地圖的盡頭(一)
藝文小說世界
楊秋生 2023-11-25 01:00 ET
她竟然在Google Map的街景圖裡看到他。
她是個自僱會計師,那段時間她每天固定要去兩個地方,中間有一個小時的空檔。兩個地方滿近的,如果辦完第一件事回家,大概也只能休息十分鐘,又得出門了。她就想,不曉得兩個地方附近有沒有什麼公園,或者有樹蔭可以遮蔽烈陽的地方?就趁那個空檔時間,走完每天規定自己的一萬步。
於是她利用Google Map的衛星圖,一路尋找看看。
她發現那附近有一片新興的住宅區,外圍規劃了彎彎曲曲的步道,步道邊上種了一棵又一棵蒼蒼鬱鬱長得相當繁茂的樹,正合她的心意。但衛星圖是從空中俯瞰往下照的,看不出實地走過住家的模樣,於是將衛星圖轉為街景圖。這一轉,清晰的馬路與房舍立刻映入眼簾,真實地讓人身歷其境。她的手指不斷順著像是新開發的社區步道,一段、一段滑過去。整個社區規劃得極好,房子設計也很新穎。
滑著、滑著,她居然看到一個年輕的媽媽牽著一個小女孩,像是正在過馬路。她像發現了新大陸似的,興致一來,重新回到原始設定地圖,找了一個公園,再轉換成街景,竟然看到一群年輕人正在公園聚會。如此傳真,她似乎都能感受到公園裡熱鬧的氣氛了。
她像著了魔似的,打入自己家的門牌號碼,想看看自己家在Google Map裡是什麼樣子。
她看到了她那輛看起來像新的一樣的豐田卡羅拉孤伶伶地停在車道,靠馬路的白色圍牆上攀爬著開得正盛的亞當玫瑰,襯托著翠綠的草坪十分美麗。
她不由想起他。
自從她對隔壁街道一家白圍牆上攀爬著美麗的亞當玫瑰讚口不絕後,他便將前���靠馬路的草坪鏟去一大片,搭上矮圍牆,每隔幾呎種上一棵帶著仙氣的亞當玫瑰。幾年下來,玫瑰越開越盛,那道花牆成為他們那條街最美麗的風景,見證著他們的愛情。
她以為她已將他塵封在記憶的深處了,面對著Google Map她家的屋子,一切如此真實,彷彿觸手可及。她忍不住將手按在她稱之為「愛廬」的精緻屋子,不停放大、放大、放大,想看能不能在窗口邊捕捉到他的身影。
尋找他的身影的念頭像一塊石頭,丟入她已然平靜的心湖,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過去的記憶瞬間翻江倒海而來,一股極為難受的情緒堵住胸口,眼淚掉了出來。
●
她自來是沒有什麼方向觀念的,往往轉個彎,就不知道東南西北。他的腦袋就是一個GPS,根本不需要任何幫助,一定能夠順利找到目的地。
他寵著她,只要她想到哪裡,他就開車帶她去。後來她上班,他陪著她從家裡到公司好幾趟,確定她記住了來回的路線,才讓她自己開車去上班。
她順勢依賴著他,感覺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日子就像他腦袋中的GPS,軌道從來沒有出錯過。命運卻讓她錯過了所有的軌道。
那年夏天,熱浪來襲,夜裡她忽然驚醒,屋外像有什麼窸窸窣窣的聲音,聽起來像風吹著葉子的聲音,也有一點像剛下起豆大雨珠的聲音。床邊他的位子是空的。她想應該是深夜了,夜裡有時他睡一覺會醒來,便起身到書房打開電腦做點事,累了,再回來睡個回籠覺。她一時也睡不著,下了床,穿過走道,打算也到書房。走到一半,卻看到緊鄰餐廳的家庭間有微弱的燈光透出來。
家裡的燈都是可調整亮度的,調到那麼微弱的光線,感覺上很不尋常。
她悄悄走過去,停在門口,伸個頭往裡望──她清楚看見他坐在沙發的一角發著呆。原來他並沒有開燈,而是外頭滿月的光透過偌大的玻璃窗照了進來。分明是夏天,月光卻帶著寒氣,讓他看起來像冰雕出來的。
她一下子什麼事明白了。
他喜歡小孩子,她也是。
雖然他是獨生子,即使婆婆沒事就要叨上幾句,可是他從來不催她,給她最大的自由選擇。
她太愛他了,婚後倒是一心準備著迎接屬於他們兩個的新生命。
可是,一個月又一個月,他們都錯過機會。
送子娘娘似乎忘了他們的存在。五年過去了,婆婆的臉越來越難看,說出的話也越來越惡毒,連他都緩和不了,他們只好約著去看不孕症醫生。
妳動過卵巢巧克力囊腫的切除手術吧?
當醫生這樣問她的時候,她的心一震。
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青春期時候,她每個月到了固定時間都痛不欲生,需要請假。媽媽帶她去看醫生,檢查出兩側卵巢都有大到必須開刀切除的巧克力囊腫。(一)
他們兩個都是喜歡宅在家的人,結婚幾年還老愛膩在一起。即使他在書房裡忙著上班時間沒做完的工作,她也不會自個兒看電視。她買了一個比較精緻的復古沙發躺椅,聽著他忙著敲鍵盤的熟悉聲音,覺得很安心,拿本書在旁邊讀著。
他們也有過不愉快的時候,意見相左,又稱不上吵架或者抬槓,就是沉默相待。兩人都不說話,還背對背,待在同一個房間裡看書。彼此都知道,這樣的冷戰,說穿了,就是一種懲罰,對自己,也是對對方。熬上幾天,他開始露出受苦的表情,她就沒有辦法拗下去,隨便找個什麼理由對著空氣自言自語,他就極力高聲回答,震碎了卡在彼此之間稀薄的玻璃牆。
她要的就是這麼一小塊,彼此相知相愛的方寸之地。
今天早上的不告而別,已不是鬥嘴或者冷戰的級別了,帶著決絕的意味。
原來婚姻不能只有愛。
她意識到她一直守護的方寸之地,已經崩裂了。看著她仍然視為鴛鴦的綠頭鴨子,酸甜苦辣的心情瞬間翻騰,那撕心之感千迴百轉,她只覺柔腸寸斷,痛楚難當。
再走幾步,只見一隻白鷺鷥孤獨地佇立溪中。
她一直很喜歡體態輕盈、纖細優雅的白鷺鷥,一直以為白鷺鷥就像鴛鴦一樣,一定是成雙成對的。後來才知道,白鷺鷥孤眠在草澤之間,卓然特立在潺潺泉石之上,有著怡然獨立的特質,而非總是雙宿雙飛。
特立獨行的白鷺鷥總那麼優雅,孤高不群,像正在思考的哲學家。她每次看到經久站立不動的白鷺鷥,都很想知道牠在想些什麼。見白鷺鷥溪邊孤影,就會心生憐憫──為什麼牠們喜歡離群索居,而不是雙宿雙飛?永遠顯得如此孤單,正如現在的她。
她落寞地獨行,走著、想著,不知不覺已遠離林蔭。右邊出現廣袤平原,極力望去,目之所及是平緩起伏的層層山脈,充滿原始風味;左邊是一大片如競技場上鬥得你死我活,充滿不眠不休競爭的高科技谷歌公司。
兩邊呈現著迥異的面貌,她站在分岔點,突然覺得就像她走在婚姻的分界線上,一邊是只能拚命,和婆婆、和命運競賽,近乎絕望的掙扎,無止無休令人喘不過氣;一邊是自然風光,是她習慣的回歸自然的悠然天地。
她該回到婚姻繼續與和婆婆、命運糾纏,還是自我放逐?
他是個無可挑剔的溫和男人,但她知道他骨子裡最深處,有種不輕易妥協的彆扭,除了對她。十年婚姻最初的甜蜜與相依,在後來求子屢戰屢敗的挫敗磨下來,所有的溫柔與溫情消耗殆盡,她曾從他的眼睛看到憤怒、哀傷、掙扎與絕望。站在分岔口,她意識到他們最終走到了婚姻的分界點。
未來他會選擇哪一條路?
●
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到現在她都沒有辦法理清楚。
只記得從步道回去後,就決定放他一條生路。
是誰說的?以不愛為愛。
當她跟他談起離婚的時候,她感覺到他全身顫慄不已──其實她自己也是。她的內心充滿了恐懼──對即將失去他的恐懼、對未來的日子裡頭沒有他的恐懼。她的淚水急湧上來,可是她沒有讓一滴眼淚掉下來。是的,她會失去他,將來的日子裡,再也不會有他……
他離開後,她生了一場大病,姊姊來看護她,直罵她傻。
傻呀,她自己也知道。
她對他有深深的眷戀。她相信,即使他離開,對她仍然深深眷戀著。
她在這個屋子裡已經住了五年,他搬離開後,她原本是想賣掉房子的,生怕觸景生情,但她最後還是選擇留下房子。不只是因為屋子裡一物一角都載滿了她與他的回憶,她捨不得把這些甜蜜的感覺,從她的生命中剔除開來,最終淡忘成為模糊的記憶。在她的心底,她沒有真正放掉他,或許,還期盼著他會回來看看她?
他離開後,她才發現屋子顯得特別寬廣而空曠。一到夜晚,整個屋子寂靜無聲。偶爾一陣風吹過來,她似乎都可以聽到松針落地的聲音。她有時候會想,如果他死了,她還可以帶著他栽種的玫瑰花去墓園看他。他只是離開,她卻可能永遠再見不到他。但她又不希望他死掉,至少知道他在一個不知道的地方好好活著。
冬天夜晚來得早,窗外的景色一暗,她就心慌。她把家裡所有的窗簾關得密密嚴嚴的,再把全家的燈都打開,到處亮亮的。
她只能呆呆地坐著,哪兒都沒地方去。
那時她沒換床,還深深地眷戀著他留在床上的氣味。躺在加州特大號床,那熟悉的氣味幫她度過了無盡的孤獨黑夜。(三)
後來,她每次看著那空著的半張床,就像看見一個黑洞,她似乎就要掉進黑洞裡頭去了。
她終於將那張床也丟了,買了一張單人床,空間一下子大了許多。她買了一張大椅子,衣服脫下來也不拿去洗,就堆在椅子上,帶點亂糟糟的味道,看起來像是有兩個人住著似的。
她對各式各樣的氣味非常敏感,衣服被太陽曬過的味道,是一種居家安心的感覺;電鍋裡的飯快要煮好的時候,總讓黃粱一夢變得真實起來。他的枕頭套才不過幾天,就會飄出淡淡的油味來,她一邊嘮叨,一邊也覺得有著熟悉的氣味,生活充滿了流動的氣息。
氣息隨著他遠離的時日久了,也漸漸淡下來,連捕捉記憶都開始覺得困難。她思念他到再也沒有辦法遏止的狂亂的地步時,她就拿出紙筆來寫信,一封又一封沒有辦法投遞的信。
最初她有時會想,哪天下班回家時,他會不會出現在他們曾經擁有最美麗的回憶之處?屋子裡的這個女人,曾是他最深的愛戀。
偶爾走過他們常去的咖啡館,有幾次她以為看到了他。事後總忍不住嘲笑自己,世界上至少有一半的年輕人會像他那樣穿著牛仔褲,上面一件看似隨意卻相當講究的T恤。
時間久了,她其實也知道,他是不會來的,也不可能不期而遇的,但是她就是不肯放掉這個念頭。他曾經如此愛著她,他怎麼可能捨她而去呢?她還相信著他堅貞的愛情,就如同太陽每天早上一定會從東方升起,會照亮她的窗台。(四)
她有一回,相信她是哭著睡著的。她做了一個夢,夢見她在海邊,忽然見到他從遠方奔過來,一路哭喊著:貝貝被海浪捲走了、貝貝被海浪捲走了!
貝貝是他們剛開始嘗試著要孩子的時候,為孩子先取的名字。
她驚醒過來,嚇出一身冷汗,心臟怦怦跳個不停。她不知道為什麼會做這樣的夢,有好長一段時間,這個夢一直如影隨形地跟著她,從來沒有離去過。她只覺得痛,痛到沒有辦法再痛了,反倒在深淵裡一點一點慢慢甦醒活過來。
她終於相信,他是不會出現在她的世界裡了,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後了。
她突然悲哀起來,世界上像她這樣在空等中打發一輩子的女人有多少?她是不是就這樣一生等待永遠不會再回來的愛情,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直到頭髮斑白,眼睛再也看不清前面的路……
●
往事一幕一幕清晰如昨,她整個陷在Google Map裡──聽說他其實住得並不遠,就在隔壁城市,她發了瘋似的,開始一條一條馬路尋找。地圖、衛星圖,街景圖來回切換,徹夜未眠,無止無休地滑著地圖。
終於那輛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寶藍色第八代的雪佛蘭跑車,就出現在離她家只有三哩路,一個小小社區的一棟康斗的車道前──那絕不會有第二輛。
她將街景放大,是了,是他的車子。雖然車牌經過處理一片模糊,但她一眼就認出車尾右邊保險桿他貼上的Keep Tahoe Blue貼紙。(五)
原來他真住得這麼近!她的眼淚掉了下來──咫尺卻天涯!
看來駕駛座車門是開的,她猜想應該是他剛坐上駕駛座,將公事包放在乘客座,左腳還在車外,尚未收回車內的那一瞬間,被谷歌拍攝街景的車瞬間拍下。她趕緊將地圖放大,偏偏谷歌是從車子背後微右的角度拍攝的,雖看得到車門是打開的,卻無法看到她想像中還露在車外的左腳,而後車窗深深的樹影與絢麗陽光經過光學透鏡的折射,半幽深、半模糊,將他與她完全隔了開來!
她決定親眼去看看。
她將街景圖轉回地圖,起身,拿了紙筆,準備畫出一張自己看得懂的地圖,決定天一亮,她就要去尋找那棟精緻的小屋。
看地圖對於她一直極端的困難,她自來沒有東南西北的概念,只有前行、右轉、左轉與往回走的觀念。不認路,卻記得每段路的建築和地標。去哪兒,她都會畫一張從家裡出門一路只往前行,右轉與左轉屬於她自己的地圖。他老是笑她畫的地圖和日本人一樣,連警察畫出的案發現場地圖都只有主要建築,沒有東南西北、沒有街名。一瞬間,她的眼角熱了,視線也模糊起來──他們的生活中曾經有過這麼多的甜美記憶。曾經一起經歷、擁有過的時光,一旦變成記憶,她就往往卡在真實與虛幻之中,不知身在何處,不知何去何從。
她一邊對著手機的地圖,方向轉來轉去地畫著,一邊想著:我會看到他從門口出來,坐上愛車,微開的車窗仍然流溢出來斷人衷腸的二胡樂曲嗎?(六)
他頭髮長了,還沒去理髮店修剪嗎?
想著、想著,她的心臟怦怦跳得厲害。
三哩路,像開了一輩子。
她將車停在路口的轉角處,隱身在路邊的大樹後面,時不時瞥一眼。
終於,車庫門打開了,他提著慣用的公事包,從裡頭走了出來。
她的手濕了,沒辦法去抹額頭滴下來的汗。經過眼角,流到唇邊,鹹鹹的。
遠遠地看他,身形沒什麼變,但帶著些微疲倦的面容上有著愉悅的光彩,很奇怪的組合。她想著,從來沒有看過這樣的他。才不過幾年,就變出一個她從來沒有見過的樣子!
「嗶嗶」兩聲,車燈閃了幾下,他打開駕駛座,坐上車,將公事包放到乘客的座位上,所有的動作還是和以前一個樣子。
她的心劇烈地跳動起來,真想從大樹後頭奔過去,從後頭用雙手緊緊環抱著他──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個時候,這樣後悔讓他離開!
咫尺天涯,曾經如此親密,竟成陌路。
一個綁著馬尾巴、���上浮著笑意的年輕女人從燈已滅了的微暗的車庫走出來。與其說她是女人,不如說她更像個女孩子。纖細的身材,長手長腳,像她年輕的時候。連綁著的還在晃動的馬尾巴、寬鬆的純棉淺藍色格子襯衫、帥氣的牛仔褲都一樣。有幾秒鐘,她以為是她和他到了另外一個平行宇宙。
他對著馬尾女孩(應該是他新娶的太太吧?)露出她已久違的憐愛表情。他說了些什麼,只見馬尾女孩低下頭,雙手摸著扁平的小腹,淺淺地笑著,眼角溢滿幸福。
她的心像是受到很大的撞擊,幾乎要跌坐在地上。
心,一點一點往最深處痛起來。她撇過臉,地上有了豆大的水滴。
她慌亂地奔離,差一點就被路邊凸出來的一塊樹根絆倒,大拇趾痛徹心扉。
她頭上發熱,身子卻覺得很冷。那冷,就像有一次他們到密西根,去看人家冰釣,她好奇央求人家,讓她摸一下冰塊缺口的水有多冰。(七)
那冰,冰到��臟都要停止跳動了,瞬間一股像被火燒似的感覺直竄手掌。冰與火在那一刻沒有了界線。
她想起他們陷入深深戀情的時候,她與他最喜歡的一首漢樂府〈上邪〉,兩人高興起來眼裡只有對方,輕輕地吟著: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文字錯落相間,讀起來特別有味道,注入了忠貞不二、澎湃熱血,像是用生命鑄就的愛情。二十年,她從青春豆蔻走到充滿疑惑的不惑,心頭守著的不就是這一純美情愛嗎?
他,人早已走遠,她還在反反覆覆地追思著過去。
她到現在都跨不過去這個坎,她不知道他是怎麼跨過去的。
她的心好痛,整個人像被劈成兩半,靈魂都沒有了安置處。意識到了原來她是用整個生命去愛他;而曾經這麼愛她的他,自己卻只是他生命的一部分。
踽踽獨行,陽光將她的影子拉得老長,孤獨地像個寂寞的靈魂。她呆呆地站在那兒,意識到屬於她最刻骨銘心、最重要、最精華的人生已成了過去──他在她的生命中將永遠缺席了。
她反覆思索,當時二話不說還他自由,到底是不是她真正的心意、真正的愛?她對他這樣深刻的愛,他知道嗎?她總是一次又一次地回想那天夜裡他一個人呆坐在窗邊的景象,現在想起來,也許事情並不是突然發生的,恐怕是一點一點已經埋伏在他們各自的心底了。
她連他的車從她旁邊駛過去,都沒有發現。
她曾讀過一段話:平靜地接受消失與死亡,是一種沉靜的修行。
很多事情,只能靠幻想安慰自己吧!貪圖變成真實,絕對會變成一種災難。
回到車上,她打開引擎,車子緩緩前行,最後停在步道入口的路邊。
她下了車,進入陽光尚未滲入樹林的那段步道。(八)
樹蔭有點深,她快步走著。旁邊稠密的雜樹林裡是沒有晨曦與黃昏的,只有白天與黑夜。在陽光不足的濃密樹林裡,一切都不透明,顯得有些陰森而鬼魅,讓她一時分不清過去、現在與未來。她的思緒與記憶虛實交錯,彼此摺疊著。
她越走越快,想快速穿過這段向來最愛的林蔭小道。
終於聽到水聲,她的心稍稍平靜下來。經過大氣河與炸彈氣旋的夾擊,氾濫溢出去的溪水特別澄澈,綠樹倒影清晰可見,像是反過來生長似的。白雲在水裡緩緩地移動著──折射著相同的景象。
溪水如鏡,她停佇下來,發現溪水之上與溪水水下如此相像,虛實難分。
曾經生活過、擁有過的,到底算實,還是算虛呢?
她忽然覺得那段相倚相靠的日子遠去了,遠到像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她繼續向前行,走到更寬的湍急處,好幾棵被風吹倒的樹七橫八斜地臥在水中,溪底落葉枝枒交纏。
原來大自然有自己的消長,她忽然了悟了。
小徑沒有終點,走著、走著,穿過從前走過的分岔點,繼續前行,兩邊再也沒有房舍。
她看到了海,左前方。
她沿著小徑向左彎過去,沿著海邊步道走,出現了濕地。
她忽然發現,以前一直以為的「海的盡頭」是在岸邊眺望大海極目最終之處。現在站在海與陸地的交會之處,才意識到大海與陸地的交界濕地,才是大海的盡頭。一大片、一大片的沼澤地與小池塘、水道上都可看到各種水鴨子、加拿大雁、鷺鷥、鵜鶘或優游或棲息其間。振翅高飛的鳥在海闊天空中自由飛翔。水中映著白雲,點點水鳥、鷺鷥覓食──原來生命可以如此豐富而繽紛。
海的盡頭,原來近在眼前,正是生命的源頭!
她一直以為她的悲哀,就像海看不到盡頭一樣。現在她忽然明白了,她的心底湧上一股熱直衝眼角,鼻頭酸了起來。
向死而生,就是重生,她忽然懂了……(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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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在南小國町鬼笑庵吃限量美味的手打蕎麥麵套餐
在熊本縣阿蘇地區的著名的鍋瀑布欣賞充滿靈氣的水瀑過後,已經中午超過1:00,還沒吃午餐,我們排定要到附近不遠的御蕎麦処鬼笑庵餐廳吃手打蕎麥麵的,但因為GPS定位不太順所以晚了幾分鐘,最後找到了位置,下了個陡坡之後,就馬上停在停車場,沒有想到車子還不少。
停車場很大,因為車子多只好把車停比較靠斜坡旁邊的位置,家人先走進去訂餐,我們走路進去的時候就看到招牌,本日限定70食,不知道還有沒有我們的份。
我們三人總共點了鬼膳、笑膳與舞茸天婦羅蕎麥麵的套餐。
首先我的鬼膳套餐已經來了,裡面有山豆,小碗米飯與蕎麥麵套餐,還有鹽烤的鱒魚,因為我想吃鹽燒的(另外一種是甜酱煮的鱒魚),但鹽烤的鱒魚還需要一點時間,晚一點上菜。
笑膳也上桌了,是我家人點的,它有2種蕎麥麵,1種是山藥磨泥放到蕎麥麵上攪和著吃,還有雞肉天婦羅也是搭配蕎麥麵也是很可口。
最後的南小國町舞茸天婦羅蕎麥麵也上菜了,因為夏天到我們都是吃冷蕎麥麵,舞茸是屬菇類,油炸起來也很美味。
仔細拍一下剛剛上桌的出來的蕎麥麵與醬汁,夏天天氣炎熱吃這個最美味最合胃口了。
還有不少蕎麥做的料理,蕎麥茶喝起來也有不同的風味,最後鬼膳套餐鹽烤的鱒魚也上桌了,烤的味道很美味,一下就吃個精光。因為店員與老闆們共3位,店內實在太多客人了,忘了給我們茶,吃得快飽時我們也跟他們要了茶來喝。
準備結帳時,店內所有的客人也要結帳,所以在鬼笑庵店門口拍一下,剛剛匆匆忙忙進來用餐忘了拍照,店內人來人往的沒有拍什麼內部照片,不過有個位置是三角窗透天那個位子是最漂亮的,慢慢吃飯慢慢欣賞外面風景是最棒的,可惜來得太晚,所以我們就走到外面去拍旁邊的溪流。
走到外面拍一下餐廳的外觀,沒有想到本日限定70食的手打蕎麥麵很快就賣完了,還好有吃到,不過這裡用餐時間只有中午,晚上沒有,停車場旁邊有小小的斜坡,是通往上面的主要道路,停車場大部分的用餐客人大部分都離開了,剛剛大家上廁所排隊的時候日本客人還很親切地問候了我們,問說從哪裡來的,我們是從台灣來的,大概這裡吃手打蕎麥麵的台灣客人不多,也很開心我們來到這裡深山優美的用餐的地方,結帳的時候也順便拍一下消費明細。
- 鬼膳 ¥1,680
- 笑膳 ¥1,580
- 舞茸天婦羅蕎麥麵 ¥1,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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