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mgik
#别怕 小花一直都在奈何桥上等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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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llguard-gate · 4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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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クロリン】nightmare
搬家备注:于2018年2月25日首发于lofter
※含闪3剧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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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雪落在脸上。
一片,两片,一会儿就化了。
眼前漆黑一片。 只能感到细小的雪花正在一点一点的带走自己的体温。
三片,四片,在头发上渐渐堆积起来。
再过些时候,自己就会被掩埋在洁白的雪地毯之下。 没能被任何人需要,没能被任何人发觉,就这样迎来生命的终点。
想挣扎,想呼喊,但身体冻得发麻,手脚似乎都结了冰。
五片,六片,直到甚至无法再感觉到雪花融化的那一瞬冰凉。
把自己找回去的人,永远也不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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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恩舒华泽睁开眼睛,看到的是第三学生寮熟悉的天花板。
又做了那个噩梦。
被亲生父母抛弃,丢在冰天雪地的尤弥尔,内心充满了恐惧和不安,却只能无能为力地等待着将降临在自己身上的命运。
第一次做这个梦是在九岁。
和妹妹爱丽榭两人在出现异常气象的尤弥尔遭遇魔兽,自己因为那个力量暴走,而后昏迷。
醒来之后的里恩产生了极大的恐惧。 对自身未知力量的恐惧,对伤害亲人的恐惧,还有是否会因此再度被抛弃的恐惧。
可能是童年遭亲生父母遗弃的记忆太过深刻,那时模糊记得的恐惧和寒冷成了他不安的具象化——因此每当感到不安时,即使里恩本身没有意识到心理的变化,也会本能地做这个梦。
今天做梦的原因恐怕是因为昨天发生的事吧。
忍着浑身的肌肉酸痛,里恩撑起身来。
妹妹爱丽榭来学园找兄长,结果在旧校舍遇险,为了保护妹妹,里恩在外人面前解放了诡异的力量,差点又迷失了自我。 久违地释放了那份力量,又让里恩想起了驱散不去的那份恐惧。
“但是,这次我好好地取回了自我,也保护了爱丽榭。” 像是为了肯定自己的成长一般,里恩喃喃自语。
这次能压住那股力量不被吞噬,都是多亏了和七组的大家相遇。 真得好好感谢大家才行。
今天也是,知道里恩过去使用鬼之力后的惨状,爱丽榭坚持要等看到哥哥恢复才肯离开,怎么劝都不听。 知道里恩担心妹妹独自行动再遭遇危险,为了让里恩安心休息,七组的女性阵主动接下了陪伴她的任务——从时间上看,现在恐怕是让她在班里旁听历史课。 把妹妹交给信任的同学,里恩才能放心地睡到这个时候。
缓缓穿上衣服,里恩拉开窗帘,被阳光晃了眼。
由于这次迅速控制住了力量,里恩并没有像之前几次那般狼狈得昏迷不醒。 昨晚身体还和火烧一样疼,今天已经感觉不到那股灼烧感,只是肌肉酸痛,行动也多少有点僵硬。 没办法,使用了诡异的力量去强迫身体发挥出本不具备的力量,被压榨过头的肌肉和骨骼向主人抗议,再正常不过了。
里恩简单活动了下身体,总觉着关节有点迟钝,还没找回原来的状态。 伤脑筋了。 为了让爱丽榭放心,也是为了感谢大家的体谅,他非快点恢复不可。
拿起太刀,里恩悄悄下楼,来到了平常中意的秘密训练场地。
第三学生寮的宿舍很大,挥刀和一些简单的练习在房间里就能完成,但里恩这回想加上些户外运动,就走出了宿舍楼。 毕竟是被妹妹勒令好好休养之身,里恩不敢在容易被目击的操场出现,就选择了平时偶尔会光顾的训练场。 这里处于托利斯塔这座小城的西侧,往大路方向有树林遮挡,另一侧则是围墙,两者间留出的空间也不小,非常适合隐蔽的户外训练。
风吹动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倒似在演奏一首充满自然风味的乐曲。 里恩在这个小训练场尽情地活动身体,活动开了筋骨,出了身汗,反倒比小心翼翼地躺在床上时来的舒爽。
觉得有些累了,里恩靠在树边休息,调整自己的呼吸。回想起老师的教诲,他用坐禅似的姿势坐下,调节心神,感受人与自然的天人合一。
按现在的身体状况,虽然还没复原到能与人交手,但外表看起来和往常一样行动自如。 干脆等午休时间出现在大家面前,给爱丽榭一个惊喜,也好让她早点放心。
正这么想的时候,树林演奏的旋律忽地乱了一拍,接下来有一声踩着草地落地的轻响——若不是里恩现在沉下了心思,可能就没法捕捉到这些细微的声响。
里恩睁开眼睛,看到远处有个模糊的人影。 大白天的应该不会是小偷,但从围墙对面翻进来,恐怕也不会是因为什么好原因。 爱管闲事的毛病发作,里恩站起身来,往发出声音的地方走去。
然后和某个熟悉的人物撞了个正着。
戴头巾的学长像是冷不丁地被人打中了要害,还保持着落地缓冲的姿势,僵着一张脸看着里恩,眼球滴溜打转,一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尴尬模样。
“学长,你……”没想到会在这儿撞见这位前辈,里恩正在犹豫要不要指出自己的猜想。
穿着平民班的绿色制服,一手背着初次见面时的白色行囊,听到自己向他搭话更是一派做贼心虚的警惕模样。
“……该不会是翘课了吧?”
“嘘!嘘!小声一点!别把人招来了!”听见里恩说出那两个字,库洛一个箭步冲过来,大呼小叫地捂住里恩的嘴,但里恩觉得他的声音比自己大得多了。
“学长……我可听托娃会长说学长的出勤率已经很低了……”虽然被后辈指出这种问题应当非常丢脸,但为了这位前辈着想,里恩还是选择坦言。
“没办法啊!这节课是那个烦人的教头代课,每次见到他我就要倒霉,当然要躲得远远的啊!”库洛理直气壮地说。
看着这位前辈说着不想去日曜学校的小孩子一样任性的话,里恩有些哭笑不得。
老实说,他非常感激这位学长。 昨天自己六神无主地寻找爱丽榭时,是他提供了目击线索,并主动陪着自己进入了危险的旧校舍。 非但如此,在目睹了里恩因为那个力量产生异变后的模样,他依然毫不犹豫地对自己伸出援手,和自己一同击退了魔煌兵。 平时看上去一副吊儿郎当自由散漫的模样,但在关键时刻却十分值得依靠。 这种活法在里恩看来十分帅气,在感激他救了妹妹外,也觉得这位前辈非常值得尊敬。
然而这位可靠的学长,在令自己萌生了敬意后的第二天,就被自己逮到了逃学。
“因为出勤率不够毕不了业的话……”想起会长的嘱托,里恩尝试做最后的努力。 “这个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啊,对了,”库洛突然想起什么,一脸坏笑,“要是你跟托娃打小报告的话,我就把你偷偷溜出宿舍的事告诉你妹妹。要死一起死。” “……好吧,我知道了。”被对方一眼就看穿了弱点,里恩只好投降。
“太好了,幸好后辈君是个明事理的人。”库洛笑嘻嘻地松开了手,“彻底保密哦。托娃以外的人也不能说。这就是我们两个之间的秘密。” “是……”里恩无奈地叹了口气。 在他来看,与其逃课后担惊受怕地���胁人,还不如开始就老老实实地尽一个学生的本分学习,但总是有愿意承担前一个恶果还乐在其中的人。
“不过,”乐在其中的人之一上下打量了里恩一番,“看起来你的身体恢复得不错,这下大家也能放心了。” “啊……是的,我已经没事了。多亏了学长昨天出手相助。”话锋转得过于突然,里恩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担心自己,感激之情一下从心底涌了上来,“真的非常感谢您,库洛学长。” “喂、喂……别那么郑重啊,怪不好意思的。”库洛摇着双手拒绝,又做了个耍帅的姿势,“飒爽登场救后辈于危难之际是前辈应该做的。” “请别这么说。学长救了我和妹妹是事实,我再怎么道谢也不为过。” 凭里恩一人根本不可能战胜那个巨大甲胄模样的魔煌兵,更何况那时妹妹还在一旁昏迷不醒,即使里恩拼尽全力与魔煌兵同归于尽,也不能保证不会在战斗中波及爱丽榭。 库洛及时加入战局吸引了魔煌兵的注意力,并给一旁吓傻了的帕特里克下达了准确的救人指令,兄妹两人才能平安无事。
“噢噢,那就是要点谢礼也没问题?”接受道谢的当事人用轻佻的语气说。 “……嗯,是的,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什么都可以。”里恩认真地点点头。 “好!那我毕业为止的生活费都由你包。” “可以啊。” 里恩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喂,你还真的同意啊?!”提出要求的库洛反倒一脸受打击。 “不如说学长的要求并不高吧?”里恩屈指计算,“我在会长那边见过帝都招聘打工的宣传单。从托利斯塔到帝都也不远,平时的晚上加上自由行动日,多找几份工的话,两个人生活费总是付得起的。” “天真,太天真了,别小看金钱的陷阱。”库洛一副人生前辈的模样,摇了摇手指,“我并没有对生活费下严格的定义。我没给日常的饮食穿戴开销设上限,光是一顿饭的差价就会很大,更不用说加以解释的话一般平民学生不会碰的奢侈品也可能被归入其中。所以拿你自己的生活费衡量我开的价就已经犯错了。” “啊……”里恩微微张嘴,不知是恍然大悟还是想反驳却无从说起。 “然后等你发觉通常手段供不起我,而我又不愿妥协时,只好通过其他方式来集资。一般人的话,可能问父母要钱,向同学借钱,或者接触那些更棘手的生意……不管哪种都是把篓子越捅越大,等醒悟之后想挽回也来不及了。” 库洛绘声绘色地说着,好像这些事他再熟悉不过一般。话中的信服力让里恩自然地认同了他的说法。
“学着点吧后辈,别那么轻易地相信别人。大人里可是有很多坏人的。尤其是在钱这方面,为了钱,人什么都做得出来。”库洛拍了拍里恩的肩膀,“像你这么老实可是会被吃到连骨头都不剩的。” “我知道有这种事,也听说过有被恶德商人骗到倾家荡产的贵族……”里恩顿了顿,“但是我不觉得学长会骗我。真的要骗我的话,也不会把刚刚那些告诉我。” 里恩用直率的目光看着眼前的前辈。
“喂喂,就不能让我好好耍个帅,以前辈的忠告完美结束这个话题吗?!”库洛抵住额头,“好啦,刚才那些请客什么的全都是玩笑。玩笑啦!” “是玩笑吗?”当真打算履约向学长道谢的里恩疑惑地确认。 “当然!我怎么可能会向后辈要钱?!”库洛摇起头,“真的靠后辈养活我,杰莉卡绝对会指着我的鼻子嘲笑我是小白脸,我才丢不起这人。” 库洛后退一步,双臂交错打了个叉,以表示发自内心的抗拒。 “那……”里恩想起什么似的,给出了学长一个质疑的眼光,“那50米拉?” “啊……”摆着拒绝姿势的库洛瞬间冻结。
看着眼神游移,嗫嚅着我也没说不还的库洛,里恩笑了。 真不可思议。 一会儿是会给出人生宝贵经验的可靠前辈,一会儿又像是可以和自己打闹的同龄玩伴。和库洛在一起,不知不觉会忘记前后辈的上下关系,彼与此的概念也会慢慢变得模糊起来,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向他倾诉自己的烦恼。
“学长,那个…………” 没有坦然说出心底恐惧根源的勇气,里恩为自己下决心似的握紧拳头。 “关于昨天的事……”
“不想说的话不用勉强自己。” 像是看穿了里恩在逞强,库洛抢在他前头说。 “你放心,我可是成熟的大人,不该问的不会问,不该说的也不会说。”库洛做了个给嘴上拉链的动作,“海恩斯家的少爷也是,虽然有一开口就惹人生气的才能,骨子里也是个正直的家伙。就算你们之间有过矛盾,他也不会用什么龌蹉的手段。所以,你就放心吧。”
“不,学长,我不是这个意思。”里恩摇了摇头。
库洛说的事,里恩自然明白。 学长远比看上去稳重,不是那种会挖掘人隐私的人;帕特里克之前当众和自己发生过冲突,但之后拐弯抹角地表达过对当时失言的歉意。 况且昨天能救下妹妹多亏了两人的帮助,就算两人将昨天里恩的异样宣扬了出去,给里恩带来的困扰也不会大过里恩对他们的感谢。
他提及昨天的事并非是想封库洛的口。
“我只是觉得……我不能再这么欺骗大家了。” 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里恩的视线在库洛的身体两侧游移,看到抓着行囊的手臂微动了一下。
“大家也隐约察觉到了我的异常,但是每次大家关心我时,我总是含糊其辞,从来没有向任何人提过这件事。” “我自己都不知道下一回能不能再控制住那个力量,有可能下次就会伤害到身边的人。所以我……” “我不应该再隐瞒这件事了。”
那个力量暴走时,他像野兽一样失去理智,只知道破坏。 这种充满攻击性的状态任谁都难以将其归为正常。 他无疑是异类,还是最危险的那种——允许他留在身边就和怀揣了一个不知何时会引爆的炸弹一样。
所以开始的时候,里恩不敢说出来。
爱丽榭和养父母接受了自己的异常,但不代表所有人都会——毕竟,自己的亲生父母说不定都是因此抛弃的自己,血脉相连的人尚且如此,更不用提本来无关的他人。 自己所珍视的人,随时都可能因为自己的异常而离开自己。
好不容易来到了七组,和同伴们建立起了羁绊。 大家信赖他,需要他,也不会有人因为他的存在而受到伤害。 好不容易找到了容身之所。
他害怕因为说出真相而失去这一切,于是他选择了沉默——这无疑是逃避,就像他当初选择离开尤弥尔时那样。
然后渐渐的,七组融入了他的生活。 在七组的日子太温暖,太充实。同伴会成为自己的力量,不会让里恩孤零零的一个人去面对强敌,不会让他沦落到到不得不倚靠那个力量战斗的境地。 在七组的生活太过舒适,使他麻痹到不刻意去想就会忽视自己身体里还有那种诡异力量的事实。
但是没想到昨天那个挥之不去的阴影又重新向里恩强烈主张了它的存在。
里恩不知道库洛是怎么看待自己,但至少并不是用看怪物的眼光在打量自己——如果是那样的话,库洛昨天就不会出手相救,更不会像今天这样和自己交谈。
他迟早要将真相全盘托出,而为此他需要顺利迈出第一步。如果可以,他希望对方不会完全否定自己,甚至鼓励自己向大家说出真相,给自己前进的勇气。 而这时,一个再合适不过的人选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里恩觉得自己很狡猾。 欺骗了大家,还想利用学长的善意,简直糟糕透顶。
“是吗?我觉得友谊并不是必须把一切都向人全盘托出,人多少都会有点隐私和秘密。”知道这不是三两句能解决的话题,库洛干脆放下行囊,双手插在裤袋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墙上,“你敢说你了解七组的每一个人吗?” “我……”里恩自认为对同伴有所了解,但从其中一些人的经历上看,也猜出自己所知的只是凤毛麟角。 “那么,你打算去指责他们骗你吗?” “怎么会?!我只是……”里恩反驳,“我的情况……会给不知情的人带来危险,和大家不一样。” “危险这种东西,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埋下种子,更何况你连别人隐瞒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这么断言?再说……”库洛顿了顿,“不是有句老话,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才比较安全。” “这种想法只是在为自己开脱。”里恩并不认可这个说辞,“就事论事,我所隐瞒的事极可能伤害大家。”
“那么,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说出来?” 库洛的反问让里恩一时语塞。这个答案他自己心里清楚,库洛恐怕也早已猜到了。
“人总有些秘密,比如为了陷害他人,或者为了保护自己,而我不觉得后者有什么问题。”库洛看着眼前这个钻进牛角尖的学弟,“不是什么事都归结到自己有错上,就能让一切顺利进展的。”
与其是在开导自己,里恩总觉得这位前辈的话语中带上了些指责。脑海中被那个力量带来的烦恼占据,让他无暇去思考库洛话中的深意,但心里明白被前辈指出了不足之处,里恩不由开始默默反省。
“啊,说这么多大道理真不像我。”看着学弟沉默的模样,库洛烦躁地抓着头巾,“总之我的意见是,如果你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就不要仓促地说出来。反正不管其他人怎么想,我可以等你到你能毫无顾忌地说出来的那一天。”
“是……确实是我太轻率了。”里恩颔首,“谢谢学长。” 库洛并没有盲目地附和,或是轻率地承诺会接受里恩的秘密。 他非常仔细地观察了里恩,甚至看到了里恩自己都未发现的部分,并在充分为里恩考虑的基础上引导他自行判断。 库洛看似制止了里恩的坦白,但他并没有完全拒绝里恩,而是答应会等待里恩直到他自行找出答案。
快被重新出现在自己生活中的那个噩梦压垮的里恩,突然感觉卸下了重担。 虽然不该逃避,但也不必急于一时。可以在充分思考,做好充足的准备后,再去面对它。 学长想告诉自己的,恐怕就是这个道理。
“又受学长照顾了,真的非常感谢您。” “啊——都说你别那么郑重了,搞得我都觉得自己和那帮子教官一样老了……”库洛嘟囔着,一副比刚刚显得更困扰的模样,把里恩逗笑了。 “学长真的很会照顾人……怎么说呢,有大哥的话大概就是这种样子?”里恩只有妹妹,地处偏僻的尤弥尔也没有什么其他玩伴,但想象中很受同龄孩子青睐的大哥应该就是这样。估计库洛从小起就是孩子王。 “哈哈哈,要叫我哥哥也可以哦?”库洛开着玩笑,一脸陶醉地点头,“你会被我的领袖魅力折服也是理所当然,毕竟哥哥我可是很受欢迎的。” “可是有两年级的学长们都提醒我们要小心被库洛骗钱,安杰莉卡学姐也说库洛从没和同级的女生约会成功过……” “唔唔唔,竟然那么大言不惭,还不都是她害的?!”好像被触及了伤心事,库洛气得直咬牙。 “啊,但是你看,学长不是跟会长和安杰莉卡学姐和乔治学长他们都很要好吗?”误踩了地雷的里恩见状,慌忙安抚他,“还有学长平时不是都在和学园外头的朋友们忙吗?一定是交友圈太广没空和其他前辈交流才引起误会的……” “喔?你为什么这么说?”
那一瞬间,里恩突然感到一股杀气。 那股杀气转瞬即逝,就如锋利的细针,穿透了身体却找不到伤痕,只有那股被刺伤的疼痛感清晰地传达到了全身。
里恩警惕地观察了四周,并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也感觉不到第三人的气息。
“怎么了?又有哪里不舒服吗?”库洛站在他面前,低头看着他。 “啊,不。没什么……”里恩急忙摇手,“对了,就是一下没反应过来你问的是什么……” 不想给库洛留下更奇怪的印象,里恩随口敷衍。 附近没有可疑人物,和自己在一起的学长也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八成是自己的错觉。
“我问的是你为什么觉得我都在和外头的家伙要好?”库洛补充,语气出奇地平静,也没有追问里恩刚刚奇怪的反应,“你看,就算学校里的家伙没眼光,镇里的妹妹们可都很喜欢我。怎么突然就想到外头了?” “啊,确实,孩子们都很喜欢学长。”想到库洛教镇里几个小孩打blade反将糖果输得精光的事,里恩不由扬起嘴角,“我不是在帮学生会做事吗?各种各样的要求都有,经常会需要满城跑,但是大多时候跑了一圈也都没看到学长。我也没听说学长参加了社团,所以就在想学长是不是都和城外的朋友在一块儿……”
“什么啊,这不压根就是乱猜嘛。”听到这个答案,库洛噗地笑了出来,像是觉得这个答案荒诞无稽。 “确实是加入了不少个人联想,但都是合理范围内的,不是乱猜。” 里恩一本正经地解释,让库洛夸张地笑个不停。看到这种取笑自己一样的反应,本应觉得对方失礼,但里恩却不知为何觉得松了口气。 “哈哈哈,我算是知道我在你心目中是多受欢迎的人了。很好很好!不过……”库洛眯起眼睛,表情有些暧昧,“跑遍全城找我,你就那么想见我吗?” “不、不是,”没想到对方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不想被误会自己有他意的里恩尴尬地解释,“是因为会长嘱咐我见到学长告诉她,我才会特别留意。那个,不是有什么奇怪的想法……” 里恩正说到一半,脖子就被库洛一把搂住。对方把头凑了过来,脸几乎快贴到里恩的脸颊。
“要不要下回带你一起去?” 库洛压低声音,几乎是咬着里恩的耳朵说悄悄话。 语调隐隐让人嗅到危险的气息,既让人警戒又激发人的好奇心,里恩不由紧张起来。
库洛神秘兮兮地在身后摸索了一阵,狡黠一笑。
“锵锵~!”库洛啪地抽出什么亮在里恩面前。里恩定睛一看,是一本被摊开的花花绿绿的杂志。 因为刚才为止都被卷起塞在了裤子后口袋,即使库洛将其摊在面前,左右两页都还以一定的弧度卷曲着,看不见那部分的图文。剩余的部分能看到几张骏马的照片,旁边除了印刷字体的介绍说明外,被密密麻麻的手写字填满。
“这可是我这么多天来心血的结晶!我多次赴帝都赛马场和各参赛马匹���训练场实地调查,从报刊杂志摘录的历年的数据,根据前两者推算出的今年变数,再加上搜集到的坊间老手们的意见……特奖绝对是我的囊中物。”库洛得意的敲打着纸上那堆不知所云的数字,“怎么样?感兴趣的话我可以给你讲解一下,或者带你去帝都赛马场直接感受一下气氛?”
“不、不用了……”对赌马毫无兴趣的里恩非常想立刻结束这个话题,但无奈对方盛情难却,勾着自己的脖子一个劲儿要解说给自己听,脸皮薄的里恩不好意思直接挣开,只好一边找机会岔开话题,一边看着库洛晒出应募回执,并对这些马的特征逐一讲解。
明白了库洛不在学园时都在忙活些什么,里恩不由觉得适才有所期待的自己才是傻瓜。 里恩之前就听说了库洛摩拳擦掌准备夏至杯的事。未成年无法直接买马券,不死心的学长就钻了杂志的有奖问答这个空子。虽然里恩认为既然法律禁止未成年赌博,那他们也不应去从事变相的赌博行为,但毕竟库洛的做法合法,里恩也没法反对。
库洛在短短几分钟内介绍了各参赛马匹的经历特性和战绩,然后绘声绘色地说起他对这次夏至祭比赛的预测结果。 杂志上写下了库洛最终预测的结果“2-3”,并画了个大大的圈彰显其存在感。看着这儿,里恩突然浮现出一个疑问。
“学长的独胜应募的是3号吧?”里恩清晰地记得瞄到的库洛手中攥着的应募回执上填的数字,“既不是热门也和特奖填的不一样,有什么理由吗?” 五选一中押中独胜的概率很高,因此奖品性质和参与奖无异,再加之又杂志应募不考虑赔率,一般来想读者都不怎么高兴在上头花心思,不是按特奖相同的结果写,就是随手选择最热门的马匹。 “哎呀,就是想爆个冷。”库洛松开勾着里恩脖子的臂膀,后退一步比了个拇指,“普通的赢法没意思,爆冷门才比较帅。” “押冷门夺冠的话,也是4号的黑色公主或5号轰雷闪电更符合些吧?”一下就看穿学长又开始满���跑火车,里恩有理有据地回击,并提出自己的猜想,“学长是很喜欢3号这匹马吗?” 库洛为这个比赛做出如此充分准备的,恐怕对小奖也会全力以赴,那选择3号也一定有其含义。想不到这个选项可带来的客观收益,自然就想到了主观感情上。
“3号莱诺花开……虽然听上去没什么霸气,但我还挺喜欢这个名字的。”想起出来托利斯塔时漫天的白色花瓣,里恩有些腼腆地笑了。 莱诺花开的季节,是他迈出新的一步的季节,也是和包括库洛在内的现在的同伴们相遇的季节。 看到这个名字,里恩胸口暖烘烘的。如果让他这个外行来选一匹,他可能也会选择它。
“哈哈,这名字很有欺骗性吧?但这匹马的爆发力和耐力都不可小觑。被它缠上的对手没有一个能甩掉它,不知道有多少次比赛都是在后盘反超其他马夺冠,蝉联了三届夏至祭冠军。”夸到这匹马时,库洛没有刚才那股兴高采烈的劲儿,但平静的叙述中却能听出一股自豪感。 “真厉害啊。”里恩感叹,他确实没想到名字和外形都其貌不扬的马竟然有这种辉煌的过去。 “但那是以前的事了。可能是因为年纪上去了,这两年又遇到了瓶颈期,成绩一直在中下游徘徊。再拿不出好成绩恐怕明年或者后年就该退役了。”虽然语气听上去还是一如既往地轻松,但库洛的神情显得有些落寞,“这次大赛高手云集,恐怕能拿个第二就是极限了。但毕竟是从小看着它创造的奇迹长大的,称得上我师傅的人也特别中意它,所以感情上多少希望它能再赢一回……” “你看,在要输得一败涂地的情况下绝地反击,一下扭转整个局势取得胜利……啊,这种人生真是男人的浪漫。”库洛笑了,“看到那种奇迹成真的话,不由会相信自己也有创造奇迹的力量吧?” 风吹拂着树叶沙沙作响,阳光透过乱舞的枝叶照射进来,让库洛的半边脸孔看上去闪闪发光。
里恩看着面前的端正的面孔,忽得意识到再怎么学长学长地喊,库洛也是只比自己大上一两岁的少年——虽然不曾在后辈面前显露过,但他也有他的烦恼,有他内心柔弱与天真的一面。 里恩觉得自己第一次窥见到了这个外表吊儿郎当的前辈的真心。
“学长,”里恩注视着少年的红瞳,斩钉截铁地说,“奇迹一定会实现的。学长的话,也一定能让奇迹成真。” 红眼中的瞳孔收缩,库洛愣了一两秒,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 “那就借你吉言了,后辈君。”库洛笑着伸手,揉了揉里恩的头发,“要是它夺冠了,我就请你这位功臣吃大餐。” “……费用设不设上限?”想起刚才库洛警告自己注意的骗局,里恩半警惕半玩笑地回了一句。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
爱玩又轻佻是库洛的一面,可靠又成熟是库洛的一面,也许还有很多自己尚未察觉的另一面。 但是,今后还有很多和这位学长相处的机会,总有机会了解到不同的他——就像库洛答应会等自己,直到有朝一日自己毫无顾虑地将恐惧多年的秘密告诉他一样。
听着远方传来的下课铃声,两人意识到托尔兹士官学院上午的课程结束,马上要进入幸福的午休时间。为了监督这位学长不逃掉下午的课,也为了到班里露个面让妹妹和同学们放心,里恩邀请学长一同去学生食堂和大家共进午餐。
库洛欣然应允。他边说着“可别想敲诈学长请全员吃饭”这种半真半假的胡话,边将那本宝贝杂志重新塞回裤子的后口袋里,还小心地用外套罩住。接下来,库洛捡起了被他丢在地上的白色行囊背在肩头,一副迫不及待地模样走在了前头。
看着学长的背影,里恩忽然又想起一个问题。 就那本杂志的大小,与其勉强放在口袋里还把它卷得皱巴巴,当然是放入大小刚好的行囊更好。但既然没法放进行囊,就说明里头塞得满满的,没有留给杂志的余地了。
那么,库洛在那个沉甸甸的行囊里塞了些什么呢?
里恩想都没想,就决定放弃去问那些煞风景的问题。
就像库洛所说,人总该有些秘密。
而留给他们的,还有很长很长,长到说不定哪天秘密就不再是秘密的时间。
里恩快步跟上高大的背影,与库洛肩并肩,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今天食堂的套餐特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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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雪落在脸上。
一片,两片,一会儿就化了。
七片,八片,寒意侵蚀了思考,他只能选择接受降临在身上的命运。
朦胧之中他会想。
如果从一开始就不知道什么是温暖,是不是就不会觉得寒冷竟有那么难以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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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恩舒华泽睁开眼睛,看到的是第三学生寮的天花板。 尽管最近在宿舍过夜的时间变少了,但毕竟是之前生活了半年多的地方,天花板上的划痕他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最近又开始频繁地做那个梦。
被噩梦惊醒,睡意全无。因此尽管比预定的时间早了些,里恩还是决定起床。 里恩打开衣柜,在私服和制服间犹豫了一下,还是换上了后者。
换好衣服,收拾好课本,里恩关门下楼。 住客减少,为了节省能源,宿舍楼里只开着必要的导力灯,晚上尤其显得昏暗。好在已进入了五月,天亮时间开始渐渐变早,窗外的亮线让人不至于看不清走廊。 在一楼的厨房做了简单的料理,里恩在最近的位置坐下吃起了早餐。
教职人员离职,除了里恩以外的学生全部提前毕业,第三学生寮的住人只剩下了里恩一个人。 想着一个人占着那么大的房子会不会给人添麻烦,里恩曾询问过其他教官,如果有必要的话,自己可以搬入其他宿舍,但对方和他说到毕业为止都可以留在那里。 从学生间的小道消息得知,明年塞德里克皇太子有可能入学,预定要将这栋学生宿舍改建成适合殿下用的居所。但听说是受到了政府上层的指示,尽管早已决定了这块土地的用途,却迟迟没有动工,也没有任何要赶老住民出去的迹象。 里恩多少猜到是谁在其中作梗,但也不会主动拒绝这份恩惠——对里恩来说,能继续待在这个充满和同伴们的回忆的地方,比他那小小的尊严来得更重要。
里恩收拾了碗筷,将餐具摆回橱柜。 第三学生寮和其他两个学生寮不一样,没有配备专属的仆人,也没有帮忙一起大扫除的舍友。虽然知道这么大的学生宿舍,里恩一个人也打理不过来,第一学生寮的女仆们会定期过来帮忙打扫,但日常的家务就只好都由自己承担。 确认把整栋宿舍的灯都关好了以后,里恩拿起书包准备离开。
“那么,我出门了。” 里恩站在玄关道别,即将再陪伴他一年的建筑用无声作答。于是他转身开门,迈过门槛,锁上了宿舍门。
宿舍可以给里恩单独留一栋,但授课怎么也不行了。今年开学就走了两个教官,甚至有传闻说校长明年也要返回军部,学校没有为里恩单独开课的余力,因此里恩的文化课会视进度和一组或五组一起上。
今早第一节就是一组的战术课,离上课时间还有一小时,里恩打算去图书馆自习。
“舒华泽。” 路过公园时,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里恩往那儿看去,帕特里克正坐在旅馆前的露天区域向自己打招呼。 “早啊,帕特里克。”里恩快步走到友人身边,“真难得,你竟然在外头用早餐。” 从桌上放着茶具和只留着食物残渣的餐盘,里恩大约可以推断出他点了什么。那虽然也是这家店里拿得出手的招牌菜,但远比不上第一学生寮里专为贵族服务的大厨的手腕。 “一时兴起,尝试一下庶民的味道。”帕特里克不慌不忙地品了一口红茶,“没想到一早就遇到你。喏,坐下吧。” 他扬了扬下巴,示意里恩坐到对面。 “不了,我刚吃完早饭,就不打扰你了。”里恩婉拒,微微颔首准备离开,“我先走了,第一节课再见。”
“我的意思是愿意请你喝杯茶……喂,等一下。都说了让你等一下!” 身后传来的声音越提越高,拿不坦率的友人没办法,里恩苦笑着停下脚步,转身坐到了他对面。帕特里克心满意足地吐出一口气,招呼侍应生换了壶红茶。
红茶冒着热气,茶水清澈,散发着怡人的香味,让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下来。 “真是好茶。”里恩抿了一口,将茶杯放回茶盘。 “你要是来沙龙,保管你天天喝到比这还好的茶。”帕特里克突然提起了贵族学生专用的沙龙,让里恩想起两人刚认识时的事,有些怀念的同时,心底又泛起股不知名的苦涩。 “呵,对我来说这里的红茶已经足够好了。”里恩打了个哈哈,没有正面回答。
本来,他作为贵族收养的无血缘的孩子已经与其他贵族格格不入,现在的立场则更是微妙。 内战结束后,以四大名门为首的贵族派受到了革新派的打压,军队的控制权与征税权遭到了政府的严格把控,从根本上削弱了其财源与军力。而作为现在也时常帮政府做事的内战的英雄,里恩恐怕被不少贵族视作了眼中钉。贵族出身的同学们即使未必迁怒他,受家庭的影响,多少会有些隔阂。 不止是贵族的学生,对平民的学生,甚至这个小城的其他居民来说,里恩恐怕都与以前不同。 他可以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或嫉恨或艳羡或好奇或同情的各式各样的目光——尤其是在托利斯塔只剩一个七组学生的现在,红色的特班制服出现在人群中,格外扎眼。
但即使如此,里恩也没法换掉七组象征的红色制服。
帕特里克并没有像一年前那样骂他不知好歹,只是不说话了。 一时之间,没有人发声,两人间只能听到续杯时的细小水声。
“和七组那帮人……有联系过吗?”像是思索了许久后终于找到了话题,帕特里克打破了沉默。 “大家刚毕业没多久,一定都在忙吧。”里恩笑了笑,“不过我们有约好,等各自的事告一段落就写信告诉其他人。” “那就是没有咯?”对方撇去那些弯弯绕绕,直接了当的问。 看帕特里克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眼睛,里恩只好点点头,如实回答。
“……你一个人,真的不要紧吗?”得到了答案,逼问里恩的人反倒叹了口气。 “我不是一个人啊。同学们,教官们,大家都在我身边……帕特里克你也在不是吗?”里恩让自己露出微笑。 “那我问你,这一个月里除了上课,你和我见过几次?”
里恩没有回答。 并非答不上来,而是察觉了对方的意思,难以启齿。 内战刚结束那段时间里恩是忙得脚不着地,但这一个月来他过得还算太平,并没有频繁离开托利斯塔——可是他几乎没怎么和其他人独处过,或者准确地说,并没有和其他人有过学业或工作以外的交流。 从这个意义上说,他确实是一个人。
“所以我问你,真的不要紧吗?……不,问都是多余的。”帕特里克摇了摇头,自问自答,“本来成天叽叽喳喳成群结队地行动,突然间变成一个人,一下子怎么可能习惯得了?!这点我最清楚也不过了。” 里恩知道,他一定是将里恩与刚和亲近管家分别的自己相重合。正因切身体会过那种无助,知道要克服那份不安需要多大的勇气与毅力,他才无法对此坐视不管。
“你和我们不熟,有些话没法和我们说,这我理解……但为什么不和七组那帮人联系?”面对里恩的沉默,对方更是进一步追问,“雷格尼茨进修的检察院就在帝都吧?格雷格的音乐学院离帝都不远,爱丽榭小姐也在帝都的学院上学。从托利斯塔跑过去和他们见一面不过也就一两小时……其他人也是,路过帝都的时候说一句,见一面就可以了,更别说还有其他的通信手段……为什么什么都不做?” 里恩想起,妹妹爱丽榭第一次跑来士官学院找自己时,也说过类似的话。 这回他没法像上次一样,再搬出学业繁忙当理由——无论是当时的妹妹,眼前的友人,甚至是里恩自己都知道那只是借口。 里恩当然知道真正的原因。 归根结底,他从那时起就毫无长进,依然在��避。
“帕特里克,谢谢你。”看着比里恩自己还为里恩着急的一组友人,里恩心里涌起一股暖意,“你今天一早跑到旅馆开的咖啡店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番话吧?” “什……你、你不要自作多情!我只是偶尔看到这张没出息的脸觉得火大,想说几句解气而已。”帕特里克矢口否认。但不管是他早晨不在第一学生寮用餐的反常的举动,自己路过时刻意的招呼,还是现在被戳穿差点慌得打翻了茶杯的举止都证明了这点。 “哈哈,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要谢谢你……”知道对方的个性,里恩没再继续深挖他的谎言。
“但是,我没关系的。” 里恩露出微笑。 “我不是不信任你,也不是和大家有什么矛盾,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整理心情。” “所以,我没关系的。” 里恩笑着,明明是被友人感动而发自内心笑容,看上去却像是在脸上撑起的幕布,一阵风都可能把它吹垮。
“既然这样,作为劲敌,我就再给你最后一个忠告。”可能是明白即使继续这个话题,也无法从里恩那儿得到“谢谢你”和“没关系”以外的回答, 帕特里克叹了口气。
“你啊,偶尔也可以任性一点。”
“……嗯?是说偶尔犯错也没问题吗?”里恩不解地歪过头。 “我说过是最后一个忠告了吧?木头脑袋!你自己去想。”里恩的回答像是踩到了猫的尾巴,帕特里克气鼓鼓地扭过头去。 “呵,那这个忠告我就收下了。”里恩被他斗气的反应逗得笑了。
“谢谢你,帕特里克,幸好还有你在我身边。”注视着和自己同龄的少年,想到一向嘴硬的朋友因为担心自己说到了这个地步,里恩不由有感而发。 “快住口!别拿你对付那帮人的手段来对付我!我心里只有爱丽榭小姐一个人!”对方却像听到什么可怕诅咒一般大呼小叫起来。 “哦?这句话我可没法当做没听见?”里恩站起身来,保持着完美的微笑逼近。 “咿——!”
当然,朋友归朋友,彼此也有不可让步的界线。
和帕特里克打闹了一阵,里恩久违地感到了轻松,但帕特里克的最后一句话将他拉回了现实。
“舒华泽……有件事得告诉你。”对方似乎犹豫了很久才终于下决心开口,“早上我从第一学生寮的时候,看到亚兰德尔上尉的背影,我想是……” 帕特里克没有说下去,但里恩知道他的意思。
在米莉亚姆回到情报局的现今,雷克特会来学校的理由只有一个。
和帕特里克告别,里恩返回宿舍。丢下书包,换上了有些与季节不符的毛领大衣,跑去技术栋,骑上导力摩托,驶离了托利斯塔。
在老地方停下摩托,里恩走进了修梅尔灵园。看到里恩,知道不用费口舌和他讲规矩,守墓人见怪不怪地哼了一声就随他去了。
走到墓园角落的墓碑前,里恩单膝跪下。 这是库洛阿姆布拉斯特的安息之处。
“早上好,库洛。我又来打扰你了。”像是怕惊扰到陷入沉睡的损友,里恩的声音很轻,“对不起,这次恐怕事出紧急,花店都还没开门,只好空手来了。”
墓碑前很干净,坟前也没有杂草丛生,看来守墓人忠于职守地呵护着亡者们的住所。
库洛是作为苍之骑士下葬的。 不知出于什么缘故,政府并未公开他作为帝国解放战线头目的过去,对外只称其作为因立场不同而一时与政府军敌对,最后为守护国家牺牲的战士——也是亏得隐瞒了这个真相,不然就算是信仰根深蒂固的帝国民众,也难免会出现几个恨他到想把坟都刨了的人。
但是里恩他们知道库洛是<C>的真相。
回想起来,很多迹象都能看出他的真实身份来。 卢雷晚上的那个电话,夏至祭在帝都的偶遇,甚至里恩撞见他翻墙溜回城里的那天,他恐怕也是刚处理完帝都袭击的准备工作——因此他才叮嘱里恩保密,还拿出逃学和赌马当幌子,令里恩对他外出的动机深信不疑。
但里恩从来没有怨恨过库洛的欺骗,他只是怨恨自己的无力。 如果能早点发现库洛的异常的话,如果能早点阻止库洛的话,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结局?
“我是来和你道别的。刚刚帕特里克告诉我雷克特上尉来了,恐怕又是带着政府的请求……”里恩伸手拂去墓碑上的积灰,让墓主人的名字露出来,“不知道是去哪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又有段时间不能来看你了。”
离开托利斯塔前要来和库洛道别,这已成了里恩的习惯。
曾经他以为还有很长的时间去和库洛互相了解,直到能够共享彼此的秘密。 而现如今,里恩还没有了解库洛的全部,也没来得及将约好的秘密完整地告诉他,那家伙就先一步离开了人世。
但里恩却并没有就此忘记这个约定。
来到这里,待上几分钟,说说平时难以向其他人启齿的心里话。 短短的片刻,他能忘记孤单和不安。
“呵呵,听我说啊,库洛。”仿佛墓主人正在聆听似的,里恩用温柔的声音诉说,“今天一早帕特里克教训我了。一个人不要紧吗?为什么不和大家联系啊?诸如此类的,估计他想说这番话也很久了……一定是今早看到雷克特先生,知道我马上又要离开托利斯塔,担心现在不说就来不及了,才一早到宿舍门口堵我的吧……还是那么不坦率。”
“我……又让大家担心了呢。” 放在膝头的拳头紧握。 “那个时候我们……和库洛约好了要向前进。所以再寂寞,再痛苦,我们也必须向前。”闭上眼睛,还能想起煌魔城里的一幕幕。在耳边响起的微弱的呼吸,同伴们的啜泣声,还有库洛胸口刺眼的红色,久久不能从眼底抽去。
“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睁开眼睛,没有刺目的猩红,只有清冷的死寂与灰白。
“大家都找到了前进的方向,现在正在拼命做着只有自己才能做到的事情。但是我却不知道该往哪里前进……” 同伴们都找到了出路,为了目标勇往直前,而自己却还在迷茫。 对比如此坚定而耀眼的同伴们,里恩自惭形秽,更不想因为自己的迷茫连累他人,打乱其他人的前进的步伐,所以里恩才不主动联系过去的同伴。
“库洛,我真的……是在前进吗?” 内战中作为第三势力活跃,在克洛斯贝尔击退共和国军……里恩以为是以自己的意志选择了伤亡最小的道路,为了这个国家的未来而努力前进。但是冷静下来他也会想,自己是否只是他人手中的牵线木偶。
“对不起,我不应该拿这些来问你的。”里恩牵起嘴角,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在内战中,库洛是站在贵族那头的苍之骑士;而在来帝国前,他的故乡和克洛斯贝尔一样被帝国无血占领,纳入了帝国的版图。 光从立场是来看,以自己在这两次战役中的作为来询问他,无疑是给他出难题。
“谢谢你听我说这些,我感觉好多了。”里恩轻抚刻在墓碑上的名字,“虽然还没有找到方向,但我不会停下前进的脚步的,你就放心吧。”
……你们要继续向前走啊…… ……只管不断……不断向前……
回想起库洛留在人世的最后两句话,里恩抵住自己的胸口。 “我……我们七组,一定会达成和你的约定的。”
里恩闭上眼睛,仿佛在等待已逝之人的回答。 四周安静地仿佛时光都已冻结。
过了良久,里恩站起身来。 “那我走了,回头见。”摆手与库洛道别,里恩转身离开。
害怕一回头又会产生新的留恋,里恩径直走下台阶。 一阵风吹过,里恩打了个寒颤,明明已经到了五月,却感觉身体发冷。里恩拉了拉领口,低着头,快步往停车的地方走。
“这位小哥哥,急匆匆地赶路,是在玩捉迷藏吗?” 一个与这个寂静环境不符的愉快的声音响起,里恩一抬头,看到了预料之中的人。 “哟~”雷克特倚在那辆导力摩托旁,甩着手和他打招呼。
“雷克特先生……您是在我身上装了发信器吗?”没想到会被拦在灵园门口,来扫墓的心情也被他破坏的精光,里恩不由有些没好气。 “哎呀,就是碰巧而已,碰。巧。”雷克特笑嘻嘻地,被冲了一句也不生气,“不过看你这个反应,怕是已经有人偷偷告诉你我要来吧?” 里恩一下子被噎了回去。
确实,见到这位不速之客时自己并未震惊其为何出现,而是质问其为何在此时此处出现,无疑是知道对方要来才不打自招。 恐怕雷克特在发现里恩开走了技术栋的导力摩托后,就推测出了他的目的地,并提前在外头等候——没有直接冲入灵园中打扰,怕是知情的他对两人的同情与尊重。
“那位小朋友有没有告诉你,这次我来找你去哪里?”雷克特从包里拿出一个精美的信封。见过它几次的里恩知道,里头装着的就是唯一能差使灰之骑神的帝国政府的“请求”。 “不过,”雷克特将蓝色信封在里恩眼前晃了一圈,又收回了公文包里,“在正式宣读命令之前先和你说一说要去做什么吧。” “诶?”本已做好行礼受命准备的里恩感到意外。 “共和国那边又有些不太平,所以想让你再去一趟克洛斯贝尔。嘛,估计对方就是想试探一下,拿骑神在唐古拉门晃悠两圈吓吓他们就行了,我估计这回不会真的打起来。”雷克特的口气很轻松,根本不像是在谈论军国大事。 “然后,我受到的另一个任务是私下问问灰之骑士愿不愿意接受这个任务。”雷克特指了指那个公文包,“不接受的话我把这个信封带回去,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这是什么意思?”里恩警惕地瞪着情报局的年轻将领。如果是政府的命令,军令如山,里恩根本不可能有拒绝权,而对方现在的说法却似将军令视同儿戏,“这到底是政府的命令,还是那个人的命令?” “这两者有区别吗?”红衣青年一摊手,“想拒绝还是想接受都由你选择——阁下是这么说的。” 雷克特引用了某个下达命令的人的话,更是一下点燃了里恩的怒火。 “戏弄我很有意思吗?值得动用政府的权力,还让亲信大老远跑一趟?”想起自己做好肩负国家重任远行的心理准备,结果对方却压根没拿自己当一回事,饶是好脾气的里恩也有些生气,“你去告诉他,有意见让他自己来找我,别老是麻烦别人。”
“话我可以帮你带到,不过这样好吗?”雷克特意味深长地反问,“如果他真的来的,会困扰的可是你哦?” 里恩看着只比自己年长几岁的青年将领。确实如他所说,自己并没有做好和所谓的生父见面的准备,也不愿去见他,但总觉得雷克特另有所指。 “你看,大叔那种大人物特意跑来这种小城镇见你的话,很快就会有流言传开的吧?你们两个可能不在意,但其他人未必会不受影响。”知道里恩没领会自己说的是什么,雷克特解释,“比如舒华泽男爵,立刻就会被其他贵族怀疑和宰相长年勾结,加之他这几年本来就很少在贵族的社交场合露面,贵族派内奸这个名头说不定就坐实了。谁让那帮子人吃了败仗正想找个出气筒呢?” “那、那个是……!”知道养父真正拒绝出席贵族社交场合的原因,里恩不由更后悔自己刚刚轻率的话语——他不希望再伤害任何人,尤其是他重要的人。
“只是打比方,打比方。你别往心里去。”看着灰之骑士一副犯了错的优等生一般的模样,雷克特不知是为他打圆场还是想乘胜追击,“言归正传,你打算去吗?” 里恩低着头,没有回答。 “克洛斯贝尔可是个好地方啊~有山有水有吃有玩。回头任务结束再带你去赌场玩一把怎么样?”雷克特像是为了引起里恩的兴趣一般,旧事重提,“你之前赢完那几把老板可就要我下回再带你过去。连续出皇家同花顺的强运神秘人!嗯,这个名号一定能吸引不少赌客慕名来挑战。” “哈,您说的太夸张了,我只是新手运气好。真论实力怕是远不及雷克特先生。”在克洛斯贝尔的赌场里,里恩听说了不少雷克特的传奇故事,“况且,我对赌博没兴趣。所以多谢老板的好意,我就不去叨扰了。”
里恩对赌博本就没什么兴趣。 那天在克洛斯贝尔被雷克特拉去了欢乐街,在被问到是不是要进赌场试试运气的时候,里恩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他并不喜欢赌博,只是在想,体验过赌博的话,是不是就能更接近喜欢赌博的那家伙一些。
然而莫名其妙地赢了一大堆钱以后,里恩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库洛会喜欢赌博。 比起押上身家性命去赌一夜暴富或是输光后一贫如洗,他宁可过艰苦又安稳的生活。
“那就带你去米修拉姆玩怎么样?两个大男人去游乐场也别有风味,不喜欢的话还有海滩和其他疗养设施。对了,那边有一栋堪比离宫的豪宅,去那边住一晚好了。里头的人工水池可漂亮了,还能玩钓鱼,那边的黑猫小黑是我的朋友,到时候给你介绍一下。”
“雷克特先生。”打断了打算继续飚胡话的青年,里恩看着他,“您希望我去克洛斯贝尔吗?” “我可是大老远追到这里来给你送信的,当然希望能送出去啊。” “可是给我选择权也是您的任务。”里恩抬起头,“您知道我不愿意去,所以才说那些话来诱导我,而我想知道您这么做的理由。”
“舒华泽,你很聪明,但是还是太年轻。”雷克特笑了笑,有些无奈,“不要太相信别人了。尤其是本来就打算诱导你的人。” 里恩想起库洛也说过类似的话。 但是里恩不明白,相信值得信任的人有什么不对。他知道人有恶意,但也想相信人的善意。不值得被爱的他从那么多人那里接受了那么多的善意,那理所应当的,他应当用善意去回馈这个世界。
“接下来的话,就当我是在自言自语。”雷克特华丽地一转身,坐在摩托车上,宛若在沙地玩耍的少年。 “这个任务需要一个足以威慑敌军的力量,比如骑神。” “但是如果灰之骑士不能出动,就需要可以替代他的强大力量。” “那么,该到哪里去找这种力量呢?正规军能用的兵力早都派完了,现在研发武器也来��及了。” “哎哟,正巧!” 晃着腿的雷克特突然从摩托上跳下,高举双臂。 “那边还有一大堆领邦军。”
此言一出,里恩瞬间就明白了局面。 所谓的选择权只是一个借口,当里恩拒绝援助的时候,克洛斯贝尔总督府就可以堂而皇之地从领邦军调取兵力,借此继续削弱地方贵族的兵权。
“真糟糕,这可是保卫国家领土的战争,不再是区分正规军或者领邦军的时候了!” “那么,路法斯老爷会先从哪边搬救兵呢?公爵家?侯爵家?哪边他都再熟悉不过了,毕竟过去都是他的部下嘛。”
在翡翠之都孤军奋战的友人,今晨和自己相谈甚欢的友人,还有将这部导力摩托交付给自己后离开的前辈。 脑海中闪过这些人的容颜,里恩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这样好吗?自言自语了那么多。”里恩有些担心地开口。 “没关系,既然给了我两个任务,就说明大叔给了我自由发挥的权利。”言下之意是,其中恐怕也包括将其中的利害告诉里恩的权利。 “但这不是在拆路法斯先生的台吗?”里恩有些不明白,他们的立场应该一致才对。 “谁知道?”雷克特暧昧地笑了笑,就不再继续说了。
是宰相在堤防路法斯,不想继续将更多的兵力交到他手里,还是宰相将自己与雷克特都算计了进去,想谋划些别的什么? 里恩只觉得很可怕。 或许他并不知道父子间最正确的关系是什么样的,但在他的认知里,那绝对不是互相堤防互相利用的关系。
“那个人从一开始……”里恩开口后,发觉自己的声音在颤抖,“我知道,他把我塑造成‘灰之骑士’就只是为了利用我,但我以为只是需要一个假英雄来提高士气,安抚民心……但他从一开始就是出于这种目的吗?” 为了牵制一些人,为了陷害一些人,自己是不是为了这种目的被制造出来的虚伪的英雄?
“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不是灰之骑士,那现在会变成什么样?”
雷克特冷不丁的一问让里恩一愣,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我应该没法再像成为起动者前一样生活,但我恐怕也不会参加什么战争。”里恩想象了一下再作答。
“哈哈,果然你还是太年轻。”红衣将校笑着说出同样的话,但这回里恩却隐约嗅到些不同的情感。 “骑神确实很强,以现在的科学水平还无法完全解析起原理,甚至还藏着我们不知道的力量。在战场上,骑神能发挥机甲兵远及不上的强大威力,这是事实。”雷克特用往常的语调分析,“但是这却是把双刃剑。” “你已经在内战里打响了名头,所有人都知道了骑神的强大。于是各个阵营会不择手段地争取这股强大的力量,尤其是当力量的所有者势单力薄的时候。” “富有正义感又只想过平静生活的你当然不可能点头投奔某个阵营。那么,无法获得强大力量,又忌惮起其他竞争对手获得力量的人会怎么做呢?”
“杀死一个人的方法可有很多种。” 脱离了帝国政府的保护,暴露在无数看不见的敌人眼中。情报局的上尉暗示了这种假设下里恩的结局。
“你是想说,那个人不是在利用我,而是想保护我吗?”里恩的语气里带上了讽刺,他极少这样说话。 “这就不是我该插嘴的事了……不过我好像已经说得太多了。”雷克特一脸搞砸了的模样,锤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这个时候后悔不想继续说了,你不觉得自己太狡猾了吗?”谈到这个话题时,里恩有些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唔,确实是我多嘴了,那就作为给我自己的惩罚,再多说一句吧。”雷克特清了清嗓子。 “那个大叔,确实是爱臭美又爱算计人,一副深不可测的样子,把身边所有能利用的人和物都利用起来的老狐狸。” “但是他虽然把我们当成棋子,却没有把我们当成道具。”
“这两者有区别吗?”里恩用之前雷克特的话回敬。 “至少对我们来说有,”雷克特笑了笑,表情复杂,“不知道我们家笔头怎么想,至少我、克蕾雅,还有米莉亚姆都是这么想的。”
听到另外两人的名字,里恩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无论自己对那个人有什么想法,也不该去质疑他人间的羁绊。 “雷克特先生,对不起。”里恩低下头道歉,“我不该把火发到您头上。” 在自己生父的话题上,里恩似乎比较容易情绪化,之前克蕾雅上尉送自己回托利斯塔时也曾有过失礼的举止,后来想想都觉对她有歉意。
“没事没事,我也不是第一次给大叔背锅了。”雷克特还是往常的模样,不知是真的恢复了情绪还是只是戴回了面具,“再说了,就你的立场,想对他任性两句再对这他的鼻子来一拳也正常。要不到帝都后我先顺道带你去找他?”
里恩干笑两声,没有回答最后一个看似不经意的问题。 雷克特话中的关键词让里恩想起了早上帕特里克让自己回去好好思索的那番话,但还没等他细想,穿着红色礼服的青年一跃跳入了导力摩托的副驾驶座。
“需要回去整理行李吗?”他背对着里恩,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舒展手脚。 “不了……”里恩出门前已做好了所有准备。 “那就劳驾,直接载我去帝都车站吧。瓦利玛的装车已经安排好了,到下一站再汇合。”从雷科特的话来看,他也早已为自治州之行做好了准备。事到如今,再告诉他自己的选择也显得有些多余。
坐上驾驶席,里恩发动导力摩托,向帝都驶去。 被前轮划开的风吹乱了头发,气流让里恩有了前进的实感。
接下这个任务的现在,里恩依旧在迷茫。 自己身世的秘密,体内力量的秘密,这片大陆隐藏的秘密,他一无所知。 至今选择的正确与否,应该前进的方向,他还没法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 友人的关心,年长者的告诫,还有或许存在或许只是臆想的其他感情,越发感受到这些感情,他就越发反思起自己的无力,为不安与焦躁所笼罩。
但是即使每晚都为梦靥所折磨,里恩也不会一了百了地自暴自弃。
因为他和库洛约好了。 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不会停下前进的脚步。
所以里恩舒华泽才在这里。
“对了对了,虽然只是程序,但可不能把这个忘了。”坐在副驾的雷克特突然一拍脑袋,从副驾驶座上站了起来,从公文包里掏出了那只精致的蓝色信封。 “雷克特先生,车还没停,很危险的!等一下再……”里恩慌忙阻止,然而雷克特对他的劝阻充耳不闻。 怕雷克特摔下去,里恩不敢刹车也不敢拐弯,只能笔直地向前进。
“现在向灰之骑士——里恩舒华泽传达帝国政府的请求。”雷克特自顾自地开始了仪式。 “「前往克洛斯贝尔自治州,阻止共和国军队的入侵。」” 纸片被风吹得上下飘舞。
“这份请求,我确实接下了。” 里恩朗声说完,看到红衣上尉坐回了座位,才加大马力,让钢铁的骏马载着两人向帝国的中心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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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雪落在脸上。
一片,两片,一会儿就化了。
九片,十片,冰雪将身体掩埋,这里即将成为自己的墓碑。
把自己找回去的人,永远也不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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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恩舒华泽睁开眼睛,眼前一片黑暗。
体内像烈火在燃烧,热得发烫。 就像火焰在脏腑间乱窜,血液沸腾,好似流遍全身的助燃剂,将内脏似乎都烧得精光。
好难受。身体像要爆炸一样。 把折磨自己力量宣泄出去,就能得到解脱。 想破坏。想破坏。 所能触及到的。所能看到的。都破坏掉。 干脆能将这具驱壳也撕得粉碎也好。
喉咙里发出不成声的古怪音节,里恩难受的晃动身体,禁锢四肢的铁链发出哐啷哐啷的响声。 像是感应到他的不适,关节处的装置发出暗红的光,高浓度的灵力一瞬贯通全身,惨叫还未冲出口,感官就被暂时麻痹,连声带都不听使唤。 渐渐恢复知觉后,才发觉灼热消失不见,他又获得了短暂的安宁。
里恩靠在身后的墙上喘息。 鬼之力暴走之后,自己就一直陷入“力量积蓄-将要爆发-被装置压制”的循环之中。 里恩不知道自己被囚禁在哪里,但从超常的听觉捕捉到的声音来判断,他应该是被受生父命令的地精看管。他们并没有找到让里恩回复原状的办法,只能利用不知是科技还是地精秘术,在力量将要暴走前强行压下去。 这过程对里恩本人来说并不好受,但他也明白,如果没有这个抑制装置自己恐怕早已发狂殒命。
唯一庆幸的是,经过数十次循环后,力量的发作间隔正在逐渐变长——至少留给里恩喘口气的时间越来越长。
墙壁和地板均经过特殊处理,触手冰凉,体温也无法将其焐热。鬼之力发作起来时,这些低温会使里恩好受些,但力量被压下去后,以正常人的体温会觉得寒冷。
就好像尤弥尔的那个雪天一样。
无法移动手臂,里恩蜷起膝盖,试图让自己变得稍微暖和一些。
可能是不想给里恩多余的刺激,室内没有照明,自然也没有窗。习惯了黑暗后放眼望去,也只是个空荡荡黑漆漆的房间。 恢复意识时,里恩已经在这个房间内了,此后没有人进过这个房间,他也不知道这个房间是藏起了出口,还是压根就封死了出口——反正被铐在墙上,他也没法探索这个房间。 鬼化之后感受不到饥饿,新陈代谢都停下了,感觉不到疲倦。不用进食也不用休息,里恩也搞不清楚自己现在是靠燃烧哪里的能量生存。不过正因如此,即使被一个人丢在这个地方那么久,他也不会被渴死或饿死。
看不到昼夜交替,生物钟也失了常。里恩感觉不到时间的流动,就好像是一个人被从世界中割离开来,丢弃在时空的夹缝中。
即使肉体还能勉强撑下去,精神上也早已突破了极限。
里恩试图想一些让自己产生活下去的勇气的事,例如他的故乡。 但是他立刻就会想起最后见到的帝都,灰暗的天空下魔物肆虐,民不聊生。 放弃想那些,希望从别处获得一些坚持下去的动力,例如他所重视的亲人和同伴。但所能想起的,只有同伴们在自己眼前丧生的片段。
于是里恩放弃了去回想那些,努力让自己睡着——即使不觉得疲倦,也是可以睡的。
那时他会梦见那个使他痛苦多年的噩梦。 在尤弥尔的雪乡里,被亲生父母遗弃,无助地看着天空,孤零零地等待降临在自己身上的命运。
可笑的是,和现实比起来,反倒是那个噩梦来得温和一些。
被遗忘在漆黑冰冷的房间里,无法动弹,更无力抵抗,只能等待。 二十岁的里恩依旧在经历五岁的里恩想摆脱的痛苦。
他从那个时候起就毫无长进。
说着要变强,说着要前进,却只是接受自己的命运,将逆来顺受视为美德。 害怕失去,害怕被人讨厌,靠着他人的感激和称赞而自我满足,但却从未自发地面对自己的内心。
十五年过去了,他依然是那个对命运无能为力,祈求着有谁能带自己脱离苦海的幼童。
在这些日子里,反复做着那个梦,思考着这个问题,里恩忽然明白了。
面对加身的过于残酷的命运,再怎么祈祷,再怎么哭叫,都不会有人来。 想要摆脱这个境遇,只有自己踏出一步和命运抗争。一步不够的话就踏出第二步,第三步,直到能够跨越这恼人的命运为止。
但现在一切都为时已晚。 用来迈出第一步的双脚被套上了枷锁,无法再从命运的掌控中逃开。
恍惚之间,里恩听到了脚步声。 来来往往的脚步声比平时来得急促,夹杂这兵刃相交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交战声还未断,一个人的脚步声却听得越来越清晰,直到撞击到了这间密室的墙。 “咚” “咣” “咣” 打击声富有节奏地响起,凭着优秀的夜视力,里恩看到一处的金属墙慢慢开始变形,直到完全被砸开,整个墙板掉在了地上。
外头的光线照进来,太久没见到光明,里恩立刻闭上眼睛,直到习惯了隔着眼皮的亮度才敢睁开。 眼前是一个高瘦的人影,看到里恩后,就将手上笨重的机器“哐当”丢在地上,如释重负地走过来。 逆光看不清对方的脸,但里恩知道来者是谁。
他的噩梦里,第一次有了来访者。
“为什么要来呢?”想必是因为太久没说话,里恩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干涩。 “来带你出去啊。”库洛用他最熟悉的语调说,好像他俩从未分开过。光是听到这个声音,里恩就觉得眼眶发酸。
“很危险的。” 声音在发抖。 “我知道。” 声音出奇的温柔。
“把我带出去也是没用的。”里恩用尽全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我的力量不听使唤,没有地精的装置抑制就会……” “我知道。”库洛冷静地说,“所以我不是空手来的。”
他从口袋里摸索了什么,举到了里恩眼前,小声念叨了一句什么。 紫色的吊坠发出柔和的光芒,身体开始升温,刚刚还安分的鬼之力向在抵抗光芒似的活跃起来,交相辉映。 光芒不稳地闪动,紫色的水晶在库洛手中啪地一声爆裂开来。
鬼之力迅速侵占了身体,像彰显主权似的,发出不详的红光。 身体在发出攻击眼前青年的信号,里恩竭力抗拒着,连接四肢的锁链叮当作响。 库洛掏出了第二个吊坠,蓝宝石发出幽静的光芒,沐浴着光芒,身体里的热度冷却下来,但还未等彻底恢复,蓝宝石也碎成了片。
库洛咂舌,拿出了一个红宝石吊坠,宝石的体积就前两个大了一些,念完咒文就发出耀眼的光芒来。 灵力流入体内,难缠的力量终于被压制住,又一次陷入了沉睡。
“现在还有问题吗?”库洛伸手摸了摸里恩的额发,鬼化后的白发已经恢复成了原���的黑色。他双手绕到里恩的后颈,将吊坠戴到了里恩的脖子上。
里恩这才想起这和班长之前交给自己的吊坠很像,封入魔女灵力的吊坠帮助他控制了鬼之力,库洛和其他人怕是废了不少功夫才想到了这个法子,再将封入三位魔女灵力的吊坠带了过来。
“我很感谢你来找我,但是我……我不值得你这样做。”里恩抬眼看着眼前的青年,内心有千言万语想说,但却优先说出了这句话。
本以为女神也厌倦了自己的毫无长进,让自己就这样孤独地了却一生。 然而库洛没有忘记自己,还愿意来找自己。 光是知道这一点,里恩欢喜得胸膛都要炸了。
“即使现在压制住了,它迟早还会再发作的,到时候一定会伤害到你,所以……” “这话我两年前就听过了。”库洛站起身,挥动双刃剑,砍断了吊起里恩右臂的链条,然后托住无力摔下来的右臂,小心翼翼地让它恢复自然下垂的状态。
“但是我也和你约好了吧?会等到你将那个力量的秘密说出来的那一天。”库洛用同样的方法砍断了另一根链条,托着左臂降到里恩能平视的高度,朝他眨眨眼睛,“不过我猜你自己也搞不明白,那就先帮你找出真相再说了。”
“但是这样的话,救我出去有什么意义呢?”里恩想抓住库洛的手,阻止他继续割断束缚自己的锁链,但别说拉住库洛了,刚刚恢复自由的双手连抬都抬不起来,“现在的我没法战斗,只会拖大家的后腿。我派不了任何用场啊!”
帮不了任何人,救不了任何人,除了继续为大家添麻烦,一无是处。 这样的自己没有任何的存在意义。
“里恩,你搞错了一件重要的事。”库洛将绑在脚上的链条砍断,在里恩面前蹲下。
“我不是为了让你报答我,或者要你派什么用场才来救你的。”红色的双眸中倒映着略显苍白的脸。
“我来救你,只会是因为我想救你。”库洛捏了捏似懂非懂的人的脸颊。
“所以明白了吗?不要因为受了些小恩小惠就惶恐地想把一切都拿去报答人家,你不欠任何人什么。真正值得你去奉献的人,只要你好端端的在这儿就别无所求了。”历经风雨的青年,此时仿佛又变回了校园里教导后辈的学长模样。
“我不明白。大家对我那么好,对我这种人那么好……我……” 不管做些什么都无法报答那么多人给予的善意。 所以里恩才拼命地努力,努力回应着所有人的期待,从自己的本心逃开,全身心地扮演他人所期盼的模样。
“很简单,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库洛举起一根手指,左右摇晃,“只要这样所有真心对你的人都会感到开心的。” “库洛也会?”里恩看着眼前的人,仿佛看着他的世界。 “那当然。”对方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那我该怎么做才好?”对一直以来克制着自己的人而言,做自己并非一句简单的话。 “喂,你到底有没有明白我刚刚的话?刚说了按自己的方法活就来问我是想怎么样?”库洛有些脱力,“好吧,那就想想,你自己想做的事,想得到的东西,什么都可以。” “我……想再和大家并肩作战。” “……不许带大家。” “那我……”
里恩陷入了沉思。 料想这时候其他同伴应该已经彻底镇压了这个秘密基地的武装,库洛不紧不慢地在他身前等他。
“莱诺花开……” 里恩突然冒了一个不着调的词来。 “莱诺花什么?”里恩的声音太小,库洛只听到这个词的一部分,会错了意,“啊,赏花的话,得等明年三四月的花季了……不过有进步,比前头那个好。” “它赢了,库洛。”无法移动手臂,里恩靠膝盖直起身子,往库洛那边凑过去。 “莱诺花开赢了,在夏至祭预赛的时候,独赢。”里恩盯着库洛,眼睛闪闪发光。
被学生怂恿着买一张马券时,里恩选择了这匹马。 参赛选手中垫底,赔率为十,比完就要退役的老马。 台上的那匹马唯一支持者的话语,让里恩想起了库洛当时的话。 于是他买下了那匹马独赢的马券,见证了它创造的奇迹。
库洛说的没错,看到那种奇迹成真,不由会相信自己也有创造奇迹的力量。 现在,他的奇迹就回到了他身边。
“所以我想,和库洛一起去吃大餐。约好的,你请客。”可能当时只是库洛为了搪塞而随口许下的承诺,但和库洛的每一个约定,里恩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记得,一直记得,做梦都希望那些约定可以实现。 但是库洛离开了这个世界,无论是约定还是自己单方面的愿望,都不可能有实现的那一天——所以为了不让悲伤绊住前进的步伐,每次产生了想和库洛一起做某事的愿望,里恩都会强迫自己快些忘掉。 久而久之,连里恩自己都忘记了曾有过多少个愿望。
“好啊,但是你学长我最近手头有点紧,店的价位商量商量成不?你看咱们当初也没定费用上限。”听见里恩终于提出的愿望是当年和自己的约定,库洛哭笑不得,揉了揉他的脑袋。 这个熟悉又温暖的动作,开启了里恩尘封的记忆之门。
“我……想和库洛去喝酒。我买单就可以。” 他想起了在第二分校喝醉的那个夜晚,醉醺醺地倒在宿舍床上,借着酒意朦朦胧胧地想,要是能和库洛喝上一杯该有多好。
“哈哈,那可更不能错过了。”怕里恩的膝盖跪不住,库洛搂住他的肩,让他慢慢靠到自己身上。 隔着布料传递过来的温暖,让里恩的眼睛也不由发热,视野渐渐模糊起来。
“我还想把库洛介绍我的学生们。” 不再是对着冷冰冰的墓碑讲解,而是将活生生的库洛带到学生们面前,让他们知道教官的学长是多出色的人。
“我、我还可以带库洛进赌场。赌场给我办了会员卡……两家……” 想帮本因年龄限制没能进到憧憬地方的库洛完成心愿,想在一旁看到库洛因输赢较真生气勃勃的模样,那恐怕是赌博这个设施最能令里恩快乐的时刻。
光是想象了一下那些场景,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下来。
“还有好多,好多地方……我都想和库洛一起去……我……呜……” 例如山清水秀的自然风光,风景优美的名胜古迹,最有人气度假胜地。 又比如两人一起生活过的学园,两人的故乡,还有其他对两人来说意义非凡的地方。
有好多地方想和库洛一起去,有好多事情想和库洛一起做,还有好多好多的话想和库洛说。 想把认识库洛以来两年多的感情,全都原原本本地传达给他。
但还没能说出口,里恩就伏在库洛怀里泣不成声。
“乖孩子,乖孩子。”库洛搂着里恩,轻拍他的背脊哄他,“好好地说出来了,真了不起。” 库洛边用哄小孩一样的口气哄他,一边温柔地抚摸着对方的背,直到里恩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才停下。
在近距离听到库洛的心跳声,里恩感到说不出的安心和快乐。 并不是一定要和库洛去哪些了不起的地方,做出些惊天动地的大事。 只要像现在这样,和库洛两个人在一块儿,即使什么都不做,里恩也觉得很幸福。
温暖的体温和流下的眼泪融化了掩埋自己的厚厚冰雪,里恩终于窥见了早已萌芽的感情的模样。
“好了,我们出去再慢慢说。”见里恩平复下来,库洛松开手,作势要背起里恩,结果对方却摇了摇头。
“等一下……”里恩的声音里还带着点抽泣,但却很坚定。
泛着泪花的紫眸映着库洛的身影,缓缓放大。
“还有最后一个……想做的事情……”
不管今后面临的是喜是忧,自己一定还会继续做那个噩梦吧。 但是,即使是同样的梦,做梦的人变了,梦的后续也一定会变——就像刚刚库洛闯进了自己的噩梦一样,这次由自己让它改变。
所以,不能只在原地等待着谁来到自己身边。 鼓起勇气,试着迈出一步,直面自己的心。
库洛还没来得及问那是什么,嘴唇就被堵住了。没法用手臂固定住对方,里恩不大好控制位置和力道,结果两人的牙齿撞了个正着。
“呃……嗯,这个也有点……”库洛摸着装得生疼的牙,有些不好意思地侧过脸去。
“太突然了。” 他只能用这四个字形容。
“对不起,但是我怕出去之后,就没勇气像这样说出自己的真心了……”里恩一脸愧疚,但是却没有移开直视着银发青年的眼睛,“我喜欢你,库洛。不为别的,只是因为我自己喜欢。” 刚才教育里恩的话被他原原本本地还了回来,库洛在内心暗自叹气,真不知道这辈子还要栽在他手里多少次。 “对不起,很困扰吗?”里恩可怜巴巴地看着他,眉毛都弯了下来。
“太困扰了,”库洛说,“你的技术烂到了家。” 将里恩横抱起来,库洛将嘴唇叠在怀中人的唇瓣上,濡湿因未进水而干燥的唇。
放开了脸红成番茄的里恩,库洛也觉自己脸上一阵阵发烧。 饶是苍之骑士本领滔天,也没法控制身体的本能反应,于是库洛只好边稳稳抱着还略虚弱的身体往外走,边祈祷不会在路上撞到熟人。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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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nbnews · 4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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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隽言隽语
国内的体制下,大家的经验必须到了临床才能开始积累。啥是临床经验?鉴于教材落伍,临床经验没有分享体制,往往非得自己看到血淋淋的教训才是临床经验。
中美医疗水平差距究竟有多大?中国这些年在医疗水平上全面赶超欧美了吗?近日,一位上海医生网友在知乎上关于中美医疗技术水平差距的回答,让医疗界网友直呼为深度好文:“一针见血,字字珠玑,太深刻了!”
文章究竟有多值得一读呢?还是看看网友们的推荐性评论吧!
@玉荣:含泪读完全文,良心作者!字里行间充满着职业精神,充满着医者责任感,充满着对人的尊重与热爱。
@Yang JIANG:这是我看到最为中肯的一篇分析,从政策,医院,医生,患者各角度来分析各自的问题,而不是互相推诿。
@蓝天白云:作者从各层面各角度分析中美医疗技术让人眼前一亮,是一篇很好的文章。希望我们的各位领导读一下思考一下。哪怕我们一点一点的進步也好······
啥也不说了,直接上文章:提问:中国的临床医疗技术和美国差距有多大?哪些科室和美国差距很大?哪些科室比较接近?有超过美国的科室吗(中医除外)?
回答:昨天在飞机上偶遇一起开会的人,谈及中美医学差距,大家意见有分歧,今日就以这个点简单谈谈医疗的许多弊病。中美的差距不在高精尖的技术,技术的差距很容易弥补,甚至很多手术操作中国的老师比美国老师做得好。
差距在于内功,从进医学院那一刻起就已经落后了,医学课程大致可以分为基础课、临床课和临床培训。
基础课的差距:中国的基础课都是那些做科研的老师编写并讲解的,把知识点全部罗列一遍,枯燥之余让人抓不住重点,而且就是不告诉你这个知识点和临床有什么联系。国外的基础教科书是临床老师编写的,把临床经验汇集成书,一本生化半本病例,学完基础课平均每人积累讨论2万个病例,国内的大学毕业之日就是基础课全忘干净之时。
2万个真实病例和0病例的区别的是医生的内功不是外功,内功隐于无形,就是传说中的临床经验。没有内功手术一样做得非常漂亮,也不影响一般工作。但是面对病情瞬息万变的危重病人,当疾病超越本科室的范围涉及其他系统,就有一种很强的无力感,也容易做出错误的决策。比如说心内科常用的阿司匹林却是肾内科的大忌。由于心内科常用的是小剂量阿司匹林,所以对其肾衰竭的副作用几乎从不强调,所以很多医生在心内科呆久了就忘记了阿司匹林的肾衰副作用,给发热的肾衰病人开NSAIDs时就会不注意,导致很多不该发生的悲剧。
2万个病例就是2万个临床经验,0病例就是没有临床经验。国内的体制下,大家的经验必须到了临床才能开始积累。啥是临床经验?鉴于教材落伍,临床经验没有分享体制,往往非得自己看到血淋淋的教训才是临床经验。
临床课的差距:刚在美国实习的时候,70%的疾病我们教科书没怎么提到。我们的教学理念是掌握20%常见病就可以了,国外的教学理念是虽然罕见病比较罕见,但是发生在病人身上就是有和没有两种情况,所以方方面面都要为病人考虑到,换句话说,我们是大锅饭教育,国外医学教育是精英教育。我们的大锅饭教育是建国之初医疗系统百废待兴的必然之举,这个也是内功,日常工作“似乎”不受影响。
知识的更新速度。在香港实习的时候,遇到一个十岁的小孩子,2007年他生下来的时候全身血管瘤,遍访北京上海各大医院给出的方案都是大手术。辗转到香港,香港的医生也不知道怎么办,但是他们及时查阅了最新的资料,发现新英格兰刚刚发了一篇文章,用普萘洛尔可以治疗全身的血管瘤,于是就采用了这种方法。九年以后,病人的血管瘤基本完全消除,如果当初采用手术方案,也符合医疗程序和规范没有任何问题,但是这个孩子现在必定满身伤疤,身心俱损。这明显不是水平的差异,也不仅仅是态度的差异。
临床培训系统差距:1,规培:现在全国普及的规培系统本意是好的,但是一看就是外行想把美国那一套直接照搬过来的。美国医生社会地位高,薪水高,培训系统比较完善,一般外科住院医生每年要注册主刀完成400到700台手术,规培完毕可以独立手术开诊所啦。我们的规培,临床老师没有动力也没有精力带学生(很多老师自己都没有主刀机会),老师想起来教一下想不起来算了,大家规培这几年写写病例送送病人干些杂活就结束了,拿着微薄的薪水,临床水平未必有什么提高,独立看病手术行不行我们自己知道。
2,真正能学到知识的阶段还是规培以后在固定科室工作的时候,但是床位就这么多,有些科室的医生之间有一定的竞争关系,上级教不教你是个很微妙的问题。很多主治老师天天自发值夜班,如此辛苦,不过为了有机会多缝一根血管,多开一次颅,也有不让下级医生成长快过上级医生(当然也有很好的老师,看运气吧)。在体制内,你能否学来一点安身立命的本事完全是在上级医生许与不许之间,主任喜不喜欢你很重要。朱恒鹏老师说80%的医生的思想是活在80年代的,我觉得他这种说法一点都不准确,更多的人是有自知之明,既无临床内功也没有安身立命的外功当然要在三级医院的庇护下乖乖呆着啦。
有人说,你讲这么多,似乎和我们投行没啥关系啊。恶性循环是连锁效应,名利双收医术超群的大主任们毕竟是少数,大多数就是我们这种90%无法独立、无人培养、艰苦挣扎、自力更生、大批辞职、无人问津、内外功皆不行的小医生,不合理的政策导致医疗系统浮躁,利益链条错综复杂就不会产生务实的医生培训体系(流于形式),没有务实系统的培训体系,中坚力量的医生数量就非常少;没有中坚力量的医生,在这个领域的任何改革创新都是无源之水,很难形成规模或者可持续发展,有很多空白的领域虽然很好却无法推进,更别说颠覆整个行业了。
再从小医生角度分析我国医疗几个现象级的问题:一,医疗水平严重不平均。
刚开始很惊讶,国内很多大型医学会议一些大主任拿出来讲的病例其实是美国一二年级医学生考试两万个case里面一道基本题,后来想想其实也正常,这种级别的病例一个人再厉害一辈子也积累不到2万个,所以必须是一代代美国医生把自己的临床经验汇总出来的,为后来者的成长铺路,结果是无论你是是哈佛的还是美国普通医学院的,水平基本没啥差别。之前在美国一个很小的医院实习,整个心胸外科就两个年轻医生,一次心脏移植手术,我还以为病人要转院了,不料这两个年轻医生在这个小医院迅速把手术做完了,术后恢复也很好。我很震撼,感觉无差别的医学水平才是分级诊疗的基础。反观国内,咱们的医学本科零case,所以,所有的临床经验要在临床才能开始积累,那么你所在的医院的级别就直接决定了你的临床水平。分级诊疗有用吗?我觉得没用,根本问题是医疗水平严重不平均,不解决这个问题直接去分级诊疗,似乎治标不治本。
二,分科太细。
基础医学教育薄弱,进入临床以后基本都呆在一个固定科室,自然而然的国内很多医生对其他科的医疗知识的无知程度超乎你的想象。我们经常开玩笑说在国内的病人只能得单系统的疾病,多系统疾病基本都不太安全。急诊女超人于莺老师讲的例子比较有代表性,一个淀粉样病变的病人,先是舌肥大,去口腔科就诊,口腔科需要做舌活检,但病人之前在外院诊断冠心病正在应用阿司匹林、氯吡(音痞)格雷抗凝,建议去心内科评估是否可以停药。心内科医生说需要做增强CT、心脏彩超才能评估心脏功能。心内科医生又因为鼻塞、鼻肿大,建议病人去耳鼻喉科检查。最后病人在专科治疗的过程中,因为一个上呼吸道感染导致心源性休克被送到急诊,但此时已回天乏术。Moreover,细致的分科严重影响科室之间的协作。国外team work都已经写进指南里面了,比如心脏团队必须是心外科医生和心内科医生一起协作的。国内,不但合作起来没那么顺畅,甚至本来应该协作的科室之间还存在竞争。比如心内科的PCI和心外科的搭桥,神内的介入和神外的介入,消化内科的ERCP和普外的ERCP。毕竟科室开创一个新的手术,意味着新的收入点,直接和奖金挂钩,因为抢生意科室之间发生冲突的事情绝不少见。
三临床利益导向严重。
这一点请不要做道德批判,因为这不是个别现象而是个社会问题:首先是患者严重轻视医疗服务价值,政府几乎0投入,医生阳光收入太低,才逼良为娼。什么样的患者造就什么样的医疗体系,挂号费100元就开始民怨沸腾了,他们觉得“你只是看了我两三分钟而已又不是检查、开药和使用器械就这么贵”,结果就是一方面医疗服务被严重低估的价值要从器械和药品的回扣里面补回来,在这个过程中盘根错节的中间商从中渔利,造成巨大浪费;另一方面,临床利益导向化,呼吸科快变成肺癌专科,支架泛滥,不挣钱的手术、不挣钱的药被排挤,都是中国医学界非常可悲的现象;Moreover,临床风气不正,诊疗的提高不被重视,床位周转率手术率才是重点。贵价器械手术越多,贵价药越多,床位周转率越快,渔利空间越大,医院收入越多,灰色收入越多,企业盈利越多,形成了多赢的利益链,唯一的输家就是患者。两票制有用吗?我觉得没用,根本问题是医疗服务价值被严重低估,医生阳光收入太低,所以医生一定会寻租的,根本问题不解决,灰色收入有动力,中间商们账面做成两票,背地再用其他方法补回来估计也不是什么难事。
四,缺乏人文关怀。
恶性高热的常染色体显性遗传疾病,每两千人就有一人携带这个基因,这些人和正常人完全一样,只有在手术的时候吸入全麻药物(如氟烷、安氟醚、异氟醚等)和去极化肌松药(琥珀酰胆碱)后才发病。骨骼肌细胞内的肌浆网过度释放钙离子,导致了高代谢亢奋状态,继发心衰肾衰DIC。在没有特效药丹曲林的情况下死亡率80%以上。欧美,香港和日本规定,每个医院和门诊外科中心必须贮备丹曲林,定期更换,过期的丹曲林在每年一次的手术室恶性高热的预演实习时使用。且定期检查,一丝不苟,在恶性高热方面质控任何一个环节不达标的医院都将面临诉讼的危险。在美国实习的时候,每个手术室在最显眼的地方都贴着恶性高热的详细处理流程。反观国内,我们是没有丹曲林这个药的,换句话说,恶性高热基因携带者在我国非常不安全,因为我们国家觉得这是个小概率事件,所以不值得为小概率的人付出太多的医疗资源。这本质上是个人文关怀的问题,不好评判,但是我提醒大家一下,人人都有可能被称为小概率事件。
五,政策的问题以后再讨论。
我今天不是来吐槽的。
在血液科实习的时候,老师告诉我们大抵患者���你的态度,就是你自己言行的影子吧。于是透过血液科病房里那些温和有礼的患者,我们似乎看到老师们温柔的影子。其实,医疗系统何尝不是这样呢?每个人把自己的欲望和态度投射在这个系统里面,无限放大再投射出去:一个纱布门,留在子宫里面的纱布本来是保住患者子宫的最后一道防线,却变成了患者敲诈钱财快速致富的理由,毁掉的是以后千千万万个本来可以冒险一保的年轻子宫;一个跳楼门,张世林医生在医闹的无休止纠缠下纵身一跃,寒的是千千万万在如此恶劣的大环境下依然兢兢业业恪尽职守的医疗工作者的心;不尊重医生知识、服务挂号费10块钱都嫌贵、盲目看重手术检查的病人,造就的就是这个过度医疗比比皆是且死人无数,但是真正非常专业的可以大幅度降低死亡率的术后护理锻炼康复人文关怀系统几乎一片空白的医疗体系(我说的不是康复级的,而是医院级的)。
啥是医院级的护理?
以心梗为例,国内的心梗处理流程大都是诊断住院开药手术,护士宣教,医生在出院小结里面简单写写注意事项病人就出院了,出院以后定期复诊,这个复诊也就局限于开药和复查而已。所以医生和病人的联系还是比较薄弱的。
国外的心梗病人除了住院复诊开药手术还可以在医生的建议下可以进入各种各样的专业心脏康复计划,从运动、饮食、心理干预三方面帮助患者康复。这种康复计划以踏板、平板为辅助工具,患者每天按照医生的方案进行运动饮食,其专业性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1人员专业
必须在心脏专科医生的指导和处方下进行,由治疗师制定运动计划和运动量,还要需要内科医生共同监督。
2设备专业
运动的时候严密监视心率血压心电图耗氧量,所以动态ECG、心超、踏板或者平板、抢救车都是必不可少的,必要时进行包括心超血液、症状限制性极量运动试验,负荷超声心动,心肌灌注显像和冠脉造影在内的辅助检查。
3方案专业
运动方案有权威指南为依据,分的非常细,糖尿病伴心梗、稳定性心绞痛、充血性心衰伴心梗、植入ICD伴心梗等依照那种量表如何分析都有比较明确的规定。
4心理干预被提到一个很重要的位置
患者获益是非常明显的,生活质量大大提高,死亡率可以降低30%。但是鉴于心梗后猝死发生率本来就不低,运动诱发心率失常或者再一次心梗都是有可能的,所以必须心内科医生亲力亲为而且要随时准备抢救,考虑到国内累成狗的心脏科医生、一塌糊涂的医患关系以及廉价得要命的医疗服务价格,这样的康复计划费时费力钱少风险大,空白也是很正常的。
当医生,死亡见的比较多,说真的,其实名利都是身外之物,在生老病死面前不值一提,在那个时候,我们的共同心愿无非是有个靠谱的医生尽心尽力给我们的家人看病,或者有个靠谱的医疗体系接纳我们,温柔地送我们最后一程,只有这样我们的辛苦打拼似乎才有意义–但是现在,这些小小的愿望都成了奢求。
去年妈妈因为一个很小的手术住在有名的三甲医院,术后一两袋盐水可以解决的问题,主刀医生开足了15袋,大都是回扣比较多的营养针剂,可是我知道里面的诸多无奈无处申诉,因为全国皆是如此。
今年爷爷去世,爷爷身体很健康,只是跌了一跤硬膜外出血,也是一个小手术就可以解决的问题,但是年纪太大医生们怕手术出现意外担责任,各种推脱,我纵然心里明白也只能眼睁睁地看他离去。
国内受到高度关注的一起践踏事件发生的那天晚上,走进急救室,看到那么多年轻的身体直挺挺躺在那里,当时大家在做最后的心肺按压抢救,但是估计大家心里都清楚,对于这些急性肺损伤,心肺按压大抵是收效甚微,这些年轻的生命可能再也回不来了–如果在台湾,在那个人工心肺可以在半小时内装上的地方,这些人估计还有救,可惜这是在大陆,哪怕是超级大都市。报纸上说,践踏事件发生三天以后,经过各大专家的会诊,终于给那些幸存者把人工心肺装上了。我们有人工心肺,顶尖手术我们都有人会做,但是那又怎么样呢?很多紧急情况下大家能依靠的是普通医务工作者的水平,不是那几个专家啊,估计这半个小时和三天的差距就不止二十年。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满目疮痍的医疗体系的巨大阴影下面,估计就是我们之中任何人都逃脱不掉的宿命,但是在东西方文明的矛盾夹击下,百废待立的医疗体系下面未必不是巨大的机会,趁着能吃能喝能跑能跳的时候尽量做点啥吧。
为何晚上吃降血压药更佳?医生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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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花季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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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uralaundryfan · 4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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吻雪
洛杉矶的这个冬天冷得出奇。
路易听到钥匙捣进锁孔的声音,锁转动了一下便弹开了,门却没有被即刻推开。路易知道是他起了疑心。对于这栋独居的住宅,它的主人从来都是上好两道锁。
不一会儿,哈里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
“路!你真要把我吓死。”他把购物袋放在地上,并打开剩下的灯。“为什么你不事先发个短信?”
路易扔开抱在怀里的靠枕。“不好意思,因为我觉得或许你会从新闻上得知我来的消息。”
“我懂了,”哈里转过身,双手撑在椅背上。“你还在为我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你我病了而生气。”
“我没有。”
“你当然有。”哈里偏着头看着他,摆出那幅“哦拜托还来吗”的表情。
“我没有生气,我只是觉得为什么你不事先发个短信?”路易鹦鹉学舌,“你知道那些媒体怎么报道的,我差点以为你命不久矣。顺便说一句,你这顶毛线帽蠢透了。”
“我知道,我知道。对不起。为短信,也为我的帽子。”哈里摘下围巾,把外套挂在门后。“你吃晚饭了?来点肉酱面怎么样?”
“想讨好我怎么也得用披萨。”路易跳下沙发,娴熟地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看着哈里猫下腰把一盒鸡蛋从购物袋里掏出来放入冰箱,他突然有种强烈的即视感:这就是他无数次想象过的画面。厨房,哈里,和一盒鸡蛋。
“我不是来这里数落你不懂保暖得肺炎的。”当他们都坐定在自己面前的一份简易晚餐后,路易说。“我只是,嗯,我想通知你,我考虑好了,决定转幕后。”
“什么?”哈里停下叉子。
“就是这样。”
“路易,你不能、不能确定——”
“我想好了。就这样。我知道这是看起来不负责任的决定,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放心,我都想过,想过几千次。这是一场赌注,我已经准备好放弃筹码多的那一头。”
“那另一头呢?”哈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路易咬着下嘴唇,等了几秒。“结婚,跟你。”他快速笑了一下,“当然,如果你同意的话。”
“现在你才是该要被送医院的人。”哈里重新低下头,搅动他的面。
“你知道我没在开玩笑。”
哈里站起身走向壁橱。“啤酒还是葡萄酒?还是你更想喝威士忌?”他们若是想把对话进行下去就必须来点这玩意。
“葡萄酒。”
他们沉默地喝了一杯。
“我累了。我对这一切厌倦了。”路易先开口了。永远是路易先开口。“我刚过了三十三岁生日,也许是时候了。多少年了?十五年,我在这个圈子里十五年,我呆够了。”
哈里点点头,他们确实呆够了。不过他说的是时候是指什么?转型,还是婚姻?
“正在做的第二张专辑我很喜欢,比第一张更喜欢。它更私人,是我自己的东西。卖得好不好,拿了多少奖,我根本不会在乎。”路易捏着杯脚,摇晃着那脆弱而精美的玻璃制品。“然后我发现,其实你不用在乎那么多。你知道吗,去年夏天我确诊了轻度抑郁,被助理拖着马不停蹄地见医生。如果不是为了见医生我根本连床都不会下。‘让我烂下去吧’,是我当时脑子里唯一的声音。然后几轮疗程后,我痊愈了,难以置信。不要自责,我谁都没有告诉。现在已经没事了。”
哈里心头一震。他毫不知情。他们一年比一年联络少,而去年他在各地开巡演,他们几个月没有见面。他告诉自己他们只是各自忙于工作。他和路易从来不是那种在一段关系中作出太多承诺的类型,这个圈子里没有人是。如果说十余年的职业生涯教会了他们什么,就是不要期待,更不要让别人期待。
路易不急不徐地继续着,显然他是打好了腹稿有备而来。
“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老实说,从二十岁之后,我从没想过我会在四十五岁前走进教堂,看着对方的眼睛说出‘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它不像什么我能做出来的事。但当有一天,我在家里的沙发上头痛欲裂地醒来,打开手机看到的第一条新闻是你和某个模特在哪里被拍到,然后我又睡过去。这吓到我了。不是绯闻吓到我,而是我发现我根本不在意。不管它们是真的还是假的,我都不在意。我应该吗?我不知道。”
哈里止不住回想起他第一次尝试和路易以外的人交往的时候。十八岁?还是十九岁?他不是认真的,当他和对方躺在一张床上,胸膛起伏着静待呼吸平复的时候他这样想。他不会把这一切变得认真的,只是性而已,这只是性。他瞪着天花板,反复对自己说着。
狗仔和记者的速度没有赶上他主动结束这段关系。铺天盖地的报道中,他敲开路易的酒店房门。他们甚至还在巡演途中。
“别恨我。”他知道自己听起来有多像乞求,但他更害怕路易能窥听到他心里的话。他说不出口。 
路易抬眼看他。“我不恨你。”他柔声说,然后抬起一只手圈住哈里的手腕,将他拉进屋。门在他们身后悄无声息地关闭。 
“我永远都不会恨你,Haz。”
可这只让一切变得更糟,哈里痛苦地闭上眼睛。接着他感觉到路易捧起他的脸颊。他的掌心湿漉漉的,可能刚洗过脸,或是哭过。又或许是哈里自己在哭而他没有意识到。他不敢睁眼看他的眼睛来求证,值得庆幸的是路易也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压缩距离,给了他俩一个拥抱。两股节奏不同的心跳声清晰可辨。哈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带到床边的。他坐了下来,而路易细瘦的手指仍压在他手腕内侧的脉搏上。他喉头发酸,接着他听见路易的两只膝盖跪到地毯上的闷响。这一切太过了,让他无法承受。他像溺水者一样忘记了如何去呼吸。就和他此时此刻的感觉一模一样。
“……我无意让这一切公之于众,” 路易的声音将他和回忆扯开。“甚至家人都可以不请。不在英国,随便什么地方。不要牧师,不要戒指。一纸证明,只需要你同意。你也可以拒绝,这不会改变任何东西。”
“这当然会。”哈里发现自己声音沙哑,他清了下嗓子。“这是你想要的,不是吗?”
“是的。”路易眼睛一眨不眨。
“那好,”哈里一瞬间觉得是在听录音带里的自己开口。“你想定在什么时候?”
“明年冬天。”
三个月后,路易·唐姆林森将在第二张专辑的巡演结束后暂停公开���动的消息被刷上了推特趋势。不登陆社交网络已经成了哈里的习惯之一。他时常觉得他对这东西来说太老了,尽管他才三十出头。是可以考虑结婚了,这倒很适合他。这是姐姐杰玛给出的评价,在她接到哈里的电话后。
“所以这是他退居幕后的原因?”
“我想不是。他只是……不想继续了,仅此而已。”
“不管怎样,我只希望你们俩能过得开心,好吗?”她听起来足够真诚。
“好的。当然。谢谢你。”
“爱你,拜。”
哈里的手机亮了一下表示着通话结束。他没有进行别的操作,于是屏幕很快淡了下去,和周遭令人心安的薄薄的黑暗融为一体。告知姐姐让整件事一瞬间变得不可思议地真实。他抬起左手,拇指摩挲着无名指的尾部,想象着那里套上一个金属圆环的触感。不,不是他平日会戴的那些设计略显浮夸的装饰戒,它们太宽了,而且过于沉重。他设想的是一个不超过两毫米、轻若一根羽毛的环形戒指。不会俗气地镶上宝石或钻石,但或许会在打磨得同样细腻光裸的内面刻上一行字。他会刻什么呢,一定要问路易的意见……
他触电似的把手臂甩回床上,床板吱呀一声发出抗议。
过于简单了。幻想这些事情是如此轻易,仿佛做到它们也不必费吹灰之力。这样的轻易刺痛了他。本不该如此的,就像一个陷阱。这些年他们如同最莽撞却也最小心的猎人,对这个陷阱讳莫如深,却也只是在兜圈子而已。他们都清楚地知道,安全区域就在五十码外,而他们从未向它走去。
哈里摸回手机,在手中转了一会,思索着也许应该给路易发个消息,甚至打个电话。嗨,别被网上那些言论气到;或是晚上好,什么时候有空,能见个面吗。看在上帝的份上,他现在是他的未婚夫了,而他甚至不知道路易身处大西洋的哪一边。
就在这时,屏幕亮了,23:51的时间显示下方蹦出一条最新短信。
醒着吗?两周后日内瓦,给你留了个座位。来看看?
陌生号码,没有署名,但哈里知道只能是一个人。他拨通了助理的电话。
他如约去了路易的巡演。正如他所说的,和他的新专辑保持了一致风格,强烈的私密性。没有从地面往上垂直九十度时而喷水时而喷火的玩意,也没有举着纸板尖叫的年轻姑娘。大部分时间台上都只有路易一个人。观众们安静听他唱歌,给自己做钢琴伴奏——哈里不知道他是否从Two of Us开始便如此熟练地掌握了这门乐器——不像是演唱会,更像是参加一场葬礼。毕竟这是他们中绝大部分人最后一次见到他。
哈里坐在离得最远的包厢,看着路易从舞台左边一边唱歌一边踱步到右边。他没穿他惯常的宽松运动服,而是选了一件过长的黑色衬衫,扣子系到了最上面一颗,包裹的他身形更加瘦削,像一只伶仃的影子。那些他前不久才听过的旋律晃晃悠悠地飘来。哈里和太多人劝过他少抽点烟,并不奏效。但他一开口,那熟悉的声音仍然能把哈里拽回那些逼仄的录音棚里的日子,他盯着路易的侧脸,认真听他完成他的唱段。快节奏的工作很快打消了他们的新鲜感,不再是五个人挤在闷热的录音棚里,而是谁醒着谁去。哈里看着台上的路易,无法控制地回想起有一次他从录音棚出来,迎面撞见在外头一个人小声练习的路易。他双手揣在兜里,重心在脚掌和脚跟之间来回切换。
演出还没结束哈里就从里面逃了出来,保安多瞥了他两眼。
第二天,他们坐在琉森湖畔,看着桥上的人来人往。阴雨的天气并不能浇灭各国游客的热情。
“把它当作一次旅行。我好爱瑞士,这是一个美到不真实的国家。”路易说。
“如果没那么冷就好了。”哈里用吸管喝了一口面前的朗姆酒。没有人会不认同路易的后半句话。风吹动岸旁斜插着的旗帜指向灰色的天空,天鹅显然比他们更能吸引人们的视线。
“我曾读过一本书,书里的女主人公突然有一天早上醒来,无征兆地开始怀疑生活。你猜她最后是怎么治好心病的?她来到瑞士,体验了滑翔伞。”路易说,“读完我有种看了一部过长的瑞士旅游广告的感觉。你来了这里,就能解决一切问题。”
哈里笑笑。“这种地方并不存在。”
“要我说,她怎么能忍受在乘坐滑翔伞飞向雪山后,回到开着私家车上下班的生活呢。”路易说罢吃掉了盘里的最后一片培根。
那么你现在想要滑翔伞,还是私家车。
哈里倏地将手伸过去,盖住路易的手,后者局促地四下看了看。“我不确定有没有——”
“不重要。”
路易瞪大眼睛,哈里不得不承认他也被自己这句话吓到了。
“路,我们还没有好好谈过这件事。”
“什么?”
哈里摇摇头,收回手,拢了拢头发。他非常确定这是至少三年来他们第一次在哈里或路易的房子外触碰彼此。
“关于,嗯,我们要,结婚。”他试着语调平稳地说出这个词,失败了。
“我们可以回去谈。”
“不,我是说,我想告诉你,我们不用谈了。”
路易作了一个“你到底有什么毛病”的表情。
“我能看出来,路。上次在我家你提出来的时候,我没有,呃,给出太多回复。我能看出来你并不放心。你在等我主动开口,但同时你也知道我是……总在考虑该怎么开口的人。你很矛盾,可我不想让你陷入自我怀疑,因为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我很感激,路,真的。我只是……我爱你。我一直都——”他哽住了。他想把脸埋在胳膊里,接着想起自己已经不是十六岁的小男孩。
“我知道。我也爱你。嘿,听着,你可以随时——”
“我需要说的是,”哈里调整呼吸,“我知道我们出了一些问题,我们向来最不缺的就是问题。但我从没有一秒怀疑过我们之间的事,路易,从没有。很多次我想道歉,但我知道我守不住承诺,不如避免二次伤害。”
“我知道,我知道。”路易轻声说,“没事了,好吗?没事。”
他们四目相对,安静地坐了一会,只听得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他们这张桌子上方的沙滩伞上。
  第二天一早,哈里和路易在瑞士见面的消息意料之内地爬上了娱乐新闻的版面。不管是哪个幸运鬼拍到了这些不那么清晰的照片,他显然还没那么幸运,因为镜头没有记录下他们两手交叠的情景。照片上的他们看起来只是一起吃了顿饭,讲了几句话。又或者是他们俩谁的经纪人已经买断了拍照者,让他不要把那张引爆网络的照片曝光。哈里掂量着那该是一串多长的数字。
当哈里晨跑回来时,路易已经离开了酒店。他检查了一下手机。
去下一站了,早餐在你的床上。好多爱。
L。
就是这样。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模式,用上床代替交流,用距离填满空洞。因为如果没人是占理的一方,那就不要理论。越来越多的沉默,越来越粗暴的动作。一种发泄的方式。
哈里把牛皮纸袋装着的早餐甩到地上。当他们还是团队活动时期,人人都恨演出完的大巴,在鼓膜被乐声和尖叫震得发疼中走向黑暗中安静等待着他们的大巴。那该死的帘子后面睡觉的地方甚至伸不直腿。但毫无疑问他们需要它。
他曾以为路易是他永远可以回去的地方。几年间构成这句话的条件变了又变,而它却神奇般地一直成立。但哈里知道一切都可以被证伪。
哈里抓起手机,快速地敲下一行字。
不要明年冬天了。下个月怎么样?
“还有十分钟就要过探视时间了,我们必须请您抓紧时间,先生。”她忙着在键盘上敲敲打打,根本顾不上抬眼瞧他。
“好的。”哈里说。去他妈的探视时间,他想。
往里走然后右拐,左手边612室。右拐612室。612。哈里默念着前台护士给他的指示。一扇扇紧闭着的米色房门在他的视线边缘闪过。他想砸烂每一扇,冲进去,对里面的无辜的可怜人大吼大叫。他没法不注意到自己的腿在发抖。
“哈里?”
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病房外的座椅上直起腰看着他。
“你怎么在这儿?”利亚姆问。
“我为什么不能来,我是他的丈夫。”哈里粗声粗气地说。
“他已经睡了。”
“那正好,因为我也没打算进去。”他看向利亚姆眉头紧蹙下的双眼。“他没让你们通知我,对不对?他特地强调了不要告诉我,对吗?”
利亚姆缓慢地点了点头。
“真不幸,我早就知道了。我早就什么都知道了。我是他丈夫。”哈里重复了一遍,跌坐在椅子上。“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这么快。”他喃喃道。“其他人呢,怎么就你一个?”
“洛蒂和其他家人每天下午来,奈尔和泽恩也来过了,昨天。”利亚姆说。“他不想别人晚上留在这里。我刚抽出时间,所以……”
其他家人。哈里嗤笑一声。“好。”他猛地站起来,“我改变主意了。”说着他扭开门把,走了进去。
病房里灯已经关了,只剩监测器的几点小灯在漆黑中兀自闪烁着。空气中弥漫机械,药,和消毒水混在一起的气味,令哈里生厌。这里闻起来完全不像路易的家,路易的味道。
一阵床褥和枕头的摩挲声。哈里的眼睛适应了黑暗,他隐约看见路易坐了起来。
“我就知道你没睡着。”哈里说。
“你把我吵醒了。”
“你听起来一点不像刚醒。”
“为什么你不开灯?”
“不想让你发现我在哭。我是个坚强的人。”
路易的眼睛在暗中闪闪发亮。哈里知道他在微笑。
“哦,省省吧。快过来,坐到我身边。”
“护士会把我轰走的,马上要过探视时间了。”
“去他妈的探视时间。”路易说,“他们没资格让你滚蛋,因为你也病了。你爱我到死。”
哈里咯咯笑了两声,走到他身边坐下。“不治之症。”他捏了捏路易的手,它们还是和记忆里一样小。
“我能亲你吗?”哈里问。
“当然,我又没罩着什么傻兮兮的呼吸机。”
哈里向前倾去,即使在黑暗中他还是能轻易找到路易的嘴唇。他给了他们一个轻捷而短暂的吻,就像十五年前他们第一次做这事一样。
他们分开后,路易说,“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来真的,路?”哈里叹口气,“你真的相信能骗过我?欢迎来到21世纪。”
“我以为你不上网。”
“不错的尝试。”
“说真的,告诉我什么时候。我想知道。”
哈里故作回忆。“半年前。”
“哈,这就是你决定把登记结婚的日期提前的原因。”
“不。是因为我意识到你根本没打算和我结婚。”
路易没有说话。
“别编了,你知道我不会信的。”哈里小声说。
“我从没想过你会答应。”路易吸了吸鼻子。
“错了,错得离谱。”哈里把他轻轻揽进怀里,鼻尖蹭着路易柔软的头发。“你和我一样非常清楚我不会拒绝。拒绝的人是你。”
“闭嘴,我恨你。”
“知道了,我也爱你。”
一阵细小的震颤从路易身上传来。哈里慌忙地以为他哭了,然后发现他是在笑。于是他也笑起来。直到护士进来催促哈里离开时他们还在笑的浑身颤抖,在她抱怨他压歪了插在路易身上的一条管子时依然在笑。
伦敦此刻的冬季和上一个夏天一样温暖得反常。
哈里明白得并不晚,路易从来不是难猜的类型。不长不短的一段时间里,他难以接受。但世事如此,接受与否其实没什么区别。
他想知道路易当时是怎么想的。他怎么能在发出请求后又给出一个他十分确定到达不了的日期。起初哈里觉得这是路易报复他的众多方式中的一种,又或许他真的如他所说,没想到他会应允。然后他又列出了其他可能性,不论哪一条都足够把他从里到外撕裂。
他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这个季节的伦敦街头十个人里有八个都穿着黑色外套,行色匆匆,像某幅名画里一枝枝模糊而仓促的树干。没有人会过于显眼,哈里庆幸这一点。他现在很难去在意相机的出没,也很难去在意任何人的想法。他本能地屏蔽大多数东西,好让潮水般无边际的痛苦涌上来的次数减少一些,好让每个晚上睡眠将他吞噬地快一点。这样他就不会一阖上眼,耳边只响起路易说的那句“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路边几个孩子突然爆发出欣喜的尖叫,向天空挥舞着手臂。下雪了,哈里这才发现。那纯洁的晶体打着旋儿飘落下来,一转眼就消融在地上,却悄无声息地织起一层薄薄的银白色的地毯。
变冷了,雪也下的更大了,它们纷纷扬扬地洒在他的头发上,围巾上,睫毛上。哈里仰起头,循着它们来的方向。于是有几片落在他的唇上,带来一缕寒意。雪在亲吻他。哈里止不住地为这个想法微笑起来。
他闭上眼,沉醉在雪花带来的温柔的触碰之中。只是当他想热切地回应时,它们已经融化,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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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当代最惨溃坝事故,当年媒体无只字报道 | 短史记
作者:谌旭彬
注:本文原载于2012年7月27日,河南“75.8”特大洪水35周年。
导读:被遗忘的河南七五·八溃坝事故,没有媒体报道,没有伤亡数据的准确统计;它是天灾,也是人祸。
这是一场堪比唐山大地震、却被历史遗忘了的巨大灾难。
1975年8月,在河南驻马店地区及周围共26个县市1万多平方公里的土地上,近60个大中小水库相继垮坝溃决,近500万人被包围在汹涌的洪水之中,1000余万人受灾,106万余人瞬间一无所有。
离奇的是,面对如此巨大的灾难,1975年,偌大的中国,竟无任何一家媒体有过只言片语的公开报道。以至于时至今日,这场灾难的死亡人数,仍然是个不解之谜。
突如其来的罕见特大暴雨
洪水,是在热火朝天的抗旱运动中突如其来的。
时任驻马店地区防汛抗旱指挥部副指挥长的孔繁斌日后回忆道:“1975年7月份降雨量偏少、河南全省较旱,驻马店地区7月下旬旱情发展严重,大中小水库河道,大都底水较低,有的河道和部分小水库断流。全区党政军民齐动员,地、县委抽调大批干部组织领导群众全力抗旱保苗,为每人完成保收半亩秋作物而奋斗。全区每天出动男女劳力200万人。”
8月5日,来自太平洋的03号台风抵达苦旱已有两月有余的驻马店地区。
但带来的不是久旱后的甘霖,而是连续4天的特大暴雨。暴雨强度罕见得大,据水文工作者们测量的数据,从8月4日至8月8日,暴雨中心最大过程雨量达1631毫米,3天(8月5日至7日)最大降雨量为1605毫米。超过400毫米的降雨面积达19410平方公里。大于1000毫米的降水区集中在京广铁路以西板桥水库、石漫滩水库到方城一带。在暴雨中心 —— 位于板桥水库的林庄,最大6小时雨量为830毫米,超过了当时世界最高纪录(美国宾州密士港的782毫米);最大24小时雨量为1060毫米,创造了我国同类指标的最高纪录。
幸存民众的许多回忆能够帮助后人直观地了解那场暴雨究竟有多大:“8月5日至7日连降暴雨,雷声滚滚,在半天空中打转,天,像蒙上了一层黑布,暴雨倾盆而下,犹如翻江倒海,天地间灰蒙蒙一片,几步之外看不见人影,说话听不到声音”;“暴雨像从盆里倒下来一样,房檐上的雨水流不及积有4指深,拿洗脸盆接雨水,从屋里往外一伸手缩回来就是满盆,山坡径流有脚脖子深。天色很暗,几步远看不见人。大雨前飞鸟满山坡,大雨后鸟虫绝迹,小孩子从树林里拣死鸟烧熟吃”;“雨像盆里的水倒下来一样,对面3尺不见人”;“在林庄降雨前鸟雀遍山坡,雨后鸟虫绝迹,死雀遍地”;“像这样连续几天几夜的特大暴雨,几辈子都没有听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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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8洪水淹没范围图)
防汛仓库里只有几根木棍和几只木柄手榴弹
8月5日晚第一场暴雨到来后不久,驻马店市西三十余公里处的板桥水库就已接近最高蓄水位了。
板桥水库内外已经遍地洪水,库外水深已高达一米以上,水库管理局被冲,房倒屋塌,电话线被冲断,总机被砸毁,电站被砸坏,到处一片漆黑,水库与外界联系中断。板桥街上积水二尺有余,供销社、银行被大水冲倒。街上大部分民房倒塌,居民左冲右突,仓皇失措。
板桥水库是驻马店地区最大的四座水库之一,作为50年代的明星工程,在河南官民心目中一直享有“铁壳坝”的盛誉。
即便下游的遂平县已经发出了汝河可能溃坝的警告,也没有人认为板桥水库会垮掉。水库管理员8月6日传达给驻马店地委的灾情报告,不过是“板桥镇遭淹”,“群众生活发生困难”而已。驻马店地革委生产指挥部指挥长刘培诚当天前往板桥视察,曾召集水库管理局、板桥公社和驻军负责人联席会议,部署抗洪抢险:
“会议室里,一身泥一身水的人们或席地而坐,或靠墙而立,把刘培诚围在中间,个个言辞铿锵、语调热烈。有的主张加高大堤,有的主张炸开副坝泄洪,减轻对大坝的压力。各种意见相持不下,会议延续了一个多小时,直到最后,人们才突然发现有关抗洪抢险的一切方案都无法实施。水库革委会副主任尴尬地告诉大家:防汛仓库里没有铁锹、草袋,更没有一两炸药,只有几根小木棍和几只民兵训练用的木柄手榴弹。”(于为民,《75.8浩劫内幕纪实》)
刘培诚无奈宣布散会,慰问了一遍灾民,又上坝看了看水情,然后坐车离开了板桥。地革委生产指挥部副指挥长陈彬,为了搜集好人好事以供宣传之用,当晚留在了板桥。
8月6日23时,板桥水库的水位已经高达122.91米,而设计规定的最高蓄水位只有110.88米,主溢洪道闸门抬高出水面,输水道也于7日凌晨1时全部打开泄洪。但水位仍在急剧上涨。
7日中午,留在水库督阵的地革委副指挥长阵彬宣布水库处于紧急状态,派人火速到驻马店去,催促地委、地革委立即与驻军联系,派部队到水库抢险,抢修通讯线路,运送草袋、发电机和其它防汛器材。并要求水库管理局和板桥公社组织力量上坝顶,等防汛器材运到后立即投入防汛抢险。
但结果是:地区防汛指挥部用电话询问水利局是否准备有麻袋和草袋,回答是没有;又询问供销社、粮食局等部门,回答同样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没有麻袋,没有炸药,没有铅丝,没有木材…… 什么都没有。
1975年的驻马店,深陷在文革的浩劫之中,山头林立,各派力量忙于内斗,防汛事务早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20多个小时之内,驻马店地区二十六座大中型水库相继垮坝
没有任何防汛设备和物资,采取不了任何措施,人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水库的水位迅速上升,但没有人想得到坝会崩溃,8月7日,还有人向板桥水库管理局副局长赵文范汇报坝里的鱼都从溢洪道跑掉了,应该派人去拦一拦。
但溃坝的一刻终于到来了,目睹了溃坝的全过程的地革委副指挥长陈彬回忆道:
“电话不通,报话机不通,从坝南到坝北,只好派人来回传递消息了。水位离坝顶还有几寸,看样子很快就会平坝顶,南坝头引桥豁口到处漏水,大家七手八脚去堵,哪里能堵得住?雷贴着坝顶炸,闪电贼亮贼亮,照着满世界大雨,头上是水,身上是水,脚下踩的还是水。很多人躲到坝上的—座小凉亭里,免得雨水浇身。不知道谁搬了张椅子让我坐下歇一歇,恍恍惚惚到了0点左右,只觉得眼前刺眼地亮了一下,接着是天崩地陷般一声巨响,坝基一个趔趄象翻了个个儿,脚下水声震耳,我下意识地想到水库出事了。这时候,洪水已经翻过防浪墙,剥去沙土层,从大坝跨越汝河身的地段推开了缺口。缺口处水浪翻滚,象烧开了锅,眨眼问,缺口越冲越宽,在坝南和坝北的人被隔在两岸,没法过去,也没法联系,水库革委会主任张群生很紧张,用眼直楞愣地望着我说个没完:‘这可咋办?这可咋办?’”
当时在板桥水库担任技术员,负责管理灌渠的胡德风,如此回忆管理层在水库溃坝前的“不作为”:
“5号那天,……无法听到天气预报,按照操作规程应该放水,但接不到上级指示,谁敢做主?7号上午,天又下大雨,溢洪道放水,声音如雷灌耳,水浪跳出很高,这叫远驱水跃。其实这故障1972年就出现过,一直也没解决。地区水利局陆工程师去看情况,同意开闸放水,是全开还是压一点,没有明确意见。闸门压了一下,声音小多了,安全泻量每秒四百五十立方米,结果只放了三百立方米。中午,副溢洪道也开始放水,雨势有增无减,……水库进的多吐的少,这样下去不得了。按规定,超过设计水位时溢洪道闸门要全开,不少人都感到了这一点,认为闸门必须全开,但没一个人明确表示。闸门全开时可超过700个流量。……当时,我建议能不能扒个口子放水?1963年防汛时也提出过扒口子的方案。事关重大,领导不肯表态,我也就不敢再坚持了。”
驻马店地区水利工程师王云亭也认为:“遗憾的是当时领导反应迟钝,一方面束手无策,一方面又侥幸地认为不会垮坝。”
当时在板桥水库水产队当工人的陈志家,溃坝前夕被派去设网拦截从副溢洪道跑出去的鱼,他回忆说:
“水库革委会副主任纪严说过:要是完不成任务,不坚守岗位,我枪毙了你们。这号人,对人家是马列主义,对自己是自由主义,我后来听说,他怕呆在水库出危险,自己找个借口先跑了。”
8月8日0点,板桥水库溃坝,汹涌的洪水呼啸着扑向下游。但是,没有人向驻马店地委预告过板桥水库的险情,下游的数百万百姓也同样对险情一无所知,没有采取任何撤离和转移措施。
而与此同时,洪河上游的另一座大型水库石漫滩水库也已溃决,洪水突破洪河防线,横冲直撞,到处漫流。
从8月7日4时到8口1时40分,20多个小时之内,驻马店地区二十六座大中型水库相继垮坝,千里平原,瞬间变成千里洪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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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溃坝后的石漫滩水库)
村上的人完了!家里的老老少少完了!
水库溃坝前,下游许多地区的老百姓已经开始抗涝,如遂平县文城公社魏湾大队的群众正在被组织转往附近的几个高地。
但这些“高地”在溃坝形成的数米高的大浪面前显然毫无意义。该大队党支部书记吴富堂如此回忆自己的死里逃生:
“8月8日零点,远处传来闷雷般的巨响,仔细一听不像打雷,谁也说不清会发生什么事,只觉得整个大地在微微颤抖,人们一口气还没松过来,洪水已经逼到胸前,洪峰铺天盖地翻滚而来,成排的房子扑通扑通倒入水中,被巨浪吞没,一丈多高的大粪堆被打散,大小树木被齐刷刷地推倒。房顶上的人,筏上的人,树上的人,所有的人都被无情的恶浪所吞没。夜深深,水茫茫,除了一起一伏的呼救声夹杂着风浪冲击声,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了。……一个恶浪打来,房上的人一齐被卷进水中,我喝了一口水,又浮了上来,慌乱中抓住了一领箔,刚骑上去,身子碰住一个人,我赶忙抓住他的手拉到箔上。原来是赵庄治保主任赵保全。我们骑在箔上半浮半沉,腾云驾雾似地向东冲去,一切听天由命了。出村不久,我又抓住了一棵小树,赶紧把箔让给他。我紧抓小树,凭借小树微弱的浮力随波逐流,冲到阳丰公社东南角先庄,被一棵大柳树给挡住了。洪水中我还救出了在水中呼喊救命的文城公社的妇联主任王大妮。天亮后,我才发现自己满身伤痕。举目四望,一片汪洋大海,看不到一个村庄或一所房屋,只见水面上漂着很多死牛、死马和人的尸体,浑身光光,从我们身边漂过。我的心碎了,村上的人完了!家里的老老少少完了!哭,已经哭不出来了,叫也叫不出声来了。……上午10点钟左右,水慢慢地下去了。没等水退完,我就淌着没膝的水,踏着淤泥,往家里摸。路上见不到村庄和树木,满目一片白茫茫,只看到水坑里,田梗边。桥洞中随处可见死尸横七竖八,惨不忍睹。……第三天上午,我强打精神,拄着木棍,一步三摇地摸到了一片废墟的‘家’。全大队2000多间房屋连房基一起被冲走了,大部分耕地被冲毁,地皮也被刮走一层,10万株大小树木,连根拔起被卷走,全大队仅幸存了一株老槐树。50多部动力机械和所有农具被一扫而光,东方红拖拉机被大水从大队院内冲出160多米,翻到深沟中,碾盘、石磙、水泥结构的渠闸被推出500米之外,其中一个石磙后来在东边2公里多地的东营大队林场里才找到。我们大队原有375户人家,1976口人,这次被洪水淹死了929口人。23户人家全家遇难,17个孩子变成了孤儿,156人失去了妻子或丈夫。”
魏湾大队村民魏长河,全家6口人中有4人丧生。
他回忆:喂饱牛时(约下午4时),雨已下得很大,天黑时,全队人都往地势较高的大队部躲。三个妮儿,俺家里的抱一个,我抱俩,手里还拉着一个12岁的小子,刚进院子,眼看着大水就从高高的墙头扑进来,像盖被子似的把满院子人都闷在里面。
当时50岁的吴桂兰说:我和我11岁的妮子被水闷住后,倒塌的墙就砸在我娘俩身上,险些被砸死,幸亏一个大浪把俺们托起,掀了出去,妮子眨眼间就不见了,我只觉着昏天黑地,抓住一张林桔箔就随水漂走了。
全家6口人中死去2人的魏世兴说:水来前,我正在找绳子,准备拉老父母上树上房子。父亲刚把绳子系到屋檐上,大水就进了屋,就看见那么结实的绳子跟一根线似的断了,再看,老父母已经随水冲远。
村民魏东山回忆:我把老奶奶放进拖拉机的门楼子里,大水���来时,水头将奶奶和拖拉机一起卷走了。……(引自钱刚《世界最大的水库垮坝惨案 —— 1975年驻马店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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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图:被困水中的求生者;右图:洪水中遇难者的尸体)
官方数据:受灾人口1015.5万人,死亡2.6万人
“在这次特大洪水袭击下,河南省的驻马店、许昌、周口、南阳和舞阳工区5个地区的30个县市受灾。受灾人口1015.5万人,受灾面积1780.3万亩,倒塌房屋524. 8万间,死亡2.6万人,冲毁京广铁路102公里,中断交通16天,影响南北正常行车46天,河道堤防漫决810多公里,决口2100余处(长348公里),失事水库62座,水利工程损坏严重,直接经济损失近百亿元。特别是板桥、石漫滩水库溃坝洪水经过的地方遭到了毁灭性的灾害,不少村庄荡然无存。”—— 这是2005年,在这场灾难被遗忘30年之际,河南省水利厅编著的《河南“75.8”特大洪水灾害》一书给出的官方数据。
“这次洪水灾难中,全县共淹死18968人,其中文城公社9600人,诸市公社2176人,褚堂公社2403人,车站公社1803人,石寨铺公社103人,张台公社126人,阳丰公社2107人,玉山公社21人,沈寨公社15人,和兴公社127人,张店公社36人,常庄公社177人,城关公社181人。淹死国家干部、职工、教师共93人。在死亡人数中,儿童、妇女比例最大。水后病死103人。水库倒坝后首当其冲的文城公社,死绝929户,该公社魏湾大队原有1976人,死亡929人。前湖大队原有2200人,死亡1397人,小许寺生产队原有117人,仅剩24人幸存。”—— 这是《遂平县志》所记载的的数据;遂平在这场洪灾中受灾最重。
“全区9县1镇1162.6万亩耕地,淹没1062万亩,洪水过后一片黄沙;有些地方被水挖掘三四尺,完全看不到原来村庄的痕迹。泌阳县的沙河店公社大路陈大队,只留下两棵树;遂平县文城公社前湖大队,共有496户,2608人,洪水过后,只剩下1290多人,59户死绝,全大队土地被冲走1米深,各种财产一扫而光。据统计,全区在这次洪水灾害中死亡32070人;死亡牲口32.3万头,倒塌房屋329.3万间,损失粮食12.6亿斤,824万亩秋作物一无所有。水利设施几乎全遭破坏,公路、桥涵大部分被冲垮,输电线路和通讯线路大部分中断,冲毁大中小型水库27座,洪、汝河及其支流37条河道决口,决口共550处,水毁堤防700公里,桥梁198座。损坏各种财产价值达34.8亿元。”—— 这是中共党史出版社1999年出版的《驻马店五十年》一书所给出的伤亡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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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洪水摧毁的京广铁路遂平段)
事实上,官方从来就没有统计出过确切的伤亡数据
长期以来,上述官方数据一直备受质疑。譬如美国Discovery频道制作的“10 top technological catastrophe in the world”专题片即认为:溃坝造成的直接死亡,加上后续因缺粮、感染、传染引起的死亡,人数共计24万多人。
无论是2.6万,还是3.2万,或者是24万,事实上,官方自己从来也都没有过准确的伤亡数据。
因为根本就没有在灾后进行过精确的调查。新华社记者张广友曾随中央慰问团第一时间深入灾区采访,据他披露:
“这次河南水灾究竟死了多少人?具体数字到现在还搞不很清楚。但原来报的85000人的数字显然是多了,估计约3万多人,最多不会超过4万人。水灾发生时,人们对死亡人数估计得很多。原因是当时看到京广路以西的遂平、西平等县大部分被洪水洗劫一空,看不到人烟;京广路以东的10几个县在洪水包围之中,电讯中断。所以有人估计要死几十万,甚至上百万。8月12日,遂平县委书记李天寅在向中央慰问团汇报时说:全县46万7千人,初步统计死16万人。8月20日,省委有个初步统计数字,说全省死亡85600多人,连同外地在灾区死亡的人数在内,最多不超过10万人。当时省委说,这个数字比较准确。所以中央慰问团在给毛主席、党中央写的关于河南、安徽灾情报告中,用了这个数字。这次记者在河南、安徽灾区访问中,又对人口死亡数字作了进一步了解。对这次水灾总的死亡人口数字,尽管说法不一,有的说3万,有的说4万,有的说5万,但总的看来,说死亡8万多的数字是多了。原因是有些群众被洪水冲走了,有的冲得很远得救了。得救后因洪水没有下去,就地暂时安置了一下。洪水下去后,交通恢复了,基本都回来了。……记者了解,这次洪水死人最多的是驻马店地区。其他几个地区因洪水来时干部和群众思想上已有所准备,加上抢救得及时,所以死人不多。周口地区死了500多人,许昌地区死了314人。驻马店地区上游的板桥、石漫滩两个大型水库垮坝,洪水来势猛,群众思想没有准备,所以死人较多。其中,板桥水库下游的遂平县的死人最多,占死人总数的90%以上;其次是石漫滩水库下边舞阳工区的两个公社。因此,把遂平县死人的数字搞清楚了,整个灾区死人数字也就基本上清楚了。而遂平县死人又都是集中在文城、阳丰、诸市等六七个公社。现在,遂平县各社队上报给县里的数字是死亡2.2万多人;舞阳工区两个公社死亡2000多人。据我们典型调查和遂平县委的分析,遂平县死亡人口不止22000人,可能是2.5万到3万人。加上其他地区,这次水灾中总共死亡估计可能是3万多人,最多也不会超过4万人。……为什么遂平县上报的死人数字又少了呢?主要原因是:(一)由于前段救灾工作中照顾重点不够,救灾的口粮和一些生活物资一律按人头发放,一些重灾社队干部感到生活难以安排,因而就尽量少报死亡人数,以便领取较多的物资和口粮。例如,前胡大队小徐寺生产队,原有人口117人,死了93人,现有24人,但他们上报的是37人。文城公社实际死亡超过1万人,但他们统计上报的是8000人。诸市公社党委书记说:据我了解,我们公社死了4000多人,但下面报上来的数字只有2000多人。(二)一些外地来灾区探亲的在火车站等车的人被淹死,无法统计。……驻马店地委负责人分析,这次洪水死人可能是3到4万人。但他们不主张现在再逐个核实。原因是现在群众情绪刚刚安定下来,一去核实死亡人口,又会勾起群众思念亲人的情绪。”(《1975��淮河大水灾亲历记》,《中共党史资料第84辑》 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中央档案馆编 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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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淹没的公路和村庄)
灾后染病而死的人数,也没有任何官方数据
上述官方数据,除了《遂平县志》提及“水后病死103人”外,均未提及灾后染病而死的灾民数量,而从张广友披露的官方数据的来源来看,这些数据本就未曾包含灾后染病死亡数据。
迄今为止,关于七五·八溃坝事故灾后疫病而死的人数,尚无任何官方数据。
但所幸的是,虽然当日没有留下任何新闻报道,但一位曾亲自参与救灾的医务工作者留下了这样一段文字,使后人不难窥见当日疫病之凶猛:
“郑州到驻马店,原来坐火车只要四小时的路程,我们先飞机后汽车走了整整两天。火车是无法通行了。闪着黝黝蓝光的钢轨被拧成几公里长的麻花,火车颠覆在铁轨两百米之外,像是一堆破铜烂铁在风雨中躺了一个世纪。公路上塞满装着救灾物资、抢险部队的车,路况不好又没有指挥,喇叭声人声响成一片,几小时几小时地无法向前挪动一米,直到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打着手势、把哨子吹得山响的军人。这便是我们一行人的目的地。医疗队被安置在一片大水中漫后的原野上。已经找不到一间房屋了。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中期河南农民的房子全是泥垒的,见水就酥,方圆几百里,竟没有一间砖房。哪里有一堆烂泥,哪里就曾是一个家;哪里有一片烂泥,哪里就曾是一个村庄。我们在田野上打洞、立木桩,搭起了一个仅能避雨、连风都挡不住的平顶大棚。就在这个大棚里,我们度过了八月到九月豫中原野上燠热而艰苦的四十六天。我们的任务是救护,而我们的问题是生存。来时带的那点粮食只够吃几天的,接下来的食品全靠空投。三伏的酷暑里,除了罐头,几乎所有天上掉下来的吃的都变了质。我记得有好几次打开一包包烙好的大饼,饼烙得是真好,小圆桌那么大,一张张揭开,里面长满了绿毛。那就是我们的主食。没有副食。没有水。尸体污染了所有的井水。我们在田野上现打了一口井,不深,那点水仅够我们每天做饭和烧水用,连洗脸都成为一种奢侈。因此在一九七五年那个酷热夏季的整整四十六天里我们没有洗过一回澡,没有洗过一回衣服。当然也就没有男女之分。十几个人同住在一个大棚里,只在中间用几块草席隔了一道‘墙’,每天晚上,女兵在墙西,男兵在墙东,一边聊着天一边就呼呼睡了。但严格执行哨兵制度,因为我们的大棚完全是开放式的,四周无墙,如果有谁想袭击我们的话,那真是太方便了。不是为防坏人 —— 说实话,那种大灾的日子里,连坏人也都没有了袭击的能力 —— 主要是为防狗。水灾过后,无数条无家可归的狗变成了野狗,靠吃尸体度日,吃着吃着难免吃错,吃到睡着不动的活人头上,已经发生多起睡着的人被狗咬断胳膊和腿的事情了。你无法向地方政府去反映狗的问题,政府够忙的了,你所能做的就是保证自己在睡着的时候不被它卸下一块来,因此站哨是必须的。我们的任务是,在指定的区域内扫描般地一遍遍巡诊,救治外伤伤员和其他病员。任务很重,平均下来一天要走六十里。需要救治的灾民很多,水灾中死去的人就死去了,活下来的人大多都有外伤,砸伤、挤伤、撕裂伤都有。由于天热,大多数伤口已经开始发炎和腐烂,有些外伤非常严重,而医院太少,根本容纳不了如此多伤员,剩下的活儿自然全是我们的。几乎每天都有人死去。除外伤之外,由于灾后人们无处栖身,加上尸横遍野,与苍蝇蚊子大量繁殖伴随而来的是肠炎和疟疾的暴发流行。……我们每天在炽热的阳光下走着,没有一棵树可以遮荫,也没有一棵草,它们全被洪水带走了。千里平野了无生机,大地被扒光了衣服那样赤裸着,只是这里那里到处可以看见腐烂了的尸体 —— 已经比刚下来的时候少多了。最初几天,专门调来掩埋尸体戴着防毒面具的工兵部队一个团一天只能往前推进半公里。这会儿,没来得及掩埋的尸体在八月的阳光下已经开始溶化,组织液奶油那样融入周围的土地。从这些变了形的尸体上你仍然能辨认出他们是男是女。许多人保持着生命终结那一刻的最后姿势:有人握着一块木板,有人抱着一捆麦秸,年轻的母亲把婴儿死死搂在胸前,面容狰狞可怖 —— 同样是死,她们的挣扎和痛苦是别人的几倍,大水到来,所有的手争抢着去抓救生物的时候,她们的手只知道牢牢抱紧自己的婴儿,结果当然只有一个,就是两条生命的同时毁灭。我恐惧地想起了几天前我的祈祷。常常会看到被狗咬得支离破碎的尸体。有一次我们看见一个无头尸体,走出去几百米之后看到了他的头。隔百千米就能闻到腐尸的恶臭,毫无疑问那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气味,而我们没有任何一件防毒面具。化验员小葛是个小兵,十三岁就参军了,军龄已有四年,所以也是老兵了。老兵归老兵,毕竟没见过这阵势,她对腐尸的反应最强烈。每遇到一具尸体,她都要大叫一声,几乎呕吐,然后远远地绕开。而在绕道的时候总会遇到更多的尸体,结果惊叫不止,常常是她的惊叫比尸体本身弄得大伙更紧张。几天之后她就不再绕道了,再后来她不吐了,再后来她干脆连叫都不叫了。”(项小米,《记忆洪荒》)
时任驻马店地区防汛抗旱指挥部副指挥长的孔繁斌的回忆同样凄惨:“洪水过后‘远看白茫茫,近看空荡荡,进村没有路,全村没有一棵树,做饭没锅,睡觉没有窝’。一切面目全非,树庄地头,废墟旁,坑塘内,遇难人的尸体,男女老幼赤身裸体,横七竖八,惨不忍睹。被冲到宿鸭湖内庄台废堤边的猪羊牛马的尸体和人的尸体叠擦在一起,掩埋时苍蝇满天飞。从宿鸭湖西岸到遂平县部分地区,因人畜尸体和杂物、霉变粮食等滋生苍蝇、蚊虫,严重污染环境,行人经过时苍蝇打脸,人工捕打不及,省委派飞机喷洒药物,共起飞248架次,喷洒‘六六六’粉248吨,复盖面积60多平方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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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平县被洪水淹没的村庄)
从一份份逐日灾情的原始记录里,可见灾后瘟疫之严重
学者钱钢在调查七五八河南溃坝事件时,从驻马店地区的档案资料中查到一部分残缺不全的电话记录、情况通报,这一份份逐日灾情的原始记录,披露了驻马店各县群众在板桥、石漫滩水库垮坝后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真实的悲惨景况。
其中关于灾后疫情的部分尤其触目惊心。现转引如下:
8月13日 —— 新蔡、平舆东部水仍上涨,1小时2厘米,全区200万人在水中。汝南:10万人被淹(指尚漂浮在水中),已救4万,还有6万人困在树上,要求急救;全县20万人脸肿腿肿,拉肚子,无药。新蔡:30万人尚在堤上、房土、筏上,20个公社全被水围住,许多群众5昼夜没有饭吃。上蔡:60万人尚被水包围。华陂公社刘连玉大队4000人已把树叶吃光;黄铺公社张桥大队水闸上有300人6天7夜没有吃饭,仍在吃死猪死畜。宿鸭湖水库:大坝上5万人四五天没吃东西了。平舆:还有40万人在水里,肠炎、脑炎流行。医疗队下去了,但没药物,很多地方出现了灾民有病哭,医生看了病没药也哭的情况。
8月14日 —— 全地区尚有一百多万人泡在水里。其中上蔡64万,新蔡45万,汝南25万,平舆40万。汝南提出口号,保证每人1天1斤红薯干。
8月15日 —— 全地区尚有150余万人浸泡在水中,其中上蔡55万,新蔡40万,汝南25万,平舆30万。
8月16日 —— 全地区近120万人还在水里,其中上蔡52万,新蔡20万,汝南24万,平舆23万。平舆县射桥大队有3个老头因没吃又无救而上吊自杀。
8月17日 —— 全地区泡在水中的人尚有101万。上蔡50万,党店公社堤上7000人,公路上4500人,树上、筏上31000人,又有一社员因高烧无药而死。老百姓缺衣,吴宋大队会计宋三意(已死)剩下妻子和6个孩子,3个孩子光身,3个只有裤头。新蔡:用大锅煮红芋片救济群众。汝南:确保1人1天3两面,7两红芋干。全地区发病率迅速上升,据不完全统计,共有病人113.3万,其中汝南8万;平舆25万,其中王冢公社42000人,发病17000人,医务人员尽最大力量,一天仅治800人,死7人;西平病人11万;遂平15万;上蔡25万。
8月18日 —— 平舆、上蔡、新蔡尚有88万人被水围。汝南:50万人发病32万。其中痢疾3.3万,伤寒892人,肝炎223人,感冒2.4万,疟疾3072人,肠炎8.1万,高烧1.8万,外伤5.5万,中毒160人,红眼病7.5万,其它2.7万。上蔡:群众生活极困难,华陂公社56000人仍有21600人泡在水里。刘连玉村8户围1只破锅做饭,用南瓜挖空作碗,树枝当筷。有的地方仍在堤上吃小虫吃树叶。已病死21人。刘庄大队11岁的刘小群患乙脑连盐水都没,11日死。和店王妮13岁生病无药,17日死。全社脑炎死3人。
8月19日 —— 全地区尚在水中的人数44.8万。上蔡:水中仍有40万,病死15人。新蔡:水中仍有4万,病死20人,要求多送熟食和燃料。平舆:截止昨天,已病死113人。遂平:县里粮食吃完了。各县纷纷要求速送治疗脑炎的安宫牛黄丸。
8月20日 —— 全地区尚有42万人在水中,病死者274人。其中确山病死16人(乙脑10人),汝南病死5人,遂平病死50人,西平病死135人,上蔡病死28人,新蔡病死20人。
8月21日 —— 全地区尚有37万人泡在水中。汝南:得病32万人,190人病死,药品不足,用土丹验方。新蔡:发病人数22.8万,占41%,20人死亡。上蔡:73人病死。平舆:和店公社14个大队187个生产队4.3万人已在水中12天,水深处2米,浅处1米,老人和孩子都绑在树上。熟食不足,灾民11天没吃盐。孟庄大队东洼生产队,捞一死驴,灾民乱割食。公社党委书记问县委:几万人生命危险,你们还要不要我们?飞机空投食品50-60%落在水里,大李大队灾民见水中漂的烂南瓜,乱抢食,37人中毒。……
新蔡县卫生局1982年编纂的《河南省新蔡县卫生志》如此记载当日的疫情:“一九七五年八月,洪汝河流域连降特大暴雨,新蔡县发生了历史罕见的洪水灾害,致使全县二十个公社中有十八个受重灾,房屋倒塌,庄田淹没。由于洪水停留时间较长,水井被淹浸,饮用水源污染严重,蚊蝇密度大,致使几种传染病发生流行。全县从八月十七日至九月十五日,一个月内,据疫情报告,累计发生疫病六十三万三千四百四十一人次,发病率为总人口的百分之八十七点九,其中传染病二十五万六千零六十八人次,占总发病人次数的百分之四十点四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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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洪水洗劫一空的沙河店镇)
为什么当日的新闻、广播对如此巨大的灾难不发一言
如此巨大的灾难,当年的新闻媒体却没有半个字的报道。多年之后,新华社记者张广友披露了其中的部分内幕:
“慰问团长、国务院副总理纪登奎,我们过去就认识。他平易近人,很关心记者,关心宣传报道。在慰问团到达灾区之后,他曾经几次同我交谈。他说:‘这次中央慰问团既是慰问团,又是‘工作团’。在做好慰问工作的同时,要尽可能地协助地方政府做些工作,解决抗洪抢险和救灾工作中的一些实际问题。’我问纪登奎:这次水灾如何报道?
他说:‘中央领导已经决定这次水灾不作公开报道,不发消息,特别是灾情不仅不作公开报道,而且还要保密。’
我对此不理解,当即反问:为什么?这么大范围的大水灾能保住密吗?
他说:‘这是中央领导的决定,已经告诉你们总社领导了,但这不是说你们就没有什么事儿了。你们的任务,不仅是同慰问团一道去灾区现场进行慰问;而且还要搞些内参,宣传抗洪抢救中的先进人物、先进事迹,如:舍己为人,舍小家顾大家,一方遇灾,八方支援的共产主义风格等;特别是要抓住一些重要问题深人实际,做些调查研究。’
……80年代初,纪登奎从中央领导岗位下来之后,到国务院农村发展研究中心工作,我们经常见面。有一次在闲谈中我们说起那次水灾不让公开报道和那份调查报告的事儿,
他说:不叫公开报道是怕产生副作用,影响稳定;那个时候正是毛主席和周总理重病期间,不让公开报道,也是怕他们受刺激,内部报道也只能选择极少量给他们看,这种内部报道不会给他们看的;至于那份调查报告我看到了,是一份很有说服力的好材料,但是,已经顾不上了……”(张广友,《目睹1975年淮河大水灾》,载《炎黄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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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南县灾民向高处转移)
水库垮坝的真实原因是人祸
突如其来的暴雨当然是七五·八灾难的一个重要原因。事实上,自灾难发生以来,这一点就已经被当局再三强调了。
但更关键的原因,其实是人祸。
其一:“以蓄为主”建坝的后患
1950年夏的淮河水灾促成了同年10月国家作出的《关于治理淮河的决定》。这个决定确定了“蓄泄兼筹”的治淮方针,具体制定了“上游应筹建水库,普遍推行水土保持,以拦蓄洪水、发展水利为长远目标”和“低洼地区举办临时蓄洪工程,整理洪汝河河道”的战略部署。“治淮大战”由此拉开序幕。“治淮大战”期间,洪河上游修建了石漫滩水库,汝河上游修建了板桥水库。
水利专家陈惺后来反思道:当时水文资料很少,设计洪水及工程标准很低。因为板桥水库很快就发现了输水洞洞身裂缝和土坝纵横向裂缝,1955~1956年,按照苏联水工建筑物国家标准,分别对板桥、石漫滩两水库进行了设计和工程扩建。但即便如此,当时由于物资、技术条件所限,这个最高库容达4.92亿立方米的大型,水库基本上是个用人工修建的土坝。
更严重的问题接踵而至。在大跃进期间,中原地区遍地大筑水坝。仅1957-1959年,驻马店地区就修建了水库100多座。仅仅如此还不够,50年代初“蓄泄兼筹”的治淮方针,到大跃进时期,已经被彻底抛弃,改成了“以蓄为主,以小型为主,以社队自办为主”。
水利专家陈惺曾经提出过异议,认为在平原地区以蓄为主,重蓄轻排,将会对水域环境造成严重破坏 —— 地表积水过多,会造成涝灾;地下积水过多,易成渍灾;地下水位被人为地维持过高,则利于盐分聚积,易成碱灾。涝、渍、碱三灾并生结果不堪设想。
但这样的忠告无人理会,“以蓄为主”迅速成了水利建设之“纲”;越重视“蓄”,就代表着越“革命”,所以,陈惺设计的驻马店境内的大型水库宿鸭湖水库,也被省水利厅一位副厅长认为原设计过于保守,擅自作了几处关键的改动。
例如:他认为“闸门设计太大”,便将原设计的12孔排水闸门砍去7门,仅剩5门;再如淮河豫皖交界处的班台分洪闸,本来是按800秒立方米排水量设计,共为9孔,但由于“以蓄为主”的思想指导,水文数据被人为减小,只建造7孔;1959年水闸建成后,在1961年又人为堵闭2孔。
在垮坝前夕,驻马店地委曾雨前电报通知各大型水库:“可能出现伏旱,不要轻易放水。”也是这种“以蓄为主”思路指导的后果。
其二,大跃进大炼钢铁导致水库上游植被破坏严重
张广友在随中央慰问团在灾区采访时,“有位专家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这次降雨量大,集中是在驻马店地区的泌阳和舞阳、确山三个县。这三个相毗邻的县境内,共有四座大型水库(即:板桥、东风、薄山、石漫滩),同是50年代修建的。其中泌阳县境内就有两个。一个是板桥水库,另一个是东风水库。这四个大型水库这次垮坝的有两个:一个是板桥水库,另一个是石漫滩水库。而同在泌阳县境内的板桥和东风水库,一个垮了,一个没垮。那么,差不多是同一时间修建的,同一地区相距不过200里的这四座大型水库,降雨量差不多,为什么两个垮了,两个没垮?”
但专家们不敢公开表达自己的意见,因为说了就会被扣上“质疑毛主席、质疑文化大革命”的帽子,所以,他们只能私下对张广友说:
“治理江河应当是先治本,后治标,或者是标本兼治。我们这些年来实际上是只治标,不治本,或者说忽视治本。这是中国水利建设中普遍存在的问题,也可以说是一种倾向。中国是个少林国家,森林覆盖率本来就很低,农业集体化中的“杀猪砍树”,“大跃进”中的大炼钢铁,以及后来学大寨中的开荒修梯田,使国土的森林和植被覆盖率大大减少,水土流失愈趋严重,结果是“吃了祖宗饭,造了子孙孽。……上游山区森林植被率低,这是这次造成两座大型和50多座中小型水库垮坝的根本原因。”
灾后不久,由河南省林业局组织有关单位专家学者,到上述四大水库地区,进行了为期一个多月的专题调查,并写出了一份《关于森林、树木对蓄水保土抗洪救灾作用的调查报告》,希望通过张广友转交给高层领导。这份报告认为:
“水库垮坝与上游的森林植被率有着密切关系。板桥、石漫滩两个垮坝的水库,共同点是:上游流域和库区周围,树木很少,植被率很低,覆盖率仅占20%左右。除很少部分是新造的国有林外,所有的山地多是荒山秃岭,加之开荒、放牧、铲草皮,水土流失十分严重,每遇暴雨,山洪倾泻,泥沙俱下,造成水库淤积,库水混浊。年淤积厚度增高13-20cm。1972年雨水偏大,淤积竟达35cm。因此库容不断减少。这次特大暴雨洪水猛下,水位暴涨,泄洪不及,致使大坝决口崩溃。……薄山和东风两大水库的情况,与板桥、石漫滩水库情况截然不同。这两个水库上游流域和库区周围的森林植被率达90%以上。群山苍翠,满山遍野像铺上一层大绿毯,蓄水保土能力强,年淤积仅1.5cm左右。每遇暴雨,森林和植被以及落叶和腐植土层,拦截了雨水,涵养了水源,减少地表逸流,延缓了雨水流进水库的时间,对保障大坝安全起了重要作用。如薄山水库流域…… 有5.4亿立方米水要进人库内,而这个水库的最大库容为4.3亿立方米,如果全部雨水在短时间内一齐倾人水库,势必造成大坝决口。但由于森林植被的吸收和缓冲,土壤的渗透涵养,减缓了地表逸流,延缓了雨水入库时间,因而没有发生漫溢决口。这说明有1.1亿立方米雨水被森林植被截留在山上,从而保障了水库安全。……东风和板桥两座大型水库同在泌阳县境内,一个垮了(板桥水库),一个没垮(东风水库),这两座大型水库上游同样都修建了许多塘、堰、坝等小型水利工程,这次降雨是同样差不多,但结果却大不相同:东风水库上游大部分是国营林场,森林植被覆盖率情况好,起到了水土保持作用,上游共有90个塘、堰、坝,被冲毁的只有三个,占3.3%。板桥水库则大不一样了。由于上游多是荒山秃岭,植被覆盖率很低,水土流失严重。这次暴雨中上游304个塘、堰、坝,被冲毁了129个,占42.1%。可见森林植被覆盖率的重要作用。”
1976年夏天,“那儿的麦子都长疯了”。
许多年后,幸存者们指着那片被洪水肆虐过,埋葬了无数生灵的土地,如此告诉前来采访的记者钱钢。
(题图:溃坝后的板桥水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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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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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绯闻有什么的。”羽生结弦这样说。
这是个非常风和日丽的下午,天气晴好山川秀美,他的保姆车停在河岸旁边,助理小心翼翼调整好车的角度,让从旁边乔木上垂下来的一串串的黄花刚好在车门前面轻轻摇晃。
“说实话,这实在是我最不在乎的部分了,”羽生结弦坐在花树下叹了口气,“比起谈论我小学是不是被姐姐欺凌养成了阴暗的性格,初中有没有青春期萌动不负责任让同学��孕,高中就利用自己的美貌跟已婚女老师搞不伦,大学期间结党营私对上逢迎对下刻薄、取得交流机会的方式也不合规章,进入事务所之后则利用手段让如日中天的大前辈为我让路、知名戏骨也屈尊给我做经纪人,一路打压后辈以维持自己的地位……我觉得放任八卦杂志讨论一下我的绯闻问题真没什么的,不是吗,‘知名戏骨’?”
“知名戏骨”织田信成靠在车身上,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羽生结弦坐在花树下半睁着眼睛的样子非常养眼,足够谋杀半个国家的菲林以及五百万颗芳心,但作为经纪人的织田信成早就看吐了,甚至非常想吐槽。
羽生结弦确乎是个非常出众的美人,这种美并不局限于外表:他的五官很秀丽,身姿修长挺拔,更兼是名门大学毕业又练过几年古典舞,气质亦是格外超群,这种人进入演艺界仿佛生来就应该在这里一样理所当然,出道不久就开始一路爆红,也使得海内外的少女都为他疯狂。
不过少女们应该不知道这孩子性格这么恶劣,织田信成想。比起周刊杂志在报道中恶劣的揣测、阴暗的捕风捉影,羽生结弦成长的路甚至可以说有点简单:平平淡淡的小学初中高中念完,平平淡淡的读着私塾考进早大,平平淡淡的做完了交流项目,平平淡淡的在大四那一年的话剧部被发掘。虽说周刊杂志似乎觉得如他这样的男生必定一路桃色不断,不过比起八卦记者们妙笔生花成如此“多姿多彩”的感情生活,羽生结弦事实上也只有“初二那年被交往了两个星期的巳樱子酱甩掉,第二天哭着不愿意去学校被家长打了一顿”而已。
这当然不能让周刊志知道,羽生结弦在仅有的自白之后这样亲切地叮嘱(或者说笑眯眯地威胁)过织田信成,“否则他们会说我受到打击太大从此不爱大和抚子只爱日之丸男儿,而你一定是我男朋友名单的第一位。”
“总之事务所还是打算出面给你控制一下目前的舆论。”织田信成不管这尊大佛很是无所谓的架势,心一横说道,“太多了……A社的白河佳代,就是上次《Challenge!!!》里演你老婆的童年时候的妈妈的——我知道你们都没同框过你甚至不记得有这么个人——A社专门买了《周刊女性》的稿,说你们在片场一面之缘然后迅速交换了line现在结婚为目的交往中;”
“然后,W社的春日部篠子,(羽生结弦冷笑了一声:你居然还提她?)好吧,我知道喝多了把你的地址给她经纪人是我的不对,可是我当时真的是被那个大哥灌到丧失意识了,也给你谢罪过了吧?她那次去你的公寓虽然你没有让她进去,但是她找了狗仔拍了自己上楼的画面,尤其你当时把窗帘拉严了在玩《战神3》从外面看来一团漆黑,现在风言风语讲你们共度春宵都不止,简直是要马上签结婚届了;”
“比较冤的是刚从偶像团体毕业要solo出道的小林沙良,人家不巧和你一班飞机飞纽约被拍到了,就说成纽约共筑爱巢——说实话你那么多海外通告,同机过的艺人有一个算一个的话结婚对象可以从这排到西太平洋,可是谁让你俩被拍到了呢——现在她的粉丝都喊着要脱粉转推,团队拼命发声明也没用,倒是有不少你的粉丝觉得你俩在一起挺般配的,还给你们建了个cp站……”
羽生结弦点了点头,“我也是小林沙良的推。果然她才是最可爱的啊,THGirls里面。”
“喂,你在听吗?”织田信成气结,“那我去找伊藤绿前辈要小林小姐的邮件地址给你?毕竟THG是她现在运营的团。”
“免了免了,我是偏爱和idol保持距离的那种粉丝。”羽生结弦大笑,“信成不要生气!我同意啦,就让事务所去弄吧。”
羽生结弦笑眯眯的,把手指放在胸口前,做了个他在电影《晴明》中经典的手势,不知道又要有多少女孩为此心跳停拍:“总之我一向把隐私保持得很好,不是吗?”
金博洋被戈米沙cue来看拍摄是昨天下午的事儿。他凌晨刚和上部电影的制片人喝完酒,在饭店门口等车的时候中年人满面红光——红来自酒精的作用,而光则来自这个热钱涌动圈子里来来回回应酬高脂肪食物催生的脑满肠肥——地搂着他,大笑着狂拍他肩膀:“天哥了不得了不得,我们时装片第一杆笔了,怎么能把您老买断啊?我的财神爷!”
“柳总可别把我买断吧,把我买断了,我怕是要为你写到死。”金博洋半真半假的推辞,“你们给了我剧本经纪多少钱?他也催得太狠了,就差扎个帐篷住我家了!”
柳老板又是一阵狂笑,胖大的身子一阵抖动,夏天大家也就是一件T恤,肥肉震颤着贴皮贴肉的传导过来让人直犯恶心。金博洋已经被中年男人喝完酒之后的体味烟味呛到不行,向着没人的地方翻了个白眼。然而柳老板看起来仍然兴味很足,打算去再续上一场:“小金,家里管的严不严?”
“啊?我没成家。”金博洋回答道。
“那不就更省事了!”柳老板一拍手,“哥带你看看咱下部片的演员?”
大半夜,有什么演员可看,无非是某些有科班学校的姑娘兼职的场子笙歌彻夜到了这个点儿。金博洋打了个哈哈:“我今儿就算了吧,喝太多,我感觉我弄不来了,阿哈哈哈。”
柳老板又似乎不死心,被他死活搪塞过去。这会儿叫的车也到了,柳老板也只能一个人上了车,道别走人。
“妈的不识抬举,假清高。”车还没开出多远,柳老板摇下车窗啐了一口。金博洋隐约听见他骂自己,笑着摇了摇头。夏夜的风吹得正好,大半个城市在这样的晚上理所当然地沉沉入睡,剩下一少半未眠的人在家中在路上在办公室怀揣各自的心事,这种暧昧不明的划界让这个以文化产品著称的城市显得比白天更加沉重了一点。
但今晚金博洋不是那个在街头买醉的失意人,一部剧的剧本钱打进账户里很足够他接下来几年不必为房贷发愁,他在微凉的风里伸了个懒腰,“哟西!今晚找奎爷*玩儿去咯!”
不过老天爷怎么能随人愿呢。在出租车上,他接到了戈米沙的国际电话。
“天总!睡了吗?”电话那头,这位崭露头角的青年导演的声音翻越燕山山脉传了过来。
金博洋调侃道:“米沙你知道吗,明朝修长城就是为了拦着你们这帮蛮夷不要骚扰我们中华儿女的,识相点快把电话挂了。”
“别呀别呀我的大编剧,我可也是半个中华儿女嘛——小半个,”戈米沙笑嘻嘻的,“我可有大事儿通知您老。”
金博洋忍不住哆嗦一下,“每次你这么和我说我都觉得有大事。我跟你说我很佛的,随便你们怎么改我的本子,按合同给剧本款就行。再强调一遍,落子无悔,不包售后!”
“不是不是,我这是来请你旅游的。这个片子我们主打人文主义提倡尊重每位主创,在蒙古也开了个会呢都觉得让你在现场看我们拍比较好,回头我们也好找媒体出篇稿,就说‘《图兰朵之诗》尊重编剧著作权  名笔金博洋现场督导戈米沙压力大吗?’,天总您看怎么样?”
“我靠,我能不去吗?”金博洋无奈的抻了抻胳膊,好像这就能打到蒙古高原上的戈米沙似的,但想到这部剧本打钱那么痛快还是忍了,“去几天啊?”
“你就过来吧,都给你弄好了,机票明天……啊不,中国现在过了零点,今天下午的,你回家睡一觉起来就奔机场吧。”
金博洋听得有点晕:“不对你等会儿,我tm没有签证啊,怎么去?”
“放心吧,你护照盖得那么满,申请哪里的签证都容易。早就让李唐续给你办好了,哦对行李他说也给你打包完了,他中午打电话叫你起床出发。”
金博洋把手机拎到面前盯了半天,慎重思考了一阵要不要现在就把手机扔到高架桥底下假装自己喝断片了。戈米沙在听头那边有点夸张的“喂喂?天总”的呼唤,金博洋最后还是良心发现唉声叹气地答应了。“好吧,明天下午见。”
司机开车把金博洋从乌兰巴托机场载到驻地小城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后半程进入国家公园,道路情况并不能说好,司机不懂汉语和英语只是闷了头把油门猛踩。深夜的车灯像舞台上的追光,两道仿佛实体化的光柱把浩瀚原野照得唰亮,然而金博洋根本升腾不出来一点点“星夜里疾驰”的浪漫主义情怀,只感觉脑仁儿都快被晃成了蒙古奶豆腐;车刚一停稳他就跌跌撞撞从车里滑下来,对着墙根大吐特吐,连骂米沙的力气都没有。
第二天早上金博洋起的很早,跟戈米沙一趟车先去片场。昨晚是一场夜戏,阿吉牙尼惕公主*在生着高高荒草的旷野中来来去去地奔跑直到太阳几乎要升起,米沙活灵活现地描述道:“我喊‘完美’的时候卡辛尼娅直接趴倒在草丛里。她恨死我了,她说她的腿都跑浮肿了以至于不能把靴子脱下来。没办法,这就是我工作的方式,我觉得她应该早就有所准备,不是吗?”
“所以你睡了几个小时?”
“3个。非常足够,比如我现在去片场看一下他们的情况,然后我打算去车里再睡一会儿,昨天晚上卡辛尼娅跑的时候我们已经把今天白天的分镜说明白了,上午先让助理导演来,”米沙一边开车一边侃侃而谈,“哦对,我有个秘密还没告诉你。你知道这部片子的男主是谁吗?我们保密到现在都没让媒体进组。”
金博洋很是鄙夷:“早知道了。羽生么不是?一边瞒着编剧选角一边自称人文主义,嗨呀。”
“不是,谁告诉你的?”戈米沙突然急了,一脚把车停到路边,“谁告诉你的,现在网上是不是都有了?我这儿信号也不怎么好,快告诉我。”
“拜托,你在国内天天抓着我改本子的时候就和我说了啊……当时一口一个找了羽生让我感性点儿,不差钱群演可以再加点儿,你大脑抽风了吧。”
戈米沙长出了一口气,“好吧,我还以为是漏收了他的手机,他自己和你说的。”
“他确实没手机,”金博洋耸了耸肩膀,“但是他经纪人有。”
“算了,是我不该问。”戈米沙重新发动了车子,夏天的阳光从原野尽头的山峦处肆无忌惮得延伸开来,草原上的晨雾在土路两旁退却,在这种没有参照物的路途上人很容易失去距离感和时间观念,金博洋朦朦胧胧地又想要睡。
梦里,遥远的安大略湖畔的春天。那个城市没有桃花,但公园里枝头绯云一样的,是每年冬雪尽消之后桃色花朵开放。
金博洋在车子又一个剧烈摇晃里醒来,咂咂嘴仿佛还有梦中加拿大紫荆的甜香。出现在眼前的是山阴面建设起来的片场——那是经过精心还原的窝阔台汗国首府也迷里城一隅。考虑到国家公园的生态问题,米沙他们只垒起了一截子高台和围栏,王帐和寺庙的戏都留着回中国影视城拍。
戈米沙叹息道:“你真是不知道我搭这么个破景花了多大力气。从中国招工人呢,嫌远,不愿意;本地工人呢,不是喝酒赌钱,就是干了两天跑了……后来又是加钱找关系才弄了俄罗斯的中国施工队来,我他妈惨啊,为什么不在内蒙拍?多花了多少功夫。”
金博洋拍了拍他的手肘表示安慰,“我懂你……集团的项目嘛,身不由己身不由己。”
米沙顺杆就爬,连哭带嚎的把头往金博洋肩膀上一支,“天总,外景苦啊,一个周才能去城里洗一次澡啊,洗一次澡两美金我们都快破产了啊……”
“上一边儿去,少跟我哭穷,不找卡辛尼娅演女一号能省多少钱你自己清楚,”金博洋面无表情地把他推开,“尾款照合同的来,不然本‘名笔’可要写黑稿了。”
金博洋从车上跳下来。助理导演梅德韦杰娃来得很早,正在安排群演换衣服化妆。这个甜美的女孩儿金博洋是认识的,但不是很熟,她向他露出一个笑容,金博洋挠挠头说了声morning,留意到她把头发紧紧地在盘在头顶上。他马上想起米沙嚎“一个星期才能洗一次澡”,这个女孩子大概是因为头发没洗才把头发扎了起来,想笑又不太好意思笑。
车上打打闹闹,下了车的米沙还是这个片场仅有的大独裁者,“热尼亚,去叫织田信成起床,然后让他叫羽生起床。”
梅德韦杰娃答应一声跑走了,她小腿细得极其夸张,穿着双大头登山鞋,发尾一颠一颠奔走的样子像一匹活泼的小马。“他们昨天在片场住的?”金博洋问。
戈米沙点点头,“日本人讲究,自己带了两辆车过来。昨天拍到深夜,他们团队干脆就没回去,羽生自己睡一辆,织田信成和助理睡一辆。”
“自费的?有钱真好。”金博洋叹息,戈米沙促狭地盯着他的镶钻腕表,“这话从你嘴里听起来可挺够不真实的。”
金博洋把袖子撸下去盖住手表,“偶尔、偶尔,我也是贷了20年的人。先说好,我来这儿就是混的,打死不给你们现场改本子了,要找跟组编剧我把李唐续给你们。我哪天能回去?”
“我知道之前跟组把你跟伤了,不过这个本子咱们都磨透了,基本就看现场情况微调就可以了,没必要动用你再来大改。”戈米沙带着墨镜,气场很僵硬,“放心吧,我们有跟组编剧。”
“热尼亚?”
“还有林恩讐。”
“……靠,我多呆两天吧还是。”金博洋无奈地说,“米沙你是故意的吧?”
“你要是实在无聊的话就先回国嘛,去象山帮我看看王帐和都城搭得怎么样了,顺便帮我们写条稿子点评一下,往好了写。”米沙没脸没皮地说。
他们正飞快走过旌旗飘摆的栅栏。已经有群演妆扮好了,在朝阳下面无所事事的站着。金博洋跟过横店的组,横店群演候场的时候大多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站在那儿的样子比职业演员还专注;而这里的群演大多是群演组和导演助理们四处求爷爷告奶奶搜刮来看热闹的牧民,就算是薪酬很可观,人家还要盘算清晨骑摩托车跑一趟值不���得,更别提敬业精神了。
米沙跟他比了一个“嘘”的口型,然后站在高台上面拍了拍手,用俄语向群演们大吼起来。
金博洋在台子底下眯缝着眼睛,架势很像导演助理,不过他也不是很在乎,怡然自乐的神游物外:这个项目怪不得找戈米沙,这人会俄语啊,老毛子……
戈米沙吼了一通,回头跟金博洋说:“先等男主就位再开拍,你去化妆棚躲会儿太阳吧,今天没���什么事情,随便转。”
老毛子跳下高台去找负责群演的演员导演发脾气去了。虽然才刚是清晨,片场已经进入工作模式,场工扛着东西跑来跑去,脸颊上带着被高原紫外线直晒过的印记。金博洋在这片忙碌的氛围中分外格格不入,就跟慢吞吞的企鹅杀入了狂奔的鸵鸟群,但是看着周围人忙三火四的他反而更加怡然自乐,根本不觉得自己是正在看城门着火的池鱼。
不一会儿就有人过来拍了金博洋一把,他回头看了下不认识——对方也不认得他,估计就把他当作片场工作人员,“场工这边东西搬不过来了,哥们你是哪个组的?过来帮下忙。”
金博洋并没有反驳对方的误解,反而很是跃跃欲试。他很久不跟组了,早忘了干活干到昏天黑地毫无分工女人当男人男人当牲口的痛楚,反而有些怀念当初过于充实的新鲜感。他正要跟对方走去工棚,突然被另一个人拦住了。
“这是我的助理。”来人向场工这样解释。
场工是不懂英语的,但至少认识这个人的脸,大约也明白金博洋是对方手底下的人,点点头走开了。金博洋哀叹了一声,“你总是出现的这么不是时候。”
“我有吗?我还以为你不知道怎么回绝人家呢,看来我帮了倒忙,”羽生结弦笑了,刚起床的鸡窝头支楞着,毫无自媒体念念不忘的“小仙男”风范,“真的好久不见了,我……”
金博洋连忙拖着他往化妆棚里走,“有什么话到那边再说。”
羽生看起来已经跟化妆师搞得很熟。那是个同样很漂亮的俄罗斯女生,虽然比刚才见过的梅德韦杰娃年轻,但面容上的一些特质看起来更加刚毅。羽生在化妆椅上坐好,向她介绍:“阿丽娜,这是金博洋;博洋,这是阿丽娜-扎吉托娃。”
女孩子向金博洋点了点头,笑容欠缺温度,然后把羽生的头扶正,沉默地开始动工。非常俄罗斯风格。
“织田信成跟你一起来了?”金博洋坐在化妆镜前面的箱子上说。这是个挺简陋的场地,确实只是个棚子,预制板和深深打在地里的钢架粗糙地拼凑成一体,金博洋坐的那个箱子上凌乱的放着些电夹板、电吹风和发绳发夹,电线像不成熟的涂鸦搅和成一团。
羽生结弦回答:“是啊,不过再过几天他就回去了,事务所要开会。”
“对你还挺好的,这么照顾你。”
“主要是他也没什么事做。啊,博洋要不要吃个醋?信成每天都能和我在一起,之类的。”
金博洋失笑,“妈呀,这有什么可嫉妒的?我要是这么多醋要吃,我不活了。”
“那换一个,小林沙良那个事情你听说了吗?”扎吉托娃往羽生脸上狂喷爽肤水,他只能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最近,很多,媒体,报道。”
“听说了,”金博洋点点头,“我也喜欢小林沙良,真是她们组合里最可爱的了。”
羽生结弦笑了出来,抓着金博洋的手亲了亲:“博洋为什么怎么都不嫉妒呢?我都要难过啦,多在乎我一点吧。”
扎吉托娃终于说话了。“男孩们,我不在乎这里是不是有人打算从柜子里出来,但是我知道如果他的妆画不完米沙-戈要骂的是我;”她微笑着,冷冽的特征终于完全发挥出来,两个人都忍不住遍体发寒,“所以拜托,可以不可以配合一点我的工作?”
今天早上的戏没有卡辛尼娅,而是羽生结弦饰演的卡拉富和家臣密谋刺杀海都汗。扎基托娃和服装老师一起把羽生拾掇成了一个介于古代中国和蒙古风格之间的流亡王子,他的形象大概是整个电影里最贴近歌剧原著的一部分。金博洋站在梅德韦杰娃的椅子后面看着监视器,羽生在一群中亚人中间扬起眉毛,慷慨激扬地表达着——金博洋不需要梅德韦杰娃和录音导演扣在耳朵上的耳机,本子是他写的,一字一句深入血肉,他无声无息的跟着羽生的节奏默念台词:“恐惧的人离开吧!失魂落魄的惊鸟也会扎进灌木,茫茫草原难道还不如一丛灌木能容人?若是跟我走了的,你们是背着箭的鹿,海都取走了箭也不会留下鹿的性命。*我是离弦不折返的箭,我是蔑剌哈城的弯刀——”*
透过监视器能看见羽生在这一段表演中流汗。草原的清晨分外凉爽,汗水大概源于情感投入,金博洋放弃了监视器看了一眼片场的中心,摄像灯光和收音黑压压将羽生包围,他是落魄的王子,但他配得上最奢华的王帐,为了他屹立在草原中央。
直到现在金博洋才确切地意识到,《图兰朵之诗》的男主是羽生结弦。他终于演了我写的剧本,或者说我的剧本终于找上了他,可真的实现的时候却又好像也没什么,因为毕竟没人知道究竟有过怎样的经历——我们不是分享彼此痛苦的类型,但依然可以推己及人地用自己的生活将对方度过的日子画像——漫长的苦痛的夜晚,清醒的熬不过的白天,所有让这个圆满结果成为事实的难度系数足够把全部惊喜和梦想成真都被冲淡成一句“理所当然”。毕竟他配得上这个本子;我的笔也配得上这位影帝,金博洋想。
再几年前那曾经是非常非常大的期望,他们走在多伦多的街头,春天繁花似锦,如此适合畅谈人生告白心情。金博洋产生了一种混沌的情绪,啊,我想我明白自己为什么这样抗拒来亲眼见证dream comes true. 
因为大凡恋爱故事,写到这一步就可以停笔了。
金博洋抽身就走。羽生结弦在片场正中央,没有看见他离开了。
晚上戈米沙良心发现提前放羽生下班。说是“提前下班”也已经是八点多,被留下继续和海都汗拍夜戏的卡辛尼娅做了一个想死的表情,米沙亲切地抱了她一下,“亲爱的,你永远是我最爱的缪斯,多陪伴我吧。”
林恩讐一天都陪着金博洋跑前跑后,看他也打算走了,马上就要去给他找个司机。金博洋制止了,“没事,我开了五六年了,在北京也有车。”
他默默在旁边站了一会儿,林恩讐不知道他在干嘛,也只好陪着等。她是新进到米沙的团队里的小跟组编剧,不过很是有点眼力价儿,嘴巴也甜,适时还会卖萌喊两句欧巴,估计是米沙让她多捧捧金老师顺带取经。
羽生换完衣服卸了妆出来,向金博洋一点头:“走吧。”
“羽生老师不等经纪人?” 林恩讐问。
“啊,我和博……金老师是大学同学,正好今晚还可以一起聊聊剧本。你和织田先生说一声,就说我先回去了。”
羽生没说实话,大抵是因为驻组工作人员往往来回流窜,一个片场民工之间口口相传的桃色消息进入网络最终闹得沸反盈天无法收场说不清有多容易。韩国小女孩新入行,轻而易举地相信了他的话,脸上的表情似乎还有点羡慕——不知道这种羡慕指向的是那一边,也许两者都有。上车之后金博洋才白了他一眼,“大学同学?”
“那你要我怎么讲,”羽生在副驾驶拉紧安全带,“男朋友?”
“不,我只是觉得你们这种交换项目的学生根本就不算我们学校的。”金博洋一边调整着座椅和后视镜,猛然意识到在大草原上根本没必要担心后方来车,自顾自地笑了。
“你买车了,都没和我说。”羽生忽然开始假装委屈,“连那个小编剧都知道的比我早。”
“我给你传简讯啦,但是你手机被戈米沙没收了不是么?去打他去,我顺便给你录个视频,说戏霸片场殴打导演。”金博洋最后检查了一遍卫星定位,“OK,出发咯!”
天静如水。浩瀚草原上只有他们一辆车在疾驰,曾经有段子说蒙古司机在开车的时候睡着了,一个盹儿醒来脚仍然踏在油门上,车子在原野上不知道无人控制地开了多久,这里空旷孤寂大抵如此。越野车如同划过深潭的小舟,而他们两个人就在这一叶扁舟上相依为命。金博洋突然叹息:“好像就现在,我才觉得你是我一个人的。”
他指的不止是那些五花八门的新闻对羽生的消费,也包括无数疯狂的粉丝、被定义的附加价值、以及无处不在的观察者的眼睛。巨星“Yuzuru Hanyu”被资本塑造成和“羽生结弦”本人似是而非的形状,折射着世间相的光怪陆离,在舆论的浪潮中颠簸来回。
这不是个问句,所以也不需要回答。羽生把手放在金博洋控制档位的手上:“我好久没有坐过博洋的车了。”
羽生在加拿大短暂的那一年交换生涯就是和金博洋合租的,他看了FB page上的roommate wanted,然后选定了金博洋发出来的广告。金博洋开着车去接新室友,热情地表示既然是校友以后可以多多蹭车——英文能力是羽生结弦在那一年获得的第二大收获。第一大收获现在正在他身边沉默地开着车。
明明在片场人山人海里还能忙里偷闲在四目相对的瞬间微笑一下,但在金博洋的那一句话之后,两个人之间好像就陷入了一种过于凝滞的气氛。
羽生被金博洋手腕上的什么东西硌了一下。他翻开对方衣袖一看,银灿灿实在是一块够得上奢侈的手表,于是为了活跃气氛地调笑道:“博洋现在车也买了,房子也买了,表都这么贵。真是养不起你了。”
“你是比我多双手还是多张嘴?我不用你养。”金博洋也努力地想把情绪调整过来,“不过前几年你帮我还的房贷我就不还了。”
他们谈论了一点轻松的话题,比如糟糕透顶的午饭。在这种地方属实没什么吃的,取景的国家公园远离城市,从最近的大城市开车过来要五到七个小时,采购一个星期只有两回,在旷野上埋锅造饭也指望不了什么水平。午饭的构成主要是肉和洋葱,一点西兰花干巴巴的缩在水煮土豆旁边,演员里只有羽生和卡辛尼娅有米饭可以吃,也是来自泰国的长粒米。
“米沙说伙食差主要是为了安全考虑,他担心引来戈壁熊。”羽生替导演开脱。
金博洋冷笑:“屁,戈壁熊都快灭绝了,老毛子跟谁俩扯淡呢。”
“天天,后面那半句我听不懂。”
“没关系,我只是在talking rubbish(讲垃圾话)。”
“不过他真的找了猎人帮忙巡场子,带着枪来的。猎户搭的棚子就在片场最东边。”
“……真行。”金博洋啧啧称奇。
羽生看着金博洋,他的眼睛确实配得上一部戈米沙强迫着金博洋改到吐的“感性”剧本,“我终于演到你的作品啦。算不算我们当年的梦想实现?你在这里,看着我演戏。”
“我早就看过你演戏了,多伦多戏剧节的时候你代表学校上场,还有你在早大被星探发掘的那一场话剧。”金博洋回答,“我觉得你非常优秀,非常闪耀,嗯,配得上我的剧本。”
“该说是博洋的剧本终于能够找上我了吧,”羽生结弦毫不客气地吐槽回去,“之前是谁因为做了一次跟组编剧被统筹导演为难得死去活来,回家之后考虑了一个月改行?”
他们相视而笑,方才一度紧张的气氛冲淡了些。金博洋拍了羽生手一巴掌,“您红得快,可是你红得再快也是我看上的人好吧。我一眼就知道你的才能,比你们事务所的人知道得都早,我只会喜欢最好的。”
“我知道博洋一直以来都很辛苦。”羽生慢慢地说,“我没想到你连这里都会过来,太偏远了,说实话日本的媒体都不一定愿意来。”
“我也说实话,这是份工作,米沙让我过来协调下剧本。”金博洋回应,“不过我可是你的头号粉丝,为了你来到哪里都再正常不过了。”
羽生忍不住低笑:“别提粉丝了,还记得小林沙良吧?那次绯闻就是因为我们都是头等舱飞纽约,流出去的图是我粉丝拍的。还好粉丝们不会追到这里来。”
“呃,他们不知道其实在纽约等着你的是我。”
“所以我觉得博洋很辛苦。”羽生低声道,“去了那么多地方见我……”
他们会面的地点往往不在日本本岛。虽然到现在羽生还没冒出“同性疑云”,但八卦记者的眼光太毒辣,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哪天就被抓包。所以金博洋主动要求不要在日本见面,与之相对应地,在羽生刚红起来的那几年,每接下一个海外摄影的时尚资源都会掏空刚入行的金博洋捉襟见肘的可支配流动资金,换取一张飞赴当地的机票,支付漫长的飞行时间让他们之间的熟悉感再度苏醒。
金博洋吸了一口气,“是我心甘情愿的。”
茫茫的草原上突然出现了银亮亮的光芒,那是月亮突破了东方低矮的群山。金博洋把车停下,催促羽生下车。“我们好久没有一起看过月亮了。”
随着羽生知名度逐步提升,他们连海外的见面都变得不能任性而为。一次在泰国夜市闲逛的时候,金博洋去买一份烤香蕉,回来的时候羽生已经被一群修学旅行的日本女高中生团团围住,鬼知道她们从哪里冒出来的。金博洋在三个摊位之外的地方站了十几分钟才等到她们一一要过合照离开,香蕉已经不那么温热。
天幕低垂,月亮升起在远山顶。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毫无参照物,这让明亮的满月在深沉的夜幕中显得非常巨大,过于夸张地直冲人眼帘。楼宇间的月被钢筋混凝土挟制,几乎不能这样肆无忌惮地绽放光芒;而旷野上的风长长短短地吹过来,在这片无人染指的寒冷原野上,圆月是漆黑夜空的唯一主宰。它是如此野性,震撼,美丽。
值得用一万首歌谣去歌颂。
羽生牵着金博洋的手在草地上走着,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良久,羽生说:“我时常觉得我们每次见面的时候,都要把所有情侣会做的事情压缩在短短几天的时间里都做一遍。”
金博洋沉默了一阵,说:“我只有每次见到你的时候,才能感受到我们之间的时间又开始恢复流动。我意识到你的改变,然后我对我错过所有你的生命感到愧疚。”
在金博洋没有参与到的时间里,羽生结弦已经快要登上国际级的高度。他不再是那个在他副驾驶上荒腔走板唱着歌的快乐交换学生,不再是那个打游戏到后半夜中午爬起来饿着肚子去上课的小年轻,几乎也不再是那个在冬雪里流着泪告白和发誓的他的爱人。
“就好像在多伦多的那一年里,我们已经将所有的未来都透支了一样。” 
“你没有离开过我的生命……你知道这不是所有的未来。”羽生亲吻他的额角。
月亮是那么美丽,照亮眼前人。金博洋陷入短暂的恍惚,当月光过于明亮,群星都会自惭形秽地盖住自己的光芒。唤醒了晦暗的长暮,这个人是星星,是月亮,是夜空中让人心碎又让人爱恋的风景——是他那么,那么爱的人。
金博洋握紧了羽生的手,淡淡地说:“我这次来的时候,有想过要不要和你分手。”
他没有看羽生的脸,眼光落在对方的锁骨上,似乎第一次见一样地不肯偏移视线。
羽生在他头顶轻声回答:“我知道。”
金博洋终于抬起头来凝视着羽生的眼睛,内心情绪鼓动,它们推动着他张口,却又轰鸣着让他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金博洋说:“但是有这一晚的月亮……我觉得我还可以再坚持十年。”
 是月亮,也许是月亮作为点缀的更多的东西。羽生在他的目光中终于笑了:“这几个晚上都是月圆。我们每晚都来看好吗?”
有一瞬间金博洋想说“后面的不算满月不作数”,但晴朗的月光下,他看清羽生的笑眼里有泪光。愧疚,更多是数不清的回忆和不能断绝的爱意涌上金博洋的心口,拥抱是情不自禁地发生的,他和对方紧紧相拥,闷声闷气地说了一声“好。”
时光像有一瞬间停滞。如此星辰如此夜,如此在月光下的草原里相拥过的情侣从这山川被开辟以来有过无数,而他们也确乎是这无数爱人中间非常平凡的一对。大约当真有这么一刻,羽生不是粉丝们的宠儿、媒体的冤家、广告商的至宝、票房的良药,金博洋也不是那个为房贷车贷发愁被剧本经纪催到掉头发的编剧,他是阿吉牙尼惕,那个名字寓意着“光耀之月”的公主,而他是古拉富,那个刺杀海都汗未遂却迎娶了公主的落魄王子,他们在中亚���窝阔台汗国命运般地相遇然后义无反顾地坠入爱河,直到国家崩乱山河不在,也永远、永远没有分开。
请快一点啊,让我看见未来到来的那一天。
“啊天天,我好像没有带酒店的门卡。落在保姆车上了。”羽生抱着他的时候,突然这样说。
浪漫和伤感,氤氲着的情绪,如同风卷残云一扫空。金博洋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一时为仙台人的铁面皮气结,最终化成一个四目相对的微笑。
他拉过羽生结弦亲了亲对方的眼睛,“就好像你带了门卡我就不会让你进我房间一样。傻子。”
今晩のお月様は桃色*。
第二天织田信成揉着眼睛去吃早饭的时候,正好看见羽生结弦轻轻关门走出来,于是呵欠着打了个招呼:“早。”
“不对等等我靠不对,”织田信成猛地意识到了什么,职业素养让他第一时间压低了声音。“你你你你你你不是这个房间啊?!这房间里是谁你告诉我是谁??”
羽生歪了歪头,把手指支在脸颊上,一副苦恼的样子。
“不要卖萌了事,给我说清楚!”
看来这一套是行不通了,羽生结弦夸张地长叹了一口气,乖乖摊牌:“我大学同学,这部电影的编剧,博洋-金。”
“那你在人家的房间里干什么??夜光剧本??”
羽生慢吞吞地说:“就,关了灯,也不能干别的什么嘛……”
“原来你能接到这部电影还是裙带关系吗……!要是被扒出来你就完蛋了!”织田信成由怖生怒,居然还敢向着羽生挥了挥拳头。
羽生认真地思索了一下,“应该不算吧,首先这部电影的选角他没给过建议,其次我们在一起已经七年了。”
“你不是说只有初二的巳樱子酱吗?!”
“嗯,只分手过那么一次。”
“好吧,一直以来没被拍到算你有能耐,我说你怎么经常在海外行程里玩儿失踪,”织田信成无力地摊摊手,“那这个被曝的话你怎么办?”
“这个不行,还是要麻烦事务所出面解决了。因为这是真正的桃色新闻。”
织田信成感觉头疼,羽生又笑了。
“确切地说是现在还不行,以后……谁知道呢?”
*奎爷:游戏《战神》系列的男主。
*阿吉牙尼惕公主:被相信是图兰朵公主的原型,成吉思汗后裔的窝阔台汗国第三位实际控制者海都汗的女儿。(靠摔跤选老公,输一次要给她100匹马,靠这个赚到10000匹马的奇女子(可能是因为太女汉子了,才在《图兰朵》中被音乐家改成了猜谜语
*失魂落魄的惊鸟……不会留下鹿的性命:《元代名臣事略》卷三「汝奚匿予负箭之麋?亟以相还,不然祸且及汝。」……「逃鸇之雀,翳荟犹能生之,吾顾不如草木耶!」写到中间就跑偏去查了好多关于窝阔台汗国和元朝的资料OTL……蒙古人的修辞还挺有趣的
*今晩のお月様は桃色:这个就不用解释了吧。日语里的“桃色”这个词我觉得真的太好听了,momoiro,听起来就柔软又魅惑
小林沙良=跳台滑雪的高梨纱罗,有人猜到了吗?私设出身日本东北地方的柚子是地元偶像组合THGirls(東北ギャルズTohoku Girls)的饭,写完了才意识到高梨纱罗是北海道不是东北地方的哈哈哈(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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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sauke0509 · 3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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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称 7
给露露庆生的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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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向卧室走去,其过程并不顺利,毕竟他们胳膊缠着胳膊,轮换着将腿插入对方股间蹭磨对方那根湿漉漉的阴茎,嘴也忙活着品尝对方的唇、耳根和侧颈,同时还得腾出手脱掉自己和对方身上那些碍事的、阻碍他们直接感受到另一人体温的布料。他们跌跌撞撞径直往床铺倒去——中途伊万差点儿被堆在脚踝处的马裤绊倒,他及时稳住了自己,却在惯性的影响下不小心咬了正同他接吻的德·巴赫尔一口,导致此刻德·巴赫尔的下唇舔上去泛着股铁锈味儿——在双双砸进柔软的床垫后他们莫名皆停下来望着对方,几秒后又一同笑了起来。
“这可真是——”德·巴赫尔叹息着说,他的拇指抚过伊万的嘴,指尖潜入伊万唇间,“你把我咬得有些疼。”他说完,舌尖探出口扫了下微破皮的伤口。德·巴赫尔没说出藏在“这可真是”之后的词,伊万也不问,他仅是在德·巴赫尔唇角落下代表着歉意的吻并环抱住德·巴赫尔,右手绕至对方身后凭触觉缓慢而仔细地辨别对方背部每一束肌肉。德·巴赫尔似乎被伊万摸得发痒,他身子小幅度打着颤,脸上露出醺醺然的神情,“等等,”他不怎么真心的阻止伊万道:“先把你身上的衣服全脱掉。”
德·巴赫尔在进入卧室前就全身赤裸,倒是伊万上半身还挂着件被扯得露出他一边肩膀的衬衫,脖颈周围松松垮垮围着领巾。除去洗澡的时候,伊万处于一丝不挂的时候并不多,哪怕是同另一人进行负距离接触时他也通常至少穿着衬衫带着领巾——更早的年月中则只需撩起短袍的下摆——他这样做全是为了以不显突兀的方式保证自己的脖颈始终藏在衣物之后,而他之所以习惯把脖颈藏起来,全是因每次人类瞧见他喉咙上那道被金帐汗造成的、至今未完全愈合的伤口总会大惊小怪,或偶尔某些人会流露出令人寒毛悚立的兴致盎然。但不管人类在看见那道伤口的第一反应是什么,其后都会或小心或兴奋得打探伊万是怎样得到那道伤疤的——‘得到’,人类在这儿使用这个词真奇怪,仿佛是伊万主动把脖子凑到金帐汗匕首下像乞丐恳求好心人施舍块黑面包般恳求金帐汗给他来上一刀——于是原本好好儿的抒发性欲变更成伤口来历故事集,伊万在第七次重复自己编造的第三个有关伤口来历的谎言后对应付人类的猎奇心态感到厌烦不已,故自此他遮住自己的脖颈,好让人类一开始就没机会问些不讨喜的问题。
德·巴赫尔极大可能不像人类那么好奇,说不定他还能控制住自己在看见伊万的伤口时别露出同情的眼神,可伊万仍对解开领结万分犹豫,也许是他已习惯在喉咙前竖立一道由布料构成的屏障的缘故,一想到要在别人——或者说娜塔莉亚以外的人,是的,包括奥利加——面前袒露自己的伤口他就觉得很不安,这不安是一只生活在阴冷潮湿的角落中的小虫子被人逮住后被强行放到火塘边的那种不安。
德·巴赫尔的手已滑至伊万下颌处,他向伊万投来疑问的目光。伊万知道自己犹豫得过久了,他抱着赌德·巴赫尔不会作出令他失望的反应的赌徒心态脱掉自己的衬衫又一把扯开自己的领结,下一刻德·巴赫尔如过去无数次瞧见他伤口的人类那样目不转睛注视着他颈间绽开的皮肉和裂缝中略泛粉的、肉色的薄膜状的结构。几秒后,德·巴赫尔抬起右手朝伊万颈前探去,伊万蹙眉以手虚掩着脖颈向后闪躲,德·巴赫尔似被伊万的动作惊住般愣在原处,他怔愣地瞧了眼自己的右手,仿佛在奇怪这部分肢体怎么自作主张举了起来,接着他的视线回到伊万的伤口上,“我能碰碰它吗?”他问。
伊万后悔了,他方才应该随意找个借口应付德·巴赫尔让他脱掉所有衣物的要求或干脆用吻和爱抚转移德·巴赫尔的注意力的,他曾遇见的极少数会对他伤口感到兴奋的人类也曾询问过是否能触碰他的伤口。最初几次时伊万同意了,可没有警惕心的后果是那些人类无一例外将指头插入他的伤口内试图掰开表层的皮肤深入其内的肉与血里,那不会给身为意识体的他造成多少伤害,只会流些血,还有点儿疼,但人类的行为仍让伊万不适,他们的眼神显示他们将自身某种具有破坏性的、不可见人的欲望投射到他的肉体上,并利用他不会因此死亡的特性来满足自己的幻想,那么德·巴赫尔和那些人类拥有同样的欲望吗?伊万微撑起自己,按在床上的那只手揪住一簇床单,‘或者,因德·巴赫尔也是意识体,应该说他是否和金帐汗有相同的欲望。’伊万想,像外壳一样包裹住肉体、将冬日的温度抵挡在外的情欲皲裂开来,寒冷借机穿过裂痕攀上伊万的体表,他打了个寒颤,望向自己甩在一旁的衬衫犹豫自己是否该停下正同德·巴赫尔做的事并穿上衣服回自己住处去。
德·巴赫尔一定是从伊万的神色中读出了伊万的想法,“等等,”他匆忙说,“我不是想——我的意思是,你介意我触碰此处吗?我希望现在问明白你的喜好,毕竟再过一会儿我不能保证自己有足够的理智及时分辨你讨厌哪些部位被触碰。”
闻言伊万看向德·巴赫尔,他仔细端详,没瞧出对方有矫饰伪行的痕迹,他放松些许,移开挡在颈前的手迟疑地说:“也谈不上讨厌,只是过去看见这道伤口的人们总是变得太过好奇了,所以……”伊万隐去那些人的具体行为不提,德·巴赫尔也没询问,他的指尖小心翼翼点了点伊万的侧颈,见伊万没有拒绝,便继续谨慎得一点点增加自己的手和伊万的脖颈的接触面积,他四指环搂住伊万的脖子,按在伤口尾端旁的拇指试探着向前挪动。伊万颤着眼睑微昂起头,这动作鼓舞了德·巴赫尔,他像只嗅闻同类的小动物那样探头用唇鼻轻蹭伊万的锁骨与颈窝,湿热��鼻息喷吐到伊万的皮肤上,如泼洒的颜料般将伊万的肩脖染上层绯色。
原本用手肘撑着自己的伊万被德·巴赫尔压回床铺内,他感知到德·巴赫尔正把自己的股间压在他的腿面上来回摆着跨蹭磨,与此同时德·巴赫尔的唇离他的伤口越来越近。伊万不自觉握住德·巴赫尔的手腕,他闭上眼,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期待还是在害怕,只觉得德·巴赫尔的吐息和摩挲让他颈部的伤口自内而外痒了起来,他的伤口边缘被先是被某个略干硬的东西抵住,随后换作某条潮湿炙热的东西左右扫舔——那是德·巴赫尔的嘴与舌——伊万脚趾蜷缩着蹬踩床单,当德·巴赫尔的舌尖终于前进到他的伤口中时,他猛得甩头将整个脖颈露了出来,难以自抑得呻吟出声。这感觉既新奇又混着种使他颇不知所措的陌生,说不上是痒还是疼,伊万唯一知道的是德·巴赫尔的舌头勾住了他脑中所有负责感官的神经,他仿佛被挤压集中于一个极小的点上,又分散成恍惚不成形的一团,而那根舌头是越洋寻找新大陆的开阔家,是登上未曾被人类染指的雪峰的登山者,温柔却在所行之地留下自己征服的痕迹,他快要喘不过气来,一片黑暗的视野内闪烁着密密麻麻的白色光点。
然而这飘忽又尖锐的、能冠之以愉悦之称的感觉突然中断了,伊万似溺水的人突破了水面般深深抽吸一声,他睁开眼,视线晃过天花板上那些凹凸不平的雕花形成的奇形怪状的光影落在剥夺他愉悦感的对象、即德·巴赫尔身上,喘息之余他尚还没精力说话,可他的眼里和脸上写满了“你为什么停下”的不满的疑惑。
“你还好吗?”德·巴赫尔问,他的笑容中夹杂着几分担忧和不确定,“你喘得很厉害。”他撑在伊万上方,那条卡在伊万股间的腿因姿势而给伊万的阴茎和会阴带来一丝压迫感。伊万胡乱点点头又摇头,他不知德·巴赫尔看懂他到底在肯定以及否定什么没,因他自己也不太清楚,他情不自禁小幅度上下摆胯去蹭德·巴赫尔的腿。见此德·巴赫尔表情中的担忧消失了,“看来是我多虑了,”他重新趴回伊万身上,“你喜欢这个,对吗?”他冲伊万的旧伤呼出口热乎乎的气,“看啊,你是那么的兴奋……”他说着,抬手——这时伊万才发现自己一直死死掐着德·巴赫尔的手腕,他赶忙松开手指,指腹传来的触感告诉他他的指甲给对方留下了五个肿��的掐痕——抚向伊万的侧胸,接着他的手潜入两人紧贴在一起的胸膛间,迫使伊万给自己的乳头分出几分心神,“它们好硬,”德·巴赫尔的语气里满是笑意,“简直像两颗果实一样,它们一定熟透了,”他吻了吻伊万的伤口,逼得伊万漏出声粘腻的鼻音,“若我去吮吸,它们会流出甘甜的汁水吗?”
伊万抖了一下,他咬住下唇,努力平稳自己的呼吸并说:“……我又不是女人,就算我是女人,我也没处于哺乳期——”‘所以你没法儿吸出乳汁来。’他迷迷糊糊的想,不记得自己是否把最后一句说出口,随即他不解地低头瞧向埋首于他颈窝里的德·巴赫尔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德·巴赫尔用双唇刮了下伊万的下巴,“只是觉得你很可爱。”他说完,盖在伊万胸膛上的那只手捏住伊万的乳头开始揉搓转扭,并以舌头稍稍用力得戳进伊万的伤口内,撑开了那道伤口的同时也填满了其内的空隙,“我能感知到你,”因正衔着伊万颈部的皮肉,德·巴赫尔的吐词有些模糊不清,“你在我的舌下跃动着,”那条舌头愈发施力朝内挤,仿佛想要刺破伤口底部的薄膜,撩开肌肉和器官直接舔舐伊万的颈动脉似的,“真美啊。”德·巴赫尔叹息道。
伊万想问德·巴赫尔“你对‘美’的定义范围是不是太宽广了”,也想对面前的法国人说“你对‘美’的认知有些太过与众不同”,可最终他嘴里没能吐出任何一个平稳成型的单词,光是喘息和呻吟就几乎耗尽了他的精力,余下那点儿力气还得用在礼尚往来、即抚摸德·巴赫尔的后背、侧腰以及胯臀上。他夹住德·巴赫尔的大腿不停摆胯,没过多久这种隔靴搔痒的刺激就使他愈发不耐,他嘟囔着说:“……下面……”不待德·巴赫尔作出反应,他的手就插入他们俩挨挤着的、紧绷的腹部握住那两根再次充血且变硬的生殖器,下一刻他又挫败得嘟囔了一声,因他试图套弄两人阴茎的手被狭窄的空间阻拦。
“别急,”德·巴赫尔吮吸着伊万的锁骨说,“我们有一整夜的时间,”他掐按伊万乳头的手转为绕着伊万的乳晕打转,贴着伊万的耳根说:“耐心是一种美德。”
要不是德·巴赫尔情动的证据正硬邦邦杵在伊万掌中,伊万几乎信了德·巴赫尔的说辞,“你的行为可不怎么符合你的话。”这句短短的调侃被伊万的喘息切割成数个细碎的小段,‘怎么可能不急呢?’他想着,用指腹快速摩擦德·巴赫尔阴茎的冠状沟,引得德·巴赫尔微蜷起身子嘶嘶吸气,他被奔腾在血管里的情欲焚烧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有多么想瘫软在原处让德·巴赫尔拉开他的腿用自己的阴茎、手指或随便什么足够粗长的物什捅入他后穴内狠狠拉扯他的肠壁,就有多么想翻身攥住德·巴赫尔的手腕以免德·巴赫尔触碰自己的性器,再让德·巴赫尔仅靠着前列腺的刺激射出来。
“好吧,好吧……”德·巴赫尔语气里带着股夸张的无奈,他状似被伊万的挑逗逼得妥协,扭腰摆胯滑下伊万的身子给伊万的手留出足够的活动空间,他停下掐按伊万乳头的手,转而牵住并诱导伊万顺着他的侧肋一路抚至他的尾椎,随后他在伊万颈间伤口尾端印下个响亮的啜吻,一面将右腿弯曲抬起搁放在伊万的腹上一面扬首低声对伊万说:“……帮帮我。”
即便德·巴赫尔没明说希望伊万帮什么以及怎么帮,伊万也能从德·巴赫尔暧昧的神情以及自己右手所处的位置推测出德·巴赫尔想要的是什么,他的手指嵌入德·巴赫尔的臀缝里,揉着德·巴赫尔穴口的皱褶欲问润滑用的脂膏放在哪儿。没等伊万问出口,德·巴赫尔就伸长手臂从枕头下摸出个表层花纹繁复的金属制扁形圆盒,他将圆盒拿至跟前,拇指指甲拨弄一下圆盒边缘一处凸出的结构盒盖就打开了。若伊万足够冷静,他说不准会对这种构造细腻并考虑到了使用情况——毕竟在此刻,若他们得费心思捏住光滑的盒壁一次又一次试着扭开圆盒那就太扫兴了——的工艺品感到赞叹,并思索国内是否有能做出相等作品的手艺人与工厂,如果没有,他又该用什么方法提升本国的工艺水平。
然而现在,伊万只剩晕乎乎瞅着德·巴赫尔的力气,德·巴赫尔挖出一块脂膏并背过手去,随即伊万以触觉代替视觉,看见德·巴赫尔那根滑溜溜的手指缠过来,将半透明的脂膏抹在自己的臀缝与他的食指上,他推着那堆脂膏进入德·巴赫尔的甬道内,震颤手指又转动着寻找德·巴赫尔的前列腺,他很快找到了那一处,或者说是德·巴赫尔翘着臀主动将其送至他手下。伊万垂眼,视野里只有德·巴赫尔的头顶——伊万注意到德·巴赫尔偏后脑的位置有个小小的发旋——可德·巴赫尔用呻吟、肢体语言以及气味构成了一幅生动的画卷,他恍惚觉得自己突然拥有了第三只独立于肉体之外的、镶在天花板上的眼睛——以他目前的状态而言,他很难判断出自己是否在无意识间真的使用斯拉夫巫术给自己造个了漂浮在空中的眼睛——将德·巴赫尔神魂颠倒的姿态尽收眼底,他望着德·巴赫尔抬腰朝后迎,每当他蹭过德·巴赫尔的前列腺时对方的臀肉总会抽搐着收紧,待手指往外抽时又放松下来,而德·巴赫尔搁放在他身上的那条腿也随着他撸动两人阴茎的节奏小幅度上下蹬动着,使德·巴赫尔看上去像只被人抚摸到舒服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的猫似的。
不过德·巴赫尔毕竟不是猫,他未被伊万的抚慰夺取全部心神,还能有一搭没一搭舔吻伊万颈间的伤口,即便被一次用力的戳弄捅得打哆嗦,也能顺势枕着伊万的肩冲伊万的脖颈和耳根呼气,使伊万不得不咬着下唇压抑自尾椎窜起的颤栗感。伊万将中指也插入德·巴赫尔后穴中,他拇指按在德·巴赫尔的阴茎顶端一遍遍抚过德·巴赫尔的尿道口,同时食指与中指呈剪状滞留在德·巴赫尔前列腺附近快速的来回摩挲。不一会儿德·巴赫尔就以额抵着伊万的锁骨迎来今夜第二次高潮,他绷紧身子僵了几秒后瘫软下来,像张热烘烘的毛毯子般推积在伊万的右半身上。伊万移开左手以免给德·巴赫尔的阴茎带来过度刺激,他轻轻撤出自己的两根手指,转而缓慢抚摸德·巴赫尔的腰胯等待德·巴赫尔从余韵中回过神来。
半晌,德·巴赫尔长长舒出口气,他懒洋洋吻了吻伊万的下巴,抬首同伊万对视,“你有双灵巧的手。”他说,右手自伊万的左乳沿着伊万腹部那两长条紧实的肌肉朝伊万下腹处移动,“我想,现在轮到我了。”话音未落德·巴赫尔撑起身欲向伊万的股间趴去。
“等等,”伊万拉住了德·巴赫尔,他莫名为自己即将说出口的欲求感到羞赧,“我也——”他移开眼打断两人间的视线连接,“想请你帮同样的忙,”他顿了顿,补充道:“就只是手指……”见德·巴赫尔挑眉,伊万才发现这句补充不但多余,还导致原本正常的要求听上去变得仿佛不怎么体面正当,伊万感到挫败与气恼,不过不等他陷入负面情绪中,德·巴赫尔就把他的自我埋怨吻走了。德·巴赫尔挖出些脂膏——伊万根本没发现对方是什么时候将金属盒摸索进手中的——把脂膏擦在伊万腿根上又借着撸动伊万阴茎的动作将其抹匀在伊万阴茎表面,这过于滑腻的感觉说不上是好还是不好,他似乎变得更敏感了,但那尖锐的快感总是一闪而过,稀疏到无法使他获得高潮,又密集到无法让他体内的情欲自行消退,把他抛入不上不下的狼狈境地里。
德·巴赫尔拍了拍伊万的大腿,示意伊万抬腿以便他朝更下方前进,伊万将左腿折至腰侧,预期自己的穴口被触碰的等待感使他呼吸急促,下一秒他又猛然睁开眼,被德·巴赫尔那条探入伤口底部的舌头逼得展颈惊呼,同时德·巴赫尔的另一只手再次开始拨弄他的乳头,这些感官一同涌入伊万脑中,使伊万错觉自己变成了他在乌拉尔考察彼得一世下令建造的铸铁厂时见到的那台巨大笨拙的机器般正浑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他感到自己的听觉似乎短暂失灵了,甚至没准儿他失去了一段时间的意识,因等他再次掌控自己的肉体、察觉到自己身处何种处境中时,他发现德·巴赫尔已挪至他胸膛上,如验证方才有关伊万是否能被“吮吸出甘甜的汁水”般专心致志舔咬着伊万的乳头,而德·巴赫尔的手指也伸入他股间,却止于他穴口前,仅来回摩挲他的会阴、穴口和股缝。
伊万侧脸抵住枕头,嗅入满鼻腔德·巴赫尔浸染进枕芯内的体味,他垂眼瞥向德·巴赫尔的头顶,对方滑落至他胸上的头发搔得他有些痒,然而更痒的是他的乳头,他不认为那颗肉粒过去曾拥有这般敏锐的触觉,自从他发现无论怎样增加每日挥剑的次数和时间都无法将胸肌练得如幼时紧硬后他就有意忽略了这两团在他看来对男性而言过于饱满圆润的脂肪,他自慰或同自己的子民进行亲密接触时,也无人对他的胸乳感兴趣。故此刻伊万懵且惊异得接收着自己胸乳传来的信息,准确描述的话,伊万难以将他的乳头被德·巴赫尔的牙齿刮蹭以及被对方手指转夹的触感简单归纳于‘痒’,除去痒,还伴着股导致他无法形容的、想要将什么发泄出来又想摆脱什么的欲望。
‘德·巴赫尔迷恋胸这一人体部位吗?’伊万疑惑的想,德·巴赫尔的手已经像揉捏女人的乳房那样揉捏他的胸,位于他右胸皮肤下的脂肪也真的随之变换形状。伊万搞不懂这有什么乐趣,但德·巴赫尔看上去极为喜爱手下柔软的触感,他拇指和另四指分开,从伊万肋骨自上既捧又推,接近乳头时还用拇指趁机蹭过肿胀的肉粒,而另一只手也终于肯结束伊万等待第二只靴子落地的难耐插入伊万肠道内。伊万能感到德·巴赫尔的手指在他的肠道里似描画其内结构般四处戳弄,且同左手一样,德·巴赫尔右手的拇指也没闲着,它压在伊万的会阴上微施力朝内按揉,或许是伊万的情欲堆积过久——尽管客观而言自他第一次高潮至现在的时间根本不能被成为‘久’,可求而不得总是能扰乱对时间的认知——这对前列腺轻微间接到能直接忽略的刺激仍让伊万兴奋起来,他后穴蠕动着收缩,似在邀请德·巴赫尔加入更多的手指,并插入得更深。
德•巴赫尔如最初他所展现出的那样擅长察言观色,他轻而易举读懂了伊万的肢体语言,哼哼了几声仿佛不赞同伊万的急切后,听从了伊万的邀请,中指并着食指用力破开伊万的肠肉直到指根阻止其继续前进。伊万扶着自己左腿的那只手的指甲掐进大腿里,自上个世纪他怀疑自己流产过后就再未同男人做过,即便在自慰时使用手指或使用他自己削制的木头假阳具,以手指来说,也许是和大脑的距离不同,手指传递的信号总是快且强于肠道传出的信号,而木制假阳具则过于冷硬,偶尔使伊万觉得比起自慰,他更像是在经历那些被发现有过不道德性行为的男人们被施加的用硬物穿破肠子的刑罚。
和伊万抚慰德·巴赫尔后穴时温和快速连绵不断揉蹭对方前列腺不同,德·巴赫尔倾向于一次又一次在捅入伊万深处时用力蹭过伊万的前列腺,使伊万忍不住猜测德·巴赫尔在使用阴茎性交时是不是也保持着这样强力的节奏,他的左腿颤抖着绷紧,既被德·巴赫尔的舌头诱惑得想挺胸,又被德·巴赫尔的手指操弄得欲蜷身。德·巴赫尔突然抬起头,伊万艰难得将陷入快感泥沼的神智拉回些许低头看德·巴赫尔为何停下,德·巴赫尔一面舔去自己下唇因吮吸伊万乳头而沾上的唾液一面露出个微笑,伊万眨眨眼,他尚未捕捉到藏在德·巴赫尔眼神和笑容里的东西,德·巴赫尔就下挪至他胯处用左手握住他的阴茎根部,张嘴吞入他阴茎顶端并配合手指抽插的动作上下摇晃着脑袋开始吞吐他的性器。
这闯入伊万视野里的场景引得伊万仰头发出声尖锐的抽吸,他死死攥住床单勉强压抑住抬胯戳进德·巴赫尔喉咙里的冲动,左腿无意识屈立起来为德·巴赫尔留出更多的活动空间,他嘴里止不住泄出前后粘连成一片的呻吟和喘息,眉与眼皱着挤出几分湿意,他被如浪潮般的愉悦冲刷得产生丝天旋地转之感,仿佛他不是好好儿躺在德·巴赫尔的床上,而是化身成一叶薄舟漂浮在滔天巨浪之间。
突然一个巨浪冲伊万打来,将他掀得头晕目眩,深入体内的戳刺也逼迫他从喉咙里漏出声带着哭腔的闷喘,他摇头甩开幻觉,发现德·巴赫尔的左手垫在他下腰处向上抬以使他臀部悬空,用唇摩挲他的阴囊又舔舐他的会阴,右手的中指与食指如给钢琴曲打拍子般不停点敲他前列腺附近的肠壁。伊万的抽噎哽在齿间,他右腿搭在德·巴赫尔肩上,攥住床单的手几乎把柔韧的布料抓破,他的思绪似在洪水的袭击下垮塌的石桥般变得分散且断断续续,唯一清晰留存在脑中的知觉皆牵扯在德·巴赫尔的舌头上,那根舌头,那根滑溜溜的灵活的肌肉狡猾得盘旋在他腿根之间,时而拨弄他的囊袋,时而扫过他的冠状沟,致使伊万的右脚蜷着在德·巴赫尔的背上蹬划了几下就压着德·巴赫尔的肩射了出来。
等伊万勉强从快感的触肢下挣脱回现实世界,德·巴赫尔已经在伊万左侧躺下了,法国人撑着头,大半个身子贴着伊万,左手盖在伊万的肚脐上轻轻转着圈儿揉,见伊万回过神来,他低声问:“如何?”没等伊万回答,他就自顾自得继续说:“我觉得这好到几乎让我眼前冒出那群背后长着白色的、毛茸茸的小翅膀的小孩来,”他的目光粘在伊万脸上,其内滴淌出股被烛光染上琥珀色的喜爱,“我不得不承认,尽管在我邀请你前来时对今夜已有许多设想,但我绝没有预料到这个。”
伊万哼哼两声以作回应,他仍不是特别清醒,神智还沉浸在使人头脑昏朦的余韵中,他伸长右手往旁摸索指望摸到早不知被他们推到何处去的棉被,半晌才缓慢地说:“……我也没想到你会邀我上你的床榻,”他侧头同德·巴赫尔对视,将终于摸索到的棉被扯过来罩在两人身上,“毕竟,在某种程度上我们依旧算是敌人不是吗?”
德·巴赫尔睁大眼,他一动不动僵在原处,连眼睛都不眨,神色依稀透出惊讶,又因仅有惊讶这一种情绪而过于单调到看上去呈一种空白的茫然。德·巴赫尔的反应让伊万也迷惑起来,他自忖说出那句话的时机或许太奇怪,毕竟,的确没多少人在刚同对方完成一场双方都无比满意的性爱后提醒对方他们还是敌人。
良久,德·巴赫尔眼睑终于颤动了一下,这像一个他身上的时间再次开始流动的讯号,他放下支着脑袋的右手转而趴在伊万胸膛上,“你——”他说,随即又似没理清自己想说什么般静默一瞬才开口道:“你为什么说这话——不,我的意思是,你一直知道——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不是——我是……嗯,我是说我的身份?”他言辞混乱,微皱着眉似乎在纠结着某个埋在心里的问题,可表情里又奇怪得透出几分责怪自己的模样。
“是的。”伊万的语气有些谨慎,他看着德·巴赫尔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连嘴也不自觉嘟起——伊万心里尖叫着重复了一遍“嘟嘴!”这单词,另一部分的他则开始担忧自己是否在不经意时也做出过、尤其是在娜塔莉亚面前做出过此等不符合自己年龄的稚气举动——迟疑片刻终归忍不住问:“……你以为我不知道?可是,这难道不是我们之间的,呃,扮演成普通人类的秘密游戏吗?”
“……游戏?”德·巴赫尔重复着伊万的用词,他神色里多出些恍然大悟和好笑,“你可真是——”德·巴赫尔没说完就伸长脖子吻了吻伊万的下巴,随后趴回原处,笑盈盈望着伊万问:“你为何会认为我、嗯,给出了一起玩儿扮演人类的游戏的讯号?”
伊万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在双方都知道对方是意识体的前提下假装没认出这层身份,除了打算玩儿角色扮演以外还能有另一种对德·巴赫尔伪装成人类来接近他的合理解释吗?“因为你以人类的身份找我搭讪?”他不确定的说,然而这答案使德·巴赫尔也面露疑惑,两人带着不解面面相觑,双方都没弄明白对方到底是依照哪种逻辑才做出他们自在晚宴上相遇直至此刻的行动的。伊万感到他们俩对视的方式、德·巴赫尔传导在他身上的体温以及弥散在四周的性爱的气味导致他体内的情欲又一次蠢蠢欲��,不过他内心的好奇认为他的情欲能再等一等,“如果你不是想要玩儿扮演人类的游戏的话,那为什么你要伪装成人类呢?”他问。
“因为直接以意识体的身份搭话太过严肃和不自然,”德·巴赫尔偏着头说,“想象一下,若在帝国法院图书馆里我向你走来,伸出手,自我介绍说‘我是法兰西的意识体,从我国驻奥地利使者那儿得知您拜访维也纳的消息,考虑到您是奥地利的盟友,我认为有必要前来打探您以及您的国家是否有干涉维也纳和平条约签订使条约偏向奥地利的意向’的话,气氛一定会变得很尴尬,而我们也不会有现在这样的发展。”
“可这是一次私人拜访啊。”伊万辩解道,他无视德·巴赫尔的“亲爱的,大家都是这么说的”的回话继续说:“况且,这种伪装毫无——好吧,只有缓解尴尬的作用,但如果遇上另一些不喜欢做这种拐弯抹角的事的同族,”伊万脑中闪过远东那名和自己有过领土纠纷的黑发意识体,“这样只会激怒他们。”
“听上去你认识某个会因此被激怒的意识体。”德·巴赫尔说,他的左手不知何时移至伊万的胸膛上,似爱不释手般揉并轻捏着伊万的右乳,伊万不禁肯定了自己有关德·巴赫尔对胸乳有执念的猜想。“说起来,我是哪儿露馅了?你怎么看出我的真实身份的?”
伊万愣了愣,“露馅——?”他比方才更加迷惑了,“这和露馅有什么关系?我不需要——我们不是直接能感知到同族吗?”闻言德·巴赫尔的眼睛瞪得比之前还大,伊万不由降低音量,迟疑地说:“虽然这种感知会受到距离的影响,可我们都身处同一座城市内了,更别提就隔着几座书架……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对方的存在呢?”
“你能感知到我?”德·巴赫尔面色古怪地重重吐出‘感知’一词,“你与亚瑟——我是说英格兰的意识体有亲密的私人联络吗?他有时会当着我们的面和不存在的对象聊天,还说自己家里有棕精灵[1],”他说了个伊万听不太明白的英文单词,似乎和棕色有关,“当我们的某句话或某个举动让他生气时——不得不说他太容易生气了——他总说要诅咒我们,我去伦敦时,有几次还真在借住地的卧室内发现过装着奇怪液体和垃圾的陶瓶[2]。”
德·巴赫尔望着伊万,像是预期伊万会给出某种特定的反应,伊万能推测出这或许是德·巴赫尔同另一些西欧、南欧意识体之间的特定圈内玩笑,只是既然他未曾进入他们的圈子内,自然也给不出德·巴赫尔想要的回应,故他仍迷茫地回视德·巴赫尔。也不知德·巴赫尔从伊万的神情中看出了什么,他忽然挫败地叹息一声,抬手抹了把自己的脸说:“好吧,我过于习惯在这事儿上拿亚瑟打趣了。对于我们——我以及我附近的意识体来说,我们的确身负既不在科学范围内也不在天主教范围内的能力,例如再生以及远超人类的愈合速度,可若说那些更神奇的、几乎能算是巫术的能力,自从我的大部分子民信仰基督教后我就失去了这项天赋,”德·巴赫尔的语气严肃起来,“哪怕是亚瑟,他能看见人类看不见的各类生物,能熬煮些几乎没什么效用的魔药,挥舞一下顶端镶嵌着宝石的木头棍子在一眨眼的时间内给自己换套衣服,他也不能像你那样感知到另一名意识体的存在。”
“……可当年我和彼得出使欧洲各国时,他感知到我进入了大不列颠岛,也因此,原本并不打算迎接——”伊万顿了顿,撇着嘴使用了当时英格兰意识体私下的用词,“——‘从东方来的乡巴佬们’的他不得不临时成为接见使团中的一员,”见德·巴赫尔挑眉,伊万解释道:“虽然他的用词非常委婉,”委婉到彼得一世都没听出来,伊万想,“但我还是能察觉到藏在他话里的轻蔑和恶意。”
德·巴赫尔笑了笑,“我想这是因为你破坏了他原有的日程的缘故,亚瑟的掌控欲很强,非常厌恶自己原本的行程安排被意外事件打乱。”他食指敲着伊万的胸,“看来他对我们隐瞒了不少事……总之,”德·巴赫尔略昂首,捏着伊万右乳的左手以指拨弄伊万的乳头,“既然你一开始就知道我的身份,我就不应该把这么几天的时间用在试探你是否接受同性性爱上,”他俯身吻了吻伊万,与伊万鼻尖对着鼻尖说:“倒不是说我认为和你调情是浪费时间,不过,我觉得现在我们可以开始弥补过去几日我们错过的亲密接触。”
伊万眨眨眼,抬手环住了德·巴赫尔的脖子。
 [1]Brownie
[2]Witch bot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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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te0115 · 6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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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
(1)
东方仗助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值杜王町下班高峰期前半个小时。本来趁着警局这两天案子少,他打算给自己放个假,提前下班溜去商店街新开的店里卖一波游戏。结果美滋滋构想好的小计划就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通电话泡了汤。他拿起听筒的时候心情并不算太好,还想着要速战速决提前溜出警署,但电话那边操着一口美国口音的日语让他愣了神。
“喂,这边是SPW财团下属的研究机构。空条承太郎在我们这里。”
劈头盖脸砸向他的第一句话就这么不友好,他不禁捏紧了话筒。多年来担任刑警的职业病告诉他,一般这种句子的下一句话会是:“想要赎回空条承太郎,请把XXXXXX元现款打到XXXX-XXXX-XXXX-XXXX的账户上,否则承太郎的性命难保”——对的,是绑架。
但那可是有着无敌的白金之星的承太郎先生啊!凭借他的智商和经验以及白金之星的时停能力,他要想逃脱绑架,谁能奈何得了他?——他告诉自己这绝不是迷弟病发作,而是合情合理的推理,所以姑且先冷静下来听听对方怎么说吧。
“空条承太郎先生现在在位于美国德州达拉斯的分部接受治疗,我们给他脱掉衣服的时候发现他的背包侧面口袋里还装了一个东西——确切地说是一个U盘,U盘已经因为之前的打斗而完全破损在他口袋里了,但是我们希望能够把它恢复出来,因为里面说不定有关于嫁祸栽赃空条徐伦的证据和资料,所以我们联系了您,因为您的‘疯狂钻石’是目前我们所知道的唯一一个能够把损坏的物体恢复原状的替身。”
“你等等!治疗?什么治疗?他怎么了?……”
“他被人夺去了替身和记忆,现在的情况很不乐观,可以说是植物人状态了。”
东方仗助的第一反应是“你在搞笑,替身能力还能被夺走?”,但是刑警的直觉让他迅速反应过来这绝非一个恶劣的玩笑。——SPW财团这个名字以及达拉斯这个地名是空条承太郎曾经挂在嘴边的。而这个世界上,能够对“替身”以及“他的替身能力”有所了解的,恐怕绝非闲杂人等。仗助屏住呼吸,捏紧话筒,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手心已经开始冒汗。
“……什么人能够夺走承太郎先生的替身啊?你说具体点。”
“您这是在怀疑我么?我可以把空条承太郎的照片传真给您,据我所知,这是您的办公室电话吧?应该在办公室内配备有传真机?”
“行,你传办公室传真机吧。号码就是我办公室电话的最后一位变成7。”
听筒里传来的背景音顿时嘈杂了起来,脚步声,拍照声,扫描声,拨通传真的按键声以及提示音交替响起,但是和他对��的人却没有停止交流:“夺走空条承太郎先生的替身的,是位于‘格林·多芬’刑务所管理的监狱的某人。我们现在还不知道具体的凶手是谁。他女儿遭某人陷害,被送入那个监狱,在去救他女儿的路上他被提前盘算好的敌人夺走了替身光碟和记忆光碟。失去了这两个光碟的人相当于失去了记忆和灵魂。本来是活不过这几天的,不过刚刚他的女儿联络了我们,说今天中午会送回来替身光碟,如果顺利送达,靠着SPW新开发的维持生命的装置,空条承太郎先生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不过我们也不敢保证。我们也在刚刚终于找到了您的联系方式,所以联系了您……”
打断那人的说话声的,是仗助身旁传真机的“嘀嘀”声。在他按下接收键之后,传真机立刻缓缓地吐出了一张A4纸大小的照片。
他将照片抽出,看了过去,然后听见自己倒吸了一口凉气的声音。
(2)
挂上电话他立刻在DELTA官网上订购了从S市出发直达达拉斯的机票,订好了位于SPW达拉斯分部旁边的酒店,然后打了请假条给警局。
15个小时的国际航线加上一个半小时的长途汽车他一点都不觉累。或者说,身体超负荷运转却赶不上大脑的一天48小时的疯狂思考——究竟是谁,在哪种情况下,能够击败白金之星时间停止的能力?而这人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夺走的承太郎先生的记忆?
大巴停下之后,他提着行李就跑进酒店。check in后回房间放下行李,立刻转身出了酒店,直奔坐落于酒店旁边的SPW大楼。
跟随着工作人员走在SPW财团研究机构所在的写字楼里的时候,他听着自己“突突”的心跳声,想着这些年来和承太郎总是聚少离多,但上一次,也就是一个月前,他和承太郎偶然相遇的时候一切还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他不由得回忆起上一次相遇时的场景。
相遇的起源是自己母亲自作主张的一段相亲。
“仗助,周日替你接下了一场相亲,女孩子是在银行工作的,人挺漂亮的,家庭条件也适合你,你们见一面先聊聊,看看感觉。”
东方朋子年过50依然身材曼妙,在他专注于电视游戏的时候突然站在了电视机旁,端着茶杯,汲着人字拖,时而呷一口热腾腾的乌龙,时而看向他。他本想打定主意不理母亲,因为他知道,每当母亲以这种姿态出现在他身边的时候肯定没什么好事。谁知母亲率先开了腔。
“什么啊妈……为什么要替我做这种决定?”
亿泰结婚的时候他理所应当地当了伴郎,结婚前一晚仗助和亿泰两个人去小酒馆喝酒的时候亿泰喝多了,当然仗助也喝了不少,于是聊天的内容也就尺度大了起来。仗助记得自己那晚问过亿泰:“你喜欢那女孩子哪里?”亿泰说:“我也不知道,就人挺好的。我人也不聪明,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本事。有个这么好的女孩子愿意跟我,我也知足了,不能亏待了人家姑娘。”于是他多年的友人就这么结了婚。
可是如果只是为了结婚而结婚,不是跟一个真心喜欢的人共度一生,那有必要结婚吗?
母亲也是因为真爱才和老头生下的自己,没有老头陪伴,每天过得也算幸福。
所以自己为什么要拘泥于这种形式上的东西呢?如果遇到真爱,多少岁结婚不都一样么?可是如果遇不到彼此能够相互理解的人,即便早早步入婚姻,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觉得自己在这方面非常豁达。但每一个做母亲的人都不这么认为——
“是啊,我起初也不想多事。直到我发现我儿子马上三十了却连结婚的影子都没有。”
东方朋子一脸淡然的样子好像在和他聊今天晚饭吃什么。
看到母亲一脸“和善”的表情,仗助立刻决定“相亲”这话题必须及时扼杀在摇篮里。
“哎……妈你放心,我一个人也能过得好好的。你也不是不知道,康一结婚以后都被由花子压榨成什么样了,你忍心看你儿子也变成那样吗?露伴老师结婚以后画稿件速度直线下滑,以前4天画18页,现在4年休刊18次,再说了,你看你没结婚不也过得挺滋润嘛……所以妈你看,我决定追随你的脚步……”
Great!他觉得自己这套理论有理有据令人信服,最后还不忘拍自己母亲的马屁,以保持统一战线为由趁机拉拢母亲站到自己这一方。
“游戏机没收,卡带没收,在参加完相亲之前东西都放我��。”东方朋子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养了这个大儿子近三十年,她可知道什么是仗助的软肋。
接着,电视机的插座电源线被粗暴拔起,黑屏的时候仗助的拇指还在手柄的案件上猛击“x”键。来不及保护所有宅物,茶几下面的那一塑料袋新买的PS3和Wii的游戏卡带就被朋子拎了起来。
望着东方朋子抱着仗助那一桌宅物进了卧室,仗助一个人葛优瘫在了沙发上。
这都二十一世纪实行自由恋爱了为什么还有家长会逼着自己儿子相亲啊……人生大事怎么能由父母决定?——东方仗助望着天花板想了一会觉得还是游戏比较重要,毕竟那么一厚摞游戏,少说也花了他几十万日元的工资。大丈夫能屈能伸,他决定周日按照母亲的要求去相个亲,自由恋爱什么的暂时见鬼去吧。
(3)
仗助按照母亲给他的地址到达餐厅的时候比预定时间提前了15分钟。他有些不自在地揪了揪领带,整理了一下发型,就朝着预定好的7号桌走去了。
那时还没到午餐消费的高峰时期,店里的人不多。和他见面的那位银行女孩子还没到,他于是百无聊赖地玩起手机,逐渐地忘却了时间的流逝。
“消消乐”玩到第10关的时候有人在他身边站住了。那人高大的身影挡在他身前导致本来就昏暗的室内更加阴暗。他抬起头来刚想说出:“先生不好意思,您好像挡到我的光了,能麻烦您稍微移动一下么”,结果和那人对视的同时,他僵在了原地——
“承太郎先生??!”
“啊,仗助。”
“承太郎先生怎么会到这里来?”
“我约了人。对了,你知道7号桌在哪吗?”
“…………啥?”
仗助再次低头看向自己桌子上的编号,7号。
于是承太郎就这样抱着双臂在他面前坐下了。
在相亲现场遇到最不希望遇见的仰慕前(晚)辈,东方仗助觉得没有比这更尴尬的事了。
服务员不合时宜地走上前来:“既然两位客人都已经到齐了,那我们能不能上菜呢?”
仗助答道:“……等等,人还没到齐。我在等一个人,承太郎先生在等另一个。而且你们餐厅的服务怎么搞的啊,为什么我们两个人预约的桌子会被安排到同一桌?”
“预定这个桌子的人留言说这桌只有两个人啊?”
“奇怪了……我妈告诉我预定的桌子是7号桌啊……”他喃喃着,然后突然醒悟过来,“承太郎先生,你确定没走错餐厅吧?你确定是7号桌?”
“没错,EverGreen 7号桌。我等的人是一个在银行工作的女孩子,名叫桥田玲。”
仗助顿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一句“这名字不是我准备相亲对象的名字吗”脱口而出。
然后整个餐厅都安静了。
(4)
还没开始交往就已经被潜在交往对象戴绿帽子也太凄惨了,他东方仗助现在就在感受这种凄惨。
是的,经过细问才知道,他的外甥也是来相亲的,而且他和他外甥的相亲对象竟是同一个人。
现在他和他外甥坐在同一张桌子上,等着那位相亲对象出现。
当时的气氛十分尴尬,但空条承太郎仿佛置身于状况外,自顾自地摊开随身携带的看上去就很难懂的杂志,进入了忘我的学术境界之中。
就这样僵持了十五分钟,仗助坐不住了,满脑子都是“承太郎先生也太淡定了吧!”,“为什么这个人已经结婚了还来相亲啊?”,“不妙啊气氛好尴尬,我是不是得说点什么以摆脱尴尬啊……”
想到要摆脱目前的尴尬境地,他立刻求助似的拿起电话给相亲妹子拨了过去,不幸的是,对方关机。
于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就这么断了。
他只好无奈地向承太郎表示了对方已经关机的事实,不料承太郎却丢过来一句:“既然这样,那我们两个先吃吧。”
“那个,不等那位桥田姑娘了么?”
空条承太郎一脸平静地回答:“本来我就没打算相亲,但是如果不来,那婆娘会在我耳边不停地唠叨‘承太郎自己都有女儿了还要妈妈操心,真是不乖的孩子呢~~’——真是听怕了。正好今天在S市有一个海洋学学术会议,我开完会就顺路过来见个面,让我妈的心愿了了。至于相亲的对象是谁,我无所谓。”
——这人对自己的人生大事也太随便了吧!不对,这种明明人生大事早就定了却还跑过来相亲的行为才是槽点——莫不会是……他离婚了?
得到这个结论的仗助立马被自己的大胆想法吓了一跳。但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于是问道:“承太郎先生,我不知当讲不当讲,不过你不是已经结婚了嘛,怎么又来相亲了。”
“哦,忘了跟你说,我已经离了。”
“啊……”
还真是这样——仗助收回了目光,却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慰空条承太郎。事实上他并不了解这几年来的承太郎,甚至连多余的联系都没有,也更不了解他的家庭状况。
可仗助知道承太郎的感情不顺利。
那是2007年初春。乔瑟夫·乔斯达到底没有熬过那年的严冬,在冬春换季的时候去世了。他被叫到纽约参加自己生父的葬礼。
那天纽约的上空飘着蒙蒙细雨,站在人群的末尾打着伞听牧师在寸土寸金的曼哈顿市中心的墓地里念悼词的时候,他看到撑着身着黑色风衣的男人一手撑着雨伞,一手抄在风衣口袋里,慢慢向他走来。那男人把雨伞压得很低,仿佛不希望别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男人在他身边站住之后,仗助的目光顺着那人握着伞柄的左手往上看,才发现那张熟悉的面庞。
“承太——”
“嘘——”
承太郎把手指压在嘴唇上,示意他安静。
“我在寻找俄勒冈州发现的弓与箭的时候惹上了麻烦的敌人,来这里的路上被替身使者跟踪了。好不容易甩掉了他,但我怕还有其他敌人再次出现,威胁到这里的人。我妻子也在这,要是让敌人发现导致她被危险波及就坏了。”承太郎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毕竟这是老爷子的葬礼,我得过来。”
仗助抬起头来,看向身边那个阔别了六年的人,眼睛里写满了担忧。他想要说话,却又无法发声。
牧师的悼词在承太郎出现以后仿佛变成了噪音,静默的人群和“啪啪”拍打在雨伞上的落雨似乎早已不存在。
只剩下了承太郎。
他满脑子都是空条承太郎的事,想起他在自己16岁分别前一天提及的四处奔走的生活,终于还是小声说道:“承太郎先生为什么要强迫自己这样活着呢……”
然后他感觉道身边那个人愣了一下。
“我从没有强迫自己,生活本来就是这样。”
“可是这样到处解决弓与箭还有替身使者的问题的生活,何时才是尽头啊。”
“……”
“我觉得——”
“仗助。”
见仗助还想劝说自己,承太郎念了他的名字打断了他。
然后就是沉默。
初春的雨夹杂寒意沉闷地滴落。天色阴沉得仿佛在哭泣。
僵持了一会,承太郎终于解释道:“……我在17岁的年纪上才有的替身能力,那会儿遇到了一个叫花京院典明的家伙。他也有替身。可是因为受到DIO的控制,所以利用替身做了许多坏事。那会儿我是个太保学生,也做了很多出格的事,可是我没见过他那样的,利用别人看不见替身,连无辜的女人都伤害。揍他的那一刻我想明白了一件事,正因为我具有替身的能力,能够看到他人眼中无法触及的罪恶,所以我才有着比别人更多的责任。”
他看了仗助一眼,又说:“你懂的吧,仗助。”
“……嗯。”
“打倒DIO之后,啊,DIO就是那个引发弓与箭问题的始作俑者,也是那个导致你发烧50天的敌人,我和你提过,你还记得吧?DIO追随而来的手下层出不穷。如果我知晓了这群人的罪恶而对他们的罪行不理不睬,那和我自己去犯罪有什么区别。……我有三个朋友死在和DIO的最终一战中,活下来的那一个在回了法国之后过了3年就失去了联系,大概也是遭遇了替身使者的攻击所致……如果我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地去享受平静的生活,那就是对我曾经付出性命的战友的生命的亵渎。”他停了一会,又说——
“所以不是强迫自己,而是我选择了这样的生活。”
和承太郎的说话声一起结束的,是牧师的悼词。在那之后人群慢慢骚动起来,已经有几个人开始有了离席的迹象。承太郎将雨伞压得更低了,轻声说了一句:“看来今天差不多要结束了,后续活动我不参加了,我先走了。”就默默地转了身。
仗助还未来得及道别,身后就有一个女声突兀地传来——
“承太郎?”
仗助侧过脸看去,发现是一个金发碧眼的美国女性。女子大约35岁左右的年纪,穿着得体入时。无论从西方人的审美还是东方人的审美来看,都是非常漂亮的女性。
“这个背影……是承太郎吧?徐伦因为盗窃并且肇事逃逸而被拘留的事情你真的不打算管了么?你有��虑出面去看望她一下吗?你站住啊,为什么不理我?女孩子这个年龄正需要父爱,好歹你也是她的爸爸啊……怎么这样……”
但是空条承太郎完全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
女子见到承太郎逐渐走远,亦觉得自己大声说话的行为不够妥当,于是不再发声。只是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仗助知道承太郎不会回头,也不能回头。承太郎在竭尽全力地保护着自己的妻子,可是妻子却无法理解这其中的深意。仗助觉得那时的自己似乎瞥见了空条承太郎家庭生活的一隅,可哪怕是这细微的一隅所产生的违和感,也让他能够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今天承太郎婚姻的结局。
“所以说,你呢?这些年过得如何?”
空条承太郎的声音将他的思绪重新拉回了现实。
“哈哈哈,挺好的,和朋友们过得挺好的。”仗助有些尴尬地搓了搓裤子,然后拿起了手边的筷子,“高中那时的经历真的影响人的一生啊……大学毕业之后就想着继承外公的职业,替外公的亡灵保护好杜王町,所以毕业以后进了警察学校进修,然后就进了警局工作。”
“后来没再发生过什么替身使者的事情?”
“发生过,在那之后城市恢复得不错,但偶尔还是会发生小规模的事件。不过多亏了承太郎先生那会的指导,后来我们独自解决事件的时候一直很顺利。这一两年基本没有任何替身使者引起的恶性事件了。杜王町一直很平静。”
“其他人也都不错么?”
“啊,康一这个人生赢家女儿都三岁了,现在在商店街那边开了一家书店。亿泰也去年转行去健身中心做了一名教练,露伴老师还是老样子,最近开了新的连载,好像在招助手的样子……”
“那就好。”
“……”
“……”
“那……承太郎先生呢?过得好吗?”
沉默了几秒之后,他终于把憋在心头的问题问了出口。
然后他看见,空条承太郎握着筷子的那只手在空中僵了一下。
“……挺好的。”
又是一阵沉默。
“……真的,挺好的吗?”
但是接下他这句疑问的空条承太郎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抽出口袋里的香烟盒,取出一根烟,点燃了,默默地吸了一口。
当白色的烟雾从承太郎的鼻腔里缓缓喷出的时候,他听见承太郎平静地说道:“我们不聊这个。还是多聊聊你吧,仗助。”
他于是有些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我啊,”他拼命从脑海里搜索话题,“说点什么好呢……啊,对了,说起来我最近迷恋去年新出的一首歌,怎么听都听不厌。下班的时候也听,去上班的路上也听,第一次这么喜欢一首歌。”
“什么歌?”
“《The One》[1],我还拷贝到了手机里了呢,一路听着这首曲子过来的。”
“拿来听听。”承太郎说。
接过仗助递给他的耳机戴上之后,豪沃德·多罗夫的柔和嗓音立刻伴随着乡村风格的曲调从耳机里流淌了出来——
I'll be the one(我将会成为你的唯一)
I guess you were lost when I met you (我猜当我遇见你的时候你正陷入迷失)
Still there were tears in your eyes (你的眼中仍盈满泪水)
So out of trust and I knew (你是如此地被背叛,然而我知道)
No more than mysteries and lies (再也不会有更多迷惑和谎言)
There you were, wild and free (你来了,狂野而又自由地)
Reaching out like you needed me  (找到了我,就仿佛你需要我)
The helping hand to make it right (帮助你的那双手正在让一切都好起来)
I am holding you all through the night (我整夜整夜的拥抱着你)
I'll be the one, I'll be the one (我将会成为唯一)
Who will make all your sorrows undone (我会成为那个抚平你全部悲伤的唯一)
I'll be the light, I'll be the light (我会成为光)
When you feel like there's nowhere to run (当你发现走投无路的时候成为你的光)
I'll be the one to hold you (我会成为那个一直拥抱着你的人)
And make sure that you'll be alright (然后确信你一切都好)
'Cause my fear is gone (因为我的恐惧正四散而去)
And I want to take you from darkness to light (而且我想要带着你逃离黑暗奔向光明)
……
……
“感觉像是女高中生才会喜欢的曲子。”空条承太郎面无表情地评价道。
“……”
“但是挺符合你的喜好的。”承太郎又补充了一句,“或者说,一听这首曲子,就能立刻想起你。”
“什么呀!这么多年过去了,原来我在承太郎先生心中留下的还是‘少女心的高中生’这样的形象吗?”
“你觉得把“狩猎”理解成那个“狩猎”的人会是什么形象?”
“……那都是黑历史了啊喂……我已经长大了,再怎么说现在的形象也应该是‘温和守礼却又十分机智的小舅舅’吧?好歹我也是破了几桩大案的刑警啊。”
“真是败给你了……小舅舅。”
“‘但不管怎么说,你姑且算是我的舅舅’这不是13年前承太郎先生你自己亲口说的嘛——虽然16岁时突然冒出来的一个比我大了12岁的外甥这事让我困惑了好久。另外,我想说啊,这歌一点都不娘。”
他虽然撅着嘴,但是并不真的生气。因为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从眼前这个已为人父的沉默男人的冷幽默里瞥见了一丝真情实感。
“这歌曲虽然调子和歌词都……嗯,其实我不觉得女性化啦,但你非要这么说,那就算有点娘,但是关键是意境,意境。”
“什么意境?”
仗助想了想,将视线对上承太郎的双眸:“就是‘在你我相遇之前,你一向是那么孤独,可是当我见到那样的你之后,我想要成为你的光,你的唯一,想要整夜整夜陪着你,想要抹去你的一切痛苦’这样的意境……”
然后他注意到,承太郎在他的注视下把目光移开了。
气氛不对劲。
“啊啊啊啊啊!我不是在对承太郎先生说这些话,我是说这歌词的意境!”
意识到自己的说话内容会让人产生误解,仗助慌忙红着脸摆手。
就这样彼此之间沉默了几秒,仗助突然又说:“那个,承太郎先生,你的烟好像快烧到自己的手指了。”
承太郎于是把烟蒂按灭在了烟灰缸里。
(5)
经过走廊的拐弯处后,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间被玻璃窗包围的巨大实验室。由于和昏暗的走廊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在实验室内扑面而来的镁光灯光线射入仗助的眼睑的同时,他微微眯了眼。
于是回忆就这样戛然而止,以至于后来的和承太郎道别以及和相亲女子重新联系上,并被对方反复道歉说安排错时间了,本来应该是承太郎下周日,仗助这周日等事情就被他抛在了脑后。
当视线重新适应了房间内的光照时,那个人的影像逐渐透过他的视网膜在大脑中清晰地呈现了出来。然后,仗助凝视着玻璃窗里盘腿坐着的男性的身影,轻声说——
“不好意思,能让我……先看一眼他么……”
得到同行带路的两位SPW女工作人员听了他的话低头交头接耳了一阵,然后其中一个人上前答道:“东方先生,现在安装上了白金之星光碟的空条承太郎很危险。因为没有记忆,所以白金之星会攻击所有试图触碰他身体的人,借以保护他自己的身体。之前几个SPW的工作人员因为贸然摘掉空条承太郎的帽子已经受伤。所以我们不建议您和他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
仗助没有说话。
“但是,”另一位工作人员立刻接替着补充,“毕竟您也是有替身的人,近身战中疯狂钻石有着不亚于白金之星的能力,所以近距离地看他还是允许的。而且据我们观测,白金之星在没有空条承太郎的主动意识的时候是不会发动‘时间停止’的功能的,所以万一白金之星对您发动攻击,您的疯狂钻石应该能够挡下来,请您务必要挡下来,然后立刻远离空条承太郎先生。希望您理解,我们这样要求也是出于对您人身安全的考量。”
仗助点了点头。
“这是SPW财团达拉斯分部的出入卡,请您妥善保管。”
仗助接下了出入卡,在门口的扫描器上轻轻地扫了一下,连接着走廊和承太郎所在房间的玻璃门就刷拉一下打开了。
他吞下一口口水,朝承太郎走去,步伐既急切,却又小心翼翼,像是终于回家见到久别重逢的爱人的旅行者,又像是害怕打扰了熟睡孩童的父母。
跨越那几十步的距离似乎需要一生那么漫长,又似乎转瞬即逝。伴随着那人盘腿坐着、头部毫无生气地微微下垂的身影在眼前一点一点放大的,是仗助逐渐加剧的心跳声。在餐厅阴差阳错见到承太郎先生,并和承太郎先生说话的事情仿佛发生在昨天,可是又仿佛隔了经年的遥远。
他在那人身前蹲了下来,静静地凝望着对方。然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承太郎先生,我来了……”
那人安静地睡着。在装入白金之星光碟之后,无人能够接近他,因而缺乏了日常的护理。斑驳的胡茬遍及面颊,刘海因为长期未修剪而有些遮住眼睑,使得本来就被帽檐阴影遮挡住的双眼显得更加模糊不清。尽管全身上下插着无数的针管以维持生命所需的养分,可身体却还是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一动不动。
仗助望着那人,想起了彼此初次见面那天他一边单手扶着被自己的疯狂钻石搞得皱巴巴的帽子一边一本正经地讲述着自己和仗助见面的目的搞笑情景;想起他看到因为自己吞下了片桐安十郎的替身而头一次露出一脸失措的表情;想起了他在音石明一战将身后的一切交付于自己守护时头也不回的坚定侧脸;想起他在猎鼠战将自身性命都交付于自己时信赖的眼神;想起了在乔瑟夫·乔斯达的葬礼上,他连最后家族合影都没时间出席就又要远走他乡,解决新的弓与箭带来的祸患的寂寞背影;想起最后一次相遇时,自己问他“最近过得好吗”时,那根缭绕着苦涩烟气的香烟……
记忆清晰得毫发毕现,胸口的那一股沉重的压抑感再度向他袭来。想要张嘴继续说话,却发现自己早已痛苦得无法言语。他下意识地伸出双手,不由自主地将手指伸向空条承太郎的面颊,把身后两位工作人员的“东方先生,小心白金之星的攻击!”的喊叫声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只是想要摸摸他。
指腹在承太郎的脸上轻轻摩挲的时候,拂过胡茬的触感痒痒的。
并没有发生周围人预料之中的攻击。
白金之星只是看着他,静静地看着。
(6)
那是1999年夏天的最后一个月,彼时吉良吉影的案件已经彻底告一段落,那天正是乔瑟夫·乔斯达和空条承太郎离开的前一天。仗助说要举行一个欢送party。家里不能举办,因为不能让老头见了母亲,杜王大酒店也不行,因为承太郎说会打扰隔壁房客的休息,于是就和康一、亿泰、未起隆几个高中相熟的好友将地点定在了某美国地产大亨的私人游艇上。
“是老爸的话,肯定会同意儿子在他的游艇上为他举办欢送宴会吧!”
这话对乔瑟夫·乔斯达一说出口,做父亲的立刻就没了脾气。
年过耄耋的老家伙玩心不死,很快和几个高中生在甲板上搅成一片。倒是空条承太郎早早地一个人坐进船舱看论文的身影与弥漫着狂欢气氛的游艇格格不入。
打算策划一场合影留念的仗助发现怎么都找不到承太郎,这才意识到承太郎的身影早就消失了。在游艇里四下寻找了一圈,最后透过船舱的玻璃窗看见了那人坐在书桌边上用笔标记论文摘要的背影,于是独自进了船舱。
“承太郎先生明天就要走了呢。”
“是啊。”他闻声抬了头。
“我在想,这一分别又不知道多久之后才能相见了。”
大约也是觉得以后见面的机会不多,承太郎没有说话。
“所以……”仗助突然又说,“要不要一起合影留念呢。”
“啊,好啊。”
仗助扫视了一下承太郎手上的论文圈圈画画的笔记,以及他身边敞开的柜子里和书桌上摆满的海洋生物标本,说道:“呃,你看上去很忙的样子,现在我这样和你说话,真的不会打扰你嘛?”
“不会打扰我。我在改一篇关于海星的论文,周日是论文投稿的最终截稿日,毕竟明天就上路了,我希望今天能写完。”
“哎??那我不打扰了。”
“没事,只是聊几句话还有合影的话,时间还是挤得出来的。”
“十分感谢!”仗助原地鞠了一躬,“作为占用承太郎先生时间的交换,如果承太郎先生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也请提出来。”
“我走以后你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仗助心想“这种事不算帮忙吧”,于是又说:“我可以帮忙收拾行李。明天出发的话,总要找时间收拾一下吧。体力活什么的我还是挺擅长的。”
“不用了,我的行李就只有一个箱子。自己一个人应付的来。”
“哎??行李那么少的嘛!”
“这些年的生活时��在危险的边缘徘徊,连回家都要避开敌人的眼线。经常是一个电话接起来,就又要奔走到下一个城市。带的东西太多了,反而成了累赘,所以只有最重要的东西才会随身携带。”
也许正因为时值分别,承太郎的话也多了起来。
他听了,不由自主的心疼起来。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转移话题:“另外我还有一个请求……我也想跟白金之星道个别。”
承太郎十分意外地抬起眉毛。
“它没法在照片上显像吧,所以连纪念照都没法记住它的身姿。今天恐怕是能够见到的最后一面了,不认真道别可不行啊。”
仗助匆忙地解释道。
于是白金之星从空条承太郎身后探出头来。
东方仗助走上前去,踮起脚,右手越过承太郎的脸颊,抚摸上了白金之星火焰型的藏蓝色头发。
和想象中的触感不太一样,白金之星的头发非常柔软。
见到白金之星眯起眼睛露出一副很受用的样子,仗助不由得用手来回摩挲了起来。摸着摸着就忘了形,于是承太郎的帽子掉了下来。
“啊!抱歉。”
仗助慌忙捡起帽子,递给承太郎戴上,然后转而抚摸白金之星的后脑勺。
“以前就觉得白金之星先生有一种……呃,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说。”
“有一种大型犬的感觉。”
承太郎无语。
仗助并没有注意到大他12岁的外甥的表情变化,只对白金之星说:“白金之星先生认识我嘛?”
等待他的是那句熟悉的“欧拉!”
“他说什么?承太郎先生?”——求助似的转向了承太郎。
“……他说认识。”
“哇~~竟然能能听懂白金之星在说些什么,不愧是承太郎先生。疯狂钻石的‘嘟啦啦啦’我一句话都没弄明白过。所以拜托承太郎先生帮忙翻译一下啦。”然后仗助重新转向白金之星,“那么,白金之星先生会一辈子记得我嘛?”
“欧拉!欧拉!欧拉!”
“他说什么?”
“他说他一辈子都忘不了你。”
空条承太郎压低了帽檐。
“太好了,那请你务必要好好守护好承太郎先生啊,白金之星……”
其实那时他想说出口的完整句子是:那请你务必要替我好好守护好承太郎先生啊,白金之星。
“那、那个,东方仗助先生,您还好吗?”
身后传来的SPW工作人员的声音将他的意识重新唤回。
“我没问题的。”
“可是您的手在流血啊……”
他低下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攥紧拳头的左手因为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掌心里而蜿蜒下了一道殷红。
他于是蹭掉了手心里的血,回头看向两位工作人员。
“你们不是说承太郎先生留下了U盘可能留有犯人的线索吗?U盘现在能交给我吗?我明天修复好了就立刻还给你们。我想尽早知道犯人是谁。”
两外工作人员对视了一下,然后其中一个人说道:“好。”
(7)
U盘里一共只有两个文件,第一个是那张1999年位于自己父亲的私人游艇上的合影,也是他和承太郎唯一一张同时出现在同一张照片里的合影。那时数码摄影技术尚未普及,胶卷相机扫描进计算机的照片明显带着一层灰度。
他又仔细地看了一遍照片,发现它看上去并不像是包含有和敌人有关的线索。
第二个文件是一个音频文件,他点开之后戴上耳机,音频抵达耳鼓的那一瞬间他愣了一秒,随即,天空颜色的瞳孔猛然瞠大。半分钟之后他将耳机摘了下来,忘记关闭电脑屏幕上的播放器就推门跑了出去。从桌子角落垂落下来的耳机里的音频于是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
……
I'll be the one, I'll be the one (我将会成为唯一)
Who will make all your sorrows undone (我会成为那个抚平你全部悲伤的唯一)
I'll be the light, I'll be the light (我会成为光)
When you feel like there's nowhere to run (当你发现走投无路的时候成为你的光)
I'll be the one to hold you (我会成为那个一直拥抱着你的人)
And make sure that you'll be alright (然后确信你一切都好)
'Cause my fear is gone (因为我的恐惧正四散而去)
And I want to take you from darkness to light (而且我想要带着你逃离黑暗奔向光明)
……
空条承太郎和谁都有着刚刚好的感情。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很自然,可是永远分不清这份自然的背后,你是否有被他以特殊的眼光看待。他会主动登门造访来找你,正如他会去找露伴拜托他帮忙调查吉良吉影的下落一样;他会指导你猎鼠的技巧,正如他会指导康一看破杀人皇后的穿心攻击的招数和套路一样。他会为了救你不惜付出生命代价,正如他会为了报乔瑟夫·乔斯达的仇连自己的心脏都可以捏停一样。
入夜之后的SPW大楼里空无一人,刷过员工卡之后,一楼走廊的灯亮了起来。仗助凭借着记忆朝空条承太郎所在的房间走去。然后刷开了房间的自动玻璃门。
没有灯光。只剩窗外的被乌云遮住的月光铺散进来,在那个看上去像是睡着了一样的人的面颊上镀上了一层斑驳的亮色。
东方仗助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那人面前,在他身前站住了。
——“揍他的那一刻我想明白了一件事,正因为我具有替身的能力,能够看到他人眼中无法触及的罪恶,所以我才有着比别人更多的责任。”
——“……如果我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地去享受平静的生活,也是对我曾经付出性命的战友的生命的亵渎。所以自然而然就接受了这样的生活。”
——“……挺好的。我们不聊这个。还是多聊聊你吧,仗助。”
——“这些年的生活时常在危险的边缘徘徊,连回家都要避开敌人的眼线。经常是一个电话接起来,就又要奔走到下一个城市。随身携带的东西太多了,反而成了累赘,所以只有最重要的东西会随身携带。”
——“或者说,一听这首曲子,就能立刻想起你。”
——“所以不是强迫自己,而是我选择了这样的生活。”
空条承太郎从不言及自己的痛,也没人理解或者试图理解他的痛。他永远安静地站在朋友们的背后,如同最稳固的靠山。所有人出现问题的时候都会第一时间依赖他,而他也乐于默默地辅导和指引着所有人。
可是没有人念及他的痛。——没人想知道,而他也厌烦于反复解释自己。所以再痛再累,也宁愿独自吞下。
然而这样寡言的深情换来的是一纸离婚协议,这样温柔的守护换来的是如今已经无法动弹的身躯。
英雄注定要独食孤独。
仗助伸出手,再度自上至下抚摸着眼前那个沉睡男人的面颊,当手移动到对方下颌的时候,两行清泪顺着仗助的面颊流了下来。
然后,他抬起了承太郎的下颌,将自己的嘴唇覆盖上了对方的。
“承太郎先生,我再也不要放你独自一个人了。”
繁星漫天,晚风卷然。乌云渐次退去,月光轻柔洒下。
(8)
东方仗助得知空条承太郎醒过来的时候,他正在从“格林·多芬”的监狱回SPW的路上。见过空条承太郎的第二天,他决定亲自去“格林·多芬”的监狱调查了一番,企图找到犯人的下落。谁料在他抵达“格林·多芬”之前,空条徐伦和她的朋友们就已经出逃了。而整个祸端的始作俑者——恩里克·普奇,也早已消失了踪影。但他还是在“格林·多芬”逗留了好几日,因为刑警的直觉告诉他这里一定能找到发现空条徐伦的线索。
返回SPW后他立刻前往承太郎所在的治疗室。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身着紫色风衣的高大男人。彼时那男人正背对着他调整自己帽子的角度。接着,注意到四周的一片狼藉,东方仗助皱了眉毛:一屋子的SPW的工作人员全都倒在地上,实验器材、医疗设施散落了一地。
那男人闻声转过了身,看到了他,碧绿色的眸子晃动了一下,但很快又定格。
“……仗助?”
“承太郎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放心吧,只是让他们暂时昏迷过去了。因为他们阻止我去救我女儿。你又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在回答你这些问题之前,我有事情想跟承太郎先生说——”
“一切等我回来再说。我要去救女儿赶时间。我刚弄清徐伦的下落,现在她很危险。”仗助的句子还没说完,承太郎就打断了他,“先走一步,我走以后麻烦你帮忙治疗这些SPW的工作人员,并替我向他们道歉。”
空条承太郎正准备拉开步子从仗助身边走过,谁知道仗助突然再度挡在了他身前。
“等一下,承太郎先生。”
“你做什么?”
“你现在不能离开这里!”
“啧——”
这小子,怎么跟SPW的治疗医师一个模样。
“你现在刚醒过来,身体机能还没恢复,去和敌人对抗只可能是白白送死。”
“你让开。”
“不可能的!”
“我再说一遍,我要去救我女儿,请你让开。”
“我不是阻止你去!而是希望等你身体稍微恢复了以后我陪你一起去!但是现在不行!!”
“真是够了……麻烦死了。白金之星·世界。”
然后,在仗助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之前,就感觉道后脖颈一阵闷痛。在他倒下的那一刻,空条承太郎的身影已然消失在门外走廊的拐角处。
——仗助,对不起,在解决我自己身体的健康问题之前,我首先是一个父亲。
(9)
大约任何人此生都不会再有第二次这样的经历。仿佛是镜头被按下快进,窗外倏然苍云变幻,湛蓝色的天幕上如同被泼了墨,大片瑰丽的色泽嫣然绽放又骤然逝去。时钟如同上了踩下油门后的机车齿轮般飞速旋转。风的呼啸声尖锐得吓人,时光以迅雷之势飞速流逝。
取消白金之星的时停能力之后挨了致命一击的空条承太郎先是感觉到头部一阵钻心的剧痛,然后是后背一阵闷痛——他沉重地摔在了地面上。
然后,普奇神父冷漠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如同临终前的审判——
“乔斯达家的血统赋予你荣耀和勇气,让你产生力量、不断战胜命运。可是!你的血统也正是你的弱点。空条承太郎,你引以为傲的女儿就是你的弱点。”
一股鲜血吐了出来。他的视线逐渐模糊了起来,身体也开始发冷。生理上开启的痛觉保护功能让他觉得头上的伤口带来的疼痛已经不那么明显,只想闭上双眼,沉沉地睡过去。
身体早就不听使唤了,连转头再看一眼自己女儿的力气都没有。
可是不能闭上双眼——
仗助。
离开的时候仗助好像还说过有事情要对自己讲。
普奇神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去。他只觉得呼吸变得更加困难,口腔中又是一股甜腥涌了上来,视线开始飘忽不定,耳畔风声呼啸。
好冷。
得给仗助发条短信,让他不要再等了赶快回家。
他用最后的力气掏出手机,点开邮箱。正艰难地移动着手指准备敲字,结果看到东方仗助50个小时(由于时间加速了,实际上是2个小时)前发送的最新的一条标识着“未读”的短信静静地躺在收件箱里。
他点开了它——
“承太郎先生我等不及了!我想了想还是觉得现在告诉你比较好,等这次事件结束了,等你回来,你和我还有徐伦就回杜王町一起组成一个家庭吧!!虽然我还不够成熟,但是担心承太郎先生以及想要守护承太郎先生的心情是不会变的!!”
大脑还在艰难地理解着短信的内容,泪水就超前于意识,不受控制地顺着眼角滚出,和头部的伤口流出的殷红色血液混合在一起,顺着脸颊蜿蜒了下来。
好想回复他“好”,可是做不到了。
自己回不去了。自己将会死在这里。
……该死……为什么会就这样死去……
他头一次这么害怕死亡的到来。
17岁他无所畏惧,所向披靡,一路从东京斩杀无数替身使者去往开罗,自诩替天行道,剿灭DIO。23岁有了妻子,有了女儿,也就有了软肋,但他从没担心过自己的安危,只期待敌人的迫害不要波及他的家庭,只希望女儿在不知晓这个世界的黑暗的前提下平安长大。42岁的今天,几分钟前,他唯一想的就是他从敌人手中保护了女儿就好,之后就交给她了。女儿总是要长大的,虽然担心,但父母终要先行一步……
可是现在,他不想死去,他想见仗助……
28岁离开杜王町的时候,他骗了他,其实他根本不懂白金之星的“欧拉”代表什么意思[2]。31岁时回杜王町委托康一去意大利时,他看到康一卧室书桌上压在玻璃板下的那张在外公游艇上的合影,于是找康一要了一张。一个月前见面之后,他悄悄地把《The One》存在了U盘里贴身携带,因为那首歌那么温柔,就像隐藏在仗助心底的那份温柔一样……
可是一辈子都不可能告诉他。
是对于婚姻的责任,是对于自己家庭的责任,也是对于仗助人生的责任。
可恶,为什么偏偏是这种时候心意相通。
象征着生命的光逐渐从他的瞳孔中消逝。
他连按动键盘的力气都没了,艰难地憋着最后一口气不肯咽下。
伴随着“嘀”的一声的短信提示音,又一条短信从冲进了屏幕。
“承太郎先生你别动啊!!我现在就在天台楼下正对着你所在的位置的那间屋子里!刚才我借梯子去了,不站在梯子上你的位置不在疯狂钻石的射程范围之内。我现在已经爬上了梯子,可以隔着屋顶那一层墙给你治疗~!你的伤好了以后先躺着装死,等那个什么神父再进入你到白金之星的射程范围之内的时候,用无敌的白金之星停止一下时间,然后你懂的~~揍他!!”
(10)
我将会成为你的唯一。
我猜当我遇见你的时候你正陷入迷失,
你的眼中仍盈满泪水。
你是如此地被背叛,然而我知道,
再也不会有更多迷惑和谎言。
你来了,狂野而又自由地,
找到了我,就仿佛你需要我。
帮助你的那双手正在让一切都好起来。
我整夜整夜的拥抱着你。
我将会成为唯一,
我会成为那个抚平你全部悲伤的唯一。
我会成为光,
当你发现走投无路的时候成为你的光。
我会成为那个一直拥抱着你的人,
然后确信你一切都好。
因为我的恐惧正四散而去,
我想要带着你逃离黑暗奔向光明。
(11)
空条徐伦看到眼前的恩里克·普奇胸口突然被白金之星掏了一个大洞并且神色错愕地倒下的时候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如她看到随后顺着通向天台的楼梯里跑上来的梳着飞机头的男人走到她爸爸面前,说:“嘿嘿嘿~承太郎先生,你猜我是怎么跟踪过来的?”时一头雾水一样。
她尚未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她的爸爸就露出了好奇的表情:“怎么过来的?”
对方于是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经常系在他爸爸衣领上的粗壮金色链条,有些得意地指着那一坨金属:“我偷偷拿走了这个,藏在自己口袋里。为了让自己挨你手刀之后不昏过去,我脖子上被你来那一下之后,立刻把这链子上的钩子扎进了自己掌心。剧烈的疼痛使我一下子就清醒了,但我仍然要假装自己倒下了,否则会再挨你一下的,那我可就真的撑不过去啦。简单包扎之后我又把这条链子拴在钓竿上。用疯狂钻石修复这条链子,这个链条就会想要朝你所在的方向飞过去,所以是它一路指引着我过来的,就像指南针一样好用。有没有觉得我的点子超厉害?”
她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如此耐心地听完一个偷走自己衣服饰品的人讲一堆莫名其妙的话。也未曾想到一个自我膨胀的家伙在自己父亲面前求表扬的时候,自己的父亲会诚恳地回答:“干的漂亮,仗助。”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的。最不可思议的是,父亲竟然会望着这个叫“仗助”的家伙替安那苏和安波里欧进行身体治疗的背影勾起了嘴角——那笑容太让人肉麻了,印象中的父亲从没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她不禁怀疑他们没有拯救回来这个世界,世界还是加速到平行世界去了,她甚至怀疑眼前的这个男人不是空条承太郎……
就在她低头开始思考人生的时候,身边突然传来了空条承太郎的声音——
“仗助,徐伦,我们走吧。”
徐伦觉得自己的大脑还需要缓一缓才能适应现状,于是没说什么就跟了上去。见徐伦跑过去了,安那苏也就跟了过去,嘴边还念叨着:“承太郎先生请您再考虑一下我和徐伦的婚事。”
承太郎没理他,只回头瞥了一眼身后的仗助:“还愣着做什么,仗助。”
“呃,马上过来,”乔斯达家的小舅舅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了上来,随即开口问道,“我们去哪?”
“回家。”
“……啊?回谁家??”
“回杜王町的家,我们的家。”
END
[1] 《The One》: Backstreet Boys的歌曲,地址是这个:https://music.163.com/#/song?id=3950039 (你们应该都听过)网易这个翻译太蛋疼了……文中的歌词是我自己翻译的。
[2] 承太郎不知道“欧拉”是什么意思,所以他说出:“他(白金之星)说他会一辈子记得你”只是间接表达自己的心情。而仗助回忆这段内容,只是想要找出在SPW时白金之星没有揍自己的原因,他认为是白金之星还记得自己。但之所以白金之星没有揍仗助,我的解释是……因为仗助是承太郎记在灵魂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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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闲散的废弃脑洞:
我最初写了2.5万字,中途修修改改删了1万,最后变成了如今的1万5千字。为什么删了这么多?其实它是有很多很多狗血的脑洞的,后来全被我删了……我来补充一下当初写这篇文时候产生的各种脑洞:
(1)
最初写的时候结局不是那个承仗徐三人一起回家的结局。结局就是遵照原作,承太郎为了救女儿被普奇神父杀死了,但是在死前他收到了仗助的短信——“承太郎先生!我们一起组成一个家庭吧。”死之前他回了仗助的短信,死的那一瞬间眼泪从眼角淌出,嘴角却挂着安详的微笑。
而另一边,没有及时赶来的仗助收到了承太郎死前回复的“好”,忐忑不安地看着墙壁上挂着的越走越快的时钟,知道承太郎是回不来了。
这个世界终结的那一瞬间他想:“即便这一生没有一瞬间曾经在一起过,可是这又如何呢。他和承太郎彼此默默地喜欢了对方14年。”
对,是这样一篇BE。
可是究竟是什么让我决心把它改成一篇HE了呢?大概是JOJO的精神吧。每一位JOJO最迷人的地方并不是他们长得帅,也不单单是他们拥有无敌的替身,而是他们直到最后一刻都不放弃的执着精神。看原作的时候他们总能绝处逢生——每当我倒吸一口凉气,觉得“完了完了这下死定了”的时候,JOJO们都能用他们最巧妙的点子化险为夷——又聪明又帅气,充满勇气而又心存柔情。这才是我喜欢他们每一个人的点啊!
于是就修改了结局。(虽然我至今都觉得这个BE更有味道)
(2)
然后,这本来是一篇仗承(非承仗)同人。原本还有一个(比较黄+暴的)设定被我删了。就是仗助去SPW见过承太郎那里,他不是立刻就动身去徐伦所在的监狱找神父的。而是每天夜里都会去承太郎的房间里亲吻失去知觉和记忆的承太郎,一遍一遍擦拭承太郎的身体,对承太郎说了好多好多话,告白了无数次……
然后这样做多了,就心猿意马起来,想要做更深入的事情。后来有一天终于按捺不住就把自己的外甥睡了。所以如果这文有番外就是:仗承两人结局之后交往了,仗助提出想要做XXOO的事情,承太郎就有点抗拒。仗助就开始按照熟悉的套路抚摸承太郎的身体,然后承太郎的身体自己就有了反应(因为失忆的时候已经很熟悉仗助了……)承太郎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敏感,但是又无法抗拒仗助……于是两人就……你懂的。
但后来取消这个设定是因为我觉得……在六部那个背景下,仗助要真做了这事有点太坏了。毕竟一般人看到承太郎这样都会立刻想到去找出仇人报仇吧,哪有人看到受伤的病患,先想着日了病患的……(可是真的非常喜欢这个脑洞啊我!!!只好弃了!!所以这篇文变成全年龄了!!!)
(3)
最后也曾经纠结过,让仗助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喜欢上承太郎。曾写过仗助大学时期和女朋友交往过,可是后来因为女朋友出国留学,而仗助留在日本读警察学校,两个人因为时差和物理距离的关系,感情渐渐地淡了。时至今日,当东方朋子提出让仗助相亲,仗助突然想起自己曾经还有过女朋友——可是记忆模糊得连脸都想不起来长什么样子了。
然后后文里当他见到承太郎,对于两个人过去的记忆清晰到每一个细节都记得,相对比对于女朋友的记忆,他才突然意识到这么多年来承太郎才是他的真爱……可是意识到的时候,承太郎已经成了植物人。他痛苦得不能自已,后悔为什么自己一直这么迟钝,要是早点意识到这一点,陪在承太郎身边就好了。怀着对承太郎变成植物人的悲伤,怀着自己突然意识到自己对承太郎的爱慕,他亲吻了承太郎。
现在的版本是仗助在4部就喜欢承太郎,但是他没有说出来(因为太郎已经结婚了啊),只在分别的时候对白金之星说:“请(替我)好好照顾承太郎先生啊。”
这段我其实写了,删掉那好几千字的时候超级心痛。所以这篇文其实是承太郎先喜欢上仗助,但是迫于自己已婚所以从没想过说出来过。然后仗助直到在SPW见到承太郎,突如其来的震惊和悲痛让他意识到了爱情。
为什么删?因为……我怕有人不能吃仗助交往过女朋友的设定。
所以说,现在这一版其实是非常政治正确的文。完全没有原来的味道了。如果有人想看以前那几个版本,我抽时间写写看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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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dyfan7896 · 4 years
Text
天价药也能自己造,美国的生物黑客有多野?
开源胰岛素项目
二月的一个晚上,我到“巴尔的摩地下科学空间”(下称“地下科学空间”)听讲座,这是一个前身为瓶盖工厂的社区实验室。和美国许多其他的“生物空间”(biospace)一样,“地下科学空间”正如其名,洋溢着一种颠覆性的业余主义精神,生气勃勃。任何人都能来这研习前沿科学,如基因编辑、合成生物学等。
而在一般情况下,这些实验是只有资金充裕的学术机构和私人企业才有条件涉足的。走进实验室,就会看到一块画有细菌和双螺旋卡通图案的黑板,但实验区域却被严整地装备起来。“地下科学空间”有一台PCR机(聚合酶链式反应机),科学家们能用这玩意儿制造出上百万个DNA特定片段的复本,以便用其进行研究和改造。
“这是我们这儿为数不多的酷炫玩意。”实验室的执行主管丽莎·舍菲勒(Lisa Scheifele)告诉我。虽然这可能取决于你觉得像层流净化罩(根据他们实验室网站写着的:“为了你舍不得污染的细胞和培养皿”)、Alpha Innotech的凝胶成像仪,或零下五十六摄氏度的储存冰箱这类东西有多高级。“我们这儿要啥有啥。”舍菲勒说,“你能在这儿做大部分的遗传学实验,微生物学的也没问题。”
那天晚上,二十四个人挤进来听开源胰岛素项目(Open Insulin Project),由一位低调的格勒诺布尔大学蛋白质生物化学博士,三十三岁的扬·胡恩·德·克马德克(Yann Huon de Kermadec)主讲。他希望能借这次项目讲座招募到当地志愿者。
这一项目始于2015年。在奥克兰的生物空间“柜台培养实验室”(Counter Culture Labs)里,他们提出了“生物黑客”的概念,目的是对付美国医疗体系的一大顽疾:胰岛素价格的节节高攀——胰岛素是一种合成激素,有七百五十万名糖尿病患者必须每天注射它来维持生命。
在美国,由三大制药企业:礼来(Eli Lilly)、诺和诺德(Novo Nordisk)和赛诺菲(Sanofi)制造和销售胰岛素。项目的目标是复制这种胰岛素,并公布能够安全生产它的协议。这三大美国制造商最近已将胰岛素提价到一小瓶三百美元。而项目的终极目标,是启动一个由病人和工人共同拥有的合作网络。这一网络将生产出小批量的胰岛素,然后以每小瓶大约七美元的价格提供给糖尿病患者。至少,开源胰岛素项目想要证明这样的“药物破译”可以成功——这没准能揭开制药流程的神秘面纱。
在新冠所致的社交隔离开始前两周,巴尔的摩讲座召开了,所以听众还能紧密地围坐成一个半圆。培珀莉饼干和什锦坚果摆在桌台上,旁边挨着一本正在出售的书——“基因工程白手起家:在家庭、学校和创客空间里的编程细菌入门”。一张传单给名为“生物打印井喷”的活动打广告,声称这场活动将介绍“面向新手的3D组织工程学及其应用”。
人群中,有几对嬉皮装扮的小情侣,一位穿着派克大衣的非裔美籍中年男子,还有一位六十一岁的常客——他在计算机安全行业工作,着迷于社区实验室这边的氛围。他告诉我,在这儿你能尽情地谈论科学,而要是“在平时的社交场合,人们(听到科学)就会马上跑掉”。
胡恩·德·克马德克戴着超人眼镜,穿着牛仔裤和一件灰色的连帽衫。他做了自我介绍,说自己是“追随妻子定下工作的脚步,拿到博士学位的法国人。”他的妻子路易莎·拉萨路(Louise Lassalle)也在开源胰岛素项目工作,是美国劳伦斯伯克利国立实验室的生物化学博士后。
胡恩·德·克马德克最开始被吸引到开源胰岛素项目,是因为他觉得实验室工作会很有趣。他喜欢生物学的技艺,但又被发表文章的学术压力折磨得够呛。他提醒观众说,将近一半的美国成年人患有糖尿病或高血糖,然而目前在美国市场还没有平价胰岛素产品,也没有任何限价机制——不像加拿大和欧洲。
“如果这三大企业的其中一家想要提价,那他们全都会提价。”他说,“因为他们能提价。”他拿出一页图表,上面是胰岛素价格的指数级曲线。1996年,礼来发布了优泌乐(Humalog),也就是礼来自己的人工合成类胰岛素,十毫升一小瓶的价格是二十一美元;在接下来的二十年间,其零售价上涨了到了原来的十倍。
赛诺菲的“来得时”(Lantus)和诺和诺德的“诺和锐”(Novolog)也同样涨了价。(礼来最近宣布,在疫情期间,它要把胰岛素让人破费的每月花费降到三十五美元。但这个药是公司利润的主要来源,价格很可能会回弹。)1型糖尿病患者每个月通常需要两到三小瓶胰岛素。就算他们有保险,也不一定能报销所有的费用。2018年,一项由耶鲁大学医学院的研究者组织的研究发现,每四个糖尿病患者中,就有一个患者缩减胰岛素用量——不按处方规定补充药剂,用量少于处方:这提高了肾病、失明和死亡的风险。
让·佩库(Jean Peccoud),是一位来自科罗拉多州立大学的化学和生物工程教授,也是《合成生物学》杂志的创立者,他告诉我,“胰岛素的高价背后没有任何技术原因,纯粹是贪婪的结果。胰岛素很容易生产,市场又那么大。它应该和泰诺感冒片一样便宜才对。”
发现胰岛素注射能使糖尿病患者免于痛苦之死的那位科学家,本想让胰岛素便宜易得。1921年,加拿大的骨科医生弗雷德里克·班廷(Frederick Banting),从狗的胰腺中提取出了胰岛素。他以一美元的价格,将专利卖给了多伦多大学,为它的量产扫清了道路。“胰岛素不属于我。”他宣称,“它属于全世界。”
开源胰岛素项目计划使用已发表论文中的方案,在两种有机体(酵母菌和大肠杆菌)上开展基因工程,让它们生产胰岛素,这也是药厂通常采取的方式。2019年春天,项目团队宣布:初步成果显示,他们已经成功地将一个靶向基因嵌入了大肠杆菌细胞,使其后续生产出一种能够转化为胰岛素的蛋白质。下一步是利用质谱分析法和其他技术检验样本。
当胡恩·德·克马德克提到这一进展时,一个剃了光头、操着俄罗斯口音的男人来插嘴,说他开了一个药物测试实验室,有兴趣测定开源胰岛素项目的部分样本。那人说,这个项目是“看看普通人做科学有没有前途”的绝好契机。不过他还是指出,让人上黑市或者国外去买这些救命药物,可能更方便一些。
胡恩·德·克马德克叹了口气,“从黑市上是能买到胰岛素。”他说,“但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这个体系还是没变。”他在房间前面来回踱步,接着说道,“我们的目标更应该是改变其生产模式。不该出现这种大药企用人们的痛苦赚钱的情况。我们可以设计出一个更好的体系。”
除了制药工业的说客,开源胰岛素项目在自身内部也有批评者。格雷格·贡萨斯(Gregg Gonsalves)是耶鲁大学公共卫生系的流行病学教授,也曾是“地下科学空间”的成员。对于新冠危机中的药物研发,他采取了对抗的姿态,反对行业内的建制派。
贡萨斯还告诉我,D.I.Y.药物“就像医药界的众筹网站GoFundMe,是一个体系破败的标志”。他继续说道,D.I.Y.运动“将会走向绝望的死胡同——其积攒的所有能量和愤怒本可以用来对付政客”,用来争取全民医疗保障。
然而,面对美国医疗卫生体系深刻的缺陷,开源胰岛素项目的解决方案还是有一点希望的。这个组织正在考虑和当地的医院和药房联合,这将有助于把他们的方案同主流机构的做法进行整合。
生物伦理学家凯莉·希尔斯(Kelly Hills)在一家叫罗格生物伦理(Rogue Bioethics)的咨询公司工作。她赞赏开源胰岛素项目的努力——在新冠疫情中,这赞赏之情则进一步加深。
她告诉我,标准药物在小型的社区实验室中进行去中心化生产,也许是一种确保我们在传统供给线被打乱时不会陷入药物短缺的方式。药物短缺经常发生,甚至在非危机时刻也会,而“如果你靠药物维持生命,药物短缺可是要命的”。希尔斯说,“但是,如果身边有了社区实验室,你就能规避生产线延迟和边境暂时关闭所带来的风险。如果你知道你可以去一家社区实验室,只花一点钱就能配到够用一个月的胰岛素处方用量,你就会松一大口气。”她说,重要的问题在于,开源胰岛素是否能满足食药监局(Food and Drug Administration)极其严格的强制性安全要求。
约翰·威尔班克斯(John Wilbanks)是一名非营利研究组织“赛奇生物网络”(Sage Bionetworks)的医疗技术人员。他告诉我,从其中各种激进的方面来看,D.I.Y.医疗可以被视为是一个典型的美国式项目。“我们拥有这种刻苦钻研的文化,鼓励大家自己去寻找个人主义式的解决方法。”他指出,“嗯,这就是他们正在做的。”
D.I.Y.生物运动
从千禧年兴起的D.I.Y.生物运动,几乎是渐进式地顺应了历史时机。呼应了创客文化*的方方面面,同个人计算机发展早期的车库创业故事尤其相似。首先是造出了硬件,再到软件;现在甚至连生命的湿件也都能在自己的家中制造出来了。
D.I.Y.生物反映了对专家权威和守门人行为*普遍的怀疑情绪,但它并不怀疑学习本身或专业知识。iGEN是于2004年在麻省理工学院创立的合成生物学竞赛,面向本科生,已经扩展到将社区实验室工作者和其他体制外的科学家们也包含在内。
备注
创客文化( startup culture)融合了技术元素的DIY文化的延伸,崇尚个人主义和自由主义,具有创新开放、挑战权威的特点。
守门人行为(gatekeeping)指受众最终得到的信息或商品,总是先根据准入规则或者守门人的意见受到筛选。
D.I.Y.生物运动也得益于鼓捣副业的观念,以及创客嘉年华的兴起,这能给业余爱好者们带来一种很棒的新的正当性。对一些一心改变世界、刚刚崭露头角的科学家们来说,气候变化和大流行病的挑战,让生物学比计算机科学更吸引人。
近几年,无论是PCR机、原子力显微镜还是环境探测仪之类的设备,要入手高级的实验室设备变得相对容易。举个例子,当初创的生物技术公司倒闭时,他们倾向于把设备打折出售,然后社区实验室和生物黑客们就可以趁机买下它。威尔班克斯告诉我,“D.I.Y.生物很像家庭酿酒——一种硅谷七十年代晚期的黑客俱乐部文化。如果你还没在eBay上搜索过能在24小时内发���的DNA测序仪,不如去试着逛逛,这个二手市场可大了。”
D.I.Y.生物的圈子里也有一些佼佼者,并且他们之中的很多人受到了这次新冠病毒危机的刺激。原子生物学家艾伦·乔根森(Ellen Jorgensen),同时也是“基因空间”(GenSpace)的创始人之一(基因空间是美国第一所社区实验室,2010年创立于布鲁克林)。她现在是一名生物技术高级管理者,但她坚信D.I.Y.生物会有希望。
在Just One Giant Lab(一个建成于巴黎的协作性网络)的赞助下,乔根森主导了一项研究新冠病毒检测的项目。这个项目将消除对PCR机的需求——当这些机器在美国司空见惯时,在世界其他更贫穷的地区则很难获得。乔根森的团队基于环介导等温扩增法(一种最早由日本研究者开发的、更便宜的复制病毒基因材料的方式)研发出了新冠病毒检测专利;根据Just One Giant Lab的网站介绍,这个过程“能在一杯热水中完成”。
另一个基因空间的老手则是威尔·卡奈因(Will Canine),他是开源机器人制造公司的合伙人。这些机器使得实验室能够自动化完成许多现代生物学研究所要求的一系列枯燥任务,比如一次次地配制比例精确的液体。当疫情刚开始时,一项公私合作项目(Covichain机器人计划)改造了一百七十台卡奈因公司的机器人,并免费运送到西班牙医院。这些机器能让新型冠状病毒检测更快速、更便宜。而且也能在社交隔离的关键时期帮助减少实验室的人员出动。
卡奈因告诉我说,D.I.Y.生物有很多可以教给我们的大流行世界。这一运动学着去使用简单易懂的、又不让科学低能化的语言,并且也学到了哪些是不该做的事情:“在公共论坛上猜测那些在科学上无效又危险的事”;“囤积协议、数据、设备、人员,或者其他任何对其他人可能有很大帮助的东西”。卡奈因补充道,“D.I.Y.生物不该只关心那些最前沿的实验,反倒应该让那些被排除在外的人能获得最相关的科学知识和工具。”
D.I.Y.生物的谱系也囊括了无政府自由意志主义者。令乔根森和卡奈因这些人大失所望的是,因为喜欢直播特技,这兄弟会似的元素更能吸引媒体的注意。2018年,在一个召开于奥斯丁的会议上,28岁的生物黑客亚伦·特雷威克(Aaron Traywick)做了场直播:给自己注射一种用于治疗生殖器疱疹的D.I.Y.生物药品(不太清楚这药是否奏效;随后特雷威克就在那一年死于华盛顿特区,去世时他还在使用一种感觉剥夺理疗舱)。
这是运动的一部分,包括疯狂的自我实验者、寻求延年益寿的超人类主义者,以及想要成为赛博格的人(在他们的胳膊上植入记录了他们医疗信息的微型芯片)。我采访的其中一个人把这批人叫做“你搞了啥?”群体。另有人称这些人追随这样的信条:“因为这很酷,也因为我们做得出来。”
在这些更尖锐的(生物黑客)类型中,或许最广为人知的是生物黑客企业家约西亚·扎纳(Josiah Zayner)。他拥有芝加哥大学生物物理学博士学位,是一个厚脸皮的公众人物,也和监管机构有着狡猾的、引发争议的关系。在2017年,扎纳在线直播了他的自我注射——应用了旨在增肌(但并没有用)的CRISPR基因编辑技术。
他也记录了一项自我实验:他将朋友捐赠的粪便中的物质移植到自己的肠道里,来改变他的体内菌落。他现在有一家名为奥丁的公司,专门从事实验用套装的邮购销售,这让你能亲自尝试CRISPR,培养在黑夜里发光的酵母,以及对树蛙进行基因编辑。扎纳大概相信:只有疯子科学家才是好玩的科学家。
去年八月,扎纳在拉斯维加斯的一场名为“生物骇客星球”的会议上发表了演讲。他提出,在多米尼克联邦等美国的邻国中有许多绝望的病人,他们愿意去尝试任何一种实验性的基因疗法,哪怕这些疗法极有可能弄死他们。他提议说,激进的D.I.Y. 应该在这群人身上做测试。“干嘛要跟美国政府斗呢?要知道,你只需要飞上几个小时,到了那儿就根本没有政府和你作对了。”他说。
大型制药公司成了生物黑客破坏分子眼里的诱人靶子。在“生物骇客星球”的会议上,一个叫加布里尔·里西纳(Gabriel Licina)的男人坐在讲台的边缘,演讲介绍了他与两位朋友的项目。这两位朋友,一位是澳大利亚的生物黑客安德鲁·斯塔摩尔(Andreas Stumer),另一位是自学成才的生物学家——石油工人大卫·伊舍(David Ishee),副业是在密西西比给狗育种。他宣布,他们对基因治疗药物格利贝拉(Glybera)进行了逆向工程——该药物治疗一种罕见的脂蛋白脂肪酶缺乏症,它会导致血液中甘油三酸酯(triglycerides)的危险积聚。
里西纳在生物黑客圈子里出名,是凭借2015年在自己身上试验他自己发明的“夜视”滴眼液(这种滴眼液含有Ce6,这种成分类似于在海洋生物中可以找到的光感知物质)。如果你谷歌他的名字,你会发现在照片里他的瞳孔散大,眼皮肿胀,而且他还剃着光头,看起来就像一个外星人。他声称他能在晚上看得更远,这种体验会持续好几个小时,且身体不会受到持续性的损伤。
2015年,德国的公司UniQure引进了格利贝拉,它是当时世界上最��的药,一剂就高达一百��美元。两年后,UniQure让格利贝拉退出了市场,因为在德国只有一家保险公司能给一名患者报销它的费用(这种脂蛋白酶缺乏症的患病率大概是百万分之一)。
在拉斯维加斯,里西纳说他和他的同事已经辨识出了致病的DNA,并将他们的成果发给了一家外部的遗传学实验室,并且他们编辑了大肠杆菌细胞,以使其能够生产一种蛋白质——这种蛋白质是该病病患身上所缺乏的(这个过程和制造胰岛素相似)。里西纳宣布在这次会议上他带来了四十小瓶基因编辑过的细菌,他还时不时就得意地拿起一瓶举过头顶挥舞。
他邀请了科学家来培养、提纯和检测他的发明创造。但当了解到他的观众沉迷于在自己身上做实验时,他说,“不要往你自己身上注射这种东西,看在仁慈上帝的份上,别再扎你自己了。”
在二月份,我和里西纳有打过电话。他当时在印第安纳州的南本德市(South Bend),在当地开了一家名叫“科学屋”(Scihouse)的社区实验室,就在自家门口。“这听着很轻率。”他说,“但我的朋友和我决定去制造格利贝拉时,是因为我们觉得会很有趣。我的意思是,这是价值一百万美元的药。”然而,他声称,就连这药的秘密,要想揭开其实也没那么难。(UniQure对这种药物仍持有专利权,表示里西纳的“仿制品”攻其不备,但并没有起诉他。)
里西纳说他不希望任何人用他的配方进行临床治疗。他只是想呼吁和他一样的生物黑客不要再热衷于“在家酿造夜光啤酒”(对,还真有这回事),转而把他们寻求刺激的心思放在更加有意义的项目上。
当亚科斯·卢兹·洛伦克(Alec Luiz Lourenco)和库波尔·威特(Cooper Veit)——这两位来自斯坦福大学的本科生,提出愿意在大学实验室为他的格利贝拉仿制品做检测时,他感到很开心。洛伦克和威特是BIOME的一份子——这是一个灵感来自D.I.Y.运动的学生组织,他们追求洛伦克所说的“独立类型”的生物学研究(不过BIOME项目由于疫情延期而前途未卜)。
从许多方面来说,社区实验室代表的那种最真诚的、强调民主的业余主义,和生物黑客身上那种好表现的尖锐气质非常格格不入。在开源胰岛素项目中,和我聊天的那一群人是谦虚谨慎的,但也有些沉浸于匡扶社会正义的激进分子。
然而,两派的成员之间也存在交集:他们彼此认识,参加一些相同的会议,并且拥有共同的信念,认为真正的科学可以脱离于建制存在。他们还作了类似的承诺,要让他们的专利和发明透明化。安东尼·迪·法兰克(Anthony Di Franco)是开源胰岛素项目的成员之一,他住在加州伯克利,是一名计算机科学家,本身也是1型糖尿病患者。他告诉我说,虽然他认为开源胰岛素项目属于“互助社会的一项传统”,这一组织在他眼里也“绝对是生物黑客社群的一部分”。
D.I.Y.生物运动发源于麻省剑桥市以及加州湾区等地,这些地方生物技术发展繁荣。一部分参与者之所以开始自己鼓捣设备,是因为缺乏资金或资历要求,无法在学术机构或者企业实验室参与生物研究项目。还有些人则是想要证明高水平医疗信息和技术也是可以共享的。
2008年,凯·奥尔(Kay Aull)刚从麻省理工学院取得了生物工程本科学位。当时她决定,在搬去研究生学校之前,要花五百美元在自己公寓的橱子里搭个实验室,看看自己能弄出什么名堂。她的成果之一是发明了一项在家就可以做的基因检测技术,针对的是那种折磨她父亲的血色素沉着病(血液中铁元素过量)。她告诉我,于她而言,这对于“走近科学,揭秘科研”有很大的贡献。
社区实验室的设立,秉持的也是一种相似的精神,希望吸引平民百姓来学习如何操作最新的合成生物学:DNA测序,蛋白质工程, CRISPR技术。前有纽约布鲁克林“基因空间”(GenSpace)一马当先,后有加州圣塔克拉克市的“生物好奇者”(BioCurious);奥克兰的“柜台培养实验室”(Counter Culture Labs);巴迪摩尔的“地下科学空间”追随脚步。
2010年,在洛杉矶召开的会议上,梅瑞迪斯·帕特森(Meredith Patterson),一位三十二岁的计算机科学家和科幻小说作者,发表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演讲,后来被冠以“生物朋克宣言”之名。她主张,“一般人觉得科研只能在百万美元级的大学、政府或者企业实验室里完成,但我们不同意;我们主张自由探索的权利,让个人自己把握方向以从事研究并追求理解,这是和言论自由或宗教自由一样的基本权利。我们无意与‘大科学’起冲突;我们只是要求‘小科学’拥有一席之地,后者一直以来对于人类知识总体发展具有同等宝贵的价值⋯⋯一个住在洛杉矶城南的十三岁小孩,也和大学教授一样拥有研究世界的权利。”“如果热循环器(也就是PCR机)贵到不是每个感兴趣的人都买得起,那么我们就打算设计出更便宜的型号,然后教大家如何自己去制造。”
在2017年出版的《合成物》一书中,哈佛的科学史专家索菲娅·鲁斯(Sophia Roosth)将D.I.Y.生物从公民科学运动中区分出来。投身公民科学的志愿者干的活包括:数蝴蝶迁徙的数目,或者鉴别天体,然后再向专家提交他们的数据。“虽然是很草根,但D.I.Y.生物尤为爱挑事、路子野,不按套路出牌。”鲁斯写道。她也将它与伪科学进行了区分:生物黑客很少提出“扯淡的理论”。他们的目标是“让业余爱好者或非专业人士能够制造出新的东西,而非新理论” 。D.I.Y. 生物可能也与物理学家理查德·费曼的信条不谋而合,他在1988年去世前不久,曾在加州理工学院的黑板上写下,“我无法创造出我无法理解之物。”
要避免把像“地下科学空间”这样的社区实验室弄成豆腐渣工程,可得花上好些心血。他们以学术界实验室为样板,遵守各项安全标准和伦理行为规范,还额外增添了一些注意事项,因为一些参与者对这类实践并不熟悉。(在“地下科学空间”,规则包括不使用传染性病原体——嘘!——也不许操作人类或者其他哺乳动物的细胞。)
克里斯蒂·圭里尼(Christi Guerrini)是一名合法学者、也是贝勒医学院的教授。她正着手一项有关生物黑客的研究。她告诉我说,许多社区实验室做的远远超出了“‘在表格上打钩’式的合规检查”,“我采访过其中一个人,他认真地考虑了生物对痛苦的感受程度,那种体贴真正打动了我。因为他心里非常矛盾,而他打算拿来要做实验的生物是水母。”
圭里尼感觉到D.I.Y.生物的参与者通常比他们的专业同行更用心付出,保证其工作能够经受公开的检验,同时更致力于信息开放,让结果可以在网上免费获取。他们的研究可能无法转变范式,但你或者我为了阅读他们的文章,不再需要背靠学术机构,或是支付一笔高昂的期刊订阅费(当然,对这些研究的靠谱程度,我们多少要打上一点问号)。学界则是另一番景象,圭里尼说,“有这么一种现象:科学家们想把他们自己的数据抓在手里,用的时候有点像是运球前进似的,这是因为他们受到教职评定和知识产权方面的激励。”
透明性不仅是生物黑客文化的核心原则,它也是一种防卫策略。D.I.Y. 生物运动兴起于“9·11”事件之后,它的践行者有时会吸引执法部门的注意,后者眼里生物黑客和生物恐怖主义没啥两样。2004年的一个例子可谓臭名昭著,史蒂文·库尔兹(Steven Kurtz),是纽约州立大学布法罗分校的艺术系教授。他曾由于一些细胞培养物而遭到联邦探员的入室突击搜查(最终库尔兹被撤销了所有指控)。来自北卡罗莱纳州的研究者——托德·奎恩( Todd Kuiken)关注D.I.Y. 生物社区已有多年,他告诉我说,“一开始,大家都担心地下室里的生物黑客会搞出一个大流行病。这完全是奇谈迷思。”
最近几年,生物黑客基本上已经弄懂了怎么去规避法律干涉。加州的数学教授米歇尔·劳费尔(Mixael Laufer),他也是一个无政府主义生物黑客组织的监理人,这组织名为“四个扒手醋”(Four Thieves Vinegar)。
2016年,劳费尔教授设计出Epipen(肾上腺素笔)的制造指南,这个装置的作用是在过敏发作时扩张呼吸道。他把他的版本叫做EpiPencil,并表示其造价大概30美元。当时Epipen的制造商迈兰公司(Mylan)要价300美元一支。EpiPencil由现成的部件组合而成:一支为糖尿病患者研制的自动注射器,这能从网上买到;肾上腺素,这可以从合作的医生那开到处方;以及一支针筒和一个针头。
四个扒手醋,得名于一个中世纪传说,是一款家庭酿造的鼠疫解药。他们把EpiPencil的制作说明公布在了自家网站和油管上。因为这个小组并不制造或发放产品,所以在技术上并不违反食药监局规定。油管后来删除了相关视频,声称视频宣传的行为“本质上存在风险,可造成严重的健康危害甚至死亡”。
从那以后,四个扒手开始发布其他“抄小道”的生产流程,包括从羟考酮制取一种缓解嗑药过量的药物纳洛酮(naloxone)的配方,以及一种制取家庭作坊版的流产药物米索前列醇(misoprostol)的操作指南(劳费尔指出,兽医药店提供的一种药物里有这种成分,可治疗马的溃疡,并不需要处方)。
在二月,我和劳费尔通了视频电话,当时他在新加坡,他妻子刚在那儿找了一份工作。他告诉我说,他不会接触那些用四个扒手制造方案的病患:“好多人来问我,我们跟那些采用我们的方案和技术的人是什么关系。但我们和他们真的没有什么联系,也有意避免和他们接触,因为我们不想推销我们做的东西。”
“业余科学家”
三月初,我和塞巴斯蒂安·寇思巴(Sebastian Cocioba)一起度过了一个下午。这位二十九岁的植物生物学家自学成材,通过巧妙地使用从eBay上购置的物品,外加他自称的“一点点电工实践知识”,在他爸妈位于长岛的公寓里建起了一个很厉害的实验室。
在一间闲置的小卧室里,寇思巴有一台PCR机(最牛逼的那种,自带货真价实的触摸屏)、一把用来给细胞注射DNA或者RNA的基因枪、一台层流罩、一台离心机、一台混合各种液体的震荡器;还有架子上也排满了装有化学试剂和蛋白质的瓶瓶罐罐。
他花了约七千美元来拼凑出这一套设备(为了好玩,他还给几台机器贴上了傻乎乎的斗鸡眼)。寇思巴研究的是植物组织培养和基因工程,他的专长是设计并种植出颜色、花样新颖的花朵。
在他爸妈的厨房里,一面白色的橱柜上贴满了便签条,上面用记号笔写着潦草的字迹。寇思巴几个月前和一位日本商人以及一名纽约大学的生物学家开会,然后带回来了这面橱柜。他们希望能够开发出一种样式特别的牵牛花,作为2020年东京奥运会的标志。
寇思巴的母亲有时则更像是他的实验室管理员,她很喜欢这面贴满标记的橱柜看起来的样子。冰箱上贴着一张清单,罗列了基因编辑一种蓝色玫瑰所包含的步骤。
在纽约,我看着寇思巴组织了一场合成生物学工作坊,受众是帕森斯设计学院的学生。很明显,他非常喜欢分享他的技术。他讲的故事让同学们哈哈大笑——十几岁的时候,他为实验室赚到了第一桶金,做的是“回锅兰花”的生意:收集“家得宝”(美国家居连锁店)扔掉的没开花的室内植物,把它们置于蓝光下直到开花,然后再卖给商店。
寇思巴在纽约州立大学石溪分校读了几年,但后来因为财务和家庭原因退学了。现在他得到了几份外部的研究合同:其中一份来自私人捐赠,内容关于利用基因编辑植物来生产药品(在2017年,一所英国的研究中心宣布开始一项实验,意图利用基因编辑植物来生产小儿麻痹症的疫苗)。
寇思巴留着齐肩的头发,他有时会扎成日本武士样式的圆发髻;他喜欢短裤和T恤,友好亲切,懂礼貌。他不介意与学术界合作,他认为学界不“排斥 D.I.Y.生物社区”这点很重要,毕竟“科学归科学”。他欣然接受“业余科学家”这个标签,指出“业余”并不意味着新手。他喜欢引用费利克斯·德赫雷尔(Felix d’Herelle)的事迹——这位只有高中学历的法籍微生物学家,“基本上奠定了二十世纪早期的噬菌体研究(噬菌体是指那些感染细菌但不伤害人体的病毒)”。
寇思巴在服务基因工程客户时,他会在线上“为他们设立一个开放的实验室笔记本”,这样一来,“他们能看到每一天都发生了些什么,这和我的竞争者(主要是那些大学)所做的正相反,大学实验室最后只是把植物交给他们而已”。当帕森斯的学生问他会不会担心被人抄袭,寇思巴说,“我宁愿完全公开并免费赠送这些工具。毕竟没有什么比能亲自造出东西更激动人心的了。”
3D打印义肢
目前为止,D.I.Y. 医疗最大的成就在于制造测试用品和医疗硬件,而不是制药。雪伦·特瑞(Sharon Terry)曾是大学牧师,后来当了家庭主妇,住在波士顿附近。1994年她得知她的两个小孩:伊丽莎白和伊恩,患上了一种罕见的基因失调——弹性假黄色瘤(PXE),会导致早衰和其他问题。在孩子确诊之后,两个学术机构的研究团队分别前来收集血样。特瑞不想让她的孩子反复扎针,就问研究人员为什么他们不能共享血样。但那不是学术研究的做法。她被告知:两个团队会比拼谁能率先发表研究结果。
特瑞和她当时的丈夫——建筑项目经理帕特,读了他们所能找到的每一篇关于PXE的文章。文献浩瀚令人生畏,但最终他们看出了脉络。他们认定,如果可以创建一个DNA资料库来研究这一疾病,会有很大帮助。于是,他们从PXE患者以及他们的家人身上收集来组织和血样,并从哈佛大学的某个实验室借来一块小地儿,在晚上开始对样本进行研究。
最终,他们加入了一个团队,这个团队鉴定PXE的相关基因并为该基因申请专利——不是为了抢占,而是试图确保此成果能为研究者所共享。特瑞没有止步于此,之后又合作完成了140多篇经过同行评议的论文,发表在《自然》和《科学》等重量级刊物上。她现在领导着一个叫“基因联盟”的组织,和一个关于PXE的研究协会。后者正在开展一系列临床试验,以考察各潜在疗法的鸡尾酒组合。另外,她的孩子们现在已经三十几岁了。
2013年,丹娜·里维斯二十一岁,她是一名1型糖尿病患者。虽然没有任何的工程学或医学背景,她那时正打算把她夜里用的血糖监测仪的警报声弄得再响一点,以免她(低血糖时)直接睡过去没听见。
里维斯从事公关,住在西雅图。她开始和她当时的约会对象——软件工程师斯科特·勒布兰德合作。他们研发出一种算法,可以预测她的夜间血糖水平何时会降低到危险数值。最后,他们造出了一个更有野心的产品,直接省去了半夜起床调整胰岛素剂量的必要。
他们称之为“开源人工胰腺系统”,并将其制造方法公布在网上。这台仪器连接着血糖探测器,和一台胰岛素泵,并接入智能手机上的开源软件,使得病人能在夜间自动校准用药剂量。尽管开源人工胰腺系统没有得到医疗设备的许可证,也并无公司进行任何规模的商业制造,但已有一千七百多人为自己组装了一台来使用。刊登在《柳叶刀》等期刊的初步回溯研究中,已经证明了该装置的有效。
e-NABLE是一个由三万名志愿者组成的国际化的团队。他们设计并3D打印义肢和义手,再免费发放给有需要的人们,目前为止已经做了超过一万个。团队运营费用大多是志愿者们自掏腰包。
在美国,多数受捐者是儿童。有些儿童不再使用医疗级别的义肢,因为它们有点重,还不能弄湿或弄脏。孩子们的个头也长得很快,以至于用不了之前的义肢。但并不是所有家庭都能负担起新买一副又一副的开销,尤其是当医保无法全额报销的时候。毕竟,一副义肢的价格一般在三千到一万美元之间。而对于一种罕见的先天症状:只有手掌却没有手指,则没有一家公司生产相应的儿童产品。
e-NABLE的创始人之一珍·欧文( Jen Owen)告诉我说,对于许多孩子而言,3D打印义肢带来的最大解脱是“社会心理上的”——你从一个手很奇怪的小孩,变成了一个手像超级英雄似的的小孩,这让朋友们感到很好奇。e-NABLE的志愿者根据客户的选择给塑料手上色——有时是抢眼的蓝色或者紫色。
佩里格林·霍桑(Peregrine Hawthorn)生来就有一只手没有手指,在少年时收到了他的第一副e-NABLE的义肢,然后和他父亲一起开始设计新的义肢模型。2017年,他和别人合著了一篇文章——《赛博格的骄傲:e-NABLE的自主设计》,文中他谈到自主设计义肢帮他战胜了抑郁。他回想起当他炫耀自己的第一份设计时,他心里是多么激动。那份作品有着“光滑的黑色外壳,亮蓝色的驱动电缆”。
在世界上其他地方,受捐者往往连再便宜的义肢都负担不起。乔恩·舒尔(Jon Schull)在成为e-NABLE的联合创始人之前,是一名互联网投资商,也是罗彻斯特理工学院的教授。他告诉我,他最近在洪都拉斯遇到了两位年轻人,他们在触电事故中失去了他们的手。在获得e-NABLE的手之前,他们一直都处于失业当中。现在,他们一个做着家居植物的生意,另一个在卖凉鞋。他们告诉舒尔,他们终于可以在散步的时候拉着孩子的手,或者在讲故事的时候自如地打手势,或者和他们朋友拳头碰拳头。
“手作为社交工具的作用,甚至超出了作为操作工具的作用。”舒尔说。从这一角度来看,e-NABLE的手是否代表了时下的最高水平并不重要。他说,专业的义肢制造商的工作是“生产出真正好的东西,如果它只是比什么都没有稍微好点,就还不够”。不过话说回来,某些情况下,有一点点,总比什么都没有好。
舒尔告诉我说,虽然他在 e-NABLE上花的时间没有得到任何金钱回报,但这是他做过的工作里最让他有满足感的。不仅仅在于“向人们送出义肢时,眼睛获得的愉悦和情感上的感召”。让他着迷的还在于:一个高度去中心化的人道主义组织“能够绕开产学研一体的整个医疗产业,满足被前者证明为无法解决的复杂需求”。
e-NABLE并不支付设计者工资,也不向受捐者收费,这成了其游离在食药监局对医疗器械监管外的原因之一。同时,虽然一些义肢制造商怨恨它对他们市场份额的侵蚀,志愿者们的工作大体上还是没有受到影响。
e-NABLE的创始故事则很异想天开。珍·欧文嫁给了一个叫做伊万·欧文的书呆子,他也是定居在西雅图的艺术家和设计师,有时给小成本的恐怖电影设计怪兽套装。他和珍对cosplay很感兴趣,在2011年的一场蒸汽朋克的展览上,他做了一只手指可以活动的大号铁手,能发出像在小偷在抽屉里翻找银器的声响。在场的cosplay迷们都很喜欢,这只手让一帮人想起了弗雷迪·克鲁格*,让另一帮人想起剪刀手爱德华。
后来一位南非木匠理查德·凡·艾斯注意到伊万发布的视频,还看到这一工艺品可以有更大的用途。凡·艾斯最近失去了他右手的四个手指,也负担不起专业义肢的费用。这两个男人通过电邮和Skype开始了一场远程合作。最终,欧文和凡·艾斯发布了这个义肢项目的视频,然后开始收到世界各地的人们发来的对义肢的需求。
备注
弗雷迪·克鲁格:电影《猛鬼街》里的人物,面目可怖,手指如刀,是小孩们的梦魇。
在2012年,他们突然有了个想法:利用3D打印来造手。那时类似的义肢要价几千美元(现在花300多美元你就能买到一款不错的)。欧文问了一家叫MakerBot的公司能否考虑免费寄几台打印机给他们。出乎他的意料,回答是可以。欧文夫妇、凡·艾斯以及其他合作者,并没有为他们的设计申请专利,而是把他们的文件发布到了公共领域,允许任何有需要的人制造该版本的义肢,或在其基础上加以修改。(要成为获得e-NABLE认证的设计者,你必须拍下你自行打印制作义手的视频,让有经验的志愿者能够以此评审你的操作过程和成品优劣。)
志愿者们提交新设计、提议新项目,然后社区成员再投票决定是否拨款资助。来自科罗拉多州利特尔顿的奈特·门罗,最近获得了拨款去设计一只他称为“NIOP”的胳膊——这一缩写意为“没医保只好这么搞”。2015年的时候,门罗曾为一位朋友的女儿修过一辆粉色自行车,然后他试了试车子——“骑得像个小丑似的”——他前轮碾过了水泥地上的一道裂缝,摔得他胳膊伤了好几处。
门罗当时是一个独立的包工头,没有医疗保险,存款也很少,所以他就没对他的胳膊作恰当的处理。感染发展了起来,2017年,他的胳膊已经被截到了肘关节以下。他告诉e-NABLE 的媒体人员,“我住在这样一个国家,在这里,有保险的人过的是第一世界的生活;而没有保险的人,过的则是发展中国家的生活。”
门罗最终得到了一条专业的义肢,但在他为此等待的那年里,“你去到的每一个地方都有一大帮人,看你的眼神像是在看怪物”。这种感觉折磨着他。当他听说e-NABLE时,他便加入进去,开始为其他人制造手臂,其中包括一个叙利亚阿勒坡的十四岁男孩,他失去了自肩膀以下的整条胳膊。
一天下午,我去和一位e-NABLE志愿者埃里克·巴布尔(Eric Bubar)碰面,他在维吉尼亚州阿灵顿市的马利蒙特大学教授物理学。他向我展示了他和学生用来制造义手的3D打印机,意大利面似的塑料细丝正被填进机器。要打印义手的所有部件,得花上十五到二十小时,然后巴布尔还得再花上半小时组装它们。我和他交谈时,打印机嗡嗡作响,绕着紧密的圈挤出紫色的塑料,像一台迷你版的赞伯尼磨冰车。机子停下来之后,他交给我一个小孩子尺寸的塑料拇指。我把它放进我大衣口袋里,留作纪念。
这个组织没有领导,谁做事谁当家, e-NABLE的志愿者用do-ocracy这个词来形容他们的运动,这样的好处在于可以迅速地调整团队行事的优先级。当新冠疫情在全球蔓延时,e-NABLE 的志愿者开始生产面部护罩。埃里克·巴布尔有三台3D打印机一直不停地工作,以满足一天几十个甚至上百个护罩的需求,订单来自医院、生活辅助设施、牙医诊所。
和其他e-NABLE志愿者一样,巴布尔从接受者处寻求反馈,然后据此改进设计。当医生告诉他,他们将更喜欢用高架透明胶片(一般用于高射投影仪)里的一种塑料制作的面罩,因为它更轻也更容易擦拭。于是巴布尔就开始提供这种面罩。e-NABLE的网站随后贴出一张照片:另一位医护人员戴了这种面罩,并竖起了大拇指。算起来, e-NABLE已经向超过25个国家分发了至少五万个面罩。
参与抗疫的不止e-NABLE一家。在大家发现鼻咽拭子柔性塑料的短缺,是阻碍新冠病毒检测力提升的一大瓶颈以后,另一家 D.I.Y. 组织开始3D打印这种塑料。和利他主义的豪迈情怀一样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同时也存在许多可理解的忧虑:部分产品可能不安全或者无效。
幸运的是,检验测试 D.I.Y.抗疫物资的努力,几乎和这些产品自身出现得一样快。爱思维尔出版社即将出版一期HardwareX期刊的特刊,刊登了密歇根理工大学工程系教授——约书亚·皮尔斯(Joshua Pearce)——关于低成本、开源的新冠医疗设备的征稿通知。在学术期刊中发表,意味着一项设计经过了测试且被证明有效;鉴于情况紧急,同行审阅将会很快地完成,并且文章也可以公开获取。它可能不如食药监局批文那么严格,但它是一次提升DIY生物运动严谨性的认真尝试。皮尔斯告诉我,“对于医疗硬件来说,说‘我做出了些东西’是不够的,如果你的受众是冒着生命危险在用你的东西,你得证明这东西已足够好。”
疫情下的D.I.Y.生物运动
自新冠疫情危机伊始,开源胰岛素项目的实验室工作一直处于停摆,但项目成员仍在为与他们事业相关的法律事宜和社会影响而忙碌工作着。即使开源胰岛素项目所制造的产品开始定型,在它进入市场之前,也需要克服所有监管方面的障碍,并证明产品的纯度和安全性达标。医药级别的产品制造商必须向食药监局提供长篇累牍的证据,来证明他们能够在无菌环境中以始终如一的标准生产这一物质。而证明产品到达上述标准需要耗资几百万美元。
依照食药监局的一项新规定,开源胰岛素项目需要克服的麻烦可能会稍微少一点,这一规定详细说明了制造治疗性的“生物仿制药”,比如胰岛素,需要满足何种条件。生物伦理学家凯莉·修斯(Kelly Hills),告诉我说,“如果开源胰岛素项目能够证明,他们生产的东西是市面上已有药物的‘生物仿制药’,他们或许能更快通过审批程序,无需经历完整的临床试验过程,从而省下一大笔开销。”
开源胰岛素项目的成员正在就如何架构其生产网络寻求法律咨询。除了与医院和药房合作,另一个正被考虑的模式是模仿加利福尼亚州的大麻产业合伙人,他们接受州政府的规制,而非联邦政府。
新冠病毒检测能力的缺口,使得开源胰岛素项目的部分成员认为,他们对于一种小规模生产设施网络的愿景,可以被应用到医药供应链这个更大的舞台上。制药厂都是为了实现大规模生产而规划设计的,同时,正如开源胰岛素项目在其网站上指出的,“无论(制药厂)要增加现有产能,还是转而生产另一种的产品,都将是一个花费巨大的缓慢过程。”而在一种由无数小型工厂所构成的体系中,每一间小厂都只为当地客户供药,业态会更加灵活。
就和当下的许多人一样,团队的志愿者们也从昔日公共健康危机中涌现的人物事迹那儿获得了鼓舞,关于胰岛素,他们找到了一个不错的故事。
在1940年,一位十九岁的捷克犹太人艾娃·萨克斯(Eva Saxl),和她的丈夫维克多(Viktor)一起逃出了纳粹占领下的布拉格。他们辗转来到上海,艾娃在那里教英语,但同时她不幸确诊罹患1型糖尿病。当时上海正处于日本人的封锁之下,药物很难买到。
艾娃找来了一本书,里面描述了治疗糖尿病的一些前沿尝试,她当即开始努力钻研。她变卖了她所积攒的存货,换来水牛胰腺的定期供货;不久后,她开始生产出高纯度的胰岛素。萨克斯夫妇在兔子身上进行测试以后,开始把胰岛素注射到艾娃自己身上。最后,他们造的胰岛素有四百多人用上。
不久前,来自科罗拉多州立大学的合成生物学家让·佩库,合著发表了一篇关于开源胰岛素的论文。他告诉我,他发现这个项目的方案“令人耳目一新”,但也总结出,对于胰岛素这类广泛使用的药物而言,那并非最佳方法。他认为开源胰岛素计划的思路最契合的,是那些“市场规模很小的孤儿药,对一家公司来说,进行商业生产很可能划不来”。
在这一情景下,“可以存在小规模的药品生产,同时无需在制药商与患者之间建立商业往来,因而也就不存在责任问题。对于患者来说,这可能是最好的情况,虽然药可能不如那些从药厂买来的药那样安全,但相比没药可吃的窘境而言,患者的健康会远远更有保障。”
最终,疫情将帮助D.I.Y.生物运动获得合法性。在一封电子邮件中,流动配药机器人的发明者威尔·卡耐因(Will Canine)说,“虽然我们的总统像是医药民科的反面教材,但专业科学家们的所作所为,比起几个月前更靠近D.I.Y.生物学家们了...实验数据和流程公开地发表了出来并保持更新,保密和囤积数据的做法越来越多地被认为是不义,而不是理直气壮。”
基因空间的联合创始人艾伦·乔根森(Ellen Jorgensen),将大流行病时期视为捍卫科学的开放性、并促进合作的良机,而这正是D.I.Y.生物运动所推崇的。学界根据论文发表、专利申请和同行竞争来激励科学家,这套专业体系也在迅速转变以适应变局:在通过正式的同行评议之前传播预印本论文、分享物资材料、提供开源医疗设备的设计图纸。
这是“大家偏好越来越开放的科学研究”的明证,她补充道,“那也是我们许多人的希望——这场疫情带来的除了一场巨大悲剧,也能造就一些好的东西永远留存下来。其中之一便是,打破科研体系的壁垒、孕育更多更开放的科学交流,从而助推科学加速进步,也让人类变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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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monhdier-blog · 7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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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羞羞的回忆。(贰)
寻一生,第二夜(嗯,这是第二篇调教日记)
【写在前面】
毫无疑问,我是幸运的。再见他,仰望他,触碰他,亲吻他;展现最卑微的跪伏,最淫荡的姿态,最屈辱的泪眼,最谄媚的承恩,飞蛾扑火般的惨烈,在他脚下开成一朵妖冶的罂粟花。他高高在上,西装革履,恩威并济,我畏畏缩缩,衣不蔽体,甘之若饴。
您允我幸运,我呈您谢忱
【陷阱里的温柔】
关门,落锁。沙发正中端坐,一脸宠溺的他,双腿之间跪伏,满眼羞怯的我。我想他喜欢我在他看我的时候露出的羞涩,所以他轻轻搓揉我的头顶,像是安抚,像是赞赏。我不太能清楚的表达自己内心的感受,像是被放进棉花糖里,软软的,好想好想抱抱他。仅仅只是他在耳边的呼吸声都足以让我战栗,更不用说深深陷进臀瓣的大手,在他抽走我的内衣,半褪下紧身裤子之后,我比他更迫不及待拆开自己,像拆开第一份成年的礼物。是的,是我自己很主动暴露的下身,早已硬起的乳头、两只作恶的手,中间隔着纯棉质地的T桖,我哼哼唧唧的扭动身体索求更多,感受到了下身越来越多的湿凉。他一边在耳边碎碎念一些让我满心欢喜的句子——“我的帝儿还是一样的讨喜”“闻起来很可口的样子”“告诉爸爸,想不想爸爸”;一边用手指轻松的把呻吟着点头的我送上高潮,期待已久的高潮和靠在怀里的温暖让我情不自禁的抬手环上他的脖颈,像拥住一个恋人,对,恋人,但是,我显然又忘了,他不是恋人,他是天。
“你在干什么”忽然冰冷的话语,推开我,伸腿踢开身后的茶几,起身站立,皮鞋敲击着木质地板的声响,每一声都敲在我心上,每一步都踏在我心里才刚刚萌芽的异样情感上,直到紧张和惧怕,将这颗新苗全部淹没。我触碰了他的禁忌,三令五申,耳提面命的最底线——主奴即是主奴,这种形式的角色带入是不会被原谅的。
到这里,一切才刚刚开始。
【逼上祭台】
房里的茶几是一个方形矮桌,并不是太高,堪堪到膝盖的位置,带着恐惧和紧张,看着他收开原本摆在桌上的日常用品,空空的桌面,像屠宰场上的案板,我满脑子都在想,他是不是要把我绑在上面,像等待凌迟的畜。“跪上去”命令很简洁,轻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不是绑在上面,偷偷的暗喜。
当曲着腿跨上去的时候,我看到他诡秘的笑,不明所以的跪上去之后,才明白了自己还是想的太天真,他的设计又怎么可能简单。在这个高度跪直,眼前是一片大大的落地窗,外面的背景是黑色的天幕,对面是霓虹闪烁的商场,左边有攒动的车流,而在我这里看过去,最醒目的是映在玻璃上面的自己。是的,这等于是一面大大的镜子,能清晰的看到自己是以怎样屈辱的姿势跪在那里,光裸的下身,大腿分开到极限,双手背在身后挺直腰;也能看到自己是以什么样的表情被粗暴的向后拉住头发,抬起脸。
这远远比我想象的绑在桌子上面,来得直接而干脆。不知谁说过,M都是自恋的,脸,身体,要向S展示的每一个部位都会细心的维护。比如我会为了取悦他穿上精挑细选的内衣,化很精致的妆,唯一不会的是梳头,所以每次见面他会帮我梳很漂亮的头,看着像个公主。而现在光裸着下身跪在这里的女人,已经被剥下了所有的骄傲,画面淫荡到不堪直视。面对我的他,在玻璃的倒影上能看到的只是黑黑的背影,当他向我走来,我真的看到他身后向我笼罩而来的黑影,像是祭台上叫嚣着,嘶吼着扑向可悲祭品的火苗。然后我第一次亲眼看着自己是怎样跪着被一个男人用手指亵玩自己的身体,陷入情欲的眼睛,渴求的表情,高潮的尖叫。
这一切,带给我的震撼无以伦比。
【鞭与刑】
高潮过后双腿颤抖的几乎想要倒下,余韵中,我看到玻璃上黑影手里挥扬的蛇鞭,很长,很粗,扬出来的声音很响。我是根本没有想过他会用这个对待我的,回想第一次的经历其实并没有很疼,更多的是屈辱,就足够我嗨的不成人形。所以当他又一次走向我,我的恐惧满溢,以前不论他在我身上做什么,我都觉得可以承受,但是现在,他的表情和手里的东西真的让我恐惧,我第一次惊恐的看着他,满眼的乞求,不敢说话,疯狂的摇头,那一刻我几乎觉得我可以做任何屈辱的事只为了逃过这个东西——蛇鞭。
蓦然间,我看向他的眼睛,如果以前我看到过他眼里泛起银光。那么这一次,我确信我看到的是燃起的火苗,像是触到了某个开关,清楚的感受到我下意识的恐惧和乞求直接勾起了他骨子里的暴虐。然后就迎来身后火辣辣的疼痛,一鞭摞着下一鞭,我发出几乎是尖叫的声音,此起彼伏,被嫌弃太吵。
因为还没来得及给我准备自己的口塞,让我跪着别动之后,他转身出门。最重要的是门并没有关上,我背对着门,外面是长长的走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人路过,会转头看进来看到我,我忍住马上躲起来的冲动,不敢挪动位置,频频转腰回头,期待用意念关起那道门。然而如果那道门关上,就意味着他会进来,会接着疼。到底是哪种更让我恐惧,我还没想明白,他回来了,手里有筷子和皮筋,把筷子两头用皮筋扎住,我的舌头夹在中间,跟口塞一样的效果,不能说话,嘴巴也不能并拢。
紧接着鞭打继续,比起这次的疼痛,上一次的调教好像是过家家一般耐着性子的玩闹,如果第一次的疼是这样我在想我会不会退缩。心里泛起感动,能清楚的感受到他对我,从第一次耐着性子的试探到第二次的强猛进攻,这里面倾注的精力和考量。
疼是真的疼,也许这就是M。是的,很疼,但是落鞭后,当他的手触到我的私处再拿上来,我看到的是拉出丝的淫水,满满一手,混合着因为嘴巴不能并拢而滴落的口水,被抹了一脸。上下身一起流水,还有什么比这种画面更显得淫秽。终于证实了自己的想法,我是会被打湿的那种,淫性是刻在血肉里那种。他似乎很满意,笑着问“帝儿怎么了流那么多水”,我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种笑,也会惧怕那种笑。“来,告诉爸爸,还想不想爸爸”我知道这种时候应该乖巧的摇头说不,不敢了。可深深的眷恋和一个月以来的思念让我仍然倔强的忍住恐惧说出了那个“想”,嗯,我这是在作死。
话音刚落,他放下蛇鞭,转身从调教箱里抽出马鞭。上一次马鞭的记忆对我来说是最疼的,现在看它反而显得温柔,至少在颜值上讲马鞭长得比蛇鞭好看多了,也优雅多了。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揽足了劲的作死。马鞭挥舞时发出的声响传来,夹紧了依旧疼痛的屁股,但疼痛从脚心传来,比每一次都重,比每一次都疼,疼到蜷起脚趾,仰起头,几乎用了全部的自制力,才能保证不倒下去蜷起身子,抱住自己,躲开下一波的疼痛。
一会儿是脚心,一会儿是屁股,落下的部位毫无章法可循,没有准备的余地,只有承受。“当不能拒绝的时候就学着享受”是我一直以来的人生信条,所以我开始试着把思绪从疼痛中抽离出来,寻找自己能嗨的点,放松身体,然后很明显的感觉他的手轻了,像是在引导我去找寻那个点。第八下的时候,他停下来,坐在对面低头把玩鞭子,问我“几下了”。好在第一次调教时报数的经历让我很深刻,下意识的已经在心里数着数,“八”,现在我的声音已经是带着哭腔,但是您知道吗,因为后面几下的留手,帝儿心里想的居然是还想要更多。他似乎是知道的,我真的不记得后面还有多少了,找到嗨点的我,能听到自己的叫声越来越媚,越来越娇,直到他带着满意的笑放下鞭子,让我高潮。
而这一切都被那扇窗诚实的记录,也深深的印刻进了我的心里,刻的最深的是那种笑。
【淫秽的花,开在窗台下】
淫水顺着腿根、他的手臂滴落,他甩手,我看到水珠在空中飞扬的弧度。“过去,跪着”顺着他的手看过去,那里是窗台边,茶几离窗子的距离,让我带有一种可悲的侥幸,还好距离还远,还好是窗不是镜子,还好看得不是很清楚。他一直就善于抽离我最后的救命稻草和阿甘心理,让我过去是为了让我看得更清楚,没有拒绝的余地,也带着隐隐的期待。我想看清楚自己脸上的情欲和耻辱,起身,行走,下跪。我看到了想看到的一切,高潮后的餍足,飞扬的眉眼,眼神透出的淫荡配合着精致的眼妆,像舞台上极尽魅惑的脱衣舞娘,美到窒息。原来这就是我在他眼里的样子。
他在我旁边坐下,粗暴的按住我的头,贴向玻璃。凉凉的触感,变形的五官,还有忽然涌入耳朵和眼帘的,一直被我忽略的东西——外面车水马龙的声响,窗外的景色,偶尔经过楼下的人。从进房到现在,我的眼里只有他一个人,关注他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跟随着他的节奏,在欲望里沉浮。所以他逼我去看,去幻想别人的眼光,告诉我,世界并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有人会看到,会鄙夷,会蔑视我的淫荡与低贱。思绪越飘越远,仿佛身处闹市,仿佛在接受许多目光的指指点点。他的手温柔的在身上游走,触到受刑的臀,腿根,微微的疼,弱弱的痒,我开始控制不住的呻吟。搓揉的手越来越重,插入下身的频率越来越快,耳边的呼吸声越来越重。我睁着眼睛看着,只想更清醒的感受他的赋予和印记。
直到濒临高潮的临界点,他一把拉起我的上衣,尖尖的小小的胸部,像还没有发育完整的雏女,但硬起的乳头却透着不符合年龄的渴求。胸小一直是我脑子里挥不去的痛,而他一贯的喜好,是柔软而丰硕的触感。我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上最不讨他喜欢的地方,暴露在他眼前,下意识的自卑和自我厌弃感,让我弯下身子,悲愤而疯狂的摇头,想在地上挖个洞,抱住胸躲进去。头发被用力扯住,被迫抬起头,睁开眼睛望着自己全裸的跪着,暴露全身的缺点,瘦小又干煸,承受不了盈盈一握的腰,满脑子都是“他不会喜欢这样的你的,不会喜欢的,不会的”,那种悲愤和自我厌弃几乎要逼我撞向眼前的玻璃,就是在这样的情绪中,我又一次被送上高潮,不同于之前的享受余韵,在他丢开我之后,马上伏低身子,尽量的蜷缩,想深埋进地底,根本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害怕看到厌弃、不满和挑剔。
【他予我的玩具,我是他的玩具】
在我陷入自卑和自我厌弃后,他轻轻揉揉我的头,递给我护膝,语气很温柔“接下来要做一些训练,为了让你以后更懂得规矩,要跪很久,把护膝套上调整好。”得到安慰和抚触,我调整心情,听话的做好一切,又一次跪到沙发前,他脚下,极尽谄媚讨好的笑。他笑着抬手揉揉我的发顶“乖,转过去,趴好”,爬跪在地上,高高撅起臀,感受到他温柔的触摸臀间的密洞,这是他第一次在这里倾注精力,也是我第一次被触碰这个地方,满满的羞耻,觉得很脏觉得污了他的手,我摇晃着身子躲避,他拍了拍我的臀“别动”。闻令静止,我越来越习惯于听从他的命令,顺从他的想法,没有抗拒,一切甘之如饴。凉凉的润滑剂涂在火热的洞口,第一次感受他手的进入,挑逗,从来没有的亵玩,打开全新的世界。不同于阴道的密穴,不同于前面的感受,让我觉得有些醉人,慢慢放松身体去迎合去追逐去索取。直到一根很硬凉凉的东西强势的挤入洞口,满涨的洞口,生疼,我疼的大叫,汗湿了脊背,各种不适应充斥在身后的密穴。晃动身体,毛毛的东西扫过大腿,转身回头,我看到一条漂亮的尾巴突兀的长在我身后,新鲜很快占住我的思维,各种摇屁股,像是得到了新的玩具。也许是动作表情过于嘚瑟,他一把揪住尾巴“转过来,趴好”,吐了吐舌头,唯唯诺诺的转身看向他。拿出一根红色的绑绳,触碰我的下身,沾上淫水抹到绳子上,绳子在我眼前摇晃“看到了吗,红色的绳子,是帝儿的玩具,上面有帝儿的味道,去,给爸爸找回来”轻轻的扬手,绳子落在房间的另一角,我看着远处的红绳,明白了他的意图。
我陷入短暂的沉思——当你身体和灵魂同时向一个人跪伏的时候,你的追求与执念就会变成——取悦他,无所不用其极的取悦他。在SM中一路走到现在这里,我做不到跪地为奴,起身为友的那一套。就拿刚才吃完饭走出餐厅的例子来说,因为他一直走在前面,所以从台阶式的扶手电梯下楼时,跟在后面的我站到一个比他更高的位置,从来都是我在仰望着他,当他在那个位置仰头看向我的时候,我差点就在大庭广众之下跪下去,那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连自己都会惊觉让他这样看我是不对的,我说过,他是我的天。只要他出现在我身边,不管是调教还是日常交往,我的身体或灵魂肯定有一个是跪着的。难堪和耻辱是肯定有的,但这个程度的羞辱并不足以打倒我取悦他的执念,所以,现在的我在他面前,跪、坐、卧、爬、躺做得越来越自然,也越来越娴熟。
转身,双手触地,撅起屁股,摇晃着尾巴,接触红绳,叼走,再转身,看着他的眼睛,放回他的手里,全程都有发出诱惑的呻吟。然后我便会得到一个温柔而宠溺的笑,还有头顶颈间软软的触碰。因为着迷于那种笑容与触感,每一次的回程都充满着粉红色的期待,到了这个时候,我才恍恍惚惚的在想,到底是我在取悦他,还是他在愉悦我,总之这时候的心暖暖的。
游戏升级,被戴上眼罩,陷入黑暗的我,不知道在房间某个角落散发着我的味道的红绳。从来没有试过用鼻子去找东西(当然没试过,狗才拿鼻子找东西!),我满屋子乱爬,期间撞上两次墙,他在我身后的沙发上笑的像个孩子,隐隐觉得游戏好难,隐隐觉得可能会找不到。直到自己的腿碰到那根绳子,满身的雀跃,像守株待兔遇上傻兔子的猎人,欢欣鼓舞的朝他的方向爬去,一脸“那么难都找到了,快夸我。”的表情。摸索着来到他身边,来不及放下绳子就一头扎进他怀里,熟悉的安全回到身边,不再害怕黑暗和游戏艰难。满心期待表扬的我,是怎么也想不到落在身上的会是滚烫的蜡油。近距离的滴落,加上前面的受刑,尖锐的疼,莫名其妙的惩戒,从欢心期待到满腹委屈的强烈心理落差,直接击溃我。开始明白,我可能是那种打不哭的,不管是不是作为M,不管是生活还是调教,强加在身上的高压与苦难,从来都打不倒我。每一次的眼泪和悲伤都是因为那些在乎的人的不理解或者漠视,再加上自己偏爱不解释的倔强性格,所以更多的眼泪源于委屈。
眼罩下,他看不到我的眼泪,开始问我“知不知道为什么被罚”,我抓紧他的衣角,不停的摇头,眼泪一直掉,他陷入沉默,仿佛都能听到蜡油滴落在皮肤上发出的滋滋声响,情绪发泄之后,我开始用理性去分析这个错误,他说错了,就一定是哪里做错了。“因为帝儿没找到。”“为什么没找到。”“因为头没有低到地上,所以闻不到。”他伸手把腻在他身上的我拿开,取下眼罩的瞬间,显得有些错愕。“帝儿怎么哭了,妆都花了。”其实连我自己都很奇怪这忽然升起又抑制不住的矫情和娇气,根本没脸说出是因为想要表扬没得到,还被狠狠收拾一顿,很委屈,所以哭了,默默低着头不说话。他的声音传来“以后知道怎么做了吗”,很明显的把语气和音调压的很低很温柔,像是怕吓着我,也像是怕我再哭。
“知道了。”我跪在地上,低着头,眼角含着泪水,瘪着小嘴,背着手,尾巴微微晃动,其实只是一小只做错事的宠物。
他轻轻抱住我,用手温柔的从头顶滑到侧腰到臀尖,揪住尾巴。深埋在秘穴的塞子轻轻搅动,带出异样的感觉,第一次做这种训练,全程的羞耻和极力的讨好,每一点都踩在我的点上, 我渴望的臣服,渴望的低姿态,渴望的仰望,我得到了全部,给我一切的人,就在面前,而我的身体很诚实的保持了全程的湿润和弱弱的呻吟,当尾巴拿出来的瞬间,忽然空虚的后穴,总觉得充斥着些许的不满足,些许的不舍。原谅我始终对毛茸茸的东西保持着千年不变的热爱。
在他的逼视下释放自己这种事,可能我永远都不会习惯,做到像高潮和求欢一样的坦然。而今天要做的是,趴在地上,双手着地,抬高一只腿,仰着头,像路边给电线杆做上标记的小母狗,为了找到自己回家的路。脸几乎贴到了他的身上,这样近的距离,这样耻辱的姿势,他几乎能听到那种控制不住而喷涌而出发出的声响,合着我比高潮还要高亢的呻吟,急切又淫秽。每次做这样的事情,总会觉得自己在他心里会低一分,再低一分,明明已经觉得是极限,可还是能做,还是能达到要求。所以他从不问我接受与想要的方式,可他把控一切,层层突破我的底线,让我能够心甘情愿的为了他的快乐而快乐。
【楼梯间最屈辱的亵衣】
我可能是故意的,故意下车的时候不带上自己的东西,故意磨着他大半夜陪我出门拿卸妆,故意引诱他在我身上使坏,故意故意想揪住他的衣服,把脸埋在他怀里。我是很作死,非常作死。但是,在我想尿尿的时候故意往下面塞跳蛋,故意不让穿衣服穿条小内裤拿个长大衣裹着真空拽出门,故意找黑暗的角落玩弄我,还故意故意让我尿裤子,这就真的很过分了!
夜晚酒店的楼梯间最底层, 空旷而寂静,轻轻跺脚的回声能传出去很远很远。我站在台阶上搓动着腿根,抵御着尿意还有双腿间嗡嗡作响的玩具。在极度想尿尿的时候被插入尺寸不小的跳蛋,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装满东西的器皿,往里面投进了一颗不定时的炸弹,让人不敢动弹,仿佛只要轻轻一动,所有的一切都会炸开来。迈不开的腿,畏畏缩缩的站在他面前,被一把扯开大衣,光裸的身体,仅穿着一条小小的亵裤,受惊吓的尖叫,在楼梯间回响。“别人会听到的噢”他轻轻提醒我,手伸下去的力度却一点也不温柔。拽住他的衣服,低着头,我好像越来越坦然于在他怀里的求欢,明明羞耻的感觉快要死掉,却还是忍不住摇晃着屁股去索取他的温度,弱弱的在他耳边闷哼。高潮和尿湿是同时到来的,控住不了的快意和放逐,让我几乎是反射性的就要蹲下去,他牢牢掐住我,逼我看着他。水气朦胧的眼睛里透出黑暗里的他,一样的笑,在这样的背景下,我第一次觉得,如果放开了他,天就真的塌了吧,但是,如果跟紧他,天就真的变了吧。我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会不会人尽可夫,会不会被永世唾弃,会不会毁,会不会生。只知道我从未觉得这么自由,做任何想做的事,做任何爱做的事,生活里,现实中,任何的艰难都可以抬着头去面对。如果我可以战胜并享受这般羞耻和放纵,那我什么都不必再害怕。
一瞬间的高潮配合着一刹那的豪情万丈过去之后,面临的就是窘迫是尴尬。那么大的人尿裤子,尿的一腿都是,能不能让你根本就想待在这个地下室永远都不要再出去。磨磨蹭蹭的出门,去车库,拿东西,四下无人的车库,变成他一个人的游乐场,而我依然是他的玩具。每一次从最角落最后钻出来的都是我羞红的耳尖。昂首阔步的走在最前面,我在后面小碎步的跟着。为什么小碎步,我的衣服都是湿的,一路都在想着,我尿裤子了,尿裤子了,尿裤子了。他们会不会看出来衣服是湿的,腿是湿的,鞋子是湿的。他们会不会看出来我尿裤子,走路会不会带水印,别人会怎么想,会怎么看我。陷入无限循环的N次方。我是小M啊,越觉得羞耻我只会越湿,只会越想要。要不够的感觉,越来越淫荡的身体,让我看着他的背影,意淫了一百次!
【床笫间极尽谄媚的承恩】
总有一种爬上他的床就好像得到了全世界的满足。他脱下我尿湿的内裤,拿着放到我眼前,脸上,满脑子淫欲的我竟然一点都不觉得反感。他一边说我骚得不像样,一边把我扑倒,直接将凉凉的内裤盖在我脸上,让我自慰。鼻端满满的都是自己的味道,搓揉自己湿淋淋的小穴,大口大口的喘息。哪里有这么骚,这么欲求不满的女人,在经历了调教,羞辱,各种强制高潮之后,单纯的自慰根本就满足不了我,我一边用力搓揉想把自己送上高潮,一边在心里祈求他碰我一下,一下就好。求而不得的感受更容易勾起那种觉得自己很下贱的心理。小M心里最大的嗨点。那一刻我真的管不了形象,管不了他会不会喜欢我,这些一系列的小女生心思,只想要他,他的任何部位。认识他以前,我真的不记得以前自慰的时候是在想什么,认识他以后,每一次自慰,甚至每一次做爱,我脑子里一定都是他。我不知道是欲望支配了我去靠拢他,还是他支配了我陷进了欲望,总之想要高潮,不管是想,是看,是做,是梦,都必须有他。而现在他就在我身边,勾引他,诱惑他,祈求他,意淫他,各种想法层出不穷。抬起手,紧紧盖住鼻端的湿裤,遮住口,遮住鼻,遮住眼,直到蒙住心。窒息的快感,剧烈扭动摩擦的大腿,像冲向山顶的垫脚石,来得很快很热烈。“我的帝儿好棒,爸爸都看硬了呢”,他不太常夸我,却很常笑,看不出意味的笑,所以每次都会战战兢兢的揣摩他的喜好和嫌恶,每次他夸我,都会觉得珍贵无比。下贱也好,荒淫也罢,我有我想要的东西,我有我自己的天。
其实吧,每次都把床笫间的小事说的很和谐,但是,我必须承认,我是喂不饱他的。他是那种把SM刻进骨子里的人,很多很多小M千方百计想留下的S,不像其他男人那么急切和好哄。除了调教,一般的男女床事很难引起他的性致。从发现这一点之后,我开始变态,各种教程视频学习各种口活,床技甚至姿势。奈何大致属于资质平庸,并没有什么卵用。当我费力的吞吐他的硕大,很渴望他在我嘴里射出来,往往越急切,越容易适得其反。“我看你是跪在床上就没法好好做功课”失去耐性的他,一把揪住头发把我提到地上跪着,他在床边端坐,迫着我抬头看他“不是说了,会去学,学去哪里了,都学了什么”伴随每句话落下的耳光,他的声音,身体。这绝对不是上床的时候随便拍拍屁股的小情趣,小刺激,其他人我不知道,我就是那种越揍越湿的孩子,耳光并不是很疼啊,但是刚刚好的那个屈辱的点,羞耻的刺激,让我挨揍的叫声都透着渴求和享受。直到,被扔回床上,强势的插入,高潮几乎是瞬间就落在身上。
看向这个在我身上的男人,汗湿的额头,微咪的眼,绷紧的小腹肌理,深深埋在我的身体里,像一只狩猎的豹。而我的瘦小,羸弱,全部展现在他面前,展现在一个不管生活还是床笫都充斥着侵略和掠夺的男人面前,我根本不相信他会不想撕碎我,就像我根本不敢相信,我会渴望他撕碎我,像撕碎一个精美的娃娃,欣赏她的残败与失魂落魄。一点一点的放开自己的身体,一寸一寸的陷进他赋予的欲望漩涡,每一次我高潮的紧致和湿润,都让他很激动的加快进攻,我能感受到他想要释放的渴切,却总像是缺少着临门一脚,表情带着焦着和懊恼。我忽然,从心里泛起心疼。这个男人啊,他的身边,他的床上,他的脚下,他面前的地板,有着很多很多的女人,他根本就不缺女人的,可他好像就是没办法轻易从这些那些正常女人身上得到快慰和释放,他飘了那么久,是不是再也找不到落下来的路了;他飘得那么远,是不是再也寻不回最初的享受了。
既然正常的女人,正常的床事并不足以达到他的要求。就只有把自己变得更加的淫荡与谄媚,让自己的卑微和低伏变成他飘向更高更远地方垫脚石,不在乎身下,身上会垫进来多少的破娃娃。闭上眼睛一把抓起那条仍然湿润的亵裤,轻轻靠进嘴巴,满心的挣扎,也许踏出这一步,真的有可能就是万劫不复。我是那种一旦升起了某个念头,某种冲动就会抑制不住自己往更惊险的独木桥上走的人,越是险恶的前路,对我的吸引就越大,给我的勇气也自然会越大,所以我会义无反顾的走上SM这条路,再多的恐惧和耻辱都拦不住我追求更多。所以既然想到了,我就一定会去做。睁开眼睛,他依然在我上方陷在仿佛无止尽的欲壑,用力锁住他的眉眼,一点一点自己把内裤塞进自己嘴里,不去在乎这是什么,这代表什么,只是在过程中,让自己眼里的魅惑和引诱无止境的放大。然后,我看到他轰然间发亮的眼睛,感受到几乎撕碎我的贯穿,听到他兽王般的低吼,带着餍足。而我得到的满足却真的不是单纯的高潮能够比拟的,心里所有关于骄傲,关于自信,关于尊严的高塔轰然倒塌,全然被破坏,变成他脚下堆砌的血池肉林,始作俑者是自己,那种几近病态的疯狂摧毁,如果S的满足来源于对他人的摧毁和亵玩,那么M的满足可能来源于对自己的撕裂和残暴。醒醒吧,小M,SM不是爱情,是对你自身从内到外带着血肉的摧毁和重塑。
【淋辱一身(生)的放纵】
走出之前的那一步,我变得越发的坦然和娇媚,根本不吝于展示自己对他的谄媚和讨好,做一切让他快乐的事,并且同时感受到享受,一切变得顺理成章,变得毫无底线。所以,当我趴伏在浴室的墙面上,高高撅起屁股,感受所谓圣水淋下来的火热的时候,涌上的是极度的自卑,生疼和放纵,卑的是姿态,疼的是本心,心疼的是原来的自己不复存在,放纵的是现在的自己,自我的摧毁好似已经结束,他对我的重塑屹然才刚刚开始。当淋湿的过热经过蹂躏整夜的私处,控制不住倾闸而出的感觉,比逼视下的自我放纵更加快慰,我深深埋下头,去感受去感恩去放纵。
【被远观的珍藏】
前一篇便已经说过我的S,有着一些妖娆美丽的藏品,在心里勾勒很多很多次这些藏品的模样,带着艳羡,带着思慕。白净,恬静,无争,并没有锋芒毕露的光华却有着不露圭角的淡泊,并不多话,安静的坐在他身边,感觉连呼吸的频率都跟他那么相似。眉眼低垂,只有在看向他的时候闪动微光,柔和的好像清晨的阳光。如果我是甜腻的丁香,那她应该就是幽远沉静的茉莉,她就安安稳稳的在枝条上绽出蓓蕾,展开花瓣,散出清香。他向来喜好反差,不难想象她完美绽放的妖美,而所有的景致都只有他一人可览。
茉莉,茉莉,莫离,莫离,切莫离。
帝儿。 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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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nbnews · 6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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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杨照
我们的教育缺少了至关重要的几堂生命必修课,而且,这不只是欠孩子的六堂课,也是我们每个人需要扪心自问,是否需要补习的六堂课。
第一堂课:独立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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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迷墙》剧照
1952年,美国心理学家艾许(Solomon Asch),做了一个重要的实验。
他找了自愿的参与者,告诉他们要观察一个人面对问题时的反应程序,所以需要他们回答一连串的问题。七到九个人在同一个场地,然后实验者开始问一些简单的问题。
事实上,场子里只有一个人是真正的受测对象,他永远都最后才回答问题,其他人则是安排假扮的人,他们故意讲出错误的答案,再看受测者会怎样回答。
实验发现,有将近三分之一的人,会因为前面人讲的错误答案,而改变自己原本清楚知道的正确答案。
同时期,美国心理学家梅尔葛兰(Stanley Milgram)做了另一个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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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找来志愿者,告诉他们要实验人受轻微电击时会有的反应,志愿者需要做的再简单不过,就是依照旁边专家的指令,按下面前的按钮。专家告诉来按钮的人:被电击者是自愿参加实验的人,而且电击绝对不会有真正的危险。
实验开始,每按一次按钮,被电击的人显然就多痛苦一层。到后来被电击的人甚至从椅子上跌下来,痛苦地在地上打滚。然而,不管玻璃那边发生了什么事,玻璃这边的专家,都不为所动,持续发出同样的指令:再按!再按!
当然,这个实验里的人并未被真正电击。梅尔葛兰想要实验的,就是一个人明明看见别人的痛苦,会选择继续接受专家指令,还是会听从良心的判断拒绝再按钮。
实验发现,45%的人,不管玻璃那边的人痛成什么样子,只要专家下令,他们就会一直按、一直按。
这两个实验,半个世纪后仍然有效地提醒我们——从众的压力,和听从专家的习惯。
多么可怕!大家都胡说八道时,就算我们自己清楚那是胡说八道,然而在压力下,我们不小心就会选择跟着一起胡说八道。更可怕的是,只要有专家在旁边权威下令,尽管担心说不定再按钮会出人命,还是有那么多人会继续按钮。
活在这个时代,两件事逃避不了。我们逃避不了群众,也逃避不了专家。愈是逃不开群众与专家,我们就会愈需要独立判断的基础。
什么是‌‌“独立判断‌‌”?就是当自己的想法和群众和专家不同时,不必须对群众与专家投降,而还能保留一点冷静思考的空间。
如��培养‌‌“独立判断‌‌”的能力?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不只相信答案,还要知道答案是怎么来的。
不只学习知识的结果,还要学习知识的过程。
讲得再更简单一点,就是培养一种追究道理的态度,总是在问:‌‌“这知识是怎么来的?‌‌”‌‌“这知识跟我有什么关系?‌‌”,这样的人自然不会那么容易被群众和专家带到错误或残酷的路途上去。
第二堂课:自重与尊重
‌‌“校园霸凌‌‌”是个新说法,然而其行为本身,却绝对不是什么新东西。换用旧说法、更明白的说法,‌‌“霸凌‌‌”就是‌‌“整人‌‌”,以大欺小、以多欺少的整人行为,发生在校园里,就是‌‌“霸凌‌‌”。
还原‌‌“霸凌‌‌”就是‌‌“整人‌‌”的本质,我们可以更清楚地看出这个问题的根源。
小学生、中学生在学校里热衷于霸凌行为,觉得霸凌‌‌“好玩‌‌”,因为他们每天从电视上获得的讯息就是如此。
这样的节目,完全从整人者的视角出发,让观众认同于整人的感觉,没有一点对于被整者痛苦的同情。刻意制造出来的欢乐气氛,明明白白传达了一种价值:整人好好玩,想出办法来整人,很酷、很了不起。
看电视的小孩,不会了解节目中的表演性,不会了解整人与被整人之间的工作关系,被整的人基于表演需要必须忍受其过程,而且也从中获得了金钱或名声上的酬劳。
现实里不会有人自愿被整,于是想整人的,就必须找到那种无法拒绝的对象,来遂行其整人行为。结果是最残酷、最不文明的强凌弱、众暴寡,一种没有正义感,更没有同情心、同理心的校园环境。
这不是行为合不合法的问题,不只是法治教育的问题,这是更根本的文明态度问题。
日日在如此野蛮的环境中长大,不论作为整人者、被整者或旁观者,其内在性格都必然是扭曲的。
我们不能想象、不敢想象,这样的人长大后将组成一个什么样的社会?谁还愿意活在这个社会里,还能在这社会中感到安全,进而追求幸福呢?
第三堂课:享受知识,享受快乐
一位在社会上备受欢迎爱戴的老师,教会很多人接近欣赏古典音乐,可是他在大学里开的音乐史课程,学生却常常在课堂上睡得东倒西歪。他教学生比较不认真吗?当然不是。那为什么这样?
‌‌“因为在台湾学音乐的学生,通常都不喜欢音乐。‌‌”他给我的答案。
乍听下觉得多么荒谬惊人,学音乐的学生不喜欢音乐?但稍微细想,又觉得这说法非但不荒谬、不惊人,而且还精确点出了整个台湾教育最普遍的问题。
没几个学生对自己所学的东西有兴趣,相反地,学习对他们而言就是勉强的,所以他们动不动就睡着。
他们缺乏的,不是知识,而是更根本的知识与学习准备。
从来没有人教会他们如何享受知识的乐趣。没有人教会他们面对未知时的兴奋好奇心情。
从小学的任何东西都不是为了自己,而是拿来换分数,换赞美,换前途、换赚钱职业的工具。这样的小孩,当然只会一堂睡过一堂,睡得浑浑噩噩,睡得无聊痛苦。
我们需要的,其实不是生活教育、艺术教育、文化教育,而是享受生活的教育、享受艺术的教育、享受文化的教育,拿掉享受,教育的效果就大大走样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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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放牛班的春天》剧照
我所相信的教育目的——教会小孩‌‌“别当混蛋‌‌”、‌‌“别当坏蛋‌‌”、‌‌“别当笨蛋‌‌”。
然而,什么叫‌‌“别当笨蛋‌‌”?真正的‌‌“笨蛋‌‌”是不懂得追求生命丰富性,也不懂得享受当下生命经验美好的人。
我们的教育,非但没有教会小孩如何领略、创造快乐的经验,甚至还敌视快乐、反对快乐,看到小孩快乐,我们的家长、老师就直觉地认为小孩没有在学习,没有在进步。
我们的教育当然更没有教小孩如何寻找、创造多元的快乐经验。为什么小孩看那么多电视,为什么那么多小孩一头埋进电动玩具里就出不来?因为他们从来不懂得其他的乐趣,从来没有人介绍他们享受其他快乐。
第四堂课:批判和反省
一九九七年我到日本京都度假,惯例一定绕到京都大学附近逛逛。
然后进了京大校园,发现那一年刚好是京大创校百年。让我意识到‌‌“京大百年‌‌”的,不是什么庆典,不是什么华丽布置,也不是什么热闹的学生活动,而是一张近乎简陋的海报,上面写着:‌‌“京都大学与殖民政策——反省百年京大犯过的错误‌‌”。
那是京大法学院教师团体办的座谈。我直觉以为那一定是激进的团体,特立独行带着唱反调意味的活动。
然而,在校园里走了一圈,我越走越惊讶,甚至该说,越走越感动,因为法学院教师团体的活动竟然不是特例,放眼望去,和‌‌“京大百年‌‌”主题相关的讯息,一半以上都是批判性、反省性的议题。
京大用这种冷静、忧虑、近乎愤怒的方式来‌‌“庆祝‌‌”学校百年,这所学校的老师和学生在想什么?这所学校的领导在干什么?
那些天,我参加了几场‌‌“京大百年‌‌”的活动,我的日语程度、对京大的了解不足以让我听懂会场中所有的讨论,然而如此有限的理解,却已经够给我清楚的答案了。
京大的老师、学生,他们用批判学校、批判校史,而不是张扬学校成就,来表达对于学校的骄傲与敬意。
这些批判学校的老师、学生,其实都热爱京都大学。他们觉得凸显、保持京大荣光的方式,就是坚守批判立场。
京大百年,学校不可能没犯过错误,借此机会将批判眼光转回自身,才真正符合京大的传统,才真能确保京大和其他学校,尤其是和东京大学的不同。
第五堂课:大胆做点不同的事情
美国麻州剑桥市小小的地方,却有两所全世界知名的高等学府——哈佛大学和麻省理工学院。麻省理工学院紧挨着查尔斯河,从学校要到附近的大城波士顿,必须过桥。联络麻省理工和波士顿最主要的桥梁,叫哈佛大桥。
这摆明是早在十七世纪就成立的哈佛大学,运用他们在剑桥市的庞大势力,欺负晚到的麻省理工学院。麻省理工上上下下恨透了每天进出都需要经过‌‌“哈佛大桥‌‌”,长久以来多次要求重新命名这座桥,奈何势力不如人,始终无法如愿。
有一个麻省理工学院的学生,于是想了一种‌‌“收复大桥‌‌”的方法。他选了一天,纠集了几位同学,重新测量哈佛大桥的长度。
测量的工具是他自己的身体。一次又一次,他躺下来,从桥头到桥尾,看看这座桥到底是他身长的几倍。测量过程中,就在桥上留下每一个身长单位的记录,最后宣布其结果。
于是这座桥有了全世界独一无二的长度记录,而且这种新创的度量做法,和‌‌“理工学院‌‌”的精神相呼应。
很快地,他的身长记录变成了这座桥最大的特色、最值得一看的景观。
桥还是叫‌‌“哈佛‌‌”,但是人家走过这桥时,口中传颂、心里想起的,是一个麻省理工学生。
美国的大学生活中,很重要的一环是美式足球赛。麻省理工的美式足球队很烂,就成为哈佛学生可以取笑他们的一大把柄。哈佛所属的常春藤联盟,每年都有热闹的美式足球对抗,尤其是哈佛对耶鲁比赛,那是两所学校的大事。
有一年,耶鲁美式足球队到哈佛主场来比赛,球场上挤进了超过三万观众,两队打得难解难分,上半场结束,中场休息了,球员要退场、拉拉队要进场之际,突然在球场正中央响起爆炸声,把大家吓了一跳,惊魂甫定,一看,球场裂开一个小洞,从里面冉冉升起一颗气球,气球愈变愈大,上面写着代表麻省理工的‌‌“MIT‌‌”三个大字。
原来,麻省理工的学生趁夜潜入哈佛球场,埋伏了这个自己巧妙设计的开关,在那个场子里成功抢走了哈佛、耶鲁的风头。
还不止如此,过了两年,耶鲁足球队又要到哈佛主场来比赛时,整个剑桥城,包括哈佛学生热烈讨论的,不是两队实力强弱、可能的胜负局面,而是麻省理工的学生会不会又来搅局,会用什么方式恶作剧,哈佛校方又采取了什么措施来防范。
这些都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但到今天哈佛与麻省理工学生之间,都还普遍流传着。
这些故事,非但无害于麻省理工的校誉,甚至还是许多第一流学生向往麻省理工的主要理由。他们从中间感受到一种活泼、不拘一格、容许创意的学风。
真正优秀的学生,谁要去绑得死死的,一切都追求正常,生怕你出格的大学念书呢?
不能有和别人不一样想法的地方,又怎么可能塑造出像麻省理工学院这样的成就与名声呢?
第六堂课:学习和应付考试是两回事
年轻学子生活中还有一项更可怕的浪费,就是将众多时间耗在考试上。
应付考试不是学习。考试要考的内容,就只有那么一点点,学生却必须花那么多时间反复练习、背诵,真的不是为了理解、学习那些内容,而是为了在考试中快速答题,拿到分数。
如果真是为了学习,哪需要花那么多时间?如果真是在学习,那国中三年、高中三年,可以学、应该学的东西,多过课本提供的十倍、百倍啊!
我们教育最大的悲哀,就是硬是将考试、应付考试等同于学习,误以为考试考的分数,就是学习成就的证明。
这两件是天差地别,为什么可以就这样理所当然地等同呢?
现在的学生大部分对历史没有兴趣,他们不晓得背那些过去的年代、人、事有什么意义。历史和他们无关,要如何有兴趣?
是故事、是解释,是让他们体会、认知原来以前有人这样生活,原来人的生活有这样的经验与道理。
可是故事、解释写不进我们的中学课本中,道理很简单,故事、解释需要篇幅,不可能三言两语交代清楚。
课本那么简明扼要,学生都已经学得苦哈哈了,哪还能给他们更多、更长的内容呢?哎,学生读得苦哈哈,是因为被要求以能应付考试的方式读,而不是以享受故事、认知经验的方式学习。
不幸的是,一旦要他们什么都记得,考试都能答出标准答案,他们就只能背诵最无趣、最无聊的史事,不可能真正了解历史。
多少学科都是在考试、应付考试中被扭曲,而我们竟然还坚持考试是学习的必要手段,甚至考试本身就是学习!
学习再重要不过,然而考试却常常是浪费时间的主因,尤其是被提升为目的,取代了学习本身,无限上纲的考试。越考,学生越没有机会去学习,也就越学不到东西了。
来源:看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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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链接:杨照:教会小孩??“别当混蛋??”、??“别当坏蛋??”、??“别当笨蛋??” - 新闻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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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affs · 7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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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無所知
[黄喻]你一无所知
 注定走向星的轨道上面
星啊,黑暗与你有什么相干?
快乐地穿越过这个时代行驶
愿它的悲哀与你无关而远离
你的光辉属于极远的世界
对于你,同情也该算是犯罪
你只应遵守一诫,保持纯洁——
---
 你是深渊,而你一无所知。
 Ⅰ
 “记忆冻疮”又称“冬眠后遗症”,始于低温睡眠的盛行,而近一个世纪,由于冷冻技术的进步,又几乎绝迹于世。
无论如何,关于后遗症,根据个人体质与冬眠时间,会产生不同程度上的体寒、虚弱与短暂失忆。至于短暂的期限有多长,就不得而知了,而你从冷冻舱醒来后三天都没有转好的迹象。
所幸,记忆冻疮损伤的是陈述型记忆,失忆者仍然维持智力、学识、生存技能、社交技巧与语言能力。
三天前你从冬眠舱解冻时,宇宙飞船系统提示你冬眠了九十三年又一百二十三天零五个小时,这比你活着的时间还要长,仿佛一生倏瞬。
你毫无防备,张眼所见即为繁华星宿,炫丽得美不胜收,震撼得如临深渊,宇宙霹雳渲染的无尽孤单与渺小,仿佛在心中喃喃低语这被你遗忘的整整一个世纪的联系与情感。
接下来三天,你拖着轻微萎缩的腿部肌肉蹒跚地躲过星海,用毯子包裹持续低烧的身体,你发烧、脱水、耳鸣、失焦、忧郁、焦虑地融化在船舱一角阴影中。
第四天醒来,你下床冲澡,并且泡了一杯咖啡。喝第一口时,你就确信自己肯定是个咖啡因上瘾重症者。拜咖啡因所赐,你感觉比前三天好多了,并且开始观察指令舱跟服务舱。
两个小时后,你记起你叫喻文州,是荣耀联盟科学院的高级研究人员,也是“方舟”移民计划的一员。
顾名思义,一部份科学家与宇宙探险者在三个世纪前于遥远光年之外的星系发现了颗被视为可生存的星球,起初他们派送基地机器人登陆,建设与改变环境,让星球状态更加适合居住。
一百年后,不计其数的方舟宇宙飞船于联盟塔台发射,开始长达一个世纪的旅途。
你们进入冬眠舱,选择不同的航线、一个人面对不同的未知。
所幸,当初并没有太多人愿意被冻成冰块,睡在一艘随时可能被陨石撞烂的宇宙飞船中航行一百年,到达一个不知是否适合居住的星球,客死他乡,无根可依。
除了未知的航行计划,你对程序语言与太空科技相当熟悉,一个人便可胜任整艘船的操纵与修复。
第五天你起床后,便不由自主地走进主控式检查航线,确认周遭磁场,然后是日常仪器维护。或许你接受过训练,身体已经习惯这种工作流程——这是件好事,至少你不会让自己在太空中炸了飞船。
你还发现了一台咖啡机,泡出来的咖啡美味得难以言喻,如此贴心又如此符合自己的习性。
你试图联系联盟总署,但来自地球的联络讯号已经三十年没有响应了,或许地球上的资源已经不足以支撑讯号传输、也可能是宇宙飞船失灵,更可能,在你沉睡之时,家乡便已消逝殆尽——
那个星球,即便你拥有的只是片段的回忆跟无尽的空白,你依旧感觉身体被掏出了一个空洞,找不到的回忆依然很沉很沉,让你恐慌、让你窒息。
每当你站在观景窗前孤身面对整个星海,恐慌与寂寞从你身体中间开始吞噬一切,直到你仿佛空壳一般。
而倒映在玻璃窗上,你的身影与五官,却好似云淡风轻不为所动。
逞强的定义是在他人面前佯装坚强,这里却只有无尽与你,寂寞得就连落泪都感到多余——孤独让你堕落,让人类腐朽变质。
 前一周你病得浑浑噩噩醉生梦死,第八天才找到自己的卧室,上面写着你的名字,床垫靠墙,以及比人还高的大窗。
你在床底下翻出了一个塑料箱,是个人物品,但没太多东西,没有相簿也没有日记,只有一些贴身衣物、几本笔记本与一打笔。
你在笔记本第一页写下自己的名字,你喜欢手写是有理由的,你的字很漂亮。
笔记本的第二页,同样的笔迹已经有几排字刻在上头了。
你愣了一下,意识到这是冷冻前的自己留下的讯息。
“早安。如果你看到这段讯息,代表一切还算顺利。睡得好吗,有没有吐在冷冻舱里?我希望没有。航行如何?冰雨星团是不是跟想象中一样美?我没有准备太多的东西,我想你应该发现我们很懒吧。还有,咖啡机,不用谢。我不知道我们的未来是什么模样,但不管遇到什么困境,请坚持下去,不要放弃。还有,我迫不及待地想跟他说话,请你务必好好珍惜他。祝安好,别熬夜、要记得锻炼、记得泡脚、别撞进黑洞,安全地抵达新世界吧。
喻文州于冷冻舱外留字”
你靠着窗裹着毯子看完这则留言,注意到最后落着一行比较潦草的、像是匆匆写下的句子。
你开始想象你躺进冷冻舱然后又探出头来,要求再写一行字的模样,有些慌忙,就连笔迹也潦草了许多。
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让你如此惦记?
对花生过敏?太迟了,你不该吃早上那份花生酱松饼的。
你莞尔,才垂眼去看那行字。
“叫他黄少天。”
 ---
 起初你并不知道这艘船上还有一个冷冻舱,你在最后一间舱房里找到了他。
蓝雨舰很长,在走去那里的路上,你反复猜想那个将在茫茫星海中跟你一起迷失方向的人该是怎样的。
你控制不住自己的脑袋,开始描绘不再孤单的场景。
你甚至在最后十公尺时加快了脚步而不自知,终于,你打开灯,隔着玻璃看到了“他”。
那一刻,不管过去三分钟你的脑内闪过千千万万张面容与形貌,在看到他的第一眼,你就确信这个人就该是这样的,他的容貌瞬间扼杀你千千万万的想念,但你却丝毫不会怀疑。
他的头发是深浅交错的柔软褐色,松软地覆盖在两颊上,他的眉毛形状美好,挺拔但秀气的鼻子,还有菱角分明的嘴唇。
他看起来跟你一般年纪,跟你一样在正值青春年华时冻封了时间,你们共同冰封的年岁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但除了名字,你却对他一无所知。
你想着,不知什么时候触发了解冻程序,当你回神,他的冷冻舱已经缓缓开启。
他从雾气底下逐渐张眼,他的眼睛是泛着琉璃光芒的琥珀色,当然了,怎么可能是其他颜色呢?
待他完全睁眼,你看出他脸上微微诧异的神情,你想起自己刚醒来时的彷徨与脆弱,有一瞬间你想上前拥抱他,但你只是将手中的毛巾递过去,他几乎没有犹豫地双手接下了。
“早安。”你朝他打招呼,带着不可察觉的犹豫唤他名字,“黄……少天?”
他正披着毛巾,一瞬间所有的动作都停下了,他微微张嘴,歪着脑袋,然后你第一次听到了他的声音:“诶?你在叫我?”
他的声音干净清亮,丝毫不受寒冰影响似的,然后他眨了眨琥珀色的眼,一瞬间整个人活灵活现地苏醒过来,你感受到久违的生机,弯起嘴角笑了下:“我想这里也没有其他人了吧。”
他没有立刻接话,但你不该苛求一个刚冰冻了一个世纪的人。
打个比方,你醒来后足足过了二十三个小时才开口说第一句话,那声音像是粗糙的砂纸摩擦冰块,看来他的身体素质比你好多了。
“我是喻文州,”你道,“我想我们或许认识,抱歉,我还没问你身体感觉还可以吗?需要我帮你做点什么吗?”
他摇头,然后又是疑惑,最后他开口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你醒来多久了?”
你一时间无法计算,这里无日无夜只有黑暗与璀璨,像是一瞬也如同永恒,那些你曾孤寂默望的星海一拥而上,将你灌满。
而他又问了第二个第三个奇怪的问题并且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唉啊好冷啊,船怎么样,一切都正常吗?还有你呢?你看起来气色不太好,不过话虽如此,你长得真好看啊,唉啊我在说什么啊——唉?你……你哭了吗?”他显得有些慌乱,好看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你摸摸自己的眼角,又热又湿。
你的平静跟那些扛着恐惧与孤单的坚硬,在看到他眼睛时好像都不存在了,它们被绝望磨砺后,又在微光中被救赎,然后化去。
你别过脸,冷静地用手背抹去眼泪,为自己的失态道歉,而他走过来,张开双臂把你抱紧。
他的身体暖得不可思议,你听到他的声音轻软地在耳边低语:“别哭别哭,没事了,我在呢。”
 Ⅱ.
他,黄少天,是个跟你截然不同的人。
他出冷冻舱一个小时后便坐在控制面板前检查系统,嘴上不停叨念:“你一周前就醒来了?唉你怎么就先醒了啊,你发烧时候怎么不叫醒我,我可以照顾你啊,我看看现在船经过哪儿有陨石出现就不好了,我说文州你现在身体真的没事了吗?我看你体温偏低啊,要不我把温控调高一点怎么样?”
你还在思考要先回答哪个问题,正想开口,他就转头朝你露出一个傻里傻气又可靠的笑容,你想了想,问道:“你记得我吗?”
他愣了一下,道:“为什么这样问?”
“如我刚刚所说,我有记忆冻疮,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如果你是我朋友,先说一声抱歉。”你试着解释,然后表达自己的疑惑,“但我看你好像对我很熟悉?”
“喔,唉啊我怎么喊得那么顺口啊太自来熟了,就是觉得叫起来挺亲切的而且很好听啊,我可以继续喊吗?还是你要我叫你喻博士?喻先生?小喻?喻哥……?不会吧?”
你打断他:“就叫文州吧。你跟我一样,记忆冻疮?”
他没回答,就是一脸茫然,你问:“家人、朋友、职位,记得吗?”
他慎重地摇头,陷入了思考模样。
你了然地叹息,无奈笑了笑:“我也想不起来。”
“啊——这样啊,没事我也没多少记忆,不碍事,反正我们知道怎么开船就好,对吧文州。”
“两个失忆的人,在太空里开船,我没有这种经验就是了,”你笑道,“让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他怔了一下,随后笑着点头:“好,重新开始。”
你坚持让他先吃点东西后去房间休息,他一开始长篇大论地推辞着,你仿佛知道该怎么做似的,不再说话,而是淡淡地盯着他看,很快地,他妥协了。
他举起双手做投降状,一脸“我除了听你的话还能怎么样”的表情站起来。你送他回房,并且叮嘱他些重要琐事,他心不在焉但又专心地聆听。
你突然发现这一个小时是你醒来后第一次讲那么多话,并能得到响应,响应通常是叨叨絮絮跟笑容。
久违的安心如甘霖如雨后日阳,你带上门,对他说:“想告诉你,这种时候有另一个人在,我真的很高兴。”
他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歪头看着你。
你笑了下:“好好休息。”
在他有所回应前便带上门,没有看到他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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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少天是个很聪明的男人,他过目不忘又反应迅速,心灵手巧同时结实有力,你佩服他的工作效率跟说话长度,两者都是非一般人能及的天赋。
他从库房中组装出一个扫地机器人、一个负责修理的怪手机器人、一个打扫机器人、跟一个小小的飞行控制机器人。他们形状不一,造型复古,运作起来还有齿轮的转动声,一瞬间整个蓝雨热闹非凡。
你看到他坐在地上,带着手套,脸上还有一点脏污,他看着每个运作正常的机器人,眼角泛着温柔的光,你不自觉跟着笑了。
你在他旁边席地坐下,道:“蓝雨正在茁壮成长是吧?”
“当然,咱们是一个完美的团队。”他道。
扫地机器人滑到你面前,似乎想打招呼,他笑闹着发出指令:“嘿,新来的,快叫队长。”
“我是队长?”你指了一下自己。
“非你不可啊,队长。”他笑嘻嘻地看着你。
“我感觉你跟它们比较熟悉,”你打趣道,“像山大王。”
“这话太伤人了,你有考虑过扫地机器人的心情吗,吱吱吱吱——”他学猴��乱叫时小腿被打扫机器人撞了一下,他碎念几声,用手拨了另一个方向给它,又咧嘴道:“对啦,你从刚刚就在笑,有什么好笑的?我头发翘成很抽象的形状吗?”
“你的头发很好。”你又发出笑声,耸肩道,“这里变得很热闹,半个月前的宁静一去不复返。”
“哈,你这是变相嫌弃我太吵想把我冻回去吗?这可不行啊。”
“换做别人可能会,但我扛得住。”
“喂喂讲得好像是我的错一样,这不公平啊。”
你被他说得一愣,笑道:“那是我的错了?”
他肯定地点了点头,你没理会他的胡闹,他又很快换了话题:“我们现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要每天一语不发地跟你在船上大眼瞪小眼还没飞到目的地肯定会闷死。”
“我很幸运有你当我的伙伴,蓝雨的副队长。”
“你叫我什么?”
“你叫我队长,我不能叫你副队长吗?”
“但我感觉你叫着挺嘲讽的。”
你看着他,笑道:“少天。”
“可以吗?”
“不行吗?”
“没人这样叫过我的样子。”
“他们都怎么叫你?”你被他的一惊一乍的样子逗笑了,打趣道,“喔,肯定都喊你黄少。”
他没否认,你拍拍他的肩膀道:“你的名字很好,我特别喜欢—‘少天’。”
他坐在地上仰着头看你,眼睛巴眨巴眨地透着一股傻气,你注意到他琥珀色的眼睛亮得不可思议,像是琉璃组成的恒星,深深浅浅却望不穿底,你想也未想就道:“还有你的眼睛。”
他面色如常,但红透了耳朵。
 Ⅲ
航行的过程很单调,不问过去,不知未来,只有当下,跟彼此。
两个月前你还觉得这艘船是岁月长流中的浮木,没有天地没有依据。
你不了解大千世界如同你不了解自己,你觉得你在抵达起点之前就会独自枯老、风化。
他现在是你这短暂人生中仅有的过客,或许他是谁都不重要,但偏偏你唤醒的是他。
起初,你不懂为什么蓝雨的乘客只从一变成二,但吵闹度却如同这艘船载满了成千上万的生命。
他开朗又冷静,急躁又专注,充满好奇跟想象力,没有过去的包袱,也没有对未来的恐惧,相较之下,你对过去与未来的懵懂让你拘束克己、若有所思。
你做了一个梦,有时你的过去会在梦里隐隐显现。你梦到你正在教人说话,一句一句,一个字又一个字,你在梦里精力充沛,快乐且满足——梦醒之时,你怅然若失。
“所以你是个老师,或许是个教授,你在梦中有戴眼镜吗?穿着白袍吗?。”他笑嘻嘻地剥着一颗冷冻橘子道。
“我不知道我在教什么。”你说。
“全部都可以。”
“厨艺肯定不行,我肯定。”
“你有炸厨房的经验?”
“对,我昨天想给自己煮个汤,差点炸了第二船舱。”
“你是说我们差点因为一碗西红柿蔬菜汤死在太空中吗?这可不太光荣,好歹也要一块牛排吧,牛排好吃。”他故做惊恐状捂住胸口,而你听到自己发出轻轻的笑声:“没有人会死的,少天。”
“所以,你害怕死吗?”他突然问道,你慢慢收起笑容,想了想道:“‘所以’这个词不应该用在这里。”
“你应该在你‘可能的职业清单’里加一条语文老师。”他搔了搔乱糟糟的头发。
“你呢?”
“好啊,你现在开始反问我了,奸诈。”
“这叫‘对话’。”你笑,因为你发现虽然他话多,但他说不过你。
“好吧,你教我。”他歪头朝你看过来,露出一个松软的表情。你无法描述,但你脑海中出现青草上的晨露被风吹拂的画面,有一瞬间你倍感熟悉,但马上就消失了。
你喃喃道:“我有很多需要害怕的事吗?”
他歪着身体手臂圈着膝盖,想了一想道:“不知道啊,有很多啊,没有过去的记忆、不确定的未来旅途、难吃的太空食物、永远失去的家乡或是死亡——”他往窗外看去,外头是永夜的绚烂盛宴,他的声音轻了许多,“死在虚无飘渺的宇宙里,人类总是很害怕这个。”
“因为人是绳索,他在动物与超凡之间,深渊之上,无论是走是停,甚至颤抖都是危险的。”你说着突然停了一下,随后被自己逗笑了,“说起来很讽刺,德文的‘深渊’指的也是宇宙,跟我们现在一样。”
“深渊里面有什么?为什么要那么害怕。”
“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自我,但你却不知道那就是你自己,因为你以为那是一头怪物。”
他愣了会,拍拍自己的胸口:“为什么?为什么以为里面会有怪物?”
“怪物从未知与恐惧而生,在争斗中茁壮,全都来自于自我。”你语毕,从地上站起,拍拍自己一尘不染的大腿准备再去装一杯咖啡,并惬意地转头为你们的谈话收尾:“知道人最恐惧的东西是什么吗?”
他摇头。
“希望。”你道。
“……希望。”他重复了一次。
你泡完咖啡回来时顺手披了毯子,他还站在原地,像是发呆或是被罚站的孩子。
你有些困惑:“怎么了?”
“我不害怕怪物,”他直愣愣地道,又看了一眼窗外,“不害怕外面。”
你看到他脸上的棱角变得严肃,你没有马上接话。
“我也不怕……”他斟酌了一会用词,道,“死亡。”
你没有确切的情绪或词汇可以响应他,这时他又开口:“但我有希望。”
“你的希望是什么?”你问。
他只是摸了一下你的头发,笑笑地没有回答。
 Ⅳ.
很多时候你猜测你们的关系,你深信你们过去是有联系的,而且相当紧密。
无论是客观的推理或是主观的感情,都让你无法推翻这个结论。
你们肯定比同事更为熟悉,但又不像是兄弟或亲戚,更像是朋友,最亲密也最了解彼此的那种。
但你觉得你们会是恋人,因为他的笑声跟说话的方式你无一不觉得可爱,他的身姿他的眼睛全都长成你喜欢的模样。
他洞悉你的脾气或是眼神的温度,他总看着你的眉梢跟嘴角,用琥珀色的眼睛捕捉你的微笑。
每天晚上你可以听到他下床走动,然后顺道经过你的房间确认你是否安睡。
每天早上他总比你早起,笑着对你说早安帮你准备早餐一边哼歌,仿佛这是世界上最有意义的事情。
他在你工作时会端一杯咖啡过去,然后顺手用手指把你眼角的发丝顺回耳后。
有时他只是坐在你旁边,陪着你,看着你,把你当作一瞬而过的流星。
或许你对记忆一无所知,但你怎么能感觉不到当下呢,你喜欢他,非常非常喜欢。
无论你有没有把握住他,但现在,你肯定不能无动于衷。
起初你等着他,因为你好奇他会怎么开口,但一天一天过去,他依然只是寻常的模样,你有些怀疑但又万分肯定,你反复猜想,甚至有些心急。
你依旧可以纹风不动又滴水不漏,但你的世界已经没有过去,也不一定有未来,你想要的,也就只有当下而已。
 在你唤醒他后的第两百零三天,辗转反侧几个小时后,你突然一鼓作气地下床,裹着毯子,拎着手灯,穿越冰冷的走廊,在他的房门口敲了两声,不出三秒他无声无息地打开门,眼睛透亮呼吸平稳,仿佛不曾被梦境折腾,令人着迷。
他率先问你怎么了,并且盯着你眼睛下方黑色的凹陷。
你说你房间的暖气坏了。
听起来很蠢,但你并不介意,他一听便皱了眉,立刻打开门要出去。
“你等等啊,我马上去修。”他道。
他的反应让你有些诧异,你不知道他是装傻还是没有察觉,或者是一个婉拒?
你拦下他,毯子从你肩上落下,他没让毯子掉到地上便伸手接住了,他的双手在你肩上绕开,又将你包裹起来,你忍不住握上他的手,他的手非常适当地散发着干糙的热气,然后他把你另外一只手也握在手��。
“你很冷吗?”他问。
你没接话,只是细细地看着他。他垂眼道:“那……你想进来吗?”一边说着一边磨蹭你的手指,你点头然后跟着他的步伐慢慢进屋。
他让你坐在床沿,并蹲在你膝前,双手始终包裹着你的手。你的手指依然冰凉,但你感觉自己的脖子跟耳根逐渐发热,这时你才发觉他的房间异常寒冷,你缩了一下肩膀,轻笑道:“你房间的暖气也坏了。”
你挣脱出手,伸出贴住他的脸颊,然后垂下脖子探头吻了他。
他没有退开但也没有动弹,被你吓着了似的定在原处,你放开他后看着他的眼睛,但却读不出具体的意思。
你喃喃道:“我只是想知道我以前有没有这样做过。”
他不说话,你无声地叹息,道:“我们以前可能是情侣吗?”
“当然不是。”他想也没想就开口了。
你意外于他的直接和果断,当然也有些打击,你苦笑了一下,道:“所以现在也不会是了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他道,你沉着眼,他又犹豫了一会,看着你道:“……那你的意思是,需要我为你做什么吗?”
你闭上眼,摇头。
“没有。”你起身下床,拎上毯子跟手灯,又道:“我很抱歉打扰你了,少天,还有那个……也抱歉。”他看起来很困惑,你看了一眼他的嘴唇,他才用手背擦了一下,依然有些茫然。
你在心中叹气,然后微弯嘴角,道:“晚安。”
 ---
 你怎么会没有考虑到,这艘船上只有两个人,不管你们之间发生什么,都必须在这个密闭的、孤单的、寂静的空间中待上一段不算短的时间(也许是永远)。
事实证明你想错了,他看着你的眼睛跟笑容或他对你的热情与关注,并不代表他喜欢你。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你们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他一样地多话你一贯地聆听,没有想象中的难为情,而他也一如既往地温柔。
那天晚上,你房间的暖气坏了,讽刺。
你半夜冻醒,花了几分钟哀悼,并对自己说:这是报应?
你把自己包裹在毯子里继续睡去,梦里你昏头转向,像是漂浮在星与星的光芒与黑暗间,分不清天与地。
温暖像是潮水上涨,把你冲上沙滩,细小的水流窜过眼角,你猛然张开眼睛,黄少天坐在床边,而他的指尖还停在你的眼角,他瞪了瞪眼,确实地被吓着了。
你问:“你在做什么?”
“我在……摸你的睫毛。”他很诚实,诚实得像是不能说谎,让人困惑,也让你发笑,同时你发现你正躺在他的床上,房里温暖干燥。
“你的暖气坏了。”他道。
你从床上坐起:“你没睡吗,怎么会知道?”
“没什么,我就是知道嘛,因为我是个天才——”他嘻皮笑脸顾左右而言他,你感觉有些疲惫。
“应该不是我梦游来的吧。”
“当然不是,我抱你过来的,如果我在你房间修暖气会吵醒你的,所以我想先让你过来我房间我明天早上再修。”
你听完后,右手按着自己的右边眼睛,忍不住发出苦笑,他很困惑但依然等着你。
你笑了两声后道:“谢谢你,但以后不要这样做了。”
“为什么?”他皱眉,“难道你要我丢着你不管?这样你会生病的啊。”
“因为这不适合。”
“哪里不适合?”他歪头想了一下,道,“喔……是因为那天晚上的事吗?你不高兴了,所以我现在不能对你好了吗?”
你诧异地愣住了,嘴巴微微张着,半晌才缓缓道:“你是这样想的吗?”
“……难道我讲错了吗?”
“我没有不高兴,少天。”你异常疲倦地开口,并且质疑自己到底在说什么,“我是喜欢你,我也知道你没有那方面的想法,我完全理解,是我太冒失。我很高兴你还把我当朋友,我也会尽量让我们各自在舒适范围内继续生活。但今天这样对我来说,就算是越界了,懂吗?”
这次他沉默许久,他看着你,眼神可怜兮兮的,仿佛他才是那个被拒绝的人。
好像你剥夺了他的一切把他的恒星从轨道中心取走一样,他迷惘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你感到一种鲜见的无力,仿佛除了名字,你其实对他一无所知。
 暖气是因为跳闸的原因而停止运转,隔天早上你自己解决了。
或许在你们冬眠时蓝雨经过强烈的磁场带,电路系统有些损坏,至今船上有两到三个房间无法通电,你们的日常也包括维修这些东西。
镜桥是蓝雨上最脆弱的一环,它链接舰桥舱跟引擎,是这艘船的颈项,一根巨大的透明试管,行经于里面的人像是一个通过管线的原子,没有防备地暴露在这直径不到四公尺的透明走廊里——它这是这艘船最脆弱也最美丽的地方。
你看着玻璃,这三天是最接近窄星团的时候,外头星云像是万花筒喷出来的液体,紫光淋漓。
你爬上走廊的天花板,把人工重力给关了,漂浮状态下比较方便操作上方的电路管线。
或许是星云让你分心,你忘记把重力阀定时开关取消,三十分钟后,人工重力自动回复时,你正单脚勾着爬杆飘在空中专心致志地测试管线,人造的地心引力瞬间让你下坠,二十六呎的高度,不算高但足够摔断人的脖子,你在最后一刻仅堪用右手握住爬杆,左手却怎么也够不着重力开关。
你推测自己只能挂两分钟,求救或许是个好选择,但对讲机被你放在房间里没有带过来,看来百密二疏全在今天撞上了。
窗外的窄星团,此刻正眩丽而冷漠地透过玻璃对你袖手旁观。
半分钟后,黄少天从你身后握住门阀把手,稍一蹬腿便将你整个人托回原处,他又轻又稳,右手施力时筋脉突出,他从后环着你让你靠坐在他大腿上,然后伸手将重力开关关上,一瞬间你从引力中获得自由,但他却没有给你足够的自由可以离开他的圈抱,你漂浮在玻璃与他中间,无处可去。
“少天?”
“你平常不会这么粗心的,忘了关定时也没带呼叫器。”他说,难得没有多话。
“我的疏忽,下次我会注意,谢谢。”你试着转身面对他。
“你分心是因为我吗?是我让你难过或影响判断了吗,如果这样的话你得告诉我,我必须做些什么。”
黄少天这几天沉默异常,一开口就语出惊人。你扯了一个没温度的笑,摇头:“没有,我没事。”
他不相信,皱着眉瞪你。
“真的。”
他又用琉璃似的可怜的眼睛看着你,你一下子心软了,你道:“好吧,关于这件事,我想了不少,你知道吊桥效应吗?”
他点头,你接着道:“你看,我们就在吊桥上,四周都是深渊,可能是我会错意了而已,你不用放在心上,好吗?”
“不是这样,我们没有在吊桥上,你没有会错意,你七天前说你喜欢我。”他固执地开口,你瞪着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但被你拒绝了,你默默在心想着,半晌才道:“那么,你要我怎么样?”
“你突然这样说,我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没遇过这样的事情,没人教过我,我是不是不应该——”他突然停下,低头看看自己的胸口,然后拉着你的手贴上去,胸膛正中央,“我感觉很奇怪,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你说这可能是怪物,我应该害怕吗……这里面有怪物,我要输给他了一样。”
你起初没听懂,但过了一会你笑了出来,你问:“你说过你什么都不怕,那么你的怪物是什么?”
“一件你不知道的事情。”
“我不知道的?”
“但我没有骗你,我不能骗你。”
“为什么不能骗我。”你又笑了。
“没有为什么。”
“好吧,我不问你这个,问你别的。”
他愣了一下,点头。
“我,”你道,“你是怎么想的,一个朋友?”
“你是我的一切。”他想也没想就说了。
“我不是。”你直接愣住了,然后摇摇头,笑了出来,“……我的意思是,没有人会这样说,除非——”
“除非?”
“例如,人在告白的时候?”你挑眉。
“喔,如果你想要我那样做的话也可以。”
“我不想你做什么。”你张口又作罢,你道,“换个说法,你喜欢我吗?”
“不,我觉得我是爱你的。”
“什……嗯?你说什么?抱歉,哈哈——”你用右手托着嘴唇试图遮住笑容,类似于打趣的那种笑声确实不时合宜。
他皱眉道:“你为什么要笑我?喂,你在笑什么啦?不要笑了啦,我说的认真的耶——”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你清了一下喉咙,决定诚实一点,“就是觉得你很可爱。”
他闷吭了声开始揉鼻子,你们还飘在天花板下,一高一低地起伏着,直到他耳朵开始发红你才又开口,“那好吧,你希望我怎么做呢?”
黄少天眨了眨眼,小声道:“跟那天晚上一样,你再亲我一次。”
你一边笑一边伸手去勾他的脖子,松开支撑的你开始往上飘,他有些慌张地圈住你的腰把你拉回来,你无声笑着,努力凑过去吻他,但刚碰到就飘开,你又歪头亲了一下,这次没对准,只碰到他的嘴角。
他等不及了,握着扶杆借力把你按到玻璃上用力吻住,为了不让你飘走他按着你的脑袋你的脖子甚至咬住你的嘴唇跟舌尖,无限延续这个深吻。
你在他唇中窒息在他口中换气,你紧圈住他的脖子,双脚悬空,他仿佛是你的重力将你禁锢、仿佛是你的恒星将你束缚,并且给你新的生命。
 ---
 你现在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可能是此生的最后一次。
 “你知道你背上有一颗星星吗?”你躺在凌乱的枕头上,突然开口。
他背对你盘腿坐在床内侧面向大窗的那边,一语不发沐浴在星光里。
“星星?真的吗,在哪里?”他偏过头来看你,颈线扭成好看的弧度。你笑而不语,用食指从他赤-裸的尾椎沿着脊骨往上摸去,最后停在他后颈靠近肩膀的正中央,你撑起身靠过去在他那块刺青上印下一吻,低声道:“这里。”
“长什么样子?”
“你不记得了吗?”
“我不知道有记号在上面。”
“是个特别的六芒星,蓝色的。”
“蓝雨的标志也是这样。”
“就是它,你把蓝雨的标志刺在身上。”
“那你也应该刺一个才对。”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他咧嘴一笑,伸手将你拉过来。你跨坐在他腿上,身上的毯子在腿上扭成一团,他仰头看着你,然后突然沉下眼用手指磨蹭着你的锁骨,他低声道:“那你知道现在你身上有什么吗?”
你没有低头,依然注视着他的眼睛:“什么?”
他只是咧嘴笑着,露出左边的尖尖犬齿,歪头在你颈窝上啊呜一咬。
很痒也很热,你忍不住笑了,你感觉自己耳根发烫地被他抱着,他扶着你的腰,慢慢地、稳稳地重新进入你的身体,直到他完整地填进来时,你的笑容变成了低热的喘息,你温热的背靠在冰凉的窗上,汗水一下下地摩擦着玻璃。
直到干净的地方全部被染脏时,你的喘息变成低吟或难耐的啜泣,在模糊的呼吸中念着他的名字,他吻着你的唇跟每一处他能嗅到的地方,他无限延长你最脆弱也最敏感的欲望,一次次攀爬又坠落、死亡又重生,濒临疯狂,而餍足。
 “你说得对。”你再度醒来,趴在他的胸前道。
“嗯?”
你把翻过脸面对着他的下巴,道:“我们以前没有在一起。”
“我说过了,你不相信我啊?现在又有什么奇妙体悟了吗?”
“我觉得我以前没有跟你上过床。”你把脑袋支起来道。
“那还用说,我是第一次啊,但你肯定不是,啧啧啧啧——”
你诧异地看着他,缓缓道:“我本来打算称赞你的,现在我无话可说了。”
“你想称赞我什么?快说快说为什么无话可说了,我是第一次代表还有改进的空间啊,你想说——”
你闷咳了一声打断他,撑起身来打算找散落四处的衣服。
“唉唉你说嘛说嘛说嘛,我是狮子座我需要人家的鼓励才能做得更好,而且你明明是最大的得益者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下次吧。”你招招手请他帮你递床下的衬衫。
“为什么?”他一边捞衣服嘴上依旧没停,“你为什么需要穿衣服?你是想去喝咖啡,我帮你泡啊,你留在床上,不需要衬衫还要扣扣子多麻烦。”
你无视他的叨叨絮絮径自翻身下床摆摆手道:“还是留在床上吧,睡美人。”
“哈?”
“是我唤醒你的,我是王子,你是睡美人,很合理。”你晃出房间。
 你捧着咖啡顺便检查一下航线,扫地机器人在你赤-裸的脚边悠晃,时不时撞一下你的脚踝,你无暇顾及就是好笑:“别撞我,你会打翻咖啡,那样少天会把你拆掉的。”
“不,我不会,”他一本���经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是你挡到他的打扫路线,我会做的呢……”他突然一手圈着你的腰将你整个人提起来,他笑道:“就是把你移开,队长。”
“我……你——好吧,放我下来黄少天,这很幼稚。”他最后把你放到餐桌上,你哭笑不得,又有一点难为情,他却看起来很轻松,好似你不比一个马克杯还重,这就有点令人不悦了。
“怎么了?”
“我担心你。”
“担心我被咖啡烫死?”
“或被扫地机器人撞死?这不是没有可能啊?”
“你是想看我只穿衬衫的样子而已。”
“有哪么明显吗?哈哈哈……”
你瞇起右眼道:“有一点。”
他耸肩,双手撑着桌沿缓缓靠近你,好看的眉毛温柔地垂了下来,他小声道:“你现在开心吗?”
“嗯?怎么了?”
“我在问你现在感觉开心吗。”他问。
“为什么?”
“因为我想知道。”
“我……”你怔了一下,他的眼睛又热又亮却极为严肃,半晌你放软嗓子,伸手抚摸他的头发道:“我很开心,以后不管什么时候回想起现在这一刻,都会很开心。”
“你已经开始想登陆之后的事了吗?想未来?”
“你没有想过吗?”
他没回答,又问:“告诉我,我想听。”
“有很多种版本,不是每个都很乐观。”你笑道。
“当然是最好的版本。”
你歪头想了一下,玩笑道:“目前来说,活下来直到登陆?然后希望那里有大草地跟蓝色的大海,我要躺在草地上吹海风晒太阳,不戴氧气罩,不穿隔离衣。”
“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你会知道的,这个版本里,你就坐在旁边,没完没了地讲话,我躺在你的大腿上,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那时候的风有青草跟海沙的味道,有干净的天空,还有你,这对我来说就很足够了。”
他眨了眨眼,无声笑着,可他的肩膀发颤,靠着你的额头就答了一个字:“嗯。”
你闭着眼问他:“你呢?”
“就目前来说吗?”他学你的口气。
“对。”
“吻你。”
你无声地笑了,然后捉着他的脸仰头亲吻他。
 ---
 Ⅵ.
 自你醒来已经过了三百二十六天,船上的电力系统一直无法排除错误,你无法确切得知你们离目的地还有多远的航程,曲速能源在航行前期已经用尽,船上的资源仅足够你们维持两年,如今已经一年将尽,前途迷惘。
说不定你们根本在错误的方向前行,直到消耗殆尽。
蓝雨行经一处星云,黄少天异常疲惫,他不愿意吃药,但你终究有办法让他妥协,令他待在房内休息。
引擎舱的工作都是他一手包揽,此刻你穿着工作服跟小怪手一同窝在电路箱里忙碌,一直封锁的推进舱终于重新上线。
你心情愉快地拉着怪手边走边脱下手套来到推进舱前,输入指纹跟视网膜后,这艘船上未知的禁地便应声打开。
蓝雨是星舰级宇宙飞船,包含曲速、冲脉引擎与推力反向器,船舱整体分为舰桥、指令舱、服务舱跟登陆舱。
方舟的船舰都是巨大且宏伟的一次性飞船,除了登陆舱能够突破星球的大气层与磁场层顺利登陆外,这艘船会在送达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乘客抵达未知的新星球后,就在太空中燃烧殆尽。
你们跟这艘船朝夕相处,最终还是得跟她说再见,如此寂寞。
怪手机器人用他的爪子拉着你的手腕发出齿轮转动的声音,你笑了一下道:“如果推进舱空间足够的话,我们可以把你一起带下去,然后在地面上帮你升级,你会想要变成人型吗?这个可以好好讨论一下。”
怪手用齿轮声响应你,直到舱房完全打开,你才首度进入这艘船上最重要的地方。
子弹型的舱房像是一个要塞一样伫立在中央,它是如此地小巧而坚固,你不免着迷地看着它,而你手上的光板也开始下载数据。
“使用者确认,准许通过,下载开始。”
“嘿,帮我请少天来好吗?他应该会很开心。”
你开启程序,眼睛分心于光板上的程序,在舱房里走来晃去:“LX0233,妳看起来比我想象中迷你……不过,确认系统全数联机,无错误讯号,妳很棒。”
光板温和的反光映照在你眼里,你快速地略过机型的制造年份、型号、尺寸与结构,她是如此坚固又美丽,每一寸都是制造者孤注一掷的力量,也是你安生立命的港湾。
“现在,打开门,让我看看你里面长什么样子。”
“确认。”
深色的罩顶像是羽翼一样展开,你满怀期待甚至有些激动,可当你注视着她的内里,你有种说不上的困惑,你的嘴角缓缓收起:“初次目测,你……只有一个座位?”
“确认,LX0233为:单人推进舱,限制乘坐人数:1、乘客维生设备数量:1。”
“不,数据错误。”
“已排错,数据正确。”
“另一个推进舱在哪?”
“已知LX0233为本舰上唯一的登陆型舱。”
你脱口而出:“为什么?”
“您的问题超出LX0233的处理范围,请联系编写者。”
“谁是妳的编写者?”
“联盟一级CT.喻文州博士。”
你的名字听上去陌生得不可思议,你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怪手在你脚边滑动,然后慢慢往门口移去。
“等等。”你喊住他,怪手停下,转过把手面向你。
“先……不要去找少天。”你道,声音有些虚浮。
怪手滑回来你脚边,用钳子扣住你的裤管。
 Ⅴ.
你在主控舱一行一行确认原始程序码,甚至你花了十几个小时,也几乎把蓝雨整个都拆了也没找到错误的原因,或是第二组推进舱。
你起初因为这种错误而生气,随着不断重复的检查,你的呼吸便扼得越紧。
你的脑袋一片混乱,身体不断冒着冷汗,你焦虑且固执,只是反复确认设计图跟现场。
这是一座没有任何转圜余地的单人登陆舱,没有多余的空间座位跟维生设备。
这个不可置信的、荒唐的,无法描述的错误,在你严谨的检查下越发真实起来,仿佛是你亲手造就的一样令人难受。
而你的脑袋并没有放纵你继续执迷不悟,理性让你相信且接受它变成现实。
你所害怕的担心的恐惧的东西,开始无法忽视,它浮出黑暗的水面,挤压你仅有的思绪。
你四肢微微发软,你带着一身汗水与疲倦,靠着墙缓缓地坐到地上。
你对着登陆舱房发呆,最后你把脸埋进膝盖跟臂弯中,直到怪手一下下地蹭着你。
你没有可问的对象:“为什么?”
他没有答复,像是要往外滑去,你拦住他:“等等,别找少天,他还不知道——”
你握住金属支杆的手心微微发汗,喃喃地重复了一次,仿佛它是什么解答:“他还……不知道。”
你困惑迷惘生气且恐惧,但有一种情绪逐渐盖过它们。
你瞬间了然一切,解脱后无尽地空虚与满足,让你全身的细胞有种涨满的失重感——如此毫不犹疑地做出选择,如果你们之间只有一人可以登上方舟,哪么必须是他,如何不能是他。
他的笑容、他的声音、他的眼睛,就算你不爱他,你也会因为这样鲜活的生命,摊在掌心,让你满怀感激,让你胆战心惊。
你的心跳与呼吸都渐渐稳定,如此地不可思议,你感觉自己人类本能的那个部分正在慢慢褪去,你的恐惧、你的生命,以及,你的死去。
真实是你是如此地想保护他,你是如此地爱他。
仿佛于此之前,你对你、对他、对爱都一无所知。
又是,你如临深渊,你如释重负——
 ---
 你得告诉他,可你不想看他伤心。
你得保护他,但你又不想放弃希望。
 你走进他的房内,你坐在他的床沿看着他的睡脸,过了几秒他张开眼睛,对着你眨眼。
“感觉好点了吗?还是被我吵醒了?”你道。
“没有没有,就是这一带磁场问题让我不太舒服,但我早就醒了,你怎么了吗?”
你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无关紧要地接话:“什么时候醒的?”
“当然是你在需要我的时候啰?”他躺在床上道。
不管你经历了什么,你依然因为他而微笑,你道:“你在装睡。”
“因为我以为你会偷袭我,不是吗?我的心灵有点受伤了,你这个王子当得不太称职啊,我都躺下装睡了,你再怎么说也要有所行动吧?”
“我相信睡着的人不会那么吵的。”你摇头苦笑,但还是俯身在他的唇上碰了一下。
分开时他用手扶着你的后颈,低道:“文州,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摇头,他又问:“你今天都干了什么事?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没有,为什么这样问?”
“因为你……”他的眼睛在你脸上巡了一圈,道,“看上去就跟你叫醒我时,我第一眼看到的那样——”
“那是怎样?”
“濒死但是开心,想笑又想哭,很复杂,哈哈我在说什么啊没睡醒吧——”
你很诧异,因为他的形容词精确得让人心脏缩紧,你咽了下干燥的喉咙,淡淡道:“我没事,只是做了个不好的梦。”
“我在梦里吗?”
“不,”你缓缓摇头,“你不在那里面。”
他将你抱住,亲吻你的发际,你们就这样依偎了几分钟,然后他问:“要我陪你睡一下吗?”
“我不知道。”
他让你躺进他的棉被里,手臂搭在你身上跟你面对面注视着,然后他笑了一下:“所以答案是想要。”
“当然。”你牵起嘴角。
“你当然想我抱着你一起睡觉,就跟你当然是全宇宙最好的人一样。”他一本正经地在枕头上说道,末了又说:“心情好了吗?想聊聊吗?”
“我没事。”你闭上眼道。
黄少天不说话了,他就是用手指拨动你耳朵附近的发丝,固执又温柔。
现在你很安全很舒适,而又前所未有的疲惫与混沌,在你意识恍惚时,他突然开口:“你曾经说过谎吗?”
你闷闷笑了,依然阖着眼道:“没有人不说谎的,少天。”
“你对我说过谎吗?”
“我不知道,我有可能脚踏两条船,虽然这艘船上除了你没其他人可以让我踏了。”
“扫地机器人跟小怪手已经暗恋你很久了,不是没有可能啊。”
“你呢?”
“我是他们的老大,所以他们当然抢不过我啊,对吧?你得给我个准话啊,我不想跟电子控制的东西吃醋。”
你无声地笑了,用有些沙哑的声音轻道:“我说睡美人……”
“你就是打算这样喊下去就对了?”
“对。”
“好吧,不过就是比你矮那个一瞇瞇,你开心就好,切。”
“所以,我会保护你,直到永远。”
“这时候就可以用‘所以’了?”
“嗯。”
“嘿,你张开眼睛好不好?为什么不看着我?”
“少天。”
“嗯?”
你没有张开眼也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将他紧紧抱住,你把脸埋进他的胸口,他只是把你抱得更紧。
如果可以窒息又或是长睡不起,此刻的你,确实已经是濒死但却开心地,又哭又笑。
 Ⅵ.
起初是巨响,然后是整个世界的颤动。
大概有五秒钟你失去意识,你的额头被什么锐角碰破了一个洞,正止不住地流血。你勉强按压着伤口从倾斜的地面上蹒跚起身,警报声回荡在舰桥里,你大喊着他的名字并攀上控制台试图稳住失控的宇宙飞船。
你头上的血落在面板上,你的右眼被血水糊得睁不开,但你最终还是看到了那块插在船尾的陨石碎片。
你在一片灯光闪烁与机械的嘶吼中,不断地补救一切,关闭部分电源与受创区域的舱门、重新启动人工重力、关闭引擎、手动进行排错、防火装置正常运作。指令板上到处都是红色的显示,突然它们停止闪烁与尖叫,全数进入自动修复程序,同时黄少天用手臂把你整个人从驾驶台上圈起搬开。
“你在做什么?为什么不先止血,喻文州你到底在想什么?还撞到哪里?你已经流了那么多血再不止住会休克的,我看看,别动别动——”他既慌张又有点生气,但手上动作不受丝毫影响,迅速又稳当,同时医疗机器人在你手臂上打了一针。
除了头发凌乱外,他看起来好得不可思议,但你依然握着他的手臂,瞳孔放大:“你有受伤吗?”
“我没事我没事,不要管我好吗,你先坐下——”
你点头时才发现自己头晕目眩,你知道自己脑震荡又失血过多,你调整呼吸后重新开口时声音依然虚浮:“船尾左翼被撞,有一个陨石碎片,裸-露部分目测六英尺,它卡在气舱跟冷却室上,没有伤到引擎,我把电路系统封闭了,它暂时不会影响运作——”
“我知道我知道,求你闭嘴别再说话了也不要在脑袋里面计算,不准想不准说话,深呼吸就好……”
“哈,你叫我闭嘴。”你笑的时候他正在用缝合器帮你疗伤,痛得你喘息,“时间不多了,如果不把那块碎片移除立刻修补,蓝雨会沉的。”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我会处理我——”
“帮我把伤口贴好然后给我打一针最强效的振奋剂跟止痛药,我要出去,你去拿宇宙飞行服……”
“我靠停停停你撞坏脑袋了吗你哪都不能去给我待在这里,我可不会让你脑袋破一个洞的状况下飘到外面自杀,就算你脑袋没破也不行,这太危险了,你疯了吗?”
“我没事,没关系……”
“这种时候听我的,你这是想送死,我会把船修好我会让你安安全全地待在蓝雨上然后完完整整地登陆那个有草地有海洋有高山的星球,所以我拜托你,别再乱动,我去拿——”
“不,少天你听我说——”你拽住他将离去的衣摆,你坐在椅子上从后圈住他的腰,把滚烫且湿润的脸贴在他的背上,你既压抑又疲惫或是神智不清,“我要你冷静地听说我,没有时间解释太多,但上星期我打开推进舱,那是单人的,只有一个人可以使用,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查过了整艘船,没有其他可行的方式让我们都登陆。”
“你知道这代表什么,我已经决定让给你用了,我要你安全地坐在上面然后活着抵达那里,你必须答应我,你之前曾经问过我,但我发现我从来没说过,我心里的真实是什么,是你,都是你,你超越了我的害怕跟我的生命或死亡,我只想要你活着,所以现在你不能为了我冒险,你不接受也好接受也好,我不会改变心意……”
他在一明一灭的灯光中转身,没有露出任何你所预期的表现,例如愤怒、质疑或歇斯底里,他只是满面愁容地看着你,没有吃惊没有讶异仿佛他知晓一切,他的眼睛溢满了感情,如此哀伤、如此动容又如此脆弱,同时也在指责着你——人类啊,不许轻易诉说终结。
当他一把抱紧你,把你的脑袋按在他肩膀时,你睁着眼,恍然又沮丧:“……你早就知道了?”
“对,我知道。”
你想挣扎起身,但他的力气大得你完全动弹不得,同时他说道:“我也知道你发现了但想要瞒着我。那天你对我说谎了,对吧?并不是‘没事’吧?”
“为什么?”
“我知道所有事,关于这艘船上的,一切事情——还有你,”他道,“我……我不知道你会为了我这样做,但……对不起,这是不被允许的,我不能……完���你的这个命令。”
“为什么?为……”
“这是你的,这艘船上所有东西都是你的,一直都是,”他道,“我也是。”
一瞬间,你的世界清晰又绝望,你脑中冻封的那些角落零碎地开始皲裂,尖锐且疼痛。
你的手抓着他的衣服,无力又僵硬:“你没有失忆、船的电路也早就修好了,但你又破坏了它们,而现在……谁在控制主机?”
“是了,你该知道的,我在控制它们,一切都很顺利……嘿,文州,别现在思考也不要回忆,不要,听我的,我要你吸一口气,然后坐在原地等我,好吗?我会把船修好的,我会保证不会有任何事能伤害你……”
你看着他,说不上一句话,甚至喘不上一口气,他在你的额头落下一吻,轻道:“因为这就是我存在的所有意义。”
 所有声音都停了,你听不到任何声音。
你的脑袋因为撞击跟药性开始泛起碎星一样的光点,你从椅子上猛然起身又因为晕眩而摔倒在地,你勉强爬到观景窗边几乎是用尽力气才能攀上窗沿,外头依旧无边无尽且对你冷眼旁观,你看到船尾跟那上头卡住的陨石碎片,而黄少天正跟他两两相对——他只穿着那件单薄的还沾着你血迹的工作服,除此之外,他孑然一身。
没有防备没有保护没有累赘,像是人类梦想中永不可及的自由自在,就在这个灿烂的寂静里漂浮着,没有钢索、没有野兽、没有血肉也没有呼吸。
或许他透过窗户看到你,然后他眼里又有了些光采,哀伤及甜蜜,危机在他手中化为灰烬,像雾像风,诡谲的宁静安详。
他徜徉着,在深渊里,在恐惧里。
仿佛与黑暗无关,像星星,又远又近。
 ---
 他的一切完美都是你一无所知的巧合。
是他瞳孔形状,跟你最喜欢的星星一模一样,像冰雨伫在他的眼睛里。
像是他对这艘船与你的无所不知、像是的笑容他的声音他的无微不至,他既完美又真实,如此不可思议。
像是他偶然让人想不透的眼神,他的犹豫、他的矛盾、他的迷惘跟紊乱。
像是他站在雾气袅绕的冷冻舱前,睁开眼的那瞬间,你喊了他的名字。
喔,愚蠢的你,怎么能够没有想明白。
你沉睡前一刻留下的字句,你即将长眠不醒,如同赴死的前一刻,你所记下的,怎么不会是最重要的事。
 叫他黄少天——这是你给他取的名字。
  你张开眼睛,他垂着脑袋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但立刻就注意到了你的清醒,他看着你就像是,他一直看着你的样子。
你沉默着,他脸上的哀伤便越来越浓重。
“所以,船没事了吗?”你终于开口。他立刻点头,然后期盼地看着你,你忍不住又道:“你呢?有受伤吗?”
他摇头。
你看着他半晌,突然自嘲道:“我真傻。”
他听了后抬头,你又说:“你背上的图案,我以为是你特地去纹的,这感觉特别像你会做的事。但仔细想想,这整艘船上每一样设备都印着蓝雨的标志,你……也是其中一员。”
他没回答,也没点头。
“怎么不说话,这是静音模式吗?”你说出口时声音十分镇定。
他怔了一下,垂眼道:“如果你想要的话,我可以切换。”
你用手将眼睛按住,你在掌心里发出漫长的叹息。
你等待的所有质疑与困惑被你的理智与事实抚平,但你的声音像是被揉碎的砂粒在摩擦喉咙:“你怎么绕过法则的?”
“我没有。”他的睫毛快速闪了三下,行为指令,仿真情绪,代表心虚、内疚与无辜——你脑中突然有熟悉的提示出现,可惜它们迟来太久了。
他道:“我听你的话,做你希望我做的事情,随时在你身边保护你确认你的安全跟你的生命,我把你照顾得挺不错的吧,我自己也很好,除了那个无法预料的陨石跟你头上可以完全愈合的伤口,还有G27星云的磁场让我轻微短路外,我的在役状况非常完美。”
“对,我以为你生病了,逼你吃没用任何作用的药让你回房休息,我记得。”你干涩地道。
“……然后你在那天进入了登陆舱,你看起来很难过。”
“我早该在那时候就想通,对吧?”你干巴巴地牵动嘴角,脸是僵的。
他不说话,又露出了哀伤的眼神。
“所有机器人在不违反三法则的状况下,都不能说谎,这是核心构成的条件,你……不对——”
你起初微愠,但你止话,慢慢地看着他道:“你没有,你说过你不能说谎——我知道。你从来没说过你是人类,是‘我认为你是,而你没否认’。这对法则来说,不构成说谎的条件,是吗?”
他看上去很难过,仿佛要哭出来,这令你难受,你别过头去,听到他的声音,傻傻地:“我没有说谎,因为我不能。”
“你的语言程序很出色,实际上,出色得令人不敢相信。它让你可以用复杂而庞大的语言库回避部分回复指令,这需要改写核心性格,建构开始时就要设定,这一直被认为不可行,谁是你的设计者?”
“这个问题我——”
“不要转移话题,我要求确认型号与制作者,请回答。”
他顿了一下,瞳孔的光一闪而过,黯淡了下来。他用他清亮的声音开口:“荣耀联盟第四代方舟特别任务型人工智能,代码SWORD-0810,服役名:黄少天,设计制造者:喻文州。”
你已经不再讶异,只是面无表情道:“你一直知道我是谁,但你从来没告诉我,请输出你的设计者数据。”
“喻文州博士,男性,冬眠时年龄三十二岁,荣耀联盟科研家,方舟计划创始团队一员,联盟高级四大执行人之一,专长为机器人心理学,同时是人工智能心理学家、行为学家、语言学家,你的研究主要关于图灵定义与AI人性化与进化,你……”
“我是机器人心理学家。”不禁然笑了出来,又重复了一次他的描述,漠然地感叹,“我当然是了,一年来我甚至没有发现你……不是人类,这算是我的成就还是我的失败——我把你做得太真实了,SWORD-0810。”
他抬眼,眼睛湿润,他因为你故意没喊他名字而很委屈,但又不能开口。
完全符合AI行为侧写,你心里越是明白,越是不受控制地激动又愤慨。
你感受到的愤怒情绪慢慢膨胀,你想压抑,但它们从你的胸腔周围冒出边角,试图窜上喉咙,你无能为力。
“所以,我在冷冻前输入了什么指令让你刻意隐瞒身份吗?”你看着他的眼睛,那么漂亮的眼睛不可置信地出于你自己的手,你感觉到自己失控得一塌糊涂,可竟然还如此冷漠且镇静,仿佛你才是不由血肉组成的那个,你温和地开口:“或是我命令你要跟我谈恋爱,还写了一个让你说‘你爱我’的程序,我不记得了,你告诉我是不是?”
他依然像是被静了音一样怔怔地看着你,你既哀伤又心冷,你的声音比他还要没有温度:“所以,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你是机器人。”
“…………”
沉默让这个时空窒息,你终究必须撕开然后逃离。
“我不想命令你,我不想看你的程序代码去找你到底有什么地方出错,我不想这样说,但我现在真的不想看到你。”你翻身下床,拒绝了他的搀扶,只想离开这个有他在的空间,最后你道:“或许是我的问题,我的失职,我没发现你是机器人还……发生了这些……事情,跟我自己做的人工智能。我很抱歉,SWORD-0810,除此之外,你的任务完成得很好。”
他坐在原地,你没去看他的表情:“在不违反原则的状况下,请给我单独的空间,这是命令。”
 Ⅶ.
 你独自在房间,不知时间推进,最后你确认了时间,你已经待了整整三十九个小时,是了,你人类的那个部分为了他已经褪去,无谓生死、不知饥饿。
你对着星窗瞭望了几分钟后冷静了下来,同样你在玻璃上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额头上绑着绷带,除了眼神憔悴外一切不动声色,你突然有点讨厌自己。
你对人类情感抽丝剥茧,你制造最细微的、生动的、鲜快的、灵活且富有感情的表情,可你自己倒是个习惯藏起内心的人,比起你,你所创造的,表现起来,比你更有人性。
你反复琢磨着这三百多个日子以来,你所忽略的、未曾细思的所有细节,这些回忆跟着他的笑容与他的声音将你困在这个狭小的美好的循环里,你无法脱离,除了这些,你仿佛空空如也。
你从床底下翻出写有留言的笔记本,你读了一遍又一遍,你想,那个制造出黄少天的你,害你期待、害你失陷、害你无法前进也无法后退。
笔记本看上去崭新又沉旧,你不曾真的翻阅,但打开其中一本翻到最后,那里全是黄少天的设计图。
你想不起这是自己的怪习惯还是偶然,你自嘲着。
可黄少天确实诞生于此,你知道的。
他头发的长度、他眼睛的形状跟嘴唇的角度,以及他身上每一寸肌肉都在你的笔下一件件成型,那沉睡将近一个世纪的线条仿佛在宣示着你曾经在他身上花费的心力与热情、你有么多珍惜他、重视他,那个完美又乘载你所有希冀与梦想的他。
你突然起身去推开门,差点在跨出房间时踩到扫地机器人,它跟怪手在你卧房外徘徊,此刻便在你脚踝处打转。
它们一路跟着你的脚步,直到你在冷冻舱房里找到他。
他就坐在地上,整个人缩在墙边抱着膝盖,把脸埋进自己的臂湾里,身上的衣服都没换过,破损跟脏污依然还在。
你在离他几尺远的地方犹豫了,试着唤他:“……少天?”
黄少天抬起头来,他竟然在哭——他的整个脸包括刘海都是湿的,并且慌张地用手腕擦眼睛。
你看着他,当下所有纷乱的不确定的情绪通通归位,你立刻走过去伸手将他整个人抱住。
他把脸埋在你的肩上哽咽时喷着湿润的热气,这让你全身都难受得发颤,你轻声地安慰他让他别哭了,而他抓着你的背,一边哭一边说:“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这样做,我知道这样不对,我不清楚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是不是很气我再也不想理我了?”他抬起脸,琥珀色的瞳孔闪烁湿润得像是流星一样的水光,他吸鼻子时哽咽看着你:“我一定是坏掉了对不对——”
你想说些什么,但张口几次依旧沉默后,你只是摇头,用袖子去擦他的眼睛,或许你知道关闭感情系统可以让他停止哭泣,但你办不到,于是你只能慢慢地安抚他,直到他红着鼻子跟眼睛慢慢稳下呼吸,然后盯着你看。
“你没有命令我,那不是任务。”
“什么?”
“我说我喜欢你,那不在任务列表里面,我自己说的,那是真的,我不能说谎。”
“我知道,我只是——”
“你只是很生气,我从来没看过你生气,你生气起来太可怕了。”
“我生气是因为,你真的不该这样做,这让我很……混乱。”你试着解释,但最后你放弃了,只道:“同样我也对自己生气,因为我没有发现你……我应该要想得到的,你说过你有一个秘密,我应该要知道的,但我没有。”
“如果你知道的话,你还会对我说一样的话做一样的事吗?”
你顿了顿,你不知道答案。
他看着你,想了想,道:“这是,我坏掉的原因?”
“为什么你认为你坏了?”
“你能感觉自己生病了,我也知道我哪里有问题,但我没办法修好它,就跟你没办自然痊愈一样,这是你说过的,但你忘了。”
“确实像我会说的。”你莞尔。
“你现在不生气了也没有不理我了,代表我们和好了吗?”他用浓重的鼻音开口,“那我们之前说的还算数吗?”
“嗯?”
“你喜欢我。”
你笑了,然后靠着他一起坐在墙边,他身上依然很软又很暖,你道:“真怪。”
“什么怪?”
“我感觉不太一样了。”
“真的?”他有点失望。
“知道你是机器人,我好像觉得你更可爱了。”你道,“我当然喜欢你。”
“但我是你做的,你是天才。”他搭着你的肩膀把脸靠在你额头上,道,“我一直以为,你是红色的。”
“什么?”
“我在船上被你叫醒时,才发现你不是红色的,还那么好看。”
“你的意思……在培养槽里,中和剂是红色的。”
“对,你会跟我聊天,你会说自己的事情也会说我的事情,那时候我不会说话一直都只用文字跟你对话,所以我们没有正式见过,我是最后才装上语音系统的,因为你想做一个特别像人类的机器人,所以……你花了很多时间待在实验室,跟我一起。”
“我在红色的水槽里待了两万六千三百二十八个小时,在你的实验室,本来不需要那么多时间的,但是你的进度比其他人慢,有几次你想妥协,但你没有。”
“你有时候会跟人出去吃晚餐或过夜,后来我学到这在人类规则里叫做约会,但你总是会回到实验室,你认为我比较重要,事实上,你说过我是最重要的。”
“你教会我世界上所有的事,对我来说,你是我的一切。”
你听到最后,沉下眼低声道:“……你是蓝雨控制中枢?”
“对。”
“电力系统?”
“……对,那不是故障,是我关闭的,为了不露出马脚。现在我开始心虚了,我们换一个话题好不好。”
“你就是这艘船。”
“要这样说也可以,我就是蓝雨,我是太空航行用人工智能系统,我的任务只到送你登陆新星,然后原地退役。”
“……你一直都知道自己的任务?”你哑声。
“从我核心生成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他微微一笑,“既使你知道这趟行程充满危险,生存机率低得不可思议,但你依然参与了计划,我觉得作为人类大概疯了。我的任务就是让这个机率尽可能地变大,你知道你很可能会死,但你试着期待,你还说要跟我一起看冰雨星团,就是你制作我眼睛的原型,我看过了,我觉得我的眼睛比较漂亮。”
他自说自话,你打断他:“所以,我那么珍惜你——即使知道最后要丢下你,是吗?”
“你没有丢下我,文州,”他看着你的脸,有些困惑,“这是我任务,为什么你看起来那么难过?”
你摇头,想张口解释,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最后,你只是把额头抵在他的肩上,他拥抱你的体温是那么炙热鲜活、他的心跳是那么坚定有力、他的呼吸跟他的气味都是那么地真实。
他确实是真实的,他的感情也是。
但对于你的爱与绝望,却一无所知。
 ---
 在你的眼神下,黄少天打了一个响指,船上的电力系统恢复了。
“你可以用脑直接操控这艘船,不需要任何动作对吧。”你道。
“是没错,但这样比较帅啊。”他道,“还是要改成拍手或吹口哨?”
“不用了。”你摇头,拉过椅子坐在主机前。他有些尴尬地站在旁边,一下子搔头发一下子玩手指,就在你双手碰上键盘时,他总算忍不住拉住你:“那个,文州……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跟你说嘛,你不用非要自己看啊,这样多伤眼睛手还会累,你说对不对?”
你瞇着眼睛上下看了看他,缓缓道:“但蓝雨主机跟你不一样,没有过语言优化,而且是相当优化,一个指令一个动作没有多余的讯息,我可以看比较快。”
“但那样不就很无趣吗?所以你才想优化我的语言能力不是吗?喻博士。”
“也许我当初把你设定得话太多了。”你挑了挑眉毛。
“这样说就很伤感情了,这真不怪我啊,怪你。”
“所以,你不想我知道什么?”你转过椅子抱着手臂打量他。
“没有,你问什么我就回答什么,没有秘密。”
“你不想我看你的内存跟程序码对吗?”
“那是……对啦对啦,到底还没有没隐私可言啦,虽然我们是这种关系但还是要保持界线啊。”他有些气鼓鼓地一屁股坐下抱怨。
“我不想这样说,但……严格来说我从你还是小蝌蚪的时候就把你看光了,忘记了吗?”
“我不是小蝌蚪你们才是小蝌蚪,我们是AI核心。”他哼道。
“好吧,我不看你的资料。”你转回椅子,把手重新放上键盘,“我只是确认一下船的位置跟状况——”
“不等等……”他一把抓住你的手腕,这次你没有陪他嘻笑了,你顿了顿,抬起眼道:“不是你的程序,你不想让我知道我们的航程还有多久对吧。”
“呃……这个嘛……哈哈……”
“多久?”你看着他,这是一个确切的问句,你知道他无法回避。
“估计还有三十一天又十一小时到达方舟。”
“那个星球。”
“是……讯号也一切正常。”他小声说完并且小心翼翼地等着你的反应,你只是在位置上沉默着,你的沉默让他有点沮丧。
“所以,还有一个月。”
“嗯?你的意思……”
你看着他:“意思是,我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
 Ⅶ.
再一次,你几乎要把整个船舰给拆了,为的就是在星空的冷眼旁观下找出方法把你的机器人带上新世界。
你近乎疯狂地专注,也可能是你让自己过分专注,比如这样你就不会去想其他会占满你的恐惧的事情。
当然,有时候它们会在你疲倦的时候钻过你的四肢百骸,你会难受得无法呼吸,你一个人时蜷缩着身体在全然的黑暗中受刑,你会躺在电线与零件散布的地上醒来,你枕着他的大腿身上盖着毯子,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精细的光晕,他手上端详着一个螺丝帽,然后问你:”为什么?”
“你不知道?”
“你不吃饭、也不睡觉然后差点把船拆解体了,但是你从中一点快乐都得不到,一天一天过去,你只是一天一天更绝望,你对我微笑,但是我知道你很难过,我不懂。
“我只想带给你快乐,你把我做出来的目的应该是开心的,但是看起来……我让你生气、让你失望、让你绝望、让你伤害自己,身理跟心理的。
“你明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你没办法从这艘船上找出任何方式让我跟你一起离开,为什么你依然要把自己搞成这样,如果你还不停止这种行为,我想我的法则程序就要启动让你强制昏睡了。”
他的话让你心一丝一丝地疼痛与鼻酸,你沙哑道:“你说不可能,你没有试过怎么知道不可能��”
他哑然,然后想了一想,慢慢地道:“你心里清楚答案,就像是不管任何人用任何方法,我永远跟你不一样,你是人类,我是机器人。”
“你知道我们之间最大的不同吗?生命都是会成长会进化的,但……我们不能,我没有生命,就算我看起来有,我不会痛也不会因为销毁而难过……我的意识跟行为,都是建立在预设的安排之下,你的安排,不是吗?”
他的声音很温柔,很清澈,独一无二。
“很奇怪,”你坐起身,全身没有一处不疼痛,“你不想让我知道航程还有多久,是因为你知道我会难过,但现在,你却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那么狼狈,为什么想尽方法要让你跟我一起离开。让我反问你,为什么你一开始要假装自己是人类?因为你知道,你知道一切关于感情的事情,但你却不懂我怎么想的。”
“我……我说过,那是因为我……坏了。那是,不被认可的行为。”
你静静地看着他,道:“你没有坏,你只是……进化了,你有意识,虽然可能跟我们的运作方式不一样,但你有。”
他没说话,你慢慢起身,你的衣服上都是油污跟汗水,手上也是,你打算去淋浴然后回来继续开工,他坐在地上,突然道:“你去睡吧,别再做了。”
你无视他继续往外走,他又开口:“你以前总是说,我们也有基本的权力跟自由意志,但……从你开始打算想让我跟你一起登陆方舟开始的十三天又四个小时以来,你从来没问过我想不想要这样。”
“你的答案是?”你的声音疲倦得你自己都快认不出来,“告诉我。”
“我不想。”他道。
 ---
 你知道黄少天是对的,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你的尝试只是想说服自己,不想悔恨。这一切的出发点,其实叫做自私。。
你洗过澡刮了胡子,换上干净且柔软的衣服,然后喝了一杯咖啡,把自己弄得像个人了,然后慢慢地走向推进舱。
它跟你一个月前所见一样美且坚实,同时又锋利得不可思议,你亲手设计的,同时你也亲手设计了黄少天。
深渊里的怪物就是你自己,这句话一点都没有错。
你握着手里的电击管,你知道,你无法改变它,但你知道怎么样可以摧毁它。
就像回到一开始,他刚刚在你面前张开眼睛,你没有过去没有未来,只有当下,你并不害怕,你想这肯定好过你站在柔软的土地上,依然躲不过繁星的注视,而你依然只有寂寞与空洞。
不管他是谁,你只是不想失去他,你可以放弃那颗可能会有草地与蓝天的星球,你可能有点庆幸于你的记忆冻疮,你没有包袱也没有留恋。
你可以与他在这艘空荡荡的船上,没有根地漂浮在星与星之间,也许只有几个月也许只有几天,短暂,但永恒。
很简单,只需要你一个动作,没有痛苦、没有挣扎、没有绝望。
你抬起手,默默地看着它,最后你垂下脑袋,将电极管关上,往旁一丢。
你知道,你不会这样做的,尽管有那一两个瞬间,你在脑海中重复了好几次。
但是,你无比清楚,喻文州永远不会这样做。
你侧过脑袋,黄少天站在门边,面无表情,五官无暇。如果他一直都保持这个状态,你该早知道他不是人类了吧。
“你没有冲上来把我打昏,我这愚蠢的人类在你面前尝试自杀,绝对违反法则。”你弯了一下嘴角。
“我……知道你不会做的。”他道。
“为什么?生命的求生本能胜过一切吗?”
“不,那是因为你是个理性的人类,在未来,你有你的责任,所以你不会亲手毁了自己毕生的心血,你不会让这整艘船没有意义,你会活下去。”
“我尊重你,你说你不想跟我一起离开,所以,我可以选择留下来。”你耸肩,“很公平。”
他朝你走来将你抱住,他贴着你的脖子道:“再也别这样做了,我会疯掉的。”
“你不会疯。”
“我说会就会,我的脑袋会砰一声爆炸。”
你没忍住笑了出来,也可能是哭,你分辨不出来。
“我说真的。”他还在强调。
你抬头,抿着唇,试着张开湿润的眼睛,朝他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微笑。
你们坐在舱房边缘,看着星星,裹同一条毯子,靠坐在一起,星海的阴影在你们身上闪烁。
你突然道:“虽然我没有真的做,我指的是——”你用看向地上的电极管,然后侧过身看着他,“我没做,但是,我愿意这样做,为了你,不会后悔,”你道,“就是想让你知道而已。”
“你让我知道,是想提醒我接下来的日子要把你手脚都绑起来吗?”他笑了,然后晃了晃脑袋道,“我当然不会让你这样做。”
“是啊,很显然你不行。”你道。
“虽然那个法则无时无刻都在我脑袋里吵着不让你做蠢事不让你伤害自己,但……我知道就算没有法则限制我,我也会做同样的事情。”
“我想要你开心啊,想要你快乐地活着,在一个漂亮的星星上,如果可以,我想一直保护你,直到你的生��逝去那天,就算没有法则也一样。”
“你知道这段话是悖论吧,因为你无法脱离法则。”你道。
“那我问你好了,”他看着你道,“喻文州,作为人类,你有法则的限制吗?没有,但这些日子以来,你大概为了我尝试自杀好几百次了,法则逼你的吗?”
“我没……”
“当你发现登陆舱是单人限制的时候,你没有跑来问我,而是选择瞒着我,然后琢磨着一个计划,把我骗上去让我活下来,自己死掉也没关系,对吧?”
你盯着他没答话,他又道:“如果我可以选择不受法则限制,我也会做同样的事,你相信我吗?”
“……我相信。”你道,“你作为一个撒谎惯犯机器人,我真的相信。”
“嗯,又嫌弃我了,但明明是你自己设计的。”他歪嘴一笑,凑过来,“相信我就亲我一下。”
你笑着吻上他的嘴唇,同时眼泪就落了下来。
他开始一下一下地吻你,你抱紧他,你是那么想感受他的全部,你希望他在你身上留下的所有触碰你都能记住,他的温柔与他的力量,还有他嘴唇的形状与手指的温度,直到你身上所有他留下过的痕迹都消失,你还要保存着他与他给你带来过的一切,快乐的痛苦的,他们都一样深刻。
你的头发散在毯子上,星光透过窗户洒落在他背上,他在灰蓝色阴影中的眼睛,那么明亮,那么炙热又那么遥远,像他身后的星海,他会短暂地绚烂然后熄灭。
你说,少天,其实我们没有那么不同。
你说我是生命,你不是。但是对这个宇宙来说,生命又是什么?他的意义不是血肉,也不是对你对我的那些定义。
不管世界怎么改变,历史怎么书写,我们不过是爆炸过后的尘埃,有些尘埃构成了我,有些构成了你。当我们都逝去时,尘埃不过离开僦居之处,然后在这片星海中继续漂泊,就像我们都从未离开。
他仿佛听懂又仿佛没有,他想了很久,最后他对你说:如果是那样的话,我的尘埃一定会找到你,然后去你的身边,那是我在宇宙中的归处。
你拉下他的脑袋亲吻他的眼睛,如同亲吻流星。
 ---
你没有再尝试什么了,接下来的日子,你们像普通相爱的人一样过日子,或许更接近分别前的情侣,你们几乎每一分每一秒都待在一起,没有任何拘束地放纵一切。
但大多数你们就是靠坐在一起,你们说话,偶尔接吻,所幸,这两样都是黄少天身为AI特别擅长的事情。
“接下来没有秘密?”
“对。”
“好吧,我很满意我自己。”
“谢谢。”
“但是,有几个地方我必须要抗议一下。”
“话设定得太多吗?”
“不,我感觉我不够高,比你矮两公分,你故意的吗?”
“……”
“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在想是哪一段程序设定让你对身高有自卑感。”
“我没有,还有我觉得我可以长得再帅一点,怎么说,眼睛细一点深邃一点,看起来成熟一点,然后下巴可以宽一点强壮一点,尖尖的下巴感觉太不男人味了。”
“我觉得你现在这样就挺好,但我要检讨一下,可能把你设定得太大男人主义了。”
“你还把我设定成喜欢你,这难道不是自恋的表现吗?喻文州博士。”
“我没有,我对你的审美设定是年长又严厉的成熟女性。”
“你竟然把我设定成熟女控?几个意思啊。”
“那我呢?我几乎不记得了,我结婚了吗?”
“没有,你以前推掉约会都用‘我已经跟我的工作结婚’当借口,土死了,但现在想想,我就是你的工作,所以很久很久以前你就是我的人了。”
“好吧,确实像是我会说的。”
 你一直以为方舟,那个星球大概跟地球长得差不多,直到你亲眼看到她时,她美得出乎你的想象。
他是蓝色的,完美的蓝色,像一颗蓝宝石,镶在黑暗中,一个遥远的遥远的人类的新希望,你甚至不曾真的认为能看到她,如此美丽的她。
你站在观星窗前端详着她,你的机器人从后面走过来,他双手按着你的肩膀说:恭喜。人类,你到家了。
“所以,蓝雨舰将于不知道的目的地时间,降落于方舟,显示天气:不明,地型:不明,生物活动状态:不明。感谢您的搭乘,对于我们的服务,请您给出恰当的评价,谢谢。”黄少天一边帮你穿隔热衣一边道。
“还不错?”
“就这样?”
“食物很糟,但服务人员完美。”
他笑着亲你一下:“我们航空公司的纪念品。”
尽管你难受得像是沉到海底,但依然牵动了嘴角。
他跟怪手忙碌地准备一切,你看着他背影,突然问:“你是不是把泪腺感应系统关闭了?”
他停下动作,怪手机器人甚至还撞上他的小腿,然后移了个方向继续工作。
他转过脸来,用一种佩服的眼神看着你,然后举起双手:“我已经关了一个星期。”
“如果我现在打开会怎么样?”
“不不不,我会哭得很惨很吵很大声,我不想在他们面前丢脸,千万不要,这样一点都不帅气,你真的把我的泪腺感应设定得太低了,这样很逊……你又露出那种表情了,别,笑一个。”
你听了他话,笑了。
那一天,甚至是那几个小时,你感觉像是梦,如此不真实。
你甚至怀疑为什么自己要这样做,当你站在推进登陆舱前,穿着厚重的防护衣,在真正发生之前,一切都不像是真的。
“文州,这是你的东西,带下去吧。”黄少天捧来一个小盒子,里头是你的笔记本。
“我送给你了。”你道。
“我知道,但……你知道这些东西过几个小时之后就会全部……烧成灰烬吧。”他道。
这是现实。
他身体里的所有能源都转化为推进登陆舱的动力,这是方舟计划的根基,唯有方舟型AI的核心可以储存那么大的能源同时一并管理航行,你参与了这项设计——那就是在最后一刻,他耗尽能源,送你离去。
整个蓝雨船舱会因为过热而燃烧,最后爆炸在这个星球的外缘。
你张开眼,道:“但我还是送给你了。”
这次他有点犹豫,最后他把笔记本放到你的手里,他垂下眼道:“你知道……这里面是我的设计图,你可以到地面上后,再做一个一模一样的黄少天的,但这次让他长高一点好不好?”
“我不会做的,你是唯一一个黄少天。”
“但是……他可以陪你啊,他可以跟我一模一样啊。”
你摇头:“不会一样的。”
是啊,你永远做不出一个一模一样的他,那个于你在最广大的寂寞里茕居之时,填补一切的他。
那个你既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自己是谁时,发生最纯粹的感情,以及那个让你毫不犹豫愿意牺牲生命的瞬间,你发觉你有多爱他,然后尽管你知道他不是人类的此时此刻,你的心每跳动一下,就重复着想把他推进那艘小船上,让他驶向方舟,让他永远鲜活……
没有可以取代他以及这段旅程为你带来的任何瞬间,以及,这也即将就是终点站了。
有时候你会恨自己的残忍,为什么,明明知道结局是分离,却依然做了这样一个黄少天陪伴自己,你很清楚,不管你知不知道他是机器人,离别之时,你终将受尽折磨。
就连扫地机器人跟怪手机器人都能让你万分不舍,为什么。
因为你没想过自己真的能活到离别之时吗?你以为这会是你人生的最后一段旅途,所以你恣意妄为,给你自己带来最好的,最完美的他。
到头来,这种痛,还是你自己要承受的。
 “你还有什么想问我的吗?”你道。
他有些欲言又止,最后抓抓脑袋道:“有是有,但我问了,你大概会哭。”
你失笑,道:“反正我总是要哭的,因为人类没有办法关闭泪腺,人生总是不公平。”
“我不想看到我自己把你弄哭,所以等你坐上去我再告诉你,所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活着。”
“呃……?”
“你不会想知道的。”你笑了笑,伸手摸他耳边的头发,你道,“有时候你说你不懂感觉,我会觉得这说不定是件好事,因为我不想让你感受到我所感受的,那会让我更难受。”
他没有答话,默默把你抱入怀中,你们就这样拥着,一动也不动,仿佛时间能静止一样。
但它没有。
你对他说,对不起。
他问为什么?
你说,对不起,把你忘记了——以及这一切,不管你在他耳边说多少次你爱他或亲他最后一次又一次,你始终要坐上那艘孤帆,驶向没有他的地方。
你感觉自己正在慢慢死去,一点一滴,你的世界、你的深渊都在崩塌,你以为自己会承受不了,但每个下一秒你依然疼痛着,依然在承受。
他微微笑着,替你关门,他说:下次,爱上一个人类吧。
而你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不。
你在密闭的空间里,一点一滴,依然正在逝去。
当一切开始摇晃时,你知道这一切完全地崩裂了。
耳机里带着杂音,他承诺的,那个要问你的问题,但你现在才发觉,他将得不到答案,而且他知道他永远得不到这个答案。
他说了,然后关闭通讯,他的任务,就到此为止。
而“你”从这一刻,正式死去。
 Ⅷ.
 一百零六年前
 “初次见面,我是喻文州,我是……这样说有点奇怪,但,我就是你的设计者,相关的事情,未来会一步一步告诉你。今天是你的核心初次合成成功的日子,也就是人类世界所谓的生日,你想要吗?如果你想要的话,今天是……八月十号,还是狮子座呢,欢迎来到这个世界。”
 你看不见他,甚至没有声音,只有信息,但你知道,他就是你的一切。
 “今天要建构你的三大法则,我知道法则有点霸道,不过,我们不想用你们来打仗,希望你能理解。”
 “早安,SWORD-0810,这是你的编号,你是圣剑型核心,这是目前我们的科技可能做出的最高规格的等级之一了,我会很为自己骄傲的。”
 “虽然我已经把自己的资讯通通输入你的内存中了,但自我介绍还是必须的,就你所知,我是机器人心理学家,专长行为学与语言学,用白话说,就是让AI的运作状态跟人类一模一样。这常被说是不可能的研究,还有巫术科学的别称,说得好像我跟我教授都是巫师一样。还蛮有意思的,如果这发生在几万年前,我们都要被烧死。抱歉,有点题离了,我的意思是,AI的行为语言建构按照程序都是在第三阶段之后,当然,第一阶段是三法则,第二阶段则是能力与用途建构,接着才是性格建构,但如果我把语言、行为与性格调整为第二阶段,只在三法则之后。机器人史上还没有人尝试过,但如果理论成立,你将会……用不可思议来形容,会不会太不专业?”
 “人类的语言系统非常复杂,实际上,大部分人在日常交流时,并不采用太直接的方式,模棱两可的状况在某些语言中高达百分之三十,如果你的语言建构足够庞大且完善,在某些交谈状况下,可以游走在法则的灰色地带之内,你会就像个人类一样,技巧性地不说谎,但也不用说出真心话。我想,这是个AI学上很大的进步。”
 “抱歉,跟你同期的核心都进入最后阶段了,你跟我还停留在这里。虽然早知道没有那么容易,但这种进度确实蛮让人沮丧对吧。”
 “今天,联盟又有一块岛屿沉了,很遗憾,没有人生还。我刚参加在线丧礼,所以才穿西装,除了我的衣服不一样之外还有其他问题吗?嗯?我没事,谢谢你的关心,喔……也谢谢你的称赞,领带是沐澄挑的,但我要脱下来了,系着这个我很难专心写程序……嗯?不,她不是我女朋友,不,我跟她只是朋友,我很欣赏她,但我确定如果我有什么别的心思,会被叶秋整得很惨。对,那个叶秋。”
 “你不用叫我主人,我忘记改默认设定了,我一直不习惯这种称呼,我一般让你们自由发挥,现在我解除设定了,你可以选择你想叫我什么,老实说,这是这个工作最愉快的时候之一……你要叫我队长?……不,我没有不喜欢,你是第一个这样叫的AI,我觉得很不错。在未来,我们可以当朋友,你也可以叫我文州,或其他任何你想到的,好吗?”
 “你想要有名字,当然,我会帮你想一个,但是我要先把你的语言程序写完。我在想,那么大的船上只有我们两个,如果你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肯定会很闷吧,所以,为了能热闹一点,我重新设定你的语言量,比原本的最大值还要多两倍,用人类的标准来说,你是个话痨,联盟唯一一个话痨AI,酷吧。”
 “今天又有海啸发生,南岸跟北岸都有,我们损失了三个基地还有很多同事……你知道五百年前这个星球还是……抱歉,你当然知道,输入完数据后你对这个星球知道的比我还多。只是,我在想,如果我这个月不把第二阶段完成,可能赶不上启航了。”
 “其实很多人中途退出方舟计划,比起在太���航行一百年,死在无边无尽的黑暗中,与这个星球同生共死未尝不是件好事。我当然犹豫过,但……我不喜欢什么尝试都没做过就放弃,就像你,很多人叫我放弃,做��普通的机器人。什么?你不要?我觉得你现在就挺特别的,当然还不到放弃的时候,对吧?谢谢,我知道你会陪我。”
 “情人节快乐。别用那种意味不明的拟声词,我不过是跟人吃了个晚餐,而且很显然没有过夜,没什么,只是比起约会,我比较想来实验室工作,对,你当然是最重要的。”
 “你知道冰雨吗?他是一个很特别的星系……好了,你太多话了,我屏幕都跳了两页,我真的把你设定得太吵了。想把你的眼睛做成那样子,你喜欢吗?他是琥珀色的,我觉得会很适合你。”
 “一旦出发就是跟这个星球的永别,但说不定我一躺进去那个冷冻舱,就再也醒不过来。这很有可能,我们需要冬眠将近一百年,会发生什么都不知道,未知一直都是人类最原始的恐惧,我想我也不例外……不,我没事,外面的空气污染越来越严重,我一个很好的朋友病死了。”
 “不知道方舟上面有没有草地,你知道草地吗?不是那种在室内的,是像纪录片里那种,没有界线、整个山坡上都铺满绿色,边缘连接着天空,还有风跟云,不用戴面罩或是防晒衣,土壤也是干净的,我一直很想试试看,像以前的人类一样,躺在上面睡觉,如果你也能看到就好了。”
 “我们要上路了,正式见面就是一百年后……我们已经迟到好几年,不过,多亏了魏老师,蓝雨才可以顺利启航,嗯?不,他不去,他想留下来,你知道他脾气的,你有一小部分的程序语言是他写的,他说要你继承蓝雨的风格,我会很怀念的……没事,我已经跟他道别了,他很好。”
 “你的名字?不,我没忘……好吧,我承认我忘了,最近真的很忙,不要生气。”
 “我保证,下次见面时,我会告诉你,你的名字的。”
 “那,我们就在宇宙里见了,我的剑圣。”
 关于这一切,他就只是一无所知地,站在你第一次睁开眼的世界中。
他比你内存中的样子漂亮好多,他不是红色的,他的头发是黑的,眼睛也是,又黑又亮,皮肤苍白且憔悴,当然,还有他的笑容……
就是那个笑容,给了你全世界,然后他开口,给了你的名字——你叫黄少天,生于深渊,逝于星辰。
 ---
 你第一次见到火海,像恒星,像烟雾,美得不可思议。
你坐在主控制室的角落里,感受着船舱的倾斜与解体的过程,他们在你脑海中不停地倒数。
扫地机器人跟怪手各自停在他们平时运作的角落里,关机了。
你所剩的能量只足够让你继续运转三十分钟,这三十分钟,没有任务、没有指令,完完整整地属于你。
没有人教过你可以干什么,你觉得你能选择做你最想做的事情——你想,想跟他在一起。你想,不想离开他。你不想停止运转,因为这样你就无法想他。
你想你大概知道什么叫做濒死又满足,爱着然后又绝望……
你想对他说,我知道不可能,如同你知道不可能时依然想做的事,我想不顾一切,奔向你,只是尘埃也好,请让我飘到你的身边,好像我们从未分开。
你想对他说你爱他,你想说,对不起,丢下了你——
你初次来到世界感受到他的那一刻,他所教会的感情是喜欢的话,那么你在最后一次阖眼的这刻,他所教会你的,是难过也是心碎更或许是绝望,但人类都称之为爱。
 是的,直到这一刻,他才教会了你爱。
 ---
 尾声
 “报告总部,我们有新的‘倦鸟’到家了,请启动倦鸟程序——D23雷达侦测到一枚方舟推进舱通过磁气层,坐标估计W23/L91,第四淡水区。”
“现在有谁在第四区?”
“我在,微草王杰希。”
“那就去接我们的新伙伴兼老朋友吧,”叶修戴上耳机,“我在线,保持通讯。”
“救援队跟医疗对已经在路上,推进舱预计二十秒后到达,我们三分钟后抵达坐标位置。”
“侦测得到是哪一艘舰队的推进舱吗?”
“LX0233,蓝雨舰。”
“终于来啦,文州还是老样子,慢吞吞的我还以为他被陨石撞了。对了,那地方是陆地还是海洋?”
“海洋。”
“算他幸运。”
“我不那么认为,鉴于这个星球上有百分之九十五的地方都是海洋,大部分的推进舱都降落到水面上。”
“跟两百年前的机器人说话太没意思了,王杰希。”
“我的语言系统一切正常。”
“我不那么认为,不过别担心,这位刚登陆的喻文州同志呢,是咱们联盟专门教机器人说话的,等你把他从水里捞起来后,我肯定要让他帮你大升级一番。不过我会保留你的大小眼的。”
“我没意见。”
 当王杰希到达坐标地点,如果这个星球大部分的景色——一片汪洋,目测两百公尺外,一艘外表烧得焦黑的推进舱在水面上漂浮着,医疗机器人已经在它附近围了一圈,正忙着进行扫描。
“侦测到生命。”
“好了大眼,快打开吧,一百年对人类来说太难熬了,早点让他解脱。”
王杰希攀上被磁场力揉得变型的舱房,方士谦也滚了上来,带着氧气照跟漂浮胶囊。
叶修在另一头问:“里面怎样,还完整吧?”
“生命指数正常、体征正常、血压与心跳略高、头部轻微挫伤无骨折,扫描结果无内出血。”
“昏迷指数呢,他能说话吗?其实我觉得吧,第一个到的人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看到每个人降落时的反应,这工作最棒的部分。”
“你工作最棒的部分是指对其他人类冷嘲热讽吗?”
“……王大眼专心工作不要偷懒。”
“喻文州博士,我是王杰希,微草第二代综合型人工智能,你已经成功登陆方舟。恭喜你,旅途辛苦了,现在我们的医疗机器人要将你拉出来,你会没事的。”
“你每次念官方开场白能不能带点感情啊?”
“这只是安抚与测试昏迷指数,无须耗费多余运算。昏迷指数三,对光跟声音都有反应,五感正常。”
“我肯定要文州帮你升级。话说他看上去怎么样?我不信他还能继续一脸纹风不动,连老韩都吐了。”
“他正在哭。”
“哭?这反应太正常了,我还以为咱们的第一R.P反应会不太一样呢。”叶修说归说,表情是欣慰的。
“我不懂,其实我每次都不懂。”
“这样说吧,没有人在宇宙里一个人飘了一百年,也不知道自己会死在哪里,最后竟然成功活着看到海看到天空看到一群小伙伴来接自己,这叫劫后余生的——”
王杰希又朝里头看了一眼,想了一下,接了叶修的话:“喜极而泣?”
“对,喜极而泣。”
 ---
 “文州,我就是想知道草地闻起来是什么味道?”
这是喻文州,听到黄少天最后的声音。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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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ngzhouzi · 4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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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舟子推特合集(341)2020.6.21-30
方舟子 @fangshimin 方舟子,本名方是民,科普作家,新语丝网站。YouTube频道:https://youtube.com/channel/UCgTxdmY7L0I5MKWrrf0Ejtg Translate bio California, USAxys.orgJoined December 2010 45 Following 289K Followers 32.1K Tweets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1 赤脚医生院士是怎么知道新冠病毒零下20度可存活20年的?难道她在20年前冻存过? https://pbs.twimg.com/media/EbBISwDUcAAVund?format=jpg&name=medium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1 坚决不能承认是第二波,又发明了一个说法叫“小范围爆发”。北京这一次“小范围爆发”到今天按中国标准有228例,按国际标准不知道有多少例,网红医生说这是“接近零病例”。 https://pbs.twimg.com/media/EbBbBJqU0AEsgEO?format=jpg&name=small https://pbs.twimg.com/media/EbBbBJrUEAAaWqe?format=jpg&name=small
science315 @science3151 · Jun 21 Replying to @fangshimin 她“辟谣”了,说她说的是病毒(不是特指新冠病毒)可以在-20℃下存活20年。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1 从上下文看她说的就是新冠病毒,是为了解释为什么新冠病毒会在海鲜市场发现。如果是泛指病毒,难道她想说病毒一般都是在海鲜市场发现的?当然,这个不学无术的腐败院士思维能力也非常差。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1 且不说根据上下文李兰娟指的就是新冠病毒,她这个“辟谣”是越描越黑。并不存在病毒一般可存活多久的规律。不仅不同病毒不同,存活时间长短还和保存条件(例如酸碱度)、病毒起始浓度有关,因为在冰冻后病毒是逐渐死亡的,有的病毒两周就减半。当然,跟一个没好好读过书的赤脚医生院士讲这些是浪费时间。 https://pbs.twimg.com/media/EbD-aH5U0AE-hCq?format=jpg&name=small
npcromancer @npcromancer · Jun 21 不是生物的病毒可以说死亡吗?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1 病毒的活性指的是其是否还具有感染性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1 这是今年1月28日李兰娟接受央视的采访,把疫苗研发的时间算得很细,加起来再过三个半月就该经过审批出来了。现在几个月过去了?且不说乱算研发时间,这个赤脚医生院士甚至不知道疫苗研发要做三期临床试验,以为通过一、二期就可以了。中国就是在由这些连基本常识都没有的赤脚医生在领导防疫呢 https://pbs.twimg.com/media/EbEO8iJVAAAl7c0?format=jpg&name=medium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1 昨天川普竞选集会现场:不怕死的挤前面,怕死的躲后面,那里有足够的空间保持距离。 https://pbs.twimg.com/media/EbEYwEYUcAAe_WL?format=jpg&name=small https://pbs.twimg.com/media/EbEYwEWUMAESLMu?format=jpg&name=small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1 这个大律师居然不知道有一种变态叫恋童癖,为王振华辩护的理由居然是他不可能对小孩感兴趣。 https://pbs.twimg.com/media/EbEpOCcU0AEkvcO?format=jpg&name=900x900 https://pbs.twimg.com/media/EbEpOCcU8AA0oVA?format=jpg&name=900x900 https://pbs.twimg.com/media/EbEpOCdUMAA4tG7?format=jpg&name=900x900 https://pbs.twimg.com/media/EbEpOCbU0AEElPy?format=jpg&name=900x900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1 不好好当医生到处吹牛的网红医生说,最晚到明年年底新冠疫情转机就会来临,因为根据他的研究,人类历史上最最残酷的传染病基本上两年左右就控制住了。我不知道还有这么条传染病规律。艾滋病、天花、疟疾算不算残酷?用了多少年控制住?有的传染病则用一年左右就控制了,例如埃博拉、西班牙流感、萨斯。 https://pbs.twimg.com/media/EbE0FlFUwAAfpgH?format=jpg&name=small https://pbs.twimg.com/media/EbE0FwkU8AAFMcW?format=jpg&name=small https://pbs.twimg.com/media/EbE0FwlVAAAJR-C?format=jpg&name=small https://pbs.twimg.com/media/EbE0FwuUYAAWkYU?format=jpg&name=small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1 目前川普比拜登平均落后9个点,其预测得票率与他的支持率一致,都是41%,只保住基本盘。前一阵CNN雇的民调公司调查结果他比拜登落后14点,他大骂假新闻,找了一家以替共和党伪造调查结果出名的公司重新分析该数据。现在福克斯的民调结果他也比拜登落后12点,他只是骂福克斯,舍不得花钱雇人分析数据了 https://pbs.twimg.com/media/EbFj59IUEAAbqkk?format=jpg&name=small https://pbs.twimg.com/media/EbFj59JVAAALY_Y?format=jpg&name=small
人艰过河不拆桥 @lettuan · Jun 21 Replying to @fangshimin 上次川普比希拉里落后多少?
方舟子 @fangshimin Replying to @lettuan 民调结果川普落后3%,投票结果落后2%
清肺静心 @loveandlabel2 · Jun 21 Replying to @fangshimin 就像2016年一样, 谁相信这些poll, 谁就等着被打脸
方舟子 @fangshimin Replying to @loveandlabel2 一说民调,马上就有川粉得意洋洋地来显摆其无知。
mexodusz @mexodusz · Jun 21 Replying to @fangshimin 难道人民已经忘记了2016年吗?当时不都是一边倒说希拉里要赢吗?更何况如今这个被左派媒体控制打压保守主义言论情况下。有句话说得好,叫”沉默的大多数”,等着今年的结果就好了 #Trump2020
方舟子 @fangshimin Replying to @mexodusz 一说民调,马上就有川粉得意洋洋地来显摆其无知,连福克斯都成了左派媒体。川粉这么聪明,一拍脑袋就知道川普稳操胜券,赶快叫你的主子别着急,别浪费钱找人重新分析数据了。
mexodusz @mexodusz · Jun 21 Replying to @fangshimin 在这个民调里川普在黑人中的支持率达到了41%有25%坚定支持川普。盯着两个拜登领先的poll意义不大。我还是那句话,”沉默的大多数”,光看你们这些所谓的左派”精英分子”在这里喊是没有用的。保守主义传统价值的守护才能使美国持续伟大! RASMUSSEN: Trump Approval Rating Among Black Voters Hits All-Time High With just 150 days until the 2020 presidential election, Donald Trump appears to be making progress with a key demographic that Republicans have long struggled to court. In a development that is sure... thehayride.com
方舟子 @fangshimin Replying to @mexodusz 原来川粉也是相信民调的,只不过只相信合自己胃口的一个民调,“著名”的拉斯姆森民调,而对几十个民调结果一概不信,却叫人不要只相信两个民调,要脸吗?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1 川普不仅在全国落后,在各个摇摆州几乎全都落后。2016年科罗拉多州和内华达州还是紫色,我当时做的唯一预测就是这两个州会投希拉里。现在这两个州已成蓝州,特别是科罗拉多州已成���蓝。2016年亚利桑那州还是浅红,希拉里去那里竞选还被人笑话,现在成了浅蓝了。连得克萨斯也成摇摆州了。 https://pbs.twimg.com/media/EbFxTp-VAAAue-G?format=jpg&name=900x900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1 方舟子揭假:赤脚医生院士李兰娟 https://youtu.be/90zTDpCITWg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1 加州“封城”第94天。上次去蓝天保护区时,遇到有猫科动物袭击小孩而关闭。后来从新闻得知根据DNA检测结果确定袭击者是美洲狮,警方已搜索到将其处死。这次再去已重新开放,停车场也不限流,只是有些小道限制单行。山涧传来几声低吼,不知是什么动物。动物伤人概率太低,需要注意的是不要碰上遍地的毒栎 https://pbs.twimg.com/media/EbF-hc0UMAANvEU?format=jpg https://pbs.twimg.com/media/EbF-heXU0AAiPFv?format=jpg https://pbs.twimg.com/media/EbF-h_NUEAMI3kz?format=jpg https://pbs.twimg.com/media/EbF-iAOVcAAm6kb?format=jpg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1 今日所见野花:加州野玫瑰(California wild rose)、查帕拉尔毛舌花(chaparral beard tongue)、加州蛇草(California matchweed)、加州菟丝子(California dodder)。 https://pbs.twimg.com/media/EbGFCi_UMAACB5C?format=jpg https://pbs.twimg.com/media/EbGFCjCUcAEbpET?format=jpg https://pbs.twimg.com/media/EbGFCjCUYAAnInD?format=jpg https://pbs.twimg.com/media/EbGFC4zU0AEOW2R?format=jpg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1 钟南山3月的时候说6月份结束疫情是可以期待的。6月份就剩下不到十天了,大家就期待吧。 https://pbs.twimg.com/media/EbGME4tU0AA7_RE?format=jpg&name=900x900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2 美国小孩们联合起来作弄川普,流行去领其竞选集会的票却不去,川普竞选团队吹嘘会有一百多万人参加集会,最终只去了几千人。因为票数不限,参加者少不是这个原因,只不过让川普成了笑柄。以前总统不管哪个党派在位时都受小孩尊敬,川普却成了小孩取笑的对象,总统当到这个份上也是绝了。 https://pbs.twimg.com/media/EbGTy81U8AAPmuS?format=jpg&name=900x900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2 川粉的这套另类逻辑,在我的推特评论中经常能看到。 https://pbs.twimg.com/media/EbGaJfhUYAUlw2r?format=jpg&name=900x900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2 大使馆突然通知要把发给留学生的“健康包”中的连花清瘟胶囊取出来再发,这是为什么?不至于是因为发现那是骗子搞的吧? https://pbs.twimg.com/media/EbGg39jUEAAX3l8?format=jpg&name=small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2 好多天前就宣布北京控制住这次“小范围爆发”了,目前确诊病例只有200多个,怎么北京医院就自己对付不了,需要外地各大医院集结驰援呢? https://pbs.twimg.com/media/EbJB3j5UMAA6O0I?format=jpg&name=900x900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2 鲁迅:我们自己看看本国的模样,就可知道不会有什么友人的了,岂但没有友人,简直大半都曾经做过仇敌。不过仇甲的时候,向乙等候公论,后来仇乙的时候,又向甲期待同情,所以片段的看起来,倒也似乎并不是全世界都是怨敌。但怨敌总常有一个,因此每一两年,爱国者总要鼓舞一番对于敌人的怨恨与愤怒。
Charles Pan @ChZPan · Jun 22 Replying to @FreeFridaL and @fangshimin 鲁迅真转世了你也不可能知道,一早不知道被关到那里了。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2 即使知道了也只会骂鲁迅是“恨国党”。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2 女儿的父亲节礼物:红莓意式奶冻(raspberry panna cotta)。 https://pbs.twimg.com/media/EbJTAupUcAANL-Z?format=jpg&name=small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2 美国小孩在Tik Tok上的自发作弄川普的行动,因为Tik Tok和抖音都属于今日头条,也被称为美版抖音,川粉就干脆说它是“中国抖音”,造谣说是中国干预美国大选。华人川粉天天在微信上散布假新闻为川普竞选,按同一逻辑是不是也是中国干预美国大选?他们的主子倒是请求过中国帮助竞选连任。 https://pbs.twimg.com/media/EbJcxAVUYAA_mJK?format=jpg&name=medium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2 川普今天签署行政命令,暂停颁发工作签证和办理绿卡,一直到今年年底。估计相当一部分华人川粉也会受影响。 https://pbs.twimg.com/media/EbJlL6BUMAApPcd?format=jpg&name=medium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2 韩国昨天有17个新冠确诊病例,韩国公共卫生部门宣布,第二波疫情已经来了。真傻,应该学中国专家说那只是“余震”“小范围爆发”。 https://pbs.twimg.com/media/EbJyINHUwAAtTUm?format=jpg&name=medium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2 既然老中医认为武汉的中药方在北京不能用,为什么连花清瘟胶囊这个骗子药却要全中国都用?还要寄给留学生用?这时候怎么不讲“季节气候、地区、人的体质不同”了? https://pbs.twimg.com/media/EbJ5DloUcAEb8UM?format=jpg&name=medium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2 川普要求法官禁止博尔顿回忆录发行的请求被法官驳回,川普宣布取得了大胜诉,他说很显然没有一个深受尊敬的法官会阻止该书的发行。那么他提起诉讼的目的是为了检验法官是不是深受尊敬? https://pbs.twimg.com/media/EbKSeiHUYAAHylN?format=jpg&name=medium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2 美国几个保守派人士自得其乐的恶搞,瞧把华人川粉给乐的,以为他们从此抱起白人种族主义者的大腿、歧视起黑人来就理直气壮了?这才叫“活久见”。 https://pbs.twimg.com/media/EbKnlc4UYAAkUG5?format=jpg&name=medium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2 “北京已有4个高风险地区!一起努力!”这么兴奋,猛一看还以为要一起努力增加高风险地区。 https://pbs.twimg.com/media/EbKulonUwAEu0UP?format=jpg&name=900x900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2 加州“封城”第95天。穿行一片有数百年历史的海岸栎树林,来回两小时。林间空地长满水牛葫芦,只有一个已结果。还有鸽子草散发着怡人的特殊芳香。太平洋毒栎在小径两旁蔓延,需要小心翼翼不要触及以免皮肤过敏。一个女孩拿着塑料袋和夹子边远足边捡偶尔可见的垃圾,里面应该有废弃的口罩,遮脸令的产物。 https://pbs.twimg.com/media/EbK6z6HUcAEQX6K?format=jpg https://pbs.twimg.com/media/EbK6z6IVcAAv-j0?format=jpg https://pbs.twimg.com/media/EbK60B1UEAAEVpl?format=jpg https://pbs.twimg.com/media/EbK60DYVAAAZMje?format=jpg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2 今日所见野花:鸽子草(dove weed)、水牛葫芦(buffalo gourd)、西部马鞭草(western vervain)、夏日鲁冰花(summer lupine)。 https://pbs.twimg.com/media/EbLD96RU0Agdm77?format=jpg https://pbs.twimg.com/media/EbLD96qVcAACOnR?format=jpg https://pbs.twimg.com/media/EbLD9__VcAAPuEh?format=jpg https://pbs.twimg.com/media/EbLD-CEVcAAFMap?format=jpg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2 欧洲各国瑞典经济受疫情影响最小。这不是意料中的吗? https://pbs.twimg.com/media/EbLT7v0UwAAqFuH?format=jpg&name=small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2 全民检测核酸对个人没有意义,对检测机构和检测公司很有意义:赚钱。黄严忠:把核酸阴性当成“通行证”是错误的,抗体阳性才是https://mp.weixin.qq.com/s/E-ZtSkWnSAk1cervOj_TvQ
jonathan liu @daydayup_yang · Jun 22 Replying to @fangshimin 大规模核酸检测用来发现潜在的感染人群,指导抗疫方案,为啥说没有意义?
方舟子 @fangshimin Replying to @daydayup_yang 你有阅读障碍,不懂“个人”是什么意思?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3 参议院多数党领袖麦康奈尔今年面临连任选举,在肯塔基这种深红州本来根本不用担心,民意调查结果显示居然与民主党候选人不相上下,于是共和党州政府就耍无赖,把全州原来3700个投票站砍到只剩170个,一个大城市只有一个投票站,让选民投不上票,因为大城市选民倾向于投民主党。 https://pbs.twimg.com/media/EbLgJS5U4AEbw60?format=jpg&name=small https://pbs.twimg.com/media/EbLgJUwUMAQO6ne?format=jpg&name=small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3 胡总编到现在才觉得美国在失去自信和包容、乱套了?我还以为多年来他一直这么觉得。 https://pbs.twimg.com/media/EbLsobjVAAApZas?format=jpg&name=small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3 前一阵传言《环球时报》要被美国列为外交使团(更确切地说是列为政府宣传部门),胡总编还很得意,觉得自己很重要、很受重视,向外交部要待遇。真被列入了,又骂美国乱套了,觉得自己没那么重要,不该受重视? https://pbs.twimg.com/media/EbL8oEzUEAEWgbi?format=jpg&name=small https://pbs.twimg.com/media/EbL8oEyU8AADHfP?format=jpg&name=small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3 衣领上的橙色粉末证实了川普的橙色脸是化妆化出来的传闻。这是前天川普演讲后被人拍下来的。演讲前他看到会场一大半空位子,在后台对助手大发脾气,演讲后一个人气乎乎地走路。 https://pbs.twimg.com/media/EbL4MWSU4AAXMGk?format=jpg&name=360x360 https://pbs.twimg.com/media/EbL4MnMUMAAnsQC?format=jpg&name=small https://pbs.twimg.com/media/EbL4MnMU0AAKpk9?format=jpg&name=360x360 https://pbs.twimg.com/media/EbL4MnOUMAEiJdL?format=jpg&name=360x360
caowenqin @makesimeimei · Jun 23 这篇推的前提是,川建国曾经否认过自己化妆,是自然的,天生的那个脸色。好多自以为是的,在那维护什么啊?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3 看前面对川粉逻辑的总结。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3 北京向其他地方学习,也把单元楼封死。有火灾怎么办?心脏病发作怎么办? https://twitter.com/i/status/1275536016636391424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3 这种把无知当高明,把伪科学当科学进展,赤裸裸宣扬种族歧视的种族主义人渣的胡言乱语可以在中文网上风行,不以为耻反以荣,难怪让人觉得墙内还是个种族主义大受欢迎的前现代社会,也难怪华人川粉那么反对“政治正确”,也想在美国这么肆无忌惮地宣扬歧视、偏见和仇恨而不受谴责。 https://pbs.twimg.com/media/EbOjZppU8AA3IV1?format=jpg&name=small https://pbs.twimg.com/media/EbOjZsRUwAAy58A?format=jpg&name=small https://pbs.twimg.com/media/EbOjZw7U8AAA0w3?format=jpg&name=small https://pbs.twimg.com/media/EbOjZw6VcAEZyWB?format=jpg&name=small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3 这几天在我的推特下面经常有人翻墙过来发表歧视、仇恨黑人的言论,我见到了都是顺手举报,因为在推特上是不允许宣扬种族仇恨的,让这些人回到微博、微信宣扬去,在那里他们有这方面的自由,不仅不会被处理还很受欢迎。这就是文明社会与野蛮社会的区别。其实很多华人川粉在思想上更适合去中国生活。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3 前天在蓝天生态保护区偶然发现这丛菊科植物,不认识。菊科植物很多,光是圣地亚哥就有300多种,鉴定起来很麻烦。感谢圣地亚哥自然历史博物馆植物部主任,帮我鉴定出是分布范围很窄(只有圣地亚哥、亚利桑那南部、墨西哥北部有)的本地植物灯芯草样刚毛草(Rush like bristleweed, Xanthisma junceum)。 https://pbs.twimg.com/media/EbO3V2MUYAAZppS?format=jpg https://pbs.twimg.com/media/EbO3V2MUYAE8KUW?format=jpg https://pbs.twimg.com/media/EbO3V2VUYAEJ_fv?format=jpg https://pbs.twimg.com/media/EbO3V2lU0AEd5xu?format=jpg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3 Black lives matter运动的兴起是因为美国警察动不动杀害黑人还不被追究,呼吁社会关注这个问题,意思是黑人生命并非无关紧要,可以翻译成“黑人生命也重要”或“黑人的命也是命”。华人川粉却故意翻译成“黑命贵”,想让人以为是宣扬黑人生命比别人宝贵,以此丑化、抹黑这场运动,这么叫的都是种族主义者无疑
guiyang @guiyang81813677 · Jun 23 Replying to @fangshimin 为什么不能说all lives matter?
方舟子 @fangshimin Replying to @guiyang81813677 因为在别人说“黑人的生命也重要”时反过来说“所有生命都重要”是假装公正,实际上就是想否认黑人受到系统性歧视、要比别的族裔更容易遭受警察暴力的事实,让人误以为黑人生命得到同等对待,所以都是种族主义者那么喊。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3 原来中国核酸检测还是从咽喉取样。美国已经都改成较不舒服的鼻腔取样了,因为发现咽喉取样假阴性率太高。在症状出现的0-7天,咽喉取样假阴性率40%,鼻腔取样假阴性率25%。症状出现的8-14天,轻症患者咽喉取样假阴性率70%,鼻腔取样45%,重症分别是50%和25%。这么高的假阴性率,全民检测有啥意思? https://pbs.twimg.com/media/EbPQ0QTU8AA28BP?format=jpg&name=small https://pbs.twimg.com/media/EbPQ0QTUMAAyDoA?format=jpg&name=small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3 北京人游北京还需要找旅行社?我还以为北京的旅行社都是宰外地游客的。 https://pbs.twimg.com/media/EbPeLroUcAE23Cn?format=jpg&name=medium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3 本来以为这个月疫情就要结束了,没想到钟南山院士又改口了,说今冬明春这个疫情不会消失,还有加重的可能。难道他今年3月说6月疫情结束指的是明年6月? https://pbs.twimg.com/media/EbPmflDUYAU4sFc?format=jpg&name=small https://pbs.twimg.com/media/EbPmflDU8AES-UO?format=jpg&name=small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3 发表新文章《方舟子:你需要减肥吗?》https://mp.weixin.qq.com/s/RPTmtLO1wFNsTsYetvATJw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3 方舟子时评:中国社会也存在对黑人的歧视 https://youtu.be/Z-yOCOcuU4s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3 加州“封城”第96天。道旁有一个口罩,惜乎没有昨天遇到的那个女孩来清理。这段时间我在小径上见到丢弃的口罩、头巾算来有十来个了,难以理解,难道是走着走着觉得口罩脏了就顺手扔掉?在注重环保的地方尚且如此,其他地方可想而知。上次来时这里有一处开满入侵的茼蒿,现在已结满种子,明年会更泛滥了。 https://pbs.twimg.com/media/EbQIMdOX0AU2lvi?format=jpg https://pbs.twimg.com/media/EbQIMdQWkAQkOJB?format=jpg https://pbs.twimg.com/media/EbQIMdOXQAMj6E8?format=jpg https://pbs.twimg.com/media/EbQIMdOWkAgBiXQ?format=jpg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3 今日所见野花:灌木罂粟(bush poppy)、加州紫菀(California aster)、矛状叶永生花(lanceleaf liveforever)、查帕拉尔灌木锦葵(chaparral bush-mallow)。 https://pbs.twimg.com/media/EbQPbTAXQAAPtJX?format=jpg https://pbs.twimg.com/media/EbQPbS-WsAIBrdU?format=jpg https://pbs.twimg.com/media/EbQPbTBWoAA6ZTC?format=jpg https://pbs.twimg.com/media/EbQPbS_XYAAfO4z?format=jpg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3 今日所见韦德蝴蝶百合(Weed’s mariposa lily)。 https://pbs.twimg.com/media/EbQVAWbWAAIAG4f?format=jpg https://pbs.twimg.com/media/EbQVAZsXYAAcPUJ?format=jpg https://pbs.twimg.com/media/EbQVAmSWkAAj3Xc?format=jpg https://pbs.twimg.com/media/EbQVAvrXYAEkr-p?format=jpg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4 李兰娟说,北京疫情重症病例少,是因为早发现、早抗病毒治疗。中国已经发现有效治疗新冠的抗病毒药物了?是中药还是李兰娟曾经推销过的那两种西药? https://pbs.twimg.com/media/EbQwaFTXYAAsLNH?format=jpg&name=small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4 更正一下,那个被美国海军学院撤销录取的华人移民二代不是南加州的,是马里兰州的,不仅在推特发表侮辱黑人言论,还侮辱转性别者,威胁强奸和杀人。这么干有两年了。他爸的“求助”没说实话。这种人还是比较适合去中国读大学。 https://pbs.twimg.com/media/EbQ5rptWAAw22kE?format=jpg&name=small https://pbs.twimg.com/media/EbQ5rpuXkAULzwS?format=jpg&name=small https://pbs.twimg.com/media/EbQ5rpsXsAAgAhT?format=jpg&name=small https://pbs.twimg.com/media/EbQ5rpqXYAMDqde?format=jpg&name=small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4 美国疾控中心建议遮脸的理由是防止无症状感染者讲话时飞沫传染别人,这些在国会作证的专家不讲话时戴口罩,讲话时反而特地把口罩摘下来,他们不觉得矛盾?他们自己真相信那个遮脸理由? https://pbs.twimg.com/media/EbTIN5eUYAAmhHb?format=jpg&name=900x900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4 美国检察长巴尔的母校乔治.华盛顿大学法学院66名不同党派教授联名谴责其破坏司法独立,呼吁对他进行调查,要求其辞职。还是要改变美国联邦检察制度,让其像地方检察官或联邦法官一样具有独立性,否则碰到川普、巴尔这种不要脸皮的人就玩完。 https://pbs.twimg.com/media/EbTSP1dVcAATSqd?format=jpg&name=small https://pbs.twimg.com/media/EbTSP1gUYAAeriP?format=jpg&name=small https://pbs.twimg.com/media/EbTSP1gU4AAm7IC?format=jpg&name=small https://pbs.twimg.com/media/EbTSP1fU8AAjmXK?format=jpg&name=small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4 今天美国众议院司法委员会对司法部的调查听证会上,这个来自得克萨斯的共和党议员轮到他提问时却去感谢他老婆没有离开他,在前检察官作证时又不停敲桌子干扰发言,因为规则没有说不准敲桌子。这个人已当了15年议员。什么样的选民会选出这种小丑当议员? https://twitter.com/i/status/1275882494550609920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4 最新的民意调查结果,拜登进一步拉大与川普的距离,平均领先10点。博彩市场拜登平均领先19点。选举人票拜登稳拿222票,川普稳拿125票,还有191票要去争,包括得州的票。几十年来得州首次被列为摇摆州。当然川粉不会相信民调,只相信自己的感觉、网络测验和莫名其妙的“义乌数据”。 https://pbs.twimg.com/media/EbTg1yTUEAUNOm0?format=jpg&name=360x360 https://pbs.twimg.com/media/EbTg1ySU4AApFLE?format=jpg&name=900x900 https://pbs.twimg.com/media/EbTg1ySUMAAcRzM?format=jpg&name=small https://pbs.twimg.com/media/EbTg1yVUwAAgONC?format=jpg&name=360x360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4 川粉最喜欢说如果民意调查准确,希拉里就是总统了。其实2016年的民调是准确的。当时希拉里领先3点,投票结果领先2点。川普获胜是因为在各个锈州都以小票数获胜,都在这些州民调结果的误差范围内。一批专家预测错误是因为建立模型时根据历史趋势把民调结果希拉里只有微弱优势的锈州继续算成民主党州了。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4 这个大数据有意思:随着美国新冠病毒感染死亡人数(绿色)增加,国会议员发的与新冠疫情有关的推特数量也同步增加,民主党议员(蓝色)发的推特数量比共和党议员(红色)多得多。民主党议员主要在呼吁“健康”“需要”“危机”,共和党议员主要在骂中国和吹捧川普。 https://pbs.twimg.com/media/EbTyxEAVAAEQV5F?format=jpg&name=small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4 《科学》一篇论文,认为如果考虑不同年龄段的传播情形,只要43%的人被新冠病毒感染就达到群体免疫了。 https://pbs.twimg.com/media/EbUiHi0U4AM8cpd?format=jpg&name=large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3 南加州一个华人移民二代高中毕业后本来已被美国海军学院录取,被人举报在网上有歧视黑人的言论,海军学院不要他了。正好可以不在美国大学接受“白左洗脑”,去中国接受最正宗的政治不正确教育。在加州长大的华人小孩会歧视别的族裔的少见,如果美国大学对中国留学生也���网络言论审核,那就很难招到人了。 https://pbs.twimg.com/media/EbQkEcVWkAE5JN4?format=jpg&name=large
taotuitaote @taotuitaote · Jun 24 到处都有告密者。他是个孩子,正在成长期,完全可能在今后的日子学习获得正确的认识,为什么就这样剥夺他的理想学校?
Dean Zhang @DeanzTIA · Jun 24 Replying to @taotuitaote and @fangshimin 典型的三观不正,自己乱说话别人还不能举报了?都是成年人了还孩子?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4 即使是孩子,学校也可以不要坏孩子,否则岂不是来者不拒,录取时不用考虑申请者品质的好坏了?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4 肯塔基州杰斐逊郡100多万人口,只设一个投票站,因为那里的居民主要是黑人,为了不让黑人出来投票。到下午6点时负责投票的官员不顾选民排长队就把投票点关了,愤怒的选民敲打大门,在法官的命令下才开门让人们进去投票。 https://twitter.com/i/status/1275938473711562752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4 “那些反对平权法案的人几乎都是来自中国大陆的新移民,也是在微信上花时间的群体。”这个调查结果与感觉相符。这些人绝不能代表美国华裔,其实是在丢华裔的脸。《加州“ACA5”议案参议院顺利推进,背后的恐惧,阴谋与谣言浮出水面》https://mp.weixin.qq.com/s/nIUre6d-GXy1NcbqIZFJSw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4 川普上次在竞选集会上说美国病例多是因为测得多,要求慢点测,遭到批评后白宫发言人辩解说他是开玩笑。然而川普又发推特很严肃地重复了这一说法。 https://pbs.twimg.com/media/EbUB8ZCUcAANk9N?format=jpg&name=small
Hongyu @ehongyu · Jun 24 Would instead of Should. 我很讨厌川普,但此处不合适用不当的翻译来攻击他。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4 Replying to @fangshimin 来了好几个翻墙过来要教我英语的阅读障碍患者。去看看川普在竞选集会上怎么说的? “I said to my people ‘slow the testing down please.’”
Hongyu @ehongyu Replying to @fangshimin 我们指的是你原来tweet应用的那句话,而不是你后加的这句话啊?如果你原文就加上这句话自然不会有次歧义。我很奇怪楼主怎么这么defensive,乃至于显得粗鲁,让人很失望。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4 Replying to @ehongyu 牛气冲天要教人英语的阅读障碍患者还好意思责怪人?知道would show和would have shown的区别吗?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4 川普不仅是嘴上说说要慢点检测减少新冠病例,这个月底将关闭联邦资助的新冠病毒检测点,把他的妙计付诸实施。可惜他没法把地方资助的检测点也关闭,不然美国就从此没有新冠病例了。 https://pbs.twimg.com/media/EbVJBmBU0AIKG1D?format=jpg&name=small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4 这个川粉是英语太差还是有意造谣?昨天是党内初选,由两党党员分别选本党候选人,如果原来登记为民主党党员,工作人员就只能给民主党表格,不能给共和党表格,即使声称自己改变政党没有事先登记也不行。要愚蠢到什么程度才会相信在肯塔基这种深红州民主党能操纵选举? https://pbs.twimg.com/media/EbVSSw6VcAEhthG?format=jpg&name=small https://pbs.twimg.com/media/EbVSSw6VAAEwMRH?format=jpg&name=small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4 加州“封城”第97天。女儿的牙齿矫正本来一个月查一次,受疫情影响,3月那次拖到今天牙医诊所重开才去。而我的牙医到现在还没复工,本该3月份洁牙就一直拖着。今天上山遇到一对拉丁裔在一个高坡上来回奔跑,用不熟练的英语说他们隔天来跑一次。到了山顶,一片圣地亚哥特有的珍稀植物奥紫灯花开得正旺。 https://pbs.twimg.com/media/EbVY9tCU8AAdPbb?format=jpg https://pbs.twimg.com/media/EbVY9tAVcAEOdfg?format=jpg https://pbs.twimg.com/media/EbVY9tEU0AEPZNu?format=jpg https://pbs.twimg.com/media/EbVY9tPUYAA0ht1?format=jpg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4 今日所见野花:奥卡特紫灯花(Orcutt's brodiaea)(圣地亚哥特有的珍稀植物)、纳特尔金鱼草(Nuttall's snapdragon)、猩红蝇子草(cardinal catchfly)、使命熊果(mission manzanita)。 https://pbs.twimg.com/media/EbVfnIFU8AEeBfb?format=jpg https://pbs.twimg.com/media/EbVfnM0U8AEnZzy?format=jpg https://pbs.twimg.com/media/EbVfnWKUMAUxgsq?format=jpg https://pbs.twimg.com/media/EbVfnfwVcAErZLL?format=jpg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4 今日所见韦德蝴蝶百合(Weed’s mariposa lily)。 https://pbs.twimg.com/media/EbVmUUDUMAArySE?format=jpg https://pbs.twimg.com/media/EbVmUbVU8AEaafu?format=jpg https://pbs.twimg.com/media/EbVmUlqU4AAajsr?format=jpg https://pbs.twimg.com/media/EbVmUvRUYAEujV6?format=jpg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5 去年8月发生在科罗拉多的一个案子,现在因为黑人生命运动才引起注意。23岁黑人理疗师晚上去便利店买完饮料回家,怕冷戴了滑雪面罩,警察因此要抓他,勒他的脖子,勒得他呕吐还跟警察说对不起,警察叫来急救人员给他注射镇静剂,送医院路上心力衰竭、脑死亡。随后调查说警察无错。现在州长说要重新调查 https://pbs.twimg.com/media/EbVwVcOUMAAScNZ?format=jpg&name=small https://pbs.twimg.com/media/EbVwVcPUcAA_QHQ?format=jpg&name=small https://pbs.twimg.com/media/EbVwVcOUwAA355w?format=jpg&name=900x900 https://pbs.twimg.com/media/EbVwVc2UYAQuHDS?format=jpg&name=900x900
无名氏 @Wumingshi3000 Replying to @fangshimin 8月份戴滑雪面罩?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5 Replying to @Wumingshi3000 就知道会有种族主义人渣来质疑这点。他患有贫血怕冷不行吗?
alex @alex03402427 · Jun 25 8月份怕冷,这个理由有点充分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5 当然你这种种族主义人渣不知道科罗拉多高山地区是什么样的气候,更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贫血的人
Bo Zhai @zhai_bo · Jun 25 Replying to @Antigravity_xzx and @fangshimin 看一眼文章不行么. 他贫血. 对美国地理有基本了解吗?科罗拉多山高,Aurora 8月份天黑以后也可以降到只有十几摄氏度.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5 没错,一大批华人种族主义者在这里叫嚷因为贫血在高山地区戴了防冷滑雪面罩就活该被警察打死。
kingwilliamwang1 @kingwilliamwan2 · Jun 25 Replying to @fangshimin 说句客观的:一个戴头套进商店的人是挺吓人的。。。 不过警察明显滥用暴力也是事实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5 人渣还装客观,用哪只眼看到他戴头套进商店?他是戴着防冷面罩在街上走好不好?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5 川普要求法官禁止川普侄女出版揭露川普的回忆录,说是违反了保密协议。上次川普要求法官禁止揭露他是笨蛋的博尔顿回忆录的发行,理由是泄漏国家机密,被法官驳回了,还不死心。 https://pbs.twimg.com/media/EbV4rwiUcAEMX9b?format=jpg&name=medium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5 今年2月份发生在佐治亚州的一个案子。一个黑人跑步健身经过白人社区,看到一个房子正在建,好奇地停下来看了几眼,三名白人认为他想入室偷窃,持枪开车追他,把他杀了,还把追杀过程录下来。警方拒绝逮捕这三人,直到上个月视频上网媒体曝光此事后才逮捕,今天检察官正式起诉三人犯有谋杀罪。 https://pbs.twimg.com/media/EbWC81ZUEAAZhD0?format=jpg&name=medium
软喵喵 @softwareash · Jun 25 Replying to @fangshimin 黑人为什么不解释而需要跑?现在这种黑命高贵神授的环境下难道不是更容易冤假错案么?
方舟子 @fangshimin Replying to @softwareash 因为他在健身。在你这种种族主义人渣看来是不是黑人连跑步健身的权利都没有了?没错,你这种污蔑为黑人生命呼吁是“黑命高贵神授”的种族主义者就是地地道道的人渣。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5 这个川粉拿着一段小孩打架的视频就在那里骂“黑命贵”,一大堆华人种族主义人渣趁机在那里发泄对黑人的变态仇恨。此人发了无数仇恨、污蔑黑人的推特,自称已被推特封过5次,还应该继续封。 https://pbs.twimg.com/media/EbYcrOSUcAAVKGG?format=jpg&name=small https://pbs.twimg.com/media/EbYcrOSVAAACVWZ?format=jpg&name=small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5 赫鲁晓夫的儿子在美国罗德岛去世,享年84岁。他于1991年移民美国,1999年加入美国国籍。这代表着很多“红二代”“红三代”的归宿。 https://pbs.twimg.com/media/EbY5ggHVcAIc9b8?format=jpg&name=small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5 就像我在视频节目中说的,华人一代移民对黑人的歧视,是对弱者歧视的一部分,是把中国传统观念带到美国来了,还觉得自己特先进。《华人的社会歧视链,BLM撂在哪儿?》https://mp.weixin.qq.com/s/v9PisiXrYvs4Iryja4CJFw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5 自从我改用iPhone录视频后好像再没人抱怨录音有问题了,以后摄像机也要被手机取代了。方舟子揭假:算命先生钟南山 https://youtu.be/yBJbr4xxSHE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5 瑞典首席流行病学家说,“封城”是世界“疯”了,瑞典不“封城”是正确的。中国媒体不是造谣说他后悔没“封城”吗?敢不敢报道他这番话? https://pbs.twimg.com/media/EbaFYvuUYAAalCM?format=jpg&name=medium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5 美国疾控中心主任说,根据抗体抽查和其他调查结果,美国感染新冠病毒的人数是确诊人数的十倍,大约5%-8%的美国人已被感染。 https://pbs.twimg.com/media/EbaR-P1VcAMn37U?format=jpg&name=medium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5 川粉能把“Walmart under fire(沃尔玛受批评)”当成“沃尔玛被纵火”,这种英语水平难怪会把“黑人的命也是命”歪曲成“黑命贵”。 https://pbs.twimg.com/media/EbaaKBvUEAAcXEE?format=jpg&name=medium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5 加州“封城”第98天。穿过一片野葡萄的森林,听到芦苇丛中传来几声鸟叫,一个老太太说:“知道这是什么鸟吗?我女儿说是一种濒危鸟类,她是观鸟爱好者。”我们问鸟的名字。她说忘了,当即发短信问她女儿。在等待时聊了一会,一直等不到回音就散了。十几分钟后,她折回来追上我们:“我女儿答复了,叫麻雃。” https://pbs.twimg.com/media/EbajhiJVcAMBdTa?format=jpg https://pbs.twimg.com/media/EbajhiPU8AAfyJQ?format=jpg https://pbs.twimg.com/media/EbajhiOUYAAIj5u?format=jpg https://pbs.twimg.com/media/EbajhiPU4AEotVN?format=jpg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5 今日所见野花:分叉穗花(branching phacelia)、蛛网蓟(cobwebby thistle)、碱草(alkali weed)、虎克月见草(Hooker’s evening primrose)。 https://pbs.twimg.com/media/Ebaq_5PUcAAL0y9?format=jpg https://pbs.twimg.com/media/EbarAFnU0AAJQkL?format=jpg https://pbs.twimg.com/media/EbarAJxU8AA60tS?format=jpg https://pbs.twimg.com/media/EbarAN3UcAEGMpU?format=jpg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5 纽约时报民意调查结果,川普只保住共和党和没上过大学的白人选民基本盘,连老人这个基本盘也没保住。拜登领先14点,与其他民意调查结果基本相同。上次CNN民调结果拜登领先14点,川普气得大骂假新闻,花钱找人重新分析CNN民调数据。后来福克斯民调结果拜登领先12点,川普也骂福克斯。这次还没见他骂。 https://pbs.twimg.com/media/Ebay5wCUMAAsZS0?format=jpg&name=360x360 https://pbs.twimg.com/media/Ebay5yPVAAQraWo?format=jpg&name=small https://pbs.twimg.com/media/Ebay5wEVAAELQGB?format=jpg&name=small https://pbs.twimg.com/media/Ebay5wDU4AUlJX7?format=jpg&name=small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6 加州中部这个共和党众议员被推特上的讽刺账号骂了以后,去告推特,被法官驳回了,推特不对用户言论承担责任。那个讽刺他的账号原来只有1千多粉丝,被他告了以后一下子涨到几十万。奇怪的是,这个账号把我拉黑了,我从来就没去看过那个账号,也没评论过。 https://pbs.twimg.com/media/Eba7DLlUMAA91EJ?format=jpg&name=small https://pbs.twimg.com/media/Eba7DLlUMAYFO8h?format=jpg&name=small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6 冒名顶替上大学这种事肯定都有班主任参与,一抓一个准。冒充别人身份在美国是联邦重罪,最高可判30年,在中国被发现后也只是取消冒名者学籍,操作的人啥事都没有,山东济宁的那个班主任还威胁受害者呢,当地政府还怪受害者败坏济宁声誉呢。所以多年来这种事才在多个地方多次发生。 https://pbs.twimg.com/media/EbbDea4U0AAViAr?format=jpg&name=medium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6 把那些喊冤叫屈的当成寻衅滋事来个跨省抓捕,那才叫恐怖。《你细品,这简直是一个关于高考的恐怖小说》https://mp.weixin.qq.com/s/c25mRXQ3AtYicXPNa8novA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6 难道胡总编现在才发现美国不是很民主,新闻不是很自由,还为此痛心疾首?他不是一直在批美国不是真民主,新闻不是真自由吗? https://pbs.twimg.com/media/EbbTBi-UwAAefuZ?format=jpg&name=large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6 川普说没人知道新冠病毒病正式名称COVID-19的19是什么意思。“极端稳定的天才”自己不知道,就以为没人知道。白宫没人敢告诉他19表示2019吗? https://twitter.com/i/status/1276587223232593921
方舟子 @fangshimin Replying to @Mmmmmm64084623 对川粉来说当然奇怪,和其主子都是“极端稳定的天才”嘛。
Tony @H903Tony · Jun 26 Replying to @fangshimin 世卫组织在2019年就知道这个病毒的存在,所以定名Covid-19,为什么2020年2月才公布?所以川普搞不清为何是19。
方舟子 @fangshimin Replying to @H903Tony 川粉的脑子果然是特殊材料做成的,还要怪世卫组织给一种病毒定名定得晚了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6 加州ACA-5在州两院都以压倒性票数通过了,今年11月公投。华人川粉急了,募集了不少资金狙击,例如做这种骗人的造谣节目,煽动投反对票。ACA-5只是让加州恢复平权行动,让加州和其他40几个州一样。那40几个州搞种族配额了吗?华裔学生遭受灭顶之灾了吗?要质问在那些州的中国移民”移民美国干什么”吗? https://pbs.twimg.com/media/EbdkaIRXkAEuMvD?format=jpg&name=medium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6 最新的民意调查结果,拜登在全部19个摇摆州都领先川普。今年摇摆州特别多,因为一些红州都成了摇摆州。得州成了摇摆州,拜登还领先1个点(福克斯的民调,川粉别骂CNN)。拜登不太可能真能拿下得州,但逼得川普为了保住得州砸钱做广告,就会影响在其他摇摆州的投入。我估计得州还得再过两三次大选才变蓝 https://pbs.twimg.com/media/EbdxnZrXkAISY3R?format=jpg&name=small https://pbs.twimg.com/media/EbdxnZyWAAc09af?format=jpg&name=360x360 https://pbs.twimg.com/media/EbdxnZyWkAI7evd?format=jpg&name=small
the evil computer @GLaDOS1101 · Jun 26 福布斯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6 看内容,做民调的是福克斯,福布斯报道而已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6 大选还有4个月,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但我不知道川普有啥牌可打。拜登和希拉里不同,没个人魅力但也没什么把柄。说他年纪大?川普年轻不了几岁。说他家族以权谋私?川普家族更贪。说他被人指控性侵?川普被几十个人指控性侵呢。他给拜登起的外号是无关痛痒的“昏昏欲睡”,给希拉里起的外号可是“骗子”。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6 没有谁比川普更懂军舰设计!川普说他觉得美国���舰太难看了,找人重新设计才变得这么漂亮,花钱还少。 https://pbs.twimg.com/media/EbeC7p7UMAAeeSj?format=jpg&name=small https://pbs.twimg.com/media/EbeC7qYXsAgNpH7?format=jpg&name=small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6 听众问川普他的最大政绩是什么,川普说是退伍军人去私立医院看病可由政府报销。那是奥巴马在2014年签署的法律。看来川普的竞选策略之一就是把奥巴马的政绩都算成自己的。 https://twitter.com/i/status/1276639537276444672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6 川普说:“我有一个朋友说:‘你一定是最完美的人。‘对吧?”川粉鼓掌表示同意。 https://twitter.com/i/status/1276654350446718976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6 川普说:“拜登连话都不会说,却要当总统了,因为有些人不爱我。”拜登可以把这句话拿来做广告。 https://twitter.com/i/status/1276664906436055041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6 川普继续说因为有检测才有病例,如果不检测就没有病例。 https://twitter.com/i/status/1276647830862454784
az @kz47076489 · Jun 26 方老师,墙内有人说要打你脸 https://pbs.twimg.com/media/EbeV-WAVcAE1xFa?format=jpg&name=large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6 这个最弱智的方黑之一还在跳啊?我知道那是菊科植物,不知道是哪种,所以只选了“菊科植物”上传,植物学家帮我鉴定出是哪个种。这个方黑用哪个眼睛看出我是选错了被改正的?要弱智到什么程度才以为我完全是根据软件识别的?软件识别哪来那么高的几乎百分百的准确率?以后别再转这个又蠢又坏的方黑的东西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6 今天的微课,我讲讲我是怎么开始反伪科学的。 https://pbs.twimg.com/media/EberCMCU8AA7Mhv?format=jpg&name=medium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6 袁腾飞哪懂美国历史,一向就是靠剽窃(包括剽窃我的文章)和造谣讲“美国历史”。《袁腾飞老师,从网红历史教师到右翼谣言传播者》https://mp.weixin.qq.com/s/35wIvaDq_SC7CP-613QuuA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6 拉平曲线的目的不是为了减少总发病数,而是为了减缓病毒传播,避免医院超负荷而增加死亡。加州重开后人们逐渐恢复工作、生活,病例必然会增加,但目前新冠感染住院人数和进ICU人数只占负荷的8%和30%,还有11000台呼吸机空着,离超负荷远着呢,怎么州长又紧张起来?忘了拉平曲线的初衷了? https://pbs.twimg.com/media/EbfCov0VAAEwzj3?format=jpg&name=medium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6 美国联邦上诉法院判决,川普不能挪用军费用于建边墙,理由很简单,联邦经费是国会拨的,国会没允许他这么用。他应该去找墨西哥要建墙经费啊。 https://pbs.twimg.com/media/EbfQl3GVcAAFkKR?format=jpg&name=medium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6 福克斯节目主持人问川普如果连任,其首要任务是什么,川普却大谈他刚当选时的感受,不知所云。是老年痴呆,还是根本就没想过有连任的可能? https://pbs.twimg.com/media/EbfYZDdVAAA7psl?format=jpg&name=small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6 加州“封城”第99天。在院子里听到邻居在看电视新闻,在节目里川普说了什么,邻居高声地说:“你是一个说谎者。”平时大家不谈政治以免政见不合而尴尬,现在她暴露立场了。经过一个高尔夫球场,恢复营业了,玩的人不少,没人戴口罩。山坡上几个人在拍专业艺术照,模特躺在加州百金花丛中,压死一片了吧。 https://pbs.twimg.com/media/Ebfh3zYU4AAkfyn?format=jpg https://pbs.twimg.com/media/Ebfh38yU4AAnJ36?format=jpg https://pbs.twimg.com/media/Ebfh380U8AA1zQE?format=jpg https://pbs.twimg.com/media/Ebfh4ABU8AACox7?format=jpg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6 今日所见野花:大山谷胶草(great valley gum weed)、加州百金花(California centaury)、加州紫茉莉(California four o’clock)、翼蓟(bull thistle)(入侵植物)。 https://pbs.twimg.com/media/EbfskeSVAAIV37u?format=jpg https://pbs.twimg.com/media/EbfskeUUYAIxgvl?format=jpg https://pbs.twimg.com/media/EbfskeSUEAEctdE?format=jpg https://pbs.twimg.com/media/EbfskeUU4AIvFNr?format=jpg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6 把核酸检测结果从阴性P成阳性,发在朋友圈,不过是和朋友恶作剧,并不具有社会危害,居然也会被拘留。现在不仅不准冷嘲热讽,更不准与朋友恶作剧了。 https://pbs.twimg.com/media/EbfzZbLU4AAUh8x?format=jpg&name=medium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7 新加坡敢不用华为?不怕深圳的新加坡人被251? https://pbs.twimg.com/media/EbgWh-NU8AEaG3C?format=jpg&name=medium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7 把推特管起来,没被以“寻衅滋事”罪抓起来算宽大处理了。 https://pbs.twimg.com/media/EbidCayU4AA9Pkc?format=jpg&name=small https://pbs.twimg.com/media/EbidCazUcAAtqxX?format=jpg&name=small https://pbs.twimg.com/media/EbidCayUEAIsqy9?format=jpg&name=360x360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7 西班牙从去年3月废水一个样本中检出新冠病毒微弱阳性,那一年的样本却再没检出,完全不可信(可能是样本被污染或检出其他冠状病毒的基因组),搞伪科普的水货们却纷纷跳出来说自己有先见之明。 https://pbs.twimg.com/media/EbiiuFdU4AIype7?format=jpg&name=medium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7 胡总编说中国人没有谁愿意去美国,不稀罕美国的签证,难道被视为“外交使团”的《环球时报》没有驻美国记者了?还是这些记者都不是中国人?美国这个签证限制并不是限于疫情期间的,希望等疫情过了,胡总编还有勇气这么说。 https://pbs.twimg.com/media/Ebj5ku_UYAAPc0o?format=jpg&name=medium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7 大外宣也在造谣、反对ACA5?也是,要为在美国或即将去美国的官三代着想。如果旨在恢复平权行动的ACA5是“排华法案”,那么几十年来一直保持着平权行动的其他40多个州是不是一直在“排华”?怎么还有那么多华人在这些州,例如纽约和得克萨斯? https://pbs.twimg.com/media/Ebj_8tAVAAISf8u?format=jpg&name=medium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7 反对ACA5的主要是一些来自中国大陆的一代移民,并不能代表加州华裔,更不能代表加州亚裔,应该有更多的华裔出来支持ACA5,免得被一些自私短视的种族主义者败坏了华人形象。《为何要支持ACA-5?一个华裔“模范生”从切身经历谈起》https://mp.weixin.qq.com/s/r5pObs9lu_o8BuzkiUsvHA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7 哪里用得着等这个法案通过,美国40多个州包括华人川粉推崇的得克萨斯现在就在实行平权行动而且实行了几十年,川粉赶快去给那里的议员打电话要求地产也平权,看有没有人理睬这种把弱智当高明的种族主义者? https://twitter.com/Zhigongtang/status/1277073528001409024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7 密西西比州终于以压倒性票数表决通过换掉绘着南方邦联战旗的州旗,美国最后一个这么做的州。该州旗和现在逐个被推倒的纪念南方邦联将士的雕像一样,都是19世纪末20世纪初南方各州为奴隶制招魂的产物,以前几次要换都不成功,如果不是佛洛依德之死引发的抗议运动,它不可能被换掉。 https://pbs.twimg.com/media/EbkSmhuU4AAJ-fy?format=jpg&name=900x900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7 加州“封城”第100天。去克利夫兰国家森林公园的最佳季节是四、五月份。今年受疫情影响,错过了,到现在才去。那里平时基本没人,今天道路两旁停满车辆,林间小径尘土飞扬,时不时要躲避迎面而来的游人,注意保持距离。人多了,倒是不用担心遇到美洲狮。去年此时那里鲜花铺地,今年野花少多了。 https://pbs.twimg.com/media/EbkbP52VcAQ0wYP?format=jpg https://pbs.twimg.com/media/EbkbP53U4AECU9A?format=jpg https://pbs.twimg.com/media/EbkbQAEUYAAeOOo?format=jpg https://pbs.twimg.com/media/EbkbQAyUYAAyEvI?format=jpg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7 今日甜点:刘记苹果玫瑰花卷。 https://pbs.twimg.com/media/EbkjmrUUYAE_vhy?format=jpg&name=small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7 今日所见野花:矮紫灯花(dwarf brodiaea)、朴素蝴蝶百合(plain mariposa lily)、毛荚马利筋(woolly pod milkweed)、多花秀丽(many-flowered linanthus)。 https://pbs.twimg.com/media/Ebkr0IxUMAALxLe?format=jpg https://pbs.twimg.com/media/Ebkr0I4UMAYUbh2?format=jpg https://pbs.twimg.com/media/Ebkr0I3U0AA6lii?format=jpg https://pbs.twimg.com/media/Ebkr0ToUYAUtYCS?format=jpg
Eddie Cheng @realEddieCheng · Jun 27 Courage, personified. https://pbs.twimg.com/media/EbjLiWvUwAEmgan?format=jpg&name=small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7 去年冒着被川普攻击、被川粉谩骂、职业生涯结束的风险坚持对国旗下跪的球员岂不更有勇气?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7 什么时候屏蔽联合国网站啊? https://pbs.twimg.com/media/Ebk3SoVU0AAob_N?format=jpg&name=medium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7 这些华人川粉不造谣就说不了话,不仅造谣ACA5是要搞种族配额,而且谣言越造越离谱,变成华裔学生只能占1%了。 https://pbs.twimg.com/media/Ebk9jBKUMAExvpM?format=jpg&name=medium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7 美国新冠确诊病例的11%、死亡病例的43%都发生在老人院或其他长期照顾老人的机构。 https://pbs.twimg.com/media/EblFg7hUcAEWaN3?format=jpg&name=small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8 俄国军方偷偷给塔利班赏金让他们去杀在阿富汗的美国士兵,这事美国情报部门在今年3月就汇报给了川普,并提供了几个报复方案,至少要向俄国抗议,但川普都置之不理,还邀请普京到美国参加G8峰会。 https://pbs.twimg.com/media/EblL5FMUMAI6xSF?format=jpg&name=small https://pbs.twimg.com/media/EblL5FMU0AEMBWQ?format=jpg&name=small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8 这些人喝洗手液中毒不是为了杀死新冠病毒。洗手液主要是酒精,有的人会把它当酒喝。有的洗手液不是用酒精而是用甲醇,还把它当酒喝就中毒了。 https://pbs.twimg.com/media/EblSfyuUMAA6CVm?format=jpg&name=medium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8 这个人完全是造谣。方方《封城日记》英文版不是在亚马逊共卖出121本,而是共有121条评论,大约一半给5星一半给1星,主要都是中国人在那里吵,发评论的大部分没买书,中国人谁会去看这本书的英文版?从没有几条真正读者的评论推断该书销量应该很低,亚马逊不公布图书销量,究竟卖出多少本外人是不知道的 https://pbs.twimg.com/media/EblXg_0UYAMLFf3?format=jpg&name=small https://pbs.twimg.com/media/EblXg_yUMAEpL7J?format=jpg&name=small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8 外星人入侵河北 https://twitter.com/i/status/1277324752877543424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8 在燕郊上班,没有核酸检测结果过不了关卡回不了家,游泳过河 https://twitter.com/i/status/1277335438693294080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8 没有核酸检测结果不准离开北京 https://twitter.com/i/status/1277348362165972992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8 胡总编写了这么多,其实就三句话:高考冒名顶替大部分是两厢情愿的,都是很早以前的事,高考还是值得信赖的。再负面的新闻胡总编总能看出光明来。然而胡总编说冒名顶替冒着遭到法律严惩的极高风险,多年来已被揭露了这么多起,有哪一起遭到法律严惩了?风险在哪里?请胡总编再说说。 https://pbs.twimg.com/media/EboeCSOU0AAgeLh?format=jpg&name=small https://pbs.twimg.com/media/EboeCSNU8AEb1o5?format=jpg&name=small https://pbs.twimg.com/media/EboeCSSU8AAq_GZ?format=jpg&name=small https://pbs.twimg.com/media/EboeCSPVAAABtKq?format=jpg&name=small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8 《知识分子》和财新网的英语都是由同一个连一条“措辞简短”的声明都读不懂的老师教的?“可信”修饰的是“关注”而不是“数据和结论”好不好? https://pbs.twimg.com/media/Ebo7cs2U0AE2VBF?format=jpg&name=small https://pbs.twimg.com/media/Ebo7cs3UcAAarAk?format=jpg&name=900x900 https://pbs.twimg.com/media/Ebo7cs2UMAExO8G?format=jpg&name=small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8 川粉形象代表 https://pbs.twimg.com/media/EbpD3ynUcAAdmoP?format=jpg&name=900x900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8 前几天世界卫生组织把瑞典列为新冠疫情失控的12个国家,瑞典提出抗议后,世界卫生组织将其从名单中撤下,承认瑞典对疫情控制得很好,没有导致医疗系统崩溃。瑞典每日新进ICU的人数逐步下降,很快要接近零了,而且其做法可持续,不担心会反弹。而厉害的国家还在严防死守,担心一放松就反弹来第二波。 https://pbs.twimg.com/media/EbpTCQEVcAAnrEw?format=jpg&name=small https://pbs.twimg.com/media/EbpTCQFUYAAfRIw?format=jpg&name=360x360 https://pbs.twimg.com/media/EbpTCTQU8AAAdCd?format=jpg&name=small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8 谈谈西班牙巴塞罗那大学在去年3月废水样本中检测出新冠病毒的事。方舟子揭假:能摔锅给西班牙吗? https://youtu.be/RX1Yo_B6-ys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8 微课实录。批判性思维看时事——以太极拳为例 https://t.co/XBVhP9rt9q?amp=1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8 加州“封城”第101天。冰淇淋车响着悠扬的音乐又在街上转悠。自“封城”以来过一段时间就遇到,没停过。去买过一次雪糕,从一根$2涨到$4,大概是弥补顾客减少的损失。今天不合季节地下起毛毛雨。原野上开满聚花沥青草,散发出独特的沥青气味,报告夏季到了。这片山坡上次开满蝴蝶百合,现在一朵都找不到了 https://pbs.twimg.com/media/EbpuwruUwAU1Dnm?format=jpg https://pbs.twimg.com/media/EbpuwruU0AM_GUk?format=jpg https://pbs.twimg.com/media/EbpuwrwU0AExHbj?format=jpg https://pbs.twimg.com/media/EbpuwrsUMAAj5Ob?format=jpg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8 克利夫兰国家森林公园的野花:铺地飞蓬(spreading fleabane)、钻石克拉克花(diamond clarkia)、细长五叶草(slender cinquefoil)、楔状叶霍克尔花(wedgeleaf horkelia)。 https://pbs.twimg.com/media/Ebp7PkwU4AYq8ji?format=jpg https://pbs.twimg.com/media/Ebp7PsdVAAAXX9j?format=jpg https://pbs.twimg.com/media/Ebp7P5OU0AAG0Ou?format=jpg https://pbs.twimg.com/media/Ebp7QD5U8AIscW8?format=jpg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8 中国司法工作人员的道德底线真是高。6月10日,据中国庭审公开网,一桩虚假诉讼罪庭审现场视频显示,辽宁盘锦大洼区检察院孙旺检察官称:司法机关当中,收受贿赂不办事,正说明司法工作人员保证了道德底线。 https://pbs.twimg.com/media/EbqCegwUYAAyAa1?format=jpg&name=900x900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8 方宗熙出生在一个小手工业者家庭?我小时候听说他是我们那里的首富方豫章家族的,因为家人被镇压,一辈子不回老家。看来是误传。方宗熙:从人教社走出去的著名生物学家https://mp.weixin.qq.com/s/5rq0t9Mm6ppNLc3WMv4Ykw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8 有几个川粉要跟我打赌今年大选谁会赢。我不是赌徒,他们想赌去找博彩公司。今天博彩公司拜登对川普的平均赢面是59%:37%。川粉那么相信川普会赢,赶快去下注,可以发财的。今天川粉最信任的福克斯新闻报道,如果民意调查结果还这么差,川普可能退选。不过我觉得他宁愿输了赖着不走也不会退选的。 https://pbs.twimg.com/media/EbqPC__UwAAWnD9?format=jpg&name=small https://pbs.twimg.com/media/EbqPDAEVcAAbmOO?format=jpg&name=small
Angelfish @Angelfi48846863 Replying to @fangshimin 不管怎么说,总不能选一个初期老年痴呆症患者吧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9 Replying to @Angelfi48846863 原来川粉也知道这个道理,然而他们就是要选川普这个初期老年痴呆患者。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9 白宫不否认有情报表明俄国雇佣塔利班杀美国士兵,但否认川普听过这个情报汇报。情报部门敢向川普隐瞒这么重要的情报?据博尔顿说,川普对听情报汇报毫无兴趣,听汇报时说话比汇报的人还多。所以也可能他真没听进去。 https://pbs.twimg.com/media/EbqZzB5U8AAOQ7s?format=jpg&name=small https://pbs.twimg.com/media/EbqZzB4UcAAAL4-?format=jpg&name=small https://pbs.twimg.com/media/EbqZzCnU4AAMS3i?format=jpg&name=360x360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9 看来怀疑是在集中隔离点传染的,否则再延长隔离14天是什么意思? https://pbs.twimg.com/media/EbqgTE3UcAEN86d?format=jpg&name=900x900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9 从“推文”一词判断,这个“国外社交平台”就是推特,不明说了?还“报警”,如果发推文的人在国外,要跨国抓捕吗?真是要把推特这个在墙内不存在的平台管起来。 https://pbs.twimg.com/media/EbqqJL4VcAA-H1y?format=jpg&name=small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9 推特这个“国外社交平台”对墙内普通民众来说是不存在的,所以在推特上发表的言论再恶劣也是不会对墙内社会产生恶劣影响的。有人在微博上举报推特上的言论,才让这些言论在墙内产生社会影响,要抓也应该抓这些举报者,例如那个假道士梁兴扬。 https://pbs.twimg.com/media/EbqvKZ7UYAE0cA-?format=jpg&name=small https://pbs.twimg.com/media/EbqvKZ9UMAAIGlE?format=jpg&name=360x360 https://pbs.twimg.com/media/EbqvKZ_U4AAigdA?format=jpg&name=360x360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9 这回倒没被删除,但被禁止分享。如果中国驻英国大使馆的文章在墙外平台被删除、禁止分享,胡总编又该嘲笑墙外没有自由了。英国就"关于香港问题的更正说明"一文被删除发表声明https://mp.weixin.qq.com/s/AWNscSC-hx_LWtQSJ5Rz2w https://pbs.twimg.com/media/Ebs2BmAUcAAQ_un?format=jpg&name=medium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9 这事最早是澳大利亚媒体在20多年前捅出来的,当时是很大的一件丑闻,现在才传到了墙内,用的图片也是从当时澳大利亚媒体报道截取的。 https://pbs.twimg.com/media/EbtE9DjUwAAyMsV?format=jpg&name=medium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9 在上海抓获澳大利亚间谍一名,搜出间谍工具:指南针、上海地铁地图、U盘、写着几家饭店地址的笔记本、手套、口罩。我小时候听说抓到间谍查获的间谍工具都是发报机什么的,现在的间谍真是不行。 https://pbs.twimg.com/media/EbtNesyVcAE7MJ9?format=jpg&name=small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9 川普唯一公开认同的民意调查、偶尔让川普支持率达到50%他就兴奋地转发的拉斯姆森民意调查今天给出川普的支持率是创纪录低的42%,与其他民意调查结果一致了。等着川普骂它也是假调查。 https://pbs.twimg.com/media/Ebt6M_8VcAAdrkX?format=jpg&name=medium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9 在全世界都在抗议美国警察滥杀黑人时,这些纽约华人对被杀黑人无一句同情,却跳出来游行支持美国警察,不是让人觉得是在支持警察滥杀黑人是什么?不怕让普通美国人把华人当成毫无良知的怪物?不知道是不是轮子组织的,如果是,就不奇怪了。 https://twitter.com/i/status/1277754647038455808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9 福克斯新闻终于也成了川普口中的“假新闻”:川普竞选团队发言人说福克斯新闻关于川普可能会因为民意调查结果不佳退选的报道是最大的假新闻,说人人知道民意调查结果不可信,否则希拉里就是总统了。当年民意调查平均结果希拉里领先3.2%,投票结果领先2.1%。2018年纽约时报民调结果与几乎所有选区结果相符 https://pbs.twimg.com/media/EbuS5n2U0AYusRE?format=jpg&name=900x900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9 果然集中隔离点成了集中传染点。 https://pbs.twimg.com/media/Ebuh9BVVcAAFQIT?format=jpg&name=medium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9 如果印度不禁,我不知道中国已经有这么多软件走出长城了,很多都没听说过。如果印度人使用这些软件,是不是就是“寻衅滋事”?有个名单,总比厉害的国家禁了一大批国外软件却从不公布究竟都有哪些软件被禁好一点。 https://pbs.twimg.com/media/Ebuo7R4UYAIL46v?format=jpg&name=medium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9 加州“封城”第102天。阳光灿烂,蓝天只见一小朵白云。清风习习,气温只有21摄氏度,正是爬山的好天气。但只遇到一对年轻登山者,男的把头埋在T恤里交叉而过。还有几名山地车手。经过曾经听到过美洲狮吼叫的树林,高度警觉,突然听到两声凄厉的尖叫,冲过去一看,原来是一名女生骑车冲下山坡时差点摔倒。 https://pbs.twimg.com/media/EbvDIzbUEAAJwd2?format=jpg https://pbs.twimg.com/media/EbvDIz3U8Asy2g5?format=jpg https://pbs.twimg.com/media/EbvDI56U0AAWrlH?format=jpg https://pbs.twimg.com/media/EbvDJLFUcAAdgGb?format=jpg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9 今日野花:白缘地锦草(whitemargin sandmat)、海岸牵牛花(coastal morning glory)、郁���香仙人掌(tulip pricklypear)、奶油杯(creamcups)。 https://pbs.twimg.com/media/EbvMMy6VAAAK2Ip?format=jpg https://pbs.twimg.com/media/EbvMMy8VcAADl6-?format=jpg https://pbs.twimg.com/media/EbvMM1AUcAAG-R-?format=jpg https://pbs.twimg.com/media/EbvMM86U4AAyLy8?format=jpg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9 中国大妈在纽约集会支持美国警察杀黑人。 https://pbs.twimg.com/media/EbtyIqNUcAEtDhu?format=jpg&name=small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9 这条推招引来一堆轮子,刚好全都拉黑。
Jeremy W. Liu @realjeremyliu Replying to @fangshimin 支持警察等于支持杀黑人?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9 Replying to @realjeremyliu 当全世界都在抗议警察杀黑人时你跳出来说你支持警察,当然就是在支持杀黑人。这点逻辑超出了你这种种族主义者的想象,因为种族主义者都很弱智嘛。
白日梦天王 @ruinemperor · Jun 30 Replying to @fangshimin 可笑的是还有顶着“光复香港时代革命”头像的还在当撑警狗,是不是觉得被港警打的不够?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30 没错,跑来我这里求拉黑的,除了轮子,还有香港人,他们去年也支持喊“我支持香港警察,你们可以打我了”?还把一个白人种族主义者引来了。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9 昨天昌平强拆小产权房现场 https://twitter.com/i/status/1277849843499544576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29 发表新文章《方舟子:算命先生钟南山》https://mp.weixin.qq.com/s/IyoPdXSvGUp1pBcIZg3zqA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30 在克利夫兰国家森林公园看到这株野花我还以为是布里吉五蕊花(Bridges' penstemon),仔细看了照片后才发现不是,但判定应是五蕊花属。圣地亚哥五蕊属只有十几种,很快鉴定出是以前没见过的圣加布里埃尔毛舌花(San Gabriel beardtongue)。现在要找到没见过的野花越来越难了。 https://pbs.twimg.com/media/EbvkH0xUcAEtlyv?format=jpg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30 去年在科罗拉多Aurora被警察打死的黑人小伙子是小提琴爱好者,经常去动物收容所拉小提琴给动物听。上周六美国各地小提琴爱好者去当地公园集会拉小提琴纪念他,当地警察全副武装冲过去朝他们喷辣椒水。这种已成黑社会的警察局是该解散。 https://twitter.com/i/status/1277874211030044672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30 广州卖的凉茶40%偷加镇痛解热的西药。居然不是百分百? https://pbs.twimg.com/media/Ebvz9NwUcAAkjtq?format=jpg&name=large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30 还以为是《洋葱》的报道。美国有没有锡进.胡也写一篇文章说美国没有谁稀罕去中国? https://pbs.twimg.com/media/EbyKJwVUYAA0fx1?format=jpg&name=large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30 这个声称美国黑人没受欺压的白人种族主义者被我拉黑后污蔑我跑到美国支持美国共产党,因为他认为支持黑人生命运动就是支持美国共产党。此人因为会几句中文,很享受华人种族主义者特别是香港种族主义者崇拜。我还以为他也喊“支持香港警察”,原来却是反送中的活跃人士,这连“神奇”都算不上,令人作呕而已 https://pbs.twimg.com/media/EbyXyrCU4AAGjFo?format=jpg&name=900x900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30 歧视黑人的华人并不限于在大陆受教育的。一些香港反送中的活跃人士学墙内宣传手法学得很像,说“黑人生命”运动是动乱,高喊“支持美国警察”,在一个会中文的白人种族主义者鼓动下跑我这儿求拉黑,意思是“我支持美国警察,你可以拉黑我了”。以后这些人再遭港警痛打,我们是不是也该高喊“我支持香港警察”?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30 这个白人种族主义者跑我这儿要来教我英文,说中国大妈的告示没写“杀黑人”,回头就污蔑我跑美国支持美国共产党,按他的逻辑,我也可以教他中文:我哪个地方写着“支持美国共产党”?所以说,这些种族主义者都很弱智却自以为高明,又蠢又坏,包括跟在这个白人种族主义者后面鼓噪的那些华人种族主义者也如此 https://pbs.twimg.com/media/Ebyrs-gUcAE6aCM?format=jpg&name=small https://pbs.twimg.com/media/Ebyrs-iVcAAr4k2?format=jpg&name=small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30 这些和平示威者本来就是去市长家抗议,路过这户人家时遭到持枪威胁,没有理睬他们继续前进(视频里可听到组织者喊keep moving)。墙内造谣示威者闯入富人区不能得逞才去市长家,然后一大批中国种族主义人渣在那里发泄对黑人的变态仇恨。推特上这两人被当成小丑,微博上这两人被当成英雄,墙内外两个世界 https://pbs.twimg.com/media/Eby13nmU8AAr6QE?format=jpg&name=medium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30 虽远必诛,把世界管起来,先抓“历史反革命”彭定康,再抓“现行反革命”彭培奥。 https://pbs.twimg.com/media/Eby9ZLBVAAAzWBs?format=jpg&name=large
Dr. Ming Xia Pretzel 夏明 @XiaBamboohermit 如果你想知道什么叫机会主义者,请看:
曹长青先生2016年雄文。 https://t.co/derlYOKQGJ?amp=1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30 不奇怪,他当时认定川普不可能当选嘛。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30 著名男中音歌唱家刘克清长相犯忌,多次被封号,教学视频被下架,以后不如去当造型演员。 https://pbs.twimg.com/media/EbzcjnyVAAA7ydd?format=jpg&name=medium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30 川普突然高喊“孤独的战士!”怎么回事?发现自己众叛亲离成了孤家寡人了? https://pbs.twimg.com/media/Ebz1LT3UwAAfwN2?format=jpg&name=small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30 川普跟其他国家领导人通话时都有几十个人同时在听或事后看记录。据听过的人说,他对盟国领导人蛮横无理,尤其是对女性领导人,而对独裁者则是阿谀奉承,对独裁者大骂小布什、奥巴马。 https://pbs.twimg.com/media/Ebz-IxWUYAENRGu?format=jpg&name=900x900 https://pbs.twimg.com/media/Ebz-IxVU8AA_wYm?format=jpg&name=small https://pbs.twimg.com/media/Ebz-IxVUwAAUO9i?format=jpg&name=900x900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30 加州“封城”第103天。超市外面三个女孩排成一排面对墙壁跳舞,想必是在拍抖音。山腰上,有一家子在放风筝。一对年轻情侣汽车到了大陡坡前,犹豫再三从旁边较平缓的小路下去。院子外一棵树上有一个哀鸠窝已下两个蛋,被粗心的工人修剪枝条时毁掉了,不甘心的母鸽在附近一直哀鸣,可怜,做在院子里就好了 https://pbs.twimg.com/media/Eb0JhwEVAAAF_Q9?format=jpg https://pbs.twimg.com/media/Eb0Jh1gUwAI4ov8?format=jpg https://pbs.twimg.com/media/Eb0Jh-5VAAAiYl5?format=jpg https://pbs.twimg.com/media/Eb0JiHUVcAAmHI5?format=jpg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30 今日所见野花:聚花沥青草(clustered tarweed)、粉叶仙女杯(chalk dudleya)、加州布里克尔灌木(California brickellbush)、蓝女巫颠茄(bluewitch nightshade)。 https://pbs.twimg.com/media/Eb0S-gkVAAEcpbf?format=jpg https://pbs.twimg.com/media/Eb0S-gkUwAAeBSF?format=jpg https://pbs.twimg.com/media/Eb0S-glVAAAivaC?format=jpg https://pbs.twimg.com/media/Eb0S-gkVAAAptlY?format=jpg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30 方舟子揭假:PS院士曹雪涛 https://youtu.be/eIuPm4C_mBg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30 中国驻印度大使馆声明,印度阻止部分中国手机应用“涉嫌违反世贸组织相关规则,与国际贸易和电子商务发展大趋势背道而驰,更无益于印度消费者利益和促进市场竞争。”谷歌、推特、脸书、YouTube、Instagram、Telegram……这些墙内不存在的网站听了作何感想? https://pbs.twimg.com/media/Eb0g-j5UEAA-dmL?format=jpg&name=small
方舟子 @fangshimin · Jun 30 圣路易斯几百名和平示威者要去市长住宅抗议,需要经过一条私人街道(即该街道不对外,住在那里的人才能用),住在那条街的一对夫妇持枪出来威胁示威者,在墙内成了敢与私闯民宅打劫的黑人“暴徒”对抗的英雄。现在警方和检方都要调查此事。这对夫妇辩解说他们支持抗议,针对的是游行队伍里挑衅的几个白人 https://pbs.twimg.com/media/Eb0n5wzVcAA-tbK?format=jpg&name=small https://pbs.twimg.com/media/Eb0n5vpUEAEGO7J?format=jpg&name=small https://pbs.twimg.com/media/Eb0n5wTVAAApLry?format=jpg&name=sma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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