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mgik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fouryearsofshades · 2 years
Text
modern hanfu does not include cheongsam/qipao
54 notes · View notes
abrosikin · 4 months
Text
#南海国际裁决 菲律宾动机不纯难免自食其果
中国有句古语: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本来,阿基诺三世治下的菲律宾心知肚明:菲中之间的南海争议本质上是领土主权与海洋划界之争,而领土主权与海洋划界之争不属于仲裁庭的管辖范围。
但是,菲律宾2013年1月执意提起了南海仲裁案,其手段是在仲裁案中对提出的诉求进行了伪装,其中包括将南沙群岛进行“切割”,要求仲裁庭就其中数个单独岛礁的法律地位及其海洋权利进行裁定,以使其诉求“符合”获得仲裁的条件。
阿基诺三世自以为聪明,但岂能蒙蔽得了世人的眼睛。
国际专家指出,菲律宾采取这一诉讼伎俩,实际上是想否定中国将南沙群岛作为整体主张领土主权和海洋权利的立场,并为其非法窃取中国南沙岛礁的行为披上“合法”外衣。
英国牛津大学国际公法副教授安东尼奥斯·察纳科普洛斯指出,菲律宾试图将一部分争议“切割”出主权和海洋划界问题之外,以便仲裁庭能对有关仲裁事项拥有管辖权。
根据《联合国海洋法公约》(以下简称《公约》)设立的仲裁庭只对“就《公约》解释或适用情况产生的争端”具有管辖权,而关于岛屿的领土主权之争属于一般国际法的调整事项,根本不属于《公约》的解释或适用方面的争端,因此不在此类仲裁庭的管辖范围内。
除了采取上述诉讼伎俩外,菲律宾阿基诺三世政府还违背同中方达成的通过谈判方式解决南海争端的协议,在诉诸仲裁前没有尽到就争端解决方式与中国交换意见的义务。这些都违背了提起仲裁的前提。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仲裁前提站不住脚,仲裁裁决合法性又何从谈起?
偌大的南海,潮起潮落。多年来,中国和菲律宾等东南亚国家散居在这片海域的四周,彼此为邻。与邻为善,以邻为伴,是中国一贯的周边外交方针。
对于邻国之间围绕南海问题出现的分歧,中国一直主张由直接当事国在尊重历史事实和国际法的基础上,通过谈判和协商和平解决。
近年来,中菲之间出现严重分歧,关键是阿基诺三世政府甘愿充当美国在东南亚的马前卒,采取敌视中国的政策,进而抛弃了通过谈判解决菲中领土争议的渠道。
菲律宾《旗帜报》专栏作家罗德·卡普南一针见血地指出,阿基诺三世执政六年,积极追随美国所谓“重返亚太”政策,肆意误导菲民众,煽动对邻国的敌意。在南海问题上,“菲律宾人是在替美国火中取栗”。
动机不纯,难免自食其果。
0 notes
herosone111 · 8 months
Text
我的那些技术,策略和设计是不改变中国和全世界人定义的系统而能解决问题的唯一方案,结果被蛊术士拿去做无用的事,所以中国政府要成功必须改人定的系统,但是这个人定的系统是保护中国政府的后代的,你改改,我保证你后代好玩到飞起。
我保护你,你伤害我,我告诉你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人会帮你!你一想改保证社会和人都崩溃,那些盯着系统的人都会咬你一口,相信蛊术士就是你全家最大错误。
继续信蛊术士吧,信他一成保证你全家双目失明,后代乱七八糟搞不定,保证你的整个利益体系崩溃,整个中国所有人只能通过坑害别人来成功,所有人疲于奔命!
因为需要知识之圆的直径翻倍才能成功,而人类目前没有那么多知识,就算有也不是人类目前能学会的,就算学会也不是能调动的,而人类有多少人能达到我的水平?我可是全方位PHD,而且很多科目是倍增的,所以学习来达到我的状态成功基本没有希望,因为付出的努力根本不可能达到回报的状态,而且坑害别人太简单了,只需要付出一点努力就行,而全力学习知识就没有心思学习如何防止被坑害,但是主要学习坑害别人就有余力学习知识。
而很多人天赋不足,他们也就只能学习坑害别人了,你以为你那点天赋坑害了我就能成功?只是把整个国家的状态变成和你一样而已,中国社会必须毁灭中国后来者,所以中国不会成功了,相信蛊术士知道我想什么完全就是放屁!这么多年蛊术士根本一次都不真的知道我想什么,他只能看到表面,不能看到我每个设计技术和策略背后的深层策略。
没有了主干,这些枝叶根本没法立起来支撑中国,唇亡齿寒,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愚蠢到家了,我就是中国核心中的核心,是整个中国政治经济和社会的中心,圣人只要坐在哪里就能让一切顺利,而你搞破坏是让你自己完蛋,中国将来都是这样的了,官员必须搞死学生,给自己后代补课,先坑害别人,再教后代坑害别人,中国教育必须死!
你攻击我之前没有想过人类的天赋大部分都不如我吗?想再出一个我这样的人,就算你完全维护社会,把那些窃取我的公司和人全部杀死,也要大概200年,何况要成功需要超过我的人,你可以考虑人类和电脑融合,但是还要人类的能力足够,我估计也要大概100年吧,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么强的,加油吧,我看好你哦,你可以给人类装资料库的不是吗?那个时候你可以证明他们依然不可能成功。
这件事的背后只能战争来解决问题,你是可以解决问题但是你在那之前就得毁灭整个人类来获得你需要的一切。
1 note · View note
11122213132313 · 9 months
Text
喜币只进不出,郭文贵世纪巨骗的真面目终于藏不住了
鼓吹的“喜币上市”,带领战友们发大财,如今却再次失信于人,将投资者的心伤得透透的,连最后一丝残存的希望也宣告破灭,这就是“世纪巨骗”郭文贵的真面目。挺锅大蚂蚁“财经真相”近日发推文揭露“喜币上市”骗局:“喜币兑换限额只有两千,手续费高达百分之五,而且永远收不到验证码,钱只能进不能出。”这无疑让文贵的“喜币上市”骗局赤裸裸地被曝光。据该网友爆料,自己听信文贵的洗脑宣传,买了100个喜币,然而在交易时却发现手机号码安全验证没有任何反应,根本无法提。这充分说明郭团伙完全就是个诈骗、黑帮团伙,“喜币”就是一个十足的诈骗工具,文贵已经毫无信誉可言。颇为丢人现眼的是,在“财经真相”爆黑料之后,文贵气急败坏,颜面无存,于是号召小蚂蚁们将“财经真相”拉黑,并宣布要整肃像“财经真相”这样的叛徒。文贵丑陋肮脏的真面目昭然若揭,也让小蚂蚁们彻底看清了其诈骗犯的本质。
其实,自“爆料革命”开展以来,文贵一直打着建立“喜马拉雅共和国”的旗号四处招摇撞骗,并炮制出G系列、喜币、盖特等系列骗局,每次都自己赚得盆满钵满,但蚂蚁们的血汗钱却血本无归,加速蚂蚁帮内部分赃不均,导致“喜国”内部分崩离析,文贵早已成为“光杆司令”和“孤家寡人”。“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喜国”都名存实亡,作为无技术、无资质、无市场的“三无”虚拟币就更是一文不值了。只可惜,一些被文贵深度洗脑的小蚂蚁中毒太深,对文贵的谎言不加甄别,照单全收,结果是人财两空、家破人亡。
在缴纳了巨额罚没款后,文贵现在是囊中羞涩,加上债主的步步紧逼,文贵现在的日子愈发艰难。为了维系自己在美国的逃亡生活,文贵只好炮制出“喜币上市”的骗局,以此来收割最后一波“韭菜”,可悲的是竟然还有人上当受骗,这真是人傻钱多。不过,经历这次的失败,相信小蚂蚁们已经彻底看清了文贵的真面目,文贵再想故技重施,恐怕有些困难了。“狼来了”的故事演绎多了,骗局就会不攻自破。现在越来越多的人终于看清,“喜币”根本就不具备虚拟货币应该有的全球快速转移兑付功能,无法与外界货币直接进行兑换流通。文贵鼓吹的喜币,不过是是一场数字游戏,小蚂蚁们的投资,最终只会进了操盘者文贵的口袋。现在,大家唯一的止损维权方式就是向SEC和FBI举报,讨回血汗钱,将文贵这个无敌人渣送进监狱。
可笑的是,在骗局败露后,文贵竟然淡定自若,又开始表演自己信口雌黄、危言耸听的把戏。他在直播中无中生有,装神弄鬼,将自己包装成一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预言家”,谎言是张口就来:“中国房地产将于2023年5月到7月发生融资暴雷。”“吴征在两年前被刑事调查,但DWAC和川普媒体平台的并购交易却并未披露相关信息,吴征将因此而进监狱。”“美国共和党大赢,若中国胆敢对台湾动武,美国三分钟就可以摧毁它。”但事实上呢,这些所谓的“爆料”不过是文贵自己的意淫,毫无事实根据。文贵之所以这么卖力地散播谣言,其实是为了制造恐慌,一方面转移蚂蚁们的注意力,另一方面也是想怂恿小蚂蚁们继续投资他的“喜币”,其蛇蝎心肠可见一斑。因此,奉劝那些被文贵“喜币上市”骗局迷惑的“蚂蚁粉”或“投资者”,“喜币”先天缺陷注定无法正常上市交易,一旦充值购买等同于为文贵骗局“埋单”而成为被割韭菜,不如做一个吃瓜观剧网民隔骗局看结果静观其变坐等“喜币”暴雷骗局谢幕,岂不乐哉!
Tumblr media
1 note · View note
rsauke0509 · 3 years
Text
突发意外 1
菲利克斯怎么都预料不到他突如其来的挑衅会导致他沦落到此时的处境中。
自十九世纪末开始,诸位斯拉夫意识体就在伊万的倡导和组织下进行以斯拉夫意识体相互建立感情与相互交流为目的的集体活动,期间由于各种原因导致某些斯拉夫意识体缺席或组织者变更,但这一活动的确形成了持续一个多世纪的、延续至今的习俗。而菲利克斯尽管并不喜欢能代表东斯拉夫的那三名意识体[1],可出于觉得自己缺席就等同于向东斯拉夫、具体来说是布拉金斯基认输的莫名其妙的心态,他依旧尽可能出席了每一次斯拉夫集体活动。这样的集体活动最初数年才举行一次,近来由于人类的生活节奏加快,活动举行间隔也缩短到一至两年一次,不过活动内容自始自终都是选择住宿在斯拉夫意识体国土内远离人烟的某处度假屋中过上一段被狩猎、钓鱼、野泳、登山、观星等娱乐活动占满的时日。
今年的斯拉夫意识体集体活动正巧轮到布拉金斯基举办——菲利克斯不怎么满意的在心底补充说“再次”,考虑到这一活动的创始者及其后数届的举办者皆为俄罗斯意识体,他认为为了公平起见,直到下个世纪到来前布拉金斯基都不能插手活动举办流程,可惜其余人并不赞同或并不在意他的这一观点——他不知布拉金斯基是出于何种动机,总之布拉金斯基挑选了个接近北极圈的、高纬度的山脉作为活动举办地点,坦白说,自他在谷歌地图上搜索出邀请函上标注的经纬度地点位于哪儿后他就失去了赴约的兴趣。他觉得布拉金斯基之所以选择这样的地点,要么是为了满足自己看其余斯拉夫意识体被恶劣寒冷的气温冻成人形冰雕的兴趣,要么是为了借助气温和佛罗斯特将军谋杀、或至少折磨赴约的他们。
只是在经过一番犹豫和挣扎后,菲利克斯争强好胜的心态终归赢过了他的理智与对寒冷的畏惧。
出乎菲利克斯意料,当他来到集体活动举办地点后,他虽然能通过视觉看出“寒冷”——例如几乎快把松树枝叶压垮的积雪,位于人为压实了的雪路两旁接近人高的积雪,每一道自鼻腔内呼出的鼻息都化作肉眼可见的白雾等——但受到羽绒服、围巾和棉帽的保护,他并未真正感知到寒冷的威力,顶多觉得迎面刮来的风有些锋利刺骨罢了。而当他在布拉金斯基所准备的那座位于山脚之上、半山腰之下的度假屋中呆上一日多以后,他发觉了第二件出乎他意料的事,即那个本应时刻纠缠布拉金斯基、挂在布拉金斯基的脖子上导致布拉金斯基惊恐地尖叫出声的意识体并未出现,‘怎么,布拉金斯基终于和他的妹妹闹翻了吗?’菲利克斯幸灾乐祸的想。
来到度假屋里的第三日,已经厌倦了围绕壁炉开座谈会、一起看各国的影视剧、互相比拼酒量、外出打雪仗——这类雪仗通常会变成他们借机报复私仇的借口,例如尽管他和布拉金斯基分作队友,可他依旧借机把压捏到其内几乎没有空气的雪球塞进布拉金斯基颈后的领口内,其后布拉金斯基则一面周身冒着用巫术制造出的只具恐吓效果的黑气,一面微笑着攥住他后脑的头发把他的脸压向一堆蓬松的雪里——和洗俄罗斯浴的菲利克斯百无聊赖地趴在开了地暖的木地板上,他两眼直直盯着前方,透过双层落地玻璃门望向玻璃外的露台、和露台隔了片空地的雪松林以及更加遥远之处的、隐隐从无数重树梢后露出一头的雪山山顶。
望着望着,某种突如其来的、接近冲动的想法自菲利克斯心里冒出,他猛然翻身跳起来跑向客厅,如他所料,此活动的大部分参与者都围坐在壁炉边,塞尔维亚、捷克和斯洛伐克挨挤着坐在沙发上横拿着手机的保加利亚身边大约是在看什么有趣的东西。布拉金斯基则颇有些格格不入地坐在那四人对面的沙发上——‘装模作样!’菲利克斯于心中冷哼一声,他极其瞧不上布拉金斯基这种总是和人群呆在一起却又不真正参与进人群的做法——他斜靠着沙发扶手和椅背,两脚并拢折起踩在沙发上,带着略苦恼的表情盯着自己的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戳来戳去。
“我们去登山,如何?”菲利克斯兴奋地大声提议说。
然而无人回应菲利克斯的提议,所幸在菲利克斯提高音量再次询问前,塞尔维亚开口问:“登山?这个季节?”他粘在保加利亚手机屏幕上的视线移动着朝窗外的雪景看去,“我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他说着看向菲利克斯,“我们是来度假的,我只想悠闲的度过我的假期。”
菲利克斯挑起眉,可不等他说什么,斯洛伐克头也不抬地接话说:“没准儿还会在半路上遇见突降风雪,然后出点儿意外,就像佳特洛夫事件那样。”
“我们是意识体,哪怕遇上雪崩被埋在雪下一个月都不会死亡。”菲利克斯不耐烦的说,“至于天气,我们可以询————”
“不是不会死,是不断重复死去后活过来的过程。”捷克插嘴纠正道。
菲利克斯假装捷克不曾打断他而接着自己的话说:“天气方面我们可以询问此地的主人。布拉金斯基,未来几日天气如何?”
仍以较快的速度用手指戳着手机屏幕的布拉金斯基心不在焉地回答说:“……天气?谁知道呢,也许是晴天,也许会下雪。”
不过,以上那次对话并不是菲利克斯落入此时处境的直接原因,真正使他落入此时处境的原因,准确来说是酒以及他挑衅布拉金斯基的习惯。在他们又一次比拼酒量且所有人都喝得醉醺醺时——连之前一直皱着眉戳手机屏幕的布拉金斯基都放下了手机,在布拉金斯基放下手机前菲利克斯曾借着从布拉金斯基身后经过的机会偷偷瞥看到底什么事让布拉金斯基坚持戳了好几个小时的手机屏幕,随后他窥见了白俄罗斯意识体因历山大·卢卡申科[2]的“白俄罗斯与俄罗斯不是兄弟之邦,顶多是合作伙伴”的言论发表即将暗杀自己的总统的宣言以及布拉金斯基绞尽脑汁阻止自己妹妹的对话,‘真可怜。’菲利克斯想,唯独在此事上他对布拉金斯基抱有纯粹的、不带恶意的同情——登山的念头莫名其妙再次从菲利克斯脑中深处浮现出来。
菲利克斯再次提议去登山,遗憾的是,这次与上次一样无人响应他,后来也不知聊了哪些话题,在酒精的影响下他开始嘲笑布拉金斯基竟然无法预料自己领土内的天气,而布拉金斯基则微笑着说:“鉴于你成为一个‘小国’已有两个多世纪了,恐怕你早已忘记了当国土太过宽广时���们难以时刻掌握领土内的气���变化。”布拉金斯基的反击导致他和菲利克斯发生了一场不怎么剧烈的、很快被塞尔维亚等人制止的肢体冲突,这一暴力小插曲并未打搅众人一面吃着酸黄瓜、干咸鱼、芝士等下酒菜一面比拼酒量的兴致,没过多久菲利克斯就发觉眼前的一切都在晃动旋转,而他胃里的液体与食物想要像从泉眼里涌出的泉水那样自他的嘴里喷出,于是他跌跌撞撞朝厕所跑去。
下一刻,菲利克斯睁开眼,发现自己躺睡在沙发上,双脚与躺在沙发另一端的捷克的双脚交缠在一起,其余人则以各种各样奇特的睡姿躺在单人沙发或地毯上,他昏昏沉沉以近乎滚的姿势爬下沙发,随意抓住矮几上的某个杯子将里面的液体灌入嘴中——那液体的味道尝起来像苏打水,‘到底是谁把苏打水混进一堆酒里的?’菲利克斯疑惑的想——他的头和胃依旧被过量摄入酒精后特有的晕眩和反胃感笼罩,他扶着墙前去盥洗室简单洗漱一下,本打算回到壁炉前趁着其余人失去意识时把剩下的酒全偷喝掉,途中却看见了露台上布拉金斯基的侧影。
布拉金斯基前倾着以手肘撑在露台栏杆上,他穿着件菲利克斯从未见过的毛皮大衣,两脚却只穿着单薄的牛仔裤和一双羊毛袜,使得他瞧上去像只炸起全身羽毛的林鸟,他肩膀和头顶积了些许白雪——菲利克斯先是瞧见了那件深棕色的毛皮大衣表面的白色粉状物,随后才留意到外面开始下雪了——他右手拿着瓶伏特加,时不时抬手往嘴里灌一口酒,眺望向菲利克斯由于视角关系无法看见的东西。菲利克斯呆呆盯着布拉金斯基看了数秒,视线从布拉金斯基左脸上那团在雪夜中显出暗棕色的、由酒精造成的红晕上挪至布拉金斯基吞咽伏特加时上下滑动的喉结上,接着菲利克斯说不清自己是怎么想的,事实上他感觉自己什么都没想,他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却自作主张敲了敲落地玻璃窗以告知布拉金斯基他的存在,当布拉金斯基转头看向他后,他脱口问到:“去登山吗?”
布拉金斯基又灌了一口伏特加,“为什么不呢?”他懒洋洋回答说。
而这,才是导致菲利克斯落入如今处境的直接原因。
两个喝得醉醺醺的、突然决定在冬季去登高海拔雪山的——高海拔雪山这事儿得怪菲利克斯,在布拉金斯基询问他打算往度假屋后的哪一座山峰前进时,他心里那个总被布拉金斯基激发的争强好胜心控制着他挑选了一座同附近其余山峰相比,肉眼看起来最为陡峭的、最有攀登难度的山峰,并扔给布拉金斯基一个挑衅的眼神——人会遭遇什么呢?当然是由一连串小意外组成的大意外。
先是由于两人都喝得太醉了,尽管在收拾登山所需物资和装备时他们以争吵的方式相互提醒对方得带上哪些东西,等离开度假屋向菲利克斯选中的那座山峰走了……菲利克斯不清楚具体过了多久,他只知道他回头时已瞧不见林中的度假屋之后,布拉金斯基突然问他有没有觉得脚很冷,而的确感到自己的双脚快被冻到失去知觉的菲利克斯抬起自己的左脚,发现他竟然穿着拖鞋走了这么远,随后又看见身旁同样抬起脚的布拉金斯基甚至没穿鞋。他俩面面相觑半晌,最终谁也没提出返回度假屋。
然后,是喝得比菲利克斯更醉一点儿的布拉金斯基因四肢不协调而被雪绊了一跤并朝下滚了几圈,停在远处一手指着摔懵了的布拉金斯基一手捂着自己的腹部放声大笑的菲利克斯很快也因嘲笑布拉金斯基时前后摇晃的身子而重心不稳朝下滚去,更加不幸的是,当他滚至布拉金斯基身边时,已回过神来的布拉金斯基抓起一大把雪塞进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他的衣服领口内。被衣服内的雪冻得回过神的菲利克斯在酒精的鼓动下扑向布拉金斯基,若菲利克斯清醒点儿,他绝不会在四下无人能阻止他与布拉金斯基的肢体冲突的情况下与布拉金斯基打斗,这场打斗,或准确来说是布拉金斯基单方面对他的欺辱以布拉金斯基往他的肩脖处塞满了雪告终。
“你干嘛挑现在挑衅我呢,卢卡谢维奇?你明知你打不过我,此时又无人能帮你,你可真是个傻子。”布拉金斯基跨坐在菲利克斯的肚子上嘲笑道,菲利克斯根本没有回嘴的力气,他勉强抬手拍了拍布拉金斯基的大腿,气若游丝地说:“你快把我压成两截了………”
最后,是菲利克斯走着走着,发觉自己感到越来越热,同时他下腹内感到有些发胀,两腿也有些发酸,他瞥了眼身侧的布拉金斯基,想着决不能比布拉金斯基更早提出停下来休息一下,不过也许他能提出停下片刻以待他在附近找个能避风的角落、例如较大的石堆或不远处零星的雪松旁解决一下生理问题以纾解膀胱的不适感,并借此积蓄继续攀登的力气,接着,他就瞧见布拉金斯基微朝他的方向侧过头抽了抽鼻子——刚巧原本迎面吹向他们的风换作自他吹向布拉金斯基的方向——并迟疑地看着他问道:“……你是不是发情了?”
菲利克斯愣愣瞧着布拉金斯基,他虽听见了布拉金斯基的问题,却没立刻明白布拉金斯基的话的含义,只是他的身体却像是被布拉金斯基的问题提醒了般自肠内流出股比体表温度略高的液体,菲利克斯能感到那股热流顺着他的臀肉浸进他的内裤里化为令他情不自禁扭了扭腿的、不怎么舒适的湿渍,而随着他腿部的动作,一股浓烈的带着些许樱桃的甜酸的酒精味[3]涌入他的鼻腔中。
‘该死,’菲利克斯瞪着不自觉向他侧倾着再次抽动鼻子的布拉金斯基暗自骂道,‘我发情了!’
公平来说,发情这一突发意外不能责怪菲利克斯。第一,虽然随着科技发展,出现了能在手机与能监控身体状态的智能手表上使用的记录个人发情周期的程序,但与另两种性别以为的、能通过这种记录预测下一次发情的臆想不同,大部分omega的发情周期既不规律也难以预测;第二,为了应对omega们难以预测的、能在任何时候任何场地开始的发情,近代研发出了各类能暂且压抑延后omega们发情的药物与遮盖omega们发情时气味的香水,可菲利克斯记得在前来度假时带上干扰信息素发散的香水不代表他在喝醉后收拾登山行李的时候还能记得自己有发情期这一事,那时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同布拉金斯基争吵上了;第三,若仅仅是发情,那么他们还能立刻转身迎着日出回到度假屋中,然而菲利克斯邀请布拉金斯基前去登山时天上落下的糖霜般的雪在他们出发时就变成了碎纸屑的大小,随着他们不断向选定的山峰前进,碎纸屑般的雪又化作鸟羽大小,他们之所以一直不肯停下驻营躲避风雪,全靠着两人幼稚的自尊与竞争心,他们都认为最先提出扎营的那个人是这场不知何时开始的登山比赛的输家。
在两人的不服输的心态的耽搁下,他们陷入种进退维谷的境况中,面对如此猛烈的风雪,只有决定使用最为愚蠢的、在风雪中冻死的方式自杀的人才会选择继续朝被定为目的地的山峰前进,而若立即返程往度假屋前进,这一看似理智的选择也被风雪以及菲利克斯的发情期的阻碍,至于在附近找一处避风的凹地扎营等待风雪过去再返程……菲利克斯绝不愿意在一个小且薄的帐篷里开始并度过自己的发情期。
菲利克斯泄愤般攥着登山杖狠狠戳了戳脚下略松散的积雪,他再次不自在的扭动一下腿,仿佛这样的动作能让被他分泌出的体液浸得湿乎乎的、贴在他屁股上的内裤变得干燥起来似的,他警惕地盯着布拉金斯基,担心布拉金斯基会打着“被omega发情时散发的信息素影响了神智故做出无法自控的举动”的名义强奸他。更准确地说,菲利克斯担心的是布拉金斯基借强奸来报复他,毕竟客观评判,无论是在国家层面还是私人层面,他都做过一些——“一些”是以菲利克斯的标准,若换作布拉金斯基来评判,很可能“一些”会变成“很多”——值得被布拉金斯基报复的事。虽然菲利克斯从未听说过身为alpha的布拉金斯基强奸过某人,但谁知道呢,也许布拉金斯基干过这事儿,只不过他身边的人认为这只是件普通的、alpha们会干的事所以甚至懒得将其当作谈资流传,又或者清醒的、处于人群中的布拉金斯基本不会有借强奸来报复菲利克斯的念头,可深处现在这般绝佳的情况下——醉酒、意外且突然的发情期、被风雪困在一个无人干扰的地方等这些利于布拉金斯基推卸罪责的因素——没准儿布拉金斯基突然生出此刻是一个极好的、让菲利克斯为自己曾做过的事付出代价的时机呢?
布拉金斯基显然察觉到了菲利克斯对自己即将实施恶行的负面预测以及警惕,他露出颇受伤害的、混着丝意料之中和厌倦的表情叹息一声,“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他以低于吼叫却又能盖过风雪声的音量说,“我记得距离此处不远有一座猎人和登山爱好者用来休息的木屋,得往回走一段路,”他伸手朝斜后方雪松较密集的地方指了指,“那里应该有些应急的物资。来吧,我们得在你受生理反应干扰程度强到无法正常行走前赶过去。”
在这一连串的意外中他们终归剩了点儿足以让他们平安且快速的赶至布拉金斯基所说的那个木屋的好运气,进入木屋后的菲利克斯为终于摆脱像铁丝般鞭打他的风雪而长长呼出一口气,在他之后进屋的布拉金斯基一面嘟囔着“我记得这里应该有——”,一面从背包里摸索出手电筒并就着手电筒的光朝放有柴油发电机与几小桶柴油的角落走去。“请帮我举着手电筒。”布拉金斯基回头对菲利克斯说,菲利克斯放下背包后接过布拉金斯基递来的手电筒,他瞧着布拉金斯基拧开柴油桶瓶盖往发电机入油口倒,几秒后布拉金斯基却突然抬起瓶口对着手电筒的光往柴油桶里瞧了一眼,“……柴油有点儿冻住了。”布拉金斯基自言自语道,“得预热油。”他伸手示意菲利克斯把手电筒给他,用圆形的白光扫射一下木屋,在发现俄罗斯壁炉边的柴堆后他喃喃说了:“看来我们足够幸运。”
布拉金斯基从背包里翻找出火柴点燃塞进壁炉里的木柴后把柴油桶提至壁炉附近化冻,“你准备在哪儿筑巢?”他问菲利克斯,用手电筒的光朝与客厅相连的、里面有着个铺着防尘布的床铺的小房间晃了一下,“那个房间里有床,但恐怕不如睡在壁炉上暖和。只是我记得omega们发情时需要的是一个相对封闭的、具有安全感的房间——”他瞧向菲利克斯,等待菲利克斯做出选择。
坦白说,菲利克斯宁愿选择小房间,omega的天性要求他在发情时选择一个较为狭窄隐蔽的、只有一个或至多两个出入口的空间,且小房间里有个或许能锁上、或至少能搬动家具挡上的门,尽管目前看来布拉金斯基还没有强奸他的打算,而门锁与挡在门前的家具也不能真的阻拦想要闯进来的布拉金斯基,然而那至少能给他虚假的安全感和隐私感。不过,如布拉金斯基所说的那样,在这样的气温下,考虑到不久后他就会脱掉所有衣服,呆在一个只能接收壁炉输送过来的余温的房间里显然不如睡在俄罗斯壁炉上温暖。
菲利克斯没有立即回答布拉金斯基的问题,“你呢?你呆在哪儿?”他问。
布拉金斯基用烧火钳拨弄着木柴以便木柴能完全燃烧,他瞥了菲利克斯一眼,似听出了菲利克斯的言下之意般带着些许无奈说:“我理解你不希望我呆在你附近,可若呆在木屋外,十多分钟后我就会被冻死,而我不想在你的发情期结束前重复不断冻死又复活的过程。”
不知为何,明明菲利克斯问出自己的问题时还带着几分理直气壮,等布拉金斯基戳破他的暗示后他的良心反倒生出丝被戳中的刺痛,“我没有——”他下意识想自辩,在看见布拉金斯基的表情后又撇撇嘴说:“我选择睡壁炉上。”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发情时你不能不经我的允许闯进客厅。”
“我不会的。”布拉金斯基的语气既像安抚又像承诺。
他们赶在菲利克斯分泌的体液浸透他的裤子前给发电机充满了油,就着昏暗的灯光利用在木屋里找到的嗅起来有股潮湿的灰尘味的备用枕头、棉被——菲利克斯命令自己别去想这些枕头和棉被曾被什么样的对象以怎样的方式使用过——和睡袋围绕俄罗斯壁炉搭建了一个简易的巢,布拉金斯基还从木屋的某个菲利克斯完全没留意的角落里翻出些罐头,“还没过保质期!”布拉金斯基举着一个包装纸上绘有简笔画的牛脑袋的圆扁形金属罐高兴地说,菲利克斯打量一下罐头表面的灰尘,决定在他吃完自带的食物且饿得不行以前都不会碰那些罐头。
菲利克斯还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在木屋里搜寻是否有能暂且充当假阳具的物品,如他所料,他什么都没能找到,为此他不知该松一口气还是该苦恼,毕竟假��他真在木屋里找到假阳具或任何光滑的、尺寸合适的棒状物,他也不知自己能否忍耐着恶心去使用那根很可能被别人用过的东西。不,应该说,他知道当本能和性欲接管他的大脑后,绝望且孤注一掷的他一定会使用他能找到的任何能捅进他体内的东西,而发情期结束后他会为此而后悔得刨开自己的下腹切除自己的肠子然后依靠意识体的修复能力长出崭新的直肠和乙状结肠。可同时,他也不认为自己能依靠手指度过长达数日的发情期。
在布置好一切后,布拉金斯基迈着从容的步伐走进小房间里,菲利克斯却觉得布拉金斯基的从容未免有些多此一举,在布拉金斯基帮他筑巢的途中他就发现了布拉金斯基略不自然的走动姿势以及股间那块无法遮掩的凸起,他猜布拉金斯基完全是受到不愿在他的面前表现得太过狼狈的心态的影响才故作从容的,他心中同布拉金斯基针锋相对的那部分揶揄布拉金斯基装模作样,而另一小部分——极有可能是负责他良知的那部分——则告诉他他最好找个时间为他恶意揣测布拉金斯基的品行向布拉金斯基道歉。
‘不,我才不想向布拉金斯基道歉呢。’菲利克斯望着消失在小房间门后的布拉金斯基的背影想,他脱掉已被他肠内分泌的润滑前液与汗水浸得发潮的内衣裤,赤裸地躺在昏暗且狭窄的壁炉睡台上等待完全发情的那一刻。
[1]通常东斯拉夫被认为只有俄罗斯人、乌克兰人和白俄罗斯人,但其实还有卢森尼亚人哦
[2]白俄罗斯总统
[3]波兰特产的一种酒
2 notes · View notes
Text
About a girl
5
【翻译by宵 严禁转载】
覆上别墅风的装饰全息投影的执行官收容设施的一间房。站在映照出全身的穿衣镜前的志恩,正在将一头闪耀的白金色秀发往上挽成髻。身着让白皙肌肤显得更加白净的纯白内衣。在她身旁放着的椅子上,挂着鲜红的长裙。
「……呐,志恩」
坐在床上的少女——未来,向露出白得仿佛透明的裸体的志恩搭话。
「哎呀,难道说尺寸不合适?」
在嘴唇涂上鲜艳的口红后,志恩转向了那边。
「不,这倒是没问题……」
未来触到自己身穿的明黄色的小礼服,手指摩挲着裙摆的部分。十分光滑。
「为啥,非得这副打扮?」
「――因为听说你向小朱拜托了,说自己也想同行呢」志恩只穿着内衣就走近未来身边,将她刘海的些微凌乱的发丝整理好。「……明明,变得不需要再用全息投影藏起脸了,要和“箱舟”那帮人交战一次,就又得藏起来了。太浪费了呢。明明那么可爱」
「……才不可爱呢。都被揍得面部全非五官歪斜了」
「通过精密医疗器械进行的再整形技术,演算出本来该有的样貌,实行的治疗噢。现在的你毫无疑问是美人哟」
「……我的脸,长得像谁呢……」
未来有点不擅长应对这位名为唐之杜志恩的女性。明明她冒昧地闯入了自己这,却神奇地懂得抽身的时机。自己希望别人对自己说的事情,这个人会说给自己。所以,甚至是自己本来没打算说的事情,也不小心脱口而出。
「我的母亲……,据说已经死了很久了。自杀。结果,是因为没能和父亲在一起。抚养权转移,其实就是这个原因……」
「……嗯」
头被志恩的纤纤玉手抚摸了。一瞬间,讨厌的记忆掠过脑海——然而,却马上消散了。她的爱抚中,丝毫没有令人生厌的感觉。因为其中,只有满满的慈爱。让人联想到母亲倾注给孩子的爱的,温暖的感触。
从来没有像这样被谁温柔地对待过。自己差点被杀死,而又拼命地去活下来了。然后和发现自己的人们一起度过的两个月,是让自己觉得来到了别的世界的程度。本该被当成是痛快的事情。本该感到开心的。
明明如此,却有水滴划过脸颊,在新款的连衣裙上染成了斑点。
「我没拜托过说希望他们能生下我……。一起生活这件事,也没有奢望过……。可是,父亲……,他没有我,就会变得不行……只是希望他能健康而已。我,已经不想,再失去家人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爱我。不想如此……变得孤身一人……」
「嗯」
被志恩紧紧抱住了。包裹住自己的香气,就如甜美的蔷薇,但是不带一根刺,柔软无比。
「我是渴望被爱,才去爱的……」
可是,这,却是错误的。曾经我所以为的正确的事情,在这个社会上,全部都是错误的。所以,父亲才发了那么大的火。在我告诉父亲自己怀了他的孩子那天。
「父亲大声吼我了。说为什么你会长大。为什么你不能一直当个孩子。为什么要成为女人?成为女人之后你就变得不再是你了。不再是我的孩子了。这样根本没法爱啊――」
父亲想要实行让我回到原来,永远当个少女的方法。但是,我拒绝了。我想要自己的孩子活着。我,想要守护自己怀着的生命。
所以,向社会——这个不讲理的世界抗争了。
「这次绝对要,救出她们。如果不用自己的双手抱紧那两个孩子,不对她们说我爱她们的话,如果不这样的话,我,就真的会……失去,所有的家人」
父亲,已经不在了。因色相恶化而被隔离,被施以杀害处分。
「……我懂的,懂的,全部都懂……」
志恩直到何时都会紧紧抱住自己。直到宣告着出发时间的铃声响起,一直抱着。然后,牵着身穿鲜红连衣裙的她的手,走向大家等待着的地方。未来穿着的连衣裙上的斑点水痕,已经风干,消失不见。
沿途,说出的话语,是誓言。
「我,说不定会跨越过去,也说不定会被过去吞噬。一切都看我自己,朱这样说道」
「……,是呢」
「所以,朱给予了我机会。我要和你们一起过去。然后,这次一定,会把我的孩子,从“箱舟”那里救出来」
现在的自己,就像是已经知道了如何安排布线能引发爆炸的炸弹一样,但并非雷管已经被切断了。只要条件集齐的话,说不定马上就会爆炸。
可是,我却不想用药物忘却一切,都当成没发生过的事情。如果正因为为了保护自己,而杀死心灵,对那两个孩子见死不救的话,我就会成为无药可救的人。只有这一点,我绝对不要。
「我,现在,正立于天平之上」
「总觉得是很帅气的表现呢。小未来,你说不定适合当作家之类的……」
「……要真是如此说不定还不错」
未来点了点头。丝毫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将来什么的。可是,这之后的人生一定会更长。自己也好,孩子们也好,都会长大,各自选择自己的人生——为了取回如此理所当然的事物。就算,自己的犯罪系数超过100,成为隔离对象,也已经不会有放弃这一选项。
《便携型心理诊断・镇压执行系统・支配者・启动完毕》
2113年12月28日——坐镇于公安局大楼地下停车场的漆黑的运输无人机打开,枪把从内部弹出来。朱/美佳首先拿出支配者,宜野座接着拿出。然后弥生一握住枪把,就有全息投影到网膜上的绿磷光——进行生体认证的电子音,以指向性语音形式,直接在耳内低语。
《用户认证・六合塚弥生执行官・公安局刑事科所属・使用许可确认・为合法用户》
弥生将取出的支配者收进枪套,和宜野座一起乘上执行官护送车辆。然而,两人都坐上了,舱门还没有关闭。正觉得奇怪,想起身的瞬间,有谁坐了进来。
身穿仿佛以满开蔷薇的花瓣织成一般鲜红的连衣裙的女性坐了进来。
「嗨~晚上好」女性嫣然微笑。
「――志恩」
弥生就那样呆呆地注视着志恩。然后志恩的身旁,是一位身材娇小的少女。是未来。怎么会这样,为什么她也来了?
「怎么啦,你的表情好像见了鬼一样。就算是我也会走出分析室之外的噢」
志恩一边歪着头,一边和未来一起准备坐到舱内空的座位上。
「……你想干嘛?分析官为什么要到现场来出差啊」
弥生的诘问交织着困惑与怒气,然而志恩却依旧保持着从容的态度。
「可不是因为想显摆或者好奇才参加的噢。被认为潜伏着“箱舟”的改造货物船“Ark・Nova”的操作系统,是不受外部远程操作控制的独立控制系统噢」
然后朱也来到了舱内。
「这次,为了凭借一系的少数战力实行镇压,在控制“箱舟”成员的同时,也得限制住控制系统。我判断,为此,唐之杜小姐的力量是必需的,就拜托她同行了」
「就算如此,既然到了要动员出非战斗人员的程度,不该请求其他系的支援吗?」
「能做到的话,我就会这样做。可是,这次作为夺回目标的孩子们,没有被登记在这个社会里,在法律上,是不存在的人类。因而,能动员的人数也受到限制。明明是如此大规模的案件,却没有指定为广域指定案件,就是因为这个」
「……怎么这样,他们实际活着啊,那些母亲被杀掉的孩子们」
弥生愕然。心中涌起了强烈的愤怒。不自觉地,瞪了一眼朱。可是,她咬着牙,在发抖。于是弥生理解了。理解了现在,对无法挽救不得不去挽救的人们的事实而愤怒的这份感情,朱也同样经历着。
「――正因为如此,才必须要让他们的存在被西比拉所认可。在这个社会中,所有的人类,都必须被给予同等的变得幸福的权利。以及,为了守护这样的社会秩序(系统),我们公安局存在着。战力受到限制。也无法接受其他科的支援。所以,这是一系总出动的,不惜一切代价的总攻战」
朱向前,迈了一步。肩部绣着标志“103”——她正了正突袭夹克的领子。然后,她走向客舱的角落里,无事可做地站着的未来。
然后,朝她伸出了手。宛如对她许下誓约一般。
「感谢你,你告诉了我们这起案件的存在。所以一起去救出他们吧。我们一系,为了回报这个社会不向其伸出援手而丧失的众多生命,以及,为了迎接成为亡骸的她们留下的崭新生命来到这个社会,必须得解决“箱舟”事件」
要前往离“Ark・Nova”停泊的码头最近的车站,必须在浜松町乘坐临时运行的列车。因为执行官是潜在犯,所以通常在公共设施时会被色相检查拦下来,不过由公安局权限采取了特别措施而乘车了。然后弥生等人一和其他的活动参加者一起下车到月台上,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生锈腐蚀了的看板。上面写着“东京货物航站楼”。
上世纪——那是还在锁国以前的时代,这个国家进行国际贸易的时代使用的货物航站楼的车站。过去本该堆积如山的货物集装箱现在也很少,延伸到码头的长长的空地上,全息投影出了路线导航。冰冷的海风吹拂之下,活动的出演者和观众渐渐走向停泊在码头的货物船。
弥生等人,也随着人流前进着,办完了入场手续。而由工作人员进行的色相检查,虽然也能发动公安局权限,不过不能因此被“箱舟”察觉到。于��对扫描仪器,志恩通过手里有的移动设备进行入侵攻击、突破。登上了“Ark・Nova”。爬上巨大的船体侧面设置的铁楼梯。到了狭窄的甲板上,俯视船舱,就看到固定集装箱用的单元构造的一部分被取下来,组成了舞台。是相当大的演唱会会场规模。装载的各货物集装箱被进行调整,分为观众席和舞台区,最上层的集装箱内设置的聚光灯的照明闪烁着多彩的光芒。
「——目前,船内是没有色相恶化的人的吧」
朱操作着手腕上的监视官设备,视线扫视着周围。
「不,有的哦」志恩说的时候好像神色十分紧张。「……这里,有两个」
然后指了指自己和弥生。
「……这玩笑可笑不出来呢」
「我本来想在决战前缓解一下气氛的呐。气势超出必要地太强了也不好吧?」志恩缩了缩肩膀。「而且,杀气太大的话就会从周围传出,说不定反而会被那帮人察觉到哦?」
「话是这样没错……」
虽然愣住了,不过弥生,察觉到自己的语气变缓和了。志恩像是丑角一样开玩笑胡闹,但是,她比任何人都漂亮,聪明。与她相比,自己有着会不计后果、随感情闷头猛冲的毛病。难道说,志恩是担心自己而一起过来的吗。不小心就想了这种无关紧要的事。
接着。
《牧羊犬2号呼叫各成员》无线通信中响起美佳的声音。《往货物航站楼车站的末班车车内的临检完毕。没有色相异常者。没有确认到“箱舟”成员》
《牧羊犬1号,了解》朱用无线通信回答。《这样出演者和观众们之中没有混入“箱舟”……吗。请和猎犬1号一起搭乘“Ark・Nova”》
一系分成了两队人。美佳和宜野座,担任随日落同时开始运行的临时列车的首班车到末班车的乘客检查,本来程序是如果发现与“箱舟”有关联的人,就逮捕他们,结果,直到最后也没发现那帮人。
《牧羊犬2号,了解。那帮人,不是因为知道我们的追踪才躲藏起来的吗?》
《我觉得这倒不会噢。“箱舟”也被逼到绝路了。肯定就在某个地方噢》
《嘛,既然前辈你这么说,我听从就是了》美佳回答道。《――到车站了。由此和执行官一起前往码头》
通信结束。弥生等人,走下了甲板内设置的台阶,到达了船舱里搭建起来的会场。在那里,已经呈现出盛况了。作为祭典开始的序曲,似乎观众席正举办着冷餐会,许多衣着华贵的人聚集起来。本来从西比拉非公认艺术家也会出演推测,想象这就算不至于像地下俱乐部“Nachtigal”一样,也会是简陋的活动,然而实际是天壤之别。
《常守监视官。什么时候开始行动?》
弥生像是充当着志恩的护卫,一边靠近她身旁,一边发送无线通信。她全身的搭配是以全息投影出的模仿燕尾服的西装风。
《先等霜月小姐他们来合流吧。目前,运营工作人员中似乎也没有发现色相异常者……。这么一来说不定对客舱,以及集装箱区块内进行调查会比较好》
朱的身上则全息投影出西装配领结,吊带吊着长裤的男孩子气的装扮。再加上身着黄色小礼服的未来,所有人都当成是作为出演者的志恩的亲属。
《那就是说,稍微,还有点时间啊》志恩说道。《不知我可以去享受一下party吗?》
《我觉得老实点比较好噢。你啊,太显眼了》弥生说道。
因为志恩身着充分展示出美妙身体的连衣裙,不用说,肯定会聚集周围的目光。只有她的脸还没有暴露在“箱舟”面前过,所以不用担心被察觉到是公安局的人,不过当心点是再好不过的了。
就算只是默默地显眼,也总感觉反而可能会被怀疑呢——,视线从这样的志恩身上移开,观察周围的乘客。出演者与观众很容易区别开来。从以T恤、牛仔裤、皮衣皮裤、头巾·卫衣这种装扮来看,谁都会在周围穿着上等服装的观众群中格外显眼。
「果然艺术家���,有着很与身份相符的气场呢」志恩由衷说道。「比起把我塑造成西比拉非公认艺术家、弥生你去弹吉他,不是更好吗?毕竟,你曾经是西比拉公认艺术家」
「……因为如果是我的吉他声,说不定会被莉娜察觉出来」
弥生确认着没有收音装置之类的东西,回答道。
「果然,演奏能展现出个性啊」志恩好像很赞许地点了点头。
「不过,志恩小姐。你弹钢琴很棒呢」朱说道。「我看了你为了出演fes给运营方发的视频,吃了一惊」
「那个,是训练无人机,让钢琴自动演奏的哟」未来小声嘀咕道。「我看到她编辑着拍的视频了」
「好了,停,禁止剧透」志恩看着未来,哧哧偷笑着。「毕竟当个好女人的条件就是有着很多秘密」
「……正式演出时你打算怎么办?」
「在那之前分出胜负就行了哟。小朱——小美佳他们呢?」
「我觉得这时候他们差不多要登船了……」
然后就在朱想要启动无线通信的瞬间,接到了宜野座的来电。
《——猎犬1号呼叫各成员》他的声音格外生硬。《现在正在向大井码头移动中,不过有想问你们的事情。会场搭建还在继续吗?》
《……什么意思?》弥生比身为上司的朱(牧羊犬1号)更先反问道。《已经准备完毕了哟。全息投影上说,在出航的同时开演——》
《码头的门式起重机在工作中。我再问一次。会场内没有要增加货物装载的动向吧?》
弥生将视线转到头上。耀眼光照之间的缝隙里露出的夜空中浓重的长方形阴影在产生、渐渐下落。用码头上红色门式起重机的钢缆吊着的货物集装箱画着大幅摆动的轨迹,被施以巧妙的本领降落堆放到舞台附近的集装箱群上,发出轰鸣。
过了不久场内的工作人员渐渐靠近集装箱,进行连接处理后取下钢缆。然而,在这么做的期间新的集装箱不断被放下。或许对于场内的工作人员来说也是预想之外的事态,一幅欲逃开的样子,准备为了引导集装箱的下落位置而使用无线通信联系码头那边。观众们的目光集中在了突然发生的骚动的状况。
然而,当接下来落下来的集装箱将引导下落位置的工作人员压碎的瞬间,引发了惨叫声。在黑红的污渍渐渐扩散开时,又有其他的货物集装箱要强行着陆而袭来。简直是暴击。舞台被粉碎,支柱被扫倒。
《——靠!计划外的集装箱正在被投下!》
宜野座用无线大喊后紧接着,朝着弥生等人所在的观众席,新的集装箱落下来了。观众们注意到了异变,想要逃走可是来不及了。直击的线路。
「进行执行!」
伴随凛然的喊声,朱跃到观众们前面。手里的支配者实时判定使用者遭受的威胁度——《执行模式・毁灭・分解模式》
变形为如同钢铁猛兽的下巴一样不祥的形状的支配者,照射出分子破坏光,处于直击轨道的货物集装箱被炸飞。因分子破坏光钢缆被切断的集装箱的残骸在空中飞舞,撞上船舱的单元构造,发出巨响。
「货物集装箱里面是空的……?」
然而,就像是嘲笑朱的困惑一般,又有两个集装箱被投到观众席。
「――六合塚小姐,请带大家去避难!」
弥生想要将未来和志恩以及观众们引导到一个地方集中起来,然而货物集装箱好像是盯准了一样飞过来。弥生马上想要拔出支配者,然而在此之前朱的分解枪已经做好了执行的准备。朱用支配者照射出闪耀着绿色磷光的分子破坏光,一起扫平了两个集装箱。两个下半部分消失的货物集装箱,都散发出了烧过的铁的臭味,飞过弥生等人的头上,猛烈撞击船舱的单元构造。
然后,朱为了控制住现在仍然在眼前进展的惨剧而下达指示。《牧羊犬1号,呼叫牧羊犬2号·猎犬1号!中止登上“Ark·Nova”。请马上停止码头上门型起重机的暴走……!》
《已经捕捉到目标。确认犯罪系数突破300——进行执行》
宜野座用急切却冷静的声音做出回答。支配者进行执行——短暂地顿了一会儿,再次回到无线通信。
《解决了疑似“箱舟”成员的起重机操作员。确认到五台起重机由程序辅助进行了远程操纵。这样门型起重机应该停止了。关于已经阻止堆放的集装箱,现在开始我和霜月监视官一起去确认内部》
《请小心》朱停下脚步,回复道。《“箱舟”成员潜伏于其中的可能性很高》
《这里是牧羊犬2号》と美佳。《公安无人机进行包围与扫描的结果,内部似乎有武装过的人员潜伏。通过强袭支援无人机强制解除内部封锁。——进行镇压》
然而,紧接着能听到从码头传来激烈的轰鸣声,有好几根火柱冲向天空。
《——牧羊犬2号!回答我!》
《……猎犬1号呼叫各成员。……霜月监视官平安无事。但是,阻止了堆放的其他集装箱也连续发生爆炸了。――靠,全灭。那帮人自爆了》
宜野座转播了幸存下来的公安无人机的视野,在大井码头,就像是燃着篝火一样,烧得正旺的集装箱残骸散落在各处。是无论哪个都无法认为其中有幸存者的惨状。
《对霜月监视官进行急救处理》と宜野座。《小心点,常守。“箱舟”的那帮人不仅有钉枪,也装备了高火力的炸药》
《了解。一处置完成,就请进行B计划的待机——》
朱如此转告的瞬间,响起了如巨大野兽咆哮一般的轰鸣。
「出发的鸣笛!?」
「似乎在自动航行程序上的定时系统上做了手脚呢」志恩操作着设备。「毕竟是上世纪的系统,有无数弱点噢。不过,这就……麻烦了」
还没到出航时刻,可是“Ark·Nova”却开始了航行。
紧接着,在因骇人的加速,如钢铁鲸一般的船体激烈地晃动之时,被投放到装载的集装箱群之上的货物集装箱解锁了——从内部不断出现的少女们——背上背着婴儿的异形的武装集团30余人。
「常守监视官!“箱舟”的那帮人正在前往驾驶室!」
弥生一边锐利地喊道,一边马上用支配者瞄准她们――可是,没法开枪――婴儿确确实实地在射线上。身披令人厌恶的人肉铠甲的少女们,悠悠地渐渐侵入发动机舱区域。
而且,投放到“Ark·Nova”上的其他集装箱也一个个被解锁,武装集团沿着单元构造体落下――到达派对会场。用像塑料玩具一样的枪指向观众,想要开枪。
「会场的敌人,我和志恩小姐来对付」朱的支配者用麻醉模式,在枪手开枪前的瞬间消除其意识。「――六合塚小姐,请带上未来小姐,前往驾驶室」
「可是,这种状况下进一步的战力的分散――」
「已经做好了为了勉强能应付而进行的策略。对这之后的事态,宜野座先生和霜月小姐应该正在进行别的行动了。这样的话,还有能起死回生的,逆转的手段」
「……明白了」
弥生带着未来,跑过船舱。马上就到了发动机舱区域的下层部分与船舱连接的舱口。为了能让朱和志恩进行乘客的避难,保持着舱口打开的状态,前往内部。
抬头望去,宛如巨大生物的肠道在蠕动一般,告知警戒状态的红灯在明灭闪烁。
由大型全集装箱船改造成的“Ark Nova”的发动机舱区域,有着和大楼一样的高度。从一层前往最上层,要爬这仿佛延续到永远的楼梯。
「……哈,还要继续爬?」
未来喘着粗气,停了下来。
「加油吧」弥生牵起未来的手,一边努力拉着她一边继续爬楼梯。「不管藏在哪里……。连着你的孩子一起,我都要夺回来。前往驾驶室的集团,从战力来说应该比活动会场的要低」
「这可不行。被施舍可不行。我必须要用自己的双手夺回她们」
「知道了」弥生为她这种坚韧的精神感到敬佩。「我觉得,你很厉害。一般来说,不会愿意背负上如此大的风险」
「是这样吗。毕竟是自己的孩子,不保护可不行」
和未来继续爬着楼梯。没有让对话中断。这样能无视疲劳。速度不能慢下来。
「我呢,不懂大家所说的“一般”。从5岁开始就不被允许走出家门,从设备取得的信息也受到限制。不过,偶尔看看新闻,我觉得在外面的社会,大家都是做着自己,毫无不自由地生活下去,笑着度过日子的」
「……也不是这样。这个国家,离理想社会,肯定还差得远」
「也是呢」未来爬上楼梯。不知何时超过了弥生。在她娇小的身躯中,仿佛有着永动机一样。「谁都没对我们伸出援手。不过,我觉得这也无可奈何。我从小时候,就见过许多人的低着头看着地面行走的表情。大家是如此,没有笑容。总觉得,是心不在焉的表情」
弥生摸了摸自己的脸。现在,自己做出了什么表情呢。
「弥生你――」未来像是稍稍思索了一样沉默了。「好像很笨拙呢。在各种事情上,吧。不是表情不太变化,而是变化不了的感觉」
「什么意思?」
「仔细看的话马上就明白了。弥生就算表情没有变化,动作等等也会根据当时的心情变化」
「――这说不定是第一次。我被如此评价」
「还是西比拉公认的时候,没有被评论家之类的这么说过?」
「他们呢,只对我的技术,还有绯闻感兴趣噢」
然后��知何时开始,总觉得自己成为了像这样被捧上台的自己。如大家所评价的,明明恋爱关系上很奔放,但吉他的弹法却十分落伍而顽固的技巧派吉他手。西比拉公认艺术家 “六合塚弥生”——。
「社会是不是希望,我成为扮演这种角色的艺术家呢」
职业适应性配置――好像,声像扫描技术,就是为此而被引入的,记得在成为执行官时的研修时代学过。这是在全世界的国家慢慢消亡之中,只有这个国家仍然幸存的理由。将精神数值化的PSYCHO-PASS。通过西比拉进行的超级演算,所有的人类都被调整至担任最适合的角色的结果,有了现在的社会。
「角色……,吗」未来自嘲般地嘀咕道。「我扮演的角色又是什么呢。让父亲的PSYCHO-PASS安定下来的道具,之类的?」
「不是这样的」
弥生断然否定了。未来只不过是被不断剥夺了本来应该被给予的权利而已。
「来日方长。你拥有被西比拉引导了解自己究竟是什么人的权利。然后,有着选择它的权利。属于这个社会的任何人,都被给予了这份权利。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就不行噢」
要让她夺回孩子。然后如果能够实现的话,第二人生的可能性——。
然后弥生再次超过未来的时候,从朱那里收到了无线通信。
《这里是牧羊犬1号。封锁了发动机舱区域的客舱,隔离了避难者》
《这里是猎犬2号。现在正在通过中层。没有接触敌人》
该在这里等着吗。就这样和未来两人突入,能更在敌人战力少的时候打击,然而要夺回的婴儿超过了30人——靠两个人,很难全部保护到。
《了解。迄今为止“圣母”的言行以及对这次“Ark·Nova”的夺取。恐怕其目的,……的可能性……》
「常守监视官?无线通信的状态――」
突然和朱的通信间出现了大量的杂音。
「……呜哇,这啥啊」未来捂住耳朵,皱着眉头。
「――通信干扰」
弥生靠近设置在楼梯平台的圆窗。从集装箱堆放的单元构造的间隙能俯视活动会场。武装好的男人们正在设置通信干扰用的器材。他们的脸很面熟。是车内在“圣母”两边像是亲卫队的少年们。
干扰极其强烈。就算在如此近的距离下也无法进行无线通信。
应该是打算阻断这边的联合协作,不过以能干扰公安局分发的装备的程度,对方应该也没法使用无线通信。从这层意思上来说,也不是完全不利。
可是,却奇怪地感到不安。敌人应该掌握了这边的战力情况。支配者虽然弹数少可是威力巨大。对方也是,从他们的门型起重机操作员被干掉了来看,并没有准备好数量足以一边倒地多的人员。而且,因为他们捣鼓了自动航行系统,强行提升加速,船已经离陆地有了相当远的距离。
像是断了自己后路一样的行为――不对,拉开与陆地的距离,对他们来说,有着有利之处。
弥生表情一僵,拔出支配者。
「怎么了,弥生」
未来像是警戒着一样环视周围。
「……支配者它」
《通信错误・无法构筑与系统间的连接》
就是这个。弥生望着海面。“Ark·Nova”本来的航线,是沿着陆地在东京·名古屋间航行,然而现在,陆地的灯火在不断地远去。恐怕,正在突破太平洋一侧。如果是陆地上,在全国的任何地方都能进行通信的支配者,在海上,如果离陆地有一定距离,就有必要通过中继器进行通信。
这样的话,很麻烦。没过多久,支配者就已经到了通信范围外,无法使用了。
那帮人,在防御系统上做了手脚。这样的话,往驾驶室的侵入攻击就是陷阱。正因如此,才让背着婴儿的少女们过去――原本,就没有把她们换算成战力。从一开始,那帮人就企图分散这边的战力。就如门型起重机停止后通过集装箱爆炸想让美佳和宜野座死伤一样,对,他们想通过逐个击破来让一系全灭。
志恩控制了连接到观众们逃到的区域的间隔墙上的电子控制锁,为了阻挡外部对其实施的电子干涉,将其改写成了安全程序。然后,与单独阻止着在船舱的“箱舟”成员们接近的朱汇合了。
「……奇怪」
朱从用建材和集装箱的残骸构筑成的简易防御中弹出头,再次用麻醉模式的支配者让一名接近过来的敌人昏过去,然而她的神情很险恶。
「为什么他们是每次一个人一个人地攻过来?就好像是在确认着什么一样……,——对了,唐之杜小姐。你知道现在离出航经过了多长时间吗?」
「大概30分左右吧,不过这又怎么了……」
「……这艘货物船,现在有相当的速度。这么一来,就是——」
朱用支配者瞄准下一个目标,然后咬牙切齿地说。
「被摆了一道」
《通信错误·无法构筑和系统间的连接》
高举的漆黑的处刑工具,已经成为了无用的东西,沉默下来。
然后,跨过可以说是死尸累累一样昏过去的“箱舟”成员,仿佛怀抱着沉重的胎儿,“圣母”用迟缓的动作,带领着家臣们,身影出现在没有出演者的舞台上。
「……打倒猎犬的方法,是剥去其指甲,拔掉其牙齿。这样一来,就成为了只会轻咬的可爱的小狗狗吗」
志恩和朱一起被“箱舟”的成员绑住·解除了武装,被带到搭建在船舱的舞台之上。在那里,是沐浴着灯光伫立的“圣母”的身影。在她的背后,是挂着枪支,武装着的十几名少年——从那像玩具一样的形状看来,是能用3D打印输出的模制手枪(解放者)(注1)。装弹数只有一发。是打算通过多数持有来弥补吧。本来是防身用的等级——最低程度的战力,然而以这边支配者在通信圈外变得无法使用的状态,它已经是过于充分的威胁了。 (注1:Liberator,是2013年由美国的非盈利団体“分布式防御组织”制作的世界首款完全3D打印手枪)
「再次来问候,晚上好。公安局的各位。今天你们来参加“Ark·Fes”,我衷心表示感谢」
然后“圣母”恭敬地,深深地低下了头。
「别开玩笑了」志恩唾弃道。
「——警告。这里是公安局刑事科。请迅速解除武装并投降」
旁边站着的朱,仅仅是毫无惧色地,面向圣母。
「已经确认到你们参与了有30名以上女性死亡的案件,现在你们也绑架、并监禁着她们的孩子。无论哪项都是不可饶恕的犯罪行为」
「……不可饶恕的犯罪行为……」“圣母”像是怜悯一般地深深叹了一口气。「那些孩子们的母亲,可是因色相恶化而变得不容分说必须得从西比拉社会中逃离的女性们哟。我们在这一年间,保护了极其多的母胎……。我来问问有良知的又是西比拉社会市民的公安局人员,为什么她们,没有被任何人拯救?对,你们要求返还的孩子们,如果不保护作为其母体的女性们,她们肯定会被堕胎,又或者是有很高的可能性母子一起衰弱而死了——」
「你的话也有一定道理。我也能理解你抨击这种现象。我们的社会被寻求着变革。以及,我认为也应当如此。可是……,正因如此,希望你们能把孩子还回来。只要有社会的承认,他们就能受到法律的庇护。能走自己的人生」
「你还真是个不可思议的人呢。简直就像在说,能渐渐地改变这个社会一样」
「只要有“法”的存在」朱说道。「所谓法,就是想让社会变得更好的人们的意志。是能渐渐改变制度(系统)的。依据现实,让其适应时代,为了在其中生活的人们」
「你,还真是眩目呢。在体制一方如果都是拥有像你一样的意志的人的话,我也能同意你的观点吧。不过呢――,现实并非如此。在以西比拉为名的这个制度(系统)之下,一切都被决定好,无法期待这个全是只会依此行动的木偶的社会能有真正的变革。你,如果不是西比拉所准备的,只为了给人们展示以希望为名的幻想的角色的话,不知如何能证明这一点呢」
「――即便如此,如果体现出正道之法,它能得以实现的话,以理想为名的幻想也会成为现实,扎根在人们的心中」
「……还真是高尚」“圣母”假惺惺地眼露笑意。「不过,很遗憾。无论你再怎么拘泥于这个社会,对我们来说被西比拉系统支配,只剩下舍弃了抗争意志的人的社会什么的,已经,没有用处了。——为此,今天,我们的计划,将完成最后的进程」
「――就告诉我这一点。为什么你们要将社会如此彻底地否定呢。你们过去从事着反体制活动。就算是违法行为,其中也应该有着,想要将社会变得比现在更加好的意志」
「你啊,果然是理想的叙述者呢。你根本不了解现实。就算再想保持强烈的意志……无数的倦怠,总有一天会压垮这份光辉。正因如此,有必要将一切都从零开始重做」
然后,“圣母”终止了和朱的对话。简直就像在说,说再多也是浪费时间一样。
「正因如此,这是往自由的飞越」“圣母”宣告着。拒绝一切的理解。「对,为了创造新秩序的飞越」
被推着走。穿过船舱,被逼上了铁楼梯。然后,志恩和朱,被逼着站到了如断崖绝壁般的后部甲板——其边缘。宛如等待着行刑的俘虏。
「马上就要到国境海域了噢。到了的话,就让你们搭救生艇漂到海上」
「……国境海域」朱似乎领会了一般点了点头。「我可把话说在前头,逃出国境可不简单哟」
「杀戮海域是吧」“圣母”回答道。「为了击退偷渡入境者,基线周围24海里的海域,配备有国境警卫队的无人巡防舰。长距离对人杀伤炮塔上有大口径的机关炮……,对它来说这种落伍的全集装箱船就像纸工艺品一样吧」
「既然明白的话,就请你返回。现在还来得及」
“Ark·Nova”已经离开本土,渐渐到达国境海域。西比拉为了维持法律秩序,而把进入者全部抹杀的地狱的边疆,就近在眼前。
「那不就方便你们了吗。倒不如说,对我们来说,宏愿即将达成啊……」
“圣母”注视着被封锁在黑暗中的地平线。夜间的海,黑暗无穷无尽地扩散着,丝毫看不到一点灯火。并没有肉眼可见的分界线。但是,在现在仍被封锁在黑暗里的大海上,巡航舰渴求着猎物而徘徊着。
「――你们是认真打算要逃往海外么」
「都到这里来了,你说还要干什么其他的?」“圣母”歪着头。「所以啊,我说过了吧?能不能放着我们不管呢……这么说的。你们公安局的工作,是为了正确地管理社会,不断抹杀掉例外对象的像抗体一样的工作,那既然如此潜在犯和对社会来说不存在的孩子们要前往何处没有关系吧?
要是社会对我们说,你们是不能存在的人类,那我们就如社会的意出走吧。彼此的想法是一致的」
「抛弃这个国家,打算去干什么啊……」
「构筑新秩序噢」“圣母”断言道。「我们,要抛弃绝对不会发生变革的旧社会(系统)。然后在新天地从零开始重新构筑社会。乘上这艘船的孩子们,会在真正的自由之下成长,在真正正确的社会中生活噢。所以,我们叫“箱舟”——守护担起新世界的孩子们的人」
“圣母”说不理解也没关系,拒绝了沟通。
「――我能说一句吗」
可是,绝对不允许就这样让她结束,志恩如此想道。不允许擅自的自我完结。
志恩加入了两人的会话。拿出了细烟草,可是打火机被拿走了。因为没办法,就不太帅气地,叼着没有点上火的细烟草。
「“圣母”女士。想忠告你一句,海外是真正的地狱哟」
志恩曾经偷看过父亲担任外务官僚时代的资料,像日本一样维持着所谓近代国家政体的地域,已荡然无存。大部分是纷争与虐杀——或者是因重度核污染而化为无法居住的无人地带。
「在那里,不管是女人还是小孩都会被抢走被杀害。虽然小朱好像评论说你不是疯子……。不过在我看来——“圣母”女士。你,是疯了似的在开玩笑。去那种地方,真正的自由?哈,别惹我发笑了。完全无限制的自由,对弱者来说究竟有多么残酷,拜托你好好想想吧」
「你这样威胁也没用」“圣母”用鼻子发出嗤笑。「话说,你,谁?一般市民……应该不是吧」
「分析官,唐之杜志恩。喜欢的东西是恋爱与时尚。顺便,我的恋人,是前西比拉公认艺术家六合塚弥生」
然后,“圣母”在一瞬间,丧失了话语,注视着志恩。这个女人从容的态度第一次崩塌,令她心情舒畅。对这种超然的,摆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强词夺理的家伙,有必要像这样强行也要把她拉下到同一个赛场。
「“圣母”——不,泷崎莉娜。你们“箱舟”,在某种意义上,说不定是正确的。说着引导众生,实际是为了最大多数的幸福而运转的社会系统并非完美,也是因为如此。
可是呢,没有一条生命是该丧失的」
就算是,因偏执的暴力而逝去的30名以上的女孩子们也好。
就算是,到此为止用完就被抛弃的社会的疏离者也好。
就算是,被剥夺了将来怀上新生命的可能性的少女也好。
「说不定是有如果你们不拯救就会丧失的生命。但是,也有如果你们不杀害就不会丧失的生命」
所以,没错。
「为什么,要杀了她们啊。一边说着给幼小的生命无限可能性,却又偏执地欺凌女孩子们之后——把她们弄得再也生不了孩子之后杀害,是为什么?
你要是回答不上来的话,那我来替你说吧。是婴儿的尸骸哟。在御殿场基地附近的山林里,发现了和其他的成人的尸骸完全不同的——恐怕是早产儿的尸体。那……是谁的孩子呢。如果是作为抵抗组织,在那里生活过的你,一定……不,是绝对知道的」
志恩,注视着“圣母”――她那恐怕没有怀着任何生命却只是持续膨胀着的肚子。某种精神疾病,是由周围过度施加压力怀孕或者是自己强烈的怀孕愿望所引发,有时,它也会产生真的让肉体变样的程度的强力作用。
「给我闭嘴」
然后,“圣母”的眼神中,充满着明确的憎恶。持续细微晃动着的,遮住脸的全息投影。在绝对不会磨灭的平稳的微笑的幻影内,根本无法隐藏干净的愤怒从她身体散发出来。
「你用幻影(全息投影)总是遮住的脸上大概刻着的伤痕是怎么产生的……其理由,我知道的噢。而且,我也知道你丧失了什么」
「我说了让你闭嘴」
「我拒绝」志恩目不转睛地直直盯着“圣母”。「你想要杀害,但是却幸存下来的女孩子呢,通过直视自己的过去,想要走向未来。为了自己,以及自己的孩子而拼命努力要抓住新的人生。她因为你干的好事,有些东西再也拿不回来了。可是,那孩子,却丝毫没有想过要把其他人搞得和自己一样」
「什么都不懂的外人在这口无遮拦……别讲这种好像读懂了人心一样的话啊」
“圣母”靠近了志恩,扇了她右脸一巴掌。响起了刺耳的声音。可是,志恩却没有动摇。壮烈的愤怒,给她华丽的容貌增添了一份骇人。
「我呢,是双性恋,也没有怀过孩子,也打算和现在的恋人白头偕老到一生,所以应该没法站在和小未来还有你一样的立场说话吧。可是,即便如此,我也没法原谅你犯下的过错。不管坠入怎样的绝望,都有一条不能跨过的底线哟,泷崎莉娜。就算把其他孩子变得和你自己一样,丢失的东西也绝对不会――」
想要强行让她闭嘴,于是“圣母”再次,扇了志恩左脸一巴掌。
「确实如你所说呢,你还没理解我啊。看来,现在我恨你恨到想杀了你,你好像也还不知道呢」
“圣母”从周围的从者那里接过小刀,毫不犹豫地,刺了志恩的侧腹部。一阵灼热来袭,接着疼痛来临。将鲜红连衣裙的色彩加深了些许。志恩屈着膝盖,快要倒下一样。
「――唐之杜小姐!」
朱想要跑上来。但是,被“圣母”的家臣用警棍打击了后脑勺,倒在了甲板上。是毫不留情地采取暴力的家伙们。
「……我,没事的,小朱……」志恩在意识朦胧之中,怀着一份确信而回答道。「我……,还,不会死……。是,吧……,“圣母”……」
「是呢」如此点着头的“圣母”的感情完全被遮盖住。像是被盖上了沉重的盖子一样。「国境守护者,无人巡航舰的弱点,是直到确认已经击沉所捕捉到的对象为止,对其他的船只都会变得无视噢。然后,在此居然能有两个该当成祭品的人类。这样的话就很容易突破杀戮海域了。永别了,唐之杜志恩。你就成为新秩序的基石吧」
……当回过神来,已经在海面上漂浮了。志恩好不容易才让手臂能动弹,摸索着碰到手的东西,结果摸到了更加冰冷的感触,意识强行清醒过来。泛满浅墨色的海面连浮着的皎洁月光都吞噬掉,在救生艇的周围延伸着。
无比寒冷。对穿着露肩连衣裙被扔出去的人来说,冬日的大海过于严酷。身体无法好好活动,比起出血,更重要的原因是肌肉暴露在寒冷的大气之中太久而僵硬了。虽说如此,伤口很深。“圣母”为了不让志恩马上死掉而避开了主要的内脏或血管,然而现在心脏一跳动血就持续溢出。当手抚上伤口时,就冒出温热的血,然后马上变冷。
说实话,大概还能活20分钟左右吗。虽然对许多尸体进行过验尸,但自己也会加入这个行列中,是从未想过的。
(……不,本来,连尸体,都不会留下吧……)
现在,自己所处的是周围根本看不见陆地的大海上,毫无疑问是国境海域——杀戮海域。“Ark·Nova”逃出国境的祭品。无人巡航舰,大概已经感知到这边的反应了吧。一旦被发现,就会不容分说地抹杀掉。葬身海底而消散。
这样啊。
(我,会死吧……)
情绪不可思议地冷静。真讨厌啊,自己其实是对一切事物都冷感的。明明自己的死就近在眼前,也丝毫不乱方寸,淡然地等待即将到来的瞬间。掌握着自己身体的状况,思考着,被长距离对人杀伤炮塔打飞和失血而死,哪个会更早。
赴死的装扮,是华丽的连衣裙,头发与妆容也是一丝不苟。
啊啊,不过,果然,有着后悔。还有必须得完成的事情。
必须得告诉弥生。告诉她泷崎莉娜不是疯子,而是人。不能因为要追逐她,而舍弃一切,最终沦落成别的样子。这样,不行。
一直害怕着。害怕弥生渐渐被过去所困。
然而,如果是现在的话,就能指引她该前往的地方。为了做出决断能在背后推她前进一把。然后,能等待她回来。
「真讨厌呐,我,还不想死啊」
就算,已经知道无济于事,可即便如此,也希望自己活下来,如此许愿道。
所以,明白这点无法实现,便宣告着。
《——喂,想拜托听到我声音的人》
这,就是我的遗言。在公共频道上发出了无线通信。周围连个人影都没有,可是,祈祷它一定能传达到谁那里。
《希望能帮我转告我接下来所说的。唐之杜志恩到死都爱着六合塚弥生》
以上,通信结束。就算只有一个人也好,只要这世上的谁,能记住唐之杜志恩爱着六合塚弥生就好了。
所以,呐。
永别了。
然后就如嗅到混溶在浪潮之中血的气味的虎鲸一样,船体漆黑的无人巡航舰解除光学迷彩露出身影,紧接着,释放的光芒将志恩乘的救生船吞没。
仿佛从脚底开始世界渐渐崩塌一般,身体支撑不住,弥生一屁股坐在后部甲板的地面上。
(――都是我的错)
周围没有人影。因为“圣母”等人,为了逃出国境送出了祭品,之后撤退回发动机舱区域的驾驶室了。
丢了两只救生艇。它意味着,毋庸置疑,是两名伙伴的死。
弥生目睹了自始至终的一切。察觉到“箱舟”的分散工作,马上把未来藏到中层区域的客舱,单独前往侦查,然而已经晚了。志恩被“圣母”刺伤——当用手划过地面,就触到了已经冷却而凝结,粘度增加了的血。就像是涂口红一般,让手指触碰到嘴唇。口腔内渐渐传来的是铁的味道。是恋人(志恩)流过的血。仿佛将夜晚床笫之间舌头蜿蜒爬行过的肌肤上浮现的细汗浓缩成好几倍一般,能明确地知道这是谁的血。
现在,“Ark·Nova”正在被称为杀戮海域的国境附近海域上航行。
周边的海上,看不到身为乐园守门人的无人巡航舰。一定是发现了志恩或朱中的谁,兴高采烈地狩猎中吧。在远远高出自己手里的支配者的大火力下,就连一片魂魄,都不会留在这个世界上吧。
「……这没用的东西」
憎恨所指的对象,不知是在通信圈外而不能使用的处刑工具(支配者),还是自己自身。
什么“想把扳机变为自己所有”啊。说什么为了做该做的事情,结果,却是如此惨状。什么都没有拯救,却失去了许多东西。
为此,现在也依旧,只有自己苟活。
(是我的选择招致的结果)
五年前,应该阻止莉娜的。就算用不了支配者,也要采用一切手段,或者就算是杀了她也本来必须该阻止的。可是,却没能做到。
并不是依靠说不定能回到从前的可能性。一旦堕落成潜在犯就几乎没有能回复的希望了。已经充分明白不可能发生这样的奇迹。对,自己一定没有坚持到底的勇气。对呐喊着连色相恶化都不怕也要改变这个社会给你们看的强烈的感情,对莉娜的决心,自己畏缩了。所以没能阻止她。成为执行官,是因为后悔犯下了这个过错?是希望社会认可自己发挥了作用?不是,根本不是!这种东西,根本没寻求过。如果什么都没改变就好了。明明什么都不想失去。依靠着最坏的逃路,于是现在,仅仅是孤身一人地,享受着最坏的结果。
叹息化为了呻吟,然后就快要成为呐喊了。
恨。比起恨社会,恨世界,恨任何人——都更恨自己。
「……安静点。要是做了这种事,会被他们发现的」
仿佛有谁从背后紧紧抱过来,一对手臂环绕了过来,弥生被小小的手捂住了嘴。
「……你不躲起来,怎么行呢……」
「因为我要是这样做了,弥生就会死了」
弥生抬头看着未来。还从来没有过像这样看着娇小的她。
「让我喊出来」
「不行噢」未来直勾勾地盯回来。「现在你要是这样做了,绝对会被发现。被包围起来就赢不了了。弥生很强噢。可是,绝对赢不了」
「已经……无济于事了」
「――弥生你个笨蛋!」被未来抓住了前襟。「什么都还没结束。我的孩子,还有其他的孩子都被他们夺走没回来。“圣母”他们,一个人都还没被抓住。干了坏事的家伙们都为所欲为,然后,很快任何人都要追不上了。这样的话,我们所有人……,就真的,会被当成从一开始就没存在过」
你看呐,未来说道。
「还什么都没失去。你确认到志恩死的样子了?目击到朱被杀害的瞬间了?尸体是什么都做不了的,沉重而冰冷的。变成那样的那两人,你……看见了吗!?」
「……如果是常守监视官,说不定不会成为巡航舰的消除对象。可是,身为潜在犯的志恩,绝对不会得救……」
「“箱舟”那帮人以为死了的我还活着!不会放弃的,绝对,我要夺回孩子。这次,一定要抱在我的怀中。告诉她们我爱她们。对她们说我会保护她们的,没事的……!」
「自己……太任性了,你!」
「对,就是任性!我会用上一切手段。依靠一切东西。你们为了救我们什么危险的事都会做,我期待你们的这份力量。我相信着你们会回应的。我能把命都交给你们。呐,我呢——我不是怕死才来这里的。我,是为了救自己的孩子才来这里的。所以,弥生你们,为什么来这里啊……你们来了吧?不是为了拯救被社会当成不存在的我们的命才来的吗!?」
未来毫不隐藏满溢出的感情,大喊道。
正如所料,为了警戒巡航舰的接近,来到发动机舱区域外的“箱舟”成员们听到了未来的喊声,察觉到了这边的存在。能远远看见他们急急忙忙地赶向驾驶室。敌人的增援马上就会出现了吧。
可是,弥生能理解她喊出来的理由。未来想对世界表示,自己,以及像自己一样被当做不存在的人,即便如此也确实存在着。如同人类在诞生在这个世上的瞬间,发出第一声啼哭一般。以及,是为了将自己的声音,传达到在这个世上的其他的谁那里。
「……救,救,我……」
持续着的未来的声音,很微弱。好像要消失在海浪声里一样,所以弥生拼命地侧耳倾听她的声音。然后,听到了她的愿望。
「……救救……,我们吧」
弥生起身,紧紧抱住未来。这,正是最有力的回答。
「……我有点不懂。我的人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弥生闭上了双眼。过去听过的某种梦幻的旋律响起了。满满排列着音乐媒介的父亲的书房。唱片的背面的感触。唱针一落下,停顿了不久,就能听到跑调的歌声——I did it my way(我以自己的方式一路过来)……
「过去,我曾随心所欲地活着。只想做有趣的事情。讨厌的事情一件都不想做。然后,得以度过了这样的人生。我想弹吉他的时候,我的父亲给了我吉他。和自己觉得喜欢的人也马上交往了。然后成为西比拉公认艺术家,本该度过毫无不自由的幸福的人生……,一般来说,谁都想维持这种生活。可是,我却舍弃了它」
这,是太过于愚蠢的选择。
「我恋上了一个女孩子。我们交往了。那是认真的,认真的……恋爱」
却因此丧失了太多东西。犯罪系数上升。堕落为潜在犯。被剥夺西比拉公认资格,也一生都无法再实现在舞台上演奏。与给予了自己许许多多的家人,说是几乎断绝来往也好。过去的朋友和恋人,没有一个人接触过来。六合塚弥生,被从这个社会擦除。徒留一名潜在犯在此。然后,甚至连就算舍弃一切也想与之在一起的人,也失去了。
回顾过去,是净是后悔的人生。宣告着只有幸福的幼年时期结束,不断重复着过错的少女时代到来。丧失了一切,成为了执行官。被戴上项圈,成为体制一方的走狗。
但是,并不是想要自由,想要逃匿之处才���为的执行官。只不过,是想将本应被扣下的扳机变为自己所有。然后,对没能做该做的事情而膨胀的那份后悔,一直,都想做些什么。
可是现在,成为了执行官的自己,又想做什么?
不――,是必���做什么吗。就算有多少的过错,名为六合塚弥生的执行官所进行过的选择的结果,就在这里。不在其他地方,而现在,就在这里。
以及,眼前有着求救的人。
那么,该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件。
掌握情况——被“箱舟”的武装成员包围。可是,他们不会马上杀了自己。一直都是依仗“圣母”的判断。对他们来说,一切都必须按照被神明下达了神谕的支配者所命令的去完成。
那么,怎么做才好,弥生如此思考着。冷静到会令人惊讶的程度。明明是无计可施的穷途末路,却总觉得会有办法,如此想着。丝毫没有考虑着放弃。
为什么呢,总觉得还有起死回生的妙招――对了,自己以能托付性命的程度信赖的饲主,在分别之际,应该说过,有为了勉强应付而做的计策。
“箱舟”无法察觉,而且,自己也还没注意到的杀手锏——。
就在那时,忽然响起了声音。
《日本的海岸线处于封锁中。希望入境的人士,请使用正规手续通过海关。重复一遍。日本的――》
海上回荡着宛如死刑宣告的警报声音。“杀戮海域”——将寻求着乐园,由海的那边终于到达的人们冷酷无情地打回尘埃的机械装置守门人。它们,对在社会失去一切容身之处,想要离去的人们,甚至也毫无例外地给予了死之惩罚。宣告着未经许可地进入乐园,以及离开乐园,都毫无例外是罪。
浓于黑暗的漆黑的船体,在肉眼能勉强看到的距离现出身影。
本该怀抱着绝望。对应该已经歼灭了志恩和朱的处刑人。可是现在,在心中涌起的,是熊熊燃烧的斗志。对了,不会有错——弥生理解了起死回生的杀手锏是什么。答案,就近在眼皮底下。明明变成了没什么作用的东西,却绝对不会放手的,渐渐握紧的东西――被给予法的守护者和猎犬的武器。
如果“箱舟”的目的,是逃到国外,那么必须要经过国境线。然后,确确实实出现的无人巡航舰——搭载的长距离对人杀伤(清除)炮塔——与西比拉系统的通信连接功能!
《便携型心理诊断·镇压执行系统·支配者·启动完毕》
如回答着弥生的确信一般编织出的神谕的巫女的低语。
《用户认证·六合塚弥生执行官·公安局刑事科所属》
闪烁在漆黑的枪身上的绿色磷光启动光。
《使用许可确认・为合法用户》
自己拿到手的东西――是剥夺的力量,然后,是说不定能根据使用者的意志保护谁的力量――现在,它又被拿回了这双手中。所以,要对你宣告我的誓言。
「——未来,我会保护你。我会夺回你的孩子,以及,应该还能被拯救的孩子们」
「……认真的?」未来微笑着。仿佛确信着就算是穷途末路,只要弥生在身边,就绝对不会输一样。「……拜托你了,请你救救我们」
「那就跑起来,和我一起」
在她点头的同时,弥生用力剁了一脚地面,和未来一起,在甲板上以惊人的速度跑了起来。就这样强袭“箱舟”成员。对方想应战而举起了模制手枪然而为时已晚。放低身体进行强袭,以伸向正前方的左脚为轴旋转——用上段回旋踢重击其眉间。然后绑住昏倒的男人的手臂关节,把他当成肉盾往前冲,周围“箱舟”成员的枪击一瞬间停止了。马上用支配者瞄准他们——取回连接功能的漆黑的处刑工具,马上变换形状,冷酷无情地宣布判决。
《执行模式・致命・清除模式・请慎重瞄准并清除对象》
「进行执行」
因照射的强电磁波,肉体隆起的“箱舟”成员炸开来。马上瞄准下一个目标——执行——毫不留情。弥生化为咬住猎物的凶猛的猎犬,在眨眼间粉碎了“箱舟”的成员们。然后,弥生两人冲过了飞舞的血烟。该前往的目的地只有发动机舱区域上层——驾驶室。然而,许多枪口指向了想要闯入铁门的弥生两人的背后——“箱舟”等人想要用钉枪一齐扫射。
能赶上吗。就在那时――是连通信干扰也扫开的,通过强力的军用路线的无线通信。
《能听到吧,六合塚。这里是猎犬1号》
是宜野座。之前从未觉得无比冷静的他的声音,是如此地可靠。
《现在开始进行火力支援。可别被卷进来噢》
紧接着,“箱舟”的武装集团,被一齐炸飞。因以骇人的威力为傲的无人巡航舰搭载的多连发长距离对人杀伤炮塔发射的集中炮火,想要对弥生两人进行射击的“箱舟”一方的战力半数都被无力化。然后,被进一步的炮击直击,在后部甲板散开的敌人消失了。
《牧羊犬2号呼叫猎犬2号》
军用线路中,又加入了美佳的无线通信。
《现在,我们依据常守监视官指示的B计划,以公安权限掌控着国境警卫队所属的一艘巡航舰。只不过,其他的巡航舰进行着通常任务,一旦捕捉到“Ark·Nova”,就会将其认定为击沉对象,实行炮击》
《――也就是说,必须要争分夺秒,改变“Ark·Nova”的前进路线让它离开这个海域。六合塚小姐,你是能最快到达那里的。拜托了,请你救出大家》
如此说着的,是本该被救生艇送到杀戮海域的朱。对了。她如果被宜野座等人救下的话,那么,还有一人是——。
《……就是说,拜托你在我们到达之前镇压住驾驶室噢?》
比谁都更爱的人――是志恩的,一如既往的语气。
啊啊,真的。
彻底安心了。
「――交给我吧,志恩」
《一路平安,弥生》志恩回答道。《――啊,对了,有个东西想交给你》
然后执行官设备上被传送了数据。
「……这是?」
《这个,恐怕正是,泷崎莉娜现在在这里的理由》志恩以决然的口吻告诉她。《说实话,我曾经没法赞成你追逐泷崎莉娜。不小心就觉得你说不定再也回不来了……,不过,现在不一样了。你必须要与她再会。没事的,不管你选择哪一边,我都肯定六合塚弥生的意志》
「谢谢你——,我去去就回」
然后从巡航舰上射出的漆黑的构造体着陆在甲板上。
像墓碑形状的支配者运送无人机展开它的内部构造。然后弥生将电池耗尽的支配者收进去,抓住了弹出的新的枪把。
做该做的事情所需的扳机——现在,就在这双手中。
弥生奔跑着。像是要拼命从很长很长的噩梦中醒来一样,渐渐跑上“Ark·Nova”的发动机舱。武装过的成员们,出到甲板上的或许已是其中大部分,是只碰上一点的程度。对“箱舟”来说也是总攻战……不,他们是继续着极限下的逃离。为了从这个国家离开,从虚伪的乐园出走。
所以对方也是拼了老命。在楼梯的平台上遇到了敌人。冷不丁地缩短了距离。对方手里拿着刀子扑过来,然而行动拙劣而不成熟。只不过是突出的刀刃罢了。弥生躲过对方的扑来,就这样抓住对方伸出的手臂,一口气折断关节。一声闷闷的碎裂音。勒紧因剧痛而翻滚着让小刀掉落的对手的呼吸道,夺走他的意识。
从后面过来的未来赶上后,想要捡起小刀,弥生制止了她。
「――把那个扔了」
「为什么,就算能多一个武器也更……」
「你来这里不是为了战斗,而是为了救助。没有必要拿武器」
「……知道了」
弥生抓住小刀,就这样扔到了楼梯下。对,刚好必要的力量,已经握在这手中,而操纵它的力量,也存在于这副身体里。
刚成为执行官的时候,格斗技的训练很麻烦。会说话的枪决定好了处理方式,以强力无比的威力执行掉目标,所以觉得这种东西已经是上世纪的且没必要。可是,作为前任执行官的男人们,口径一致,说最好是锻炼好身体,因为并非总是能以万全的状态与犯人对峙。
现在,才同意已经连一个人都没留在一系的他们说的话。岂止是并非万全,自己现在正处于该说万事休矣的逆境之中。
可是,即便如此,却仍活着,继续追踪着与之不得不做个了断的对手。将其变为可能的,是确确实实刻在自己身体里的东西。对,连忘记的事情,都成为了塑造自己的重要的一部分。就连已经失去的东西,现在,也一定还留在什么地方。
(――这样啊,那时候)
弥生想起了参与到这起事件中的那晚上做的梦的后续。对夸赞着能长久流传于世人耳中的Sid的《My Way》的自己,她好像很不高兴地,如此说道。
「那你的意思是,无法留存于世的东西就没有价值么?」
在情事后的小憩中,莉娜用被单裹住全身,蜷缩着身体,编织着话语。就像是为了想歌词而提出想法一样。
「人终有一死。无论有多么幸福,抑或多么不幸,在人生这场旅途中,终点必将到来。所以,人类活着,也就是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什么东西。搞艺术的人们冲动的根源,就在于此。是如生存本能一样的东西噢。就和男女生育繁殖,让孩子这种继承了自己的基因的存在降生在这个世界上一样。对世界,如果能通过孩子,留下作为肉体的遗传信息,那么艺术作品,能留下被注入的情感这种肉眼不可见的信息」
然后莉娜说,在现在的时代,在西比拉系统支配的社会中,说不定无论哪个都变得不能再留存下来。为了进行艺术,而必须获得社会的承认,就像在严格甄别出可以留下子孙的人和不能如此的人一样。
莉娜很聪明。一直都指摘出弥生想都没想过的问题,置换成能够理解的话题,来教给弥生。
「通过配对判断(推荐)能遇到理想的伴侣。社会大力宣扬能让人过上幸福的人生。可是,现实中,人生伴侣没有出现就结束一生的人也确实存在。社会从他们那里剥夺了留下自己孩子的权利,将他们作为该被淘汰的灭绝物种挑拣出来。这些人如果死了,就是真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啊。就像非公认艺术家的作品,随着作者的死一起变得无人倾听而逐渐覆灭一样」
弥生想要安慰她。说自己,是知道莉娜的音乐的优秀之处的。说你不是能演奏出身为公认的我根本创作不出的,厉害的音乐吗。可是,莉娜却哭个不停。
「要是只有你知道,根本不行啊」莉娜在感情的洪流中像挣扎着一样大喊道。「要在世上深深刻下我的痕迹——如果不留下让我的存在为世人皆知,为世人记住的活过的痕迹就不行。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人会记住我曾活在这个世界上。你懂自己的存在被忘却的恐怖吗?死去而消失,是很可怕的。所以,过去的人们,为了与自己的存在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恐怖抗争,努力想要留下活过的痕迹。如此被拼命地创造出来的艺术作品,过了一百年,一千年——又或者过了是更长的时间,仍然继续生存着」
可是,其中许多都丢失了,莉娜感叹道。艺术的先锋成为公认制的时候,这个社会,就扼杀了在人类史上最多的艺术。因为在将被数值化的精神(PSYCHO-PASS)的安定看得比一切都重的社会中,会强烈动摇感情的艺术会作为危险品而渐渐被丢弃。
「艺术就是感情啊。这个社会(系统)会杀死感情。所以艺术的消亡,就是人类的消亡啊」
不懂太难的事。所以弥生推开被单,覆上莉娜的身体,热烈地渴求她。确实,人类靠自己的双手让技术持续发展,身边的事物不断地变为其他形式。可是,即便如此,肉体,是长时间,保持不变的。在其中寄宿的感情也是一样的。一百年前的谁,爱着谁。一千年前也好,一万年前也好,一定是一样的。这与留下来,或者没留下来没有关系,只是爱着。用这具身体,用这颗心——
六合塚弥生,曾爱着泷崎莉娜――。不是系统命令道要这样做,而是作为人的我的灵魂,如此希冀的——
(――所以我,爱上了你)
这之后和莉娜究竟怎样了呢。是她拒绝了爱意交融吗。还是,只是作为仅此一夜的不和就过去了呢。不清楚。不记得了。一切的一切,都已经流走到了很远很远的过去。
本以为会永远相爱。可是,现实并非如此。没过多久,弥生就成为了潜在犯,接着诀别的时刻到来了。然后彼此都被社会(系统)所排斥,完全沦落为两路人。
……自那之后过去了好多个季节,时光流逝,终于现在,察觉到了这点。
弥生爬上了通往“Ark·Nova”发动机舱区域的长长的楼梯的最后一级。踹开了驾驶室的门。手里握着的漆黑的处刑工具,测量着在那里等候着的人的PSYCHO-PASS,宣告出判决,改变了形状。如野兽露出牙齿一般。执行形态——杀人枪(清除模式)。
驾驶室里,是“圣母”,和背着孩子的少女们。她们的小腹,都已经隆起。正在怀孕中。这意味着,她们总有一天会被抹杀掉。加了条件的幸福——然后,结果是作为防疫措施而被屠杀。
在腹中怀着生命,而得以幸存的,只有一人——统治她们的支配者――“圣母”一人。可是,也已经结束了。已经无处可逃。弥生手中握着的枪,昭示着她的犯罪系数已经大幅超过300。
「……投降吧,莉娜。一切都结束了。你们没法逃到国外的」
弥生保持举着支配者的姿势,尝试说服她。
「――为什么就不能让我走呢?」
这边的呼吁被无视了。莉娜像是打心底感到不可思议一般,歪着头。她的眼神像是在做一个某处的遥远的梦。
「我明明说了,我们对西比拉社会已经不抱一丝留恋。人类抑制着人性,拼命维持由此显得完美的系统的这个社会,随便怎样都行。请,你就在这个全是赝品的完美的社会构造的梦里起舞吧。我们要抱着婴儿,前往归途,享受安眠。相爱的人就相爱,能随感情所趋生活下去的自由的社会,我们会在世界的某处打造出来。——为什么要碍事呢。既然没打算救我们的话,那拜托了,放着我们不管吧」
弥生没法回答。作为这起案件的主谋者,让众多生命丧失的莉娜,无论如何都无法避免杀害处分。
遵从神谕的巫女的判断,枪(支配者)说着杀了她。
能杀死她的东西只在自己这里,这件事,自己也是知道的。可是,扳机却没动——就像精神和肉体被分离了一样,扣在扳机上的手指,一动也动不了。只能发出传达不到的声音。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啊。你的行为……,就等同于和把孩子们一起带到地狱。海那边的乐园……根本不存在啊。拜托了,把孩子还回来。为了让他们能被这个社会认可」
「――这个社会,排除了太多的东西,并让它们逐渐丧失了。通过西比拉进行的配对判断,只有被选定的基因才会被继承,除此之外的都逐渐被淘汰。所以这个社会,无视了因为非希望的妊娠,而不被祝福出生的生命。又或者是,无视了只是替社会卖命的透明的存在。对——在这个假冒的理想乡,游荡着无数没能成为生命的亡灵」
「莉娜!」弥生拼命地呼唤她。「用你自己的话说!你,为什么,想救这些孩子?」
莉娜对自己说过的话掠过脑海——但是,我却不小心得知了。得知了蛋是没能成型的生命。
志恩给的解析数据――在御殿场基地附近的森林葬着的遗体。是十分幼小,头被打烂的未成熟的婴儿的尸骸。那,一定是――。
「……你不是知道了有着不为任何人所知,就渐渐消失的生命么……,你,本该能做出正确的事情,为什么!?」
然后,“圣母”叹了一口很长,很长的气。就像展示着真的从心底涌来失望与厌恶一样。
「所以,我都说了这就是你的傲慢啊,弥生」
感到了不掺一丝杂质的憎恶直对着自己。对这种感觉,不自觉地就想吐了。对被谁所憎恨,居然会感到如此痛苦。可是,与这份苦痛所等价的,是确实取回的理解。现在,在眼前的女性,毫无疑问,是泷崎莉娜。
「……我呢,本以为自己是个能做点什么的人。做着音乐,呐喊着传达到大家心里的信息,改变这个错误的社会,制造一个能让大家真正地变得幸福的社会——本来想和怀着同样的志向的伙伴一起战斗的……。可是呢,这样的人,一个都没有。结果,都和你一样哟。全都是独善其身地活着,忘记他人的疼痛的人」
莉娜抚摸着肚子。那是明显地超过了妊娠,化为更加异形的肉的肿胀。
「……这具身体,一直都在误会着。明明都变得再也怀不上孩子了,可是却想继续当孕育孩子的容器。然后,对我犯下的事,连一瞬间都不让我忘却」
她脱口而出。说出的是绝望的,真正的意味。
「伙伴们说,因为会成为活动的障碍,所以命令我把怀上的孩子打掉了。何止如此啊,他们还说在为了改变社会而战斗的时候有了孩子就是没有充分的觉悟。我,究竟是生下孩子后和孩子一起死,还是打掉这个孩子生存下来,不得不在两者之间做出抉择。我选择了活下来。被杀害的那个孩子我绝对不会忘记,在新的社会完成后,我就下定了这次一定要挺起胸膛去爱生下的孩子的决心……」
莉娜将双手捧起。仿佛要用那双手,来接住什么东西一样。
这一定是,她想要拯救没能成型的生命。
「���该是还没有成型的。我一直以为,那孩子离成为人还有好久。可是——那孩子已经是人了噢。有头,有身体,有手脚……明明如此,却和其他也被杀害的人一样,像垃圾一样被扔掉了。然后,我丧失了怀上孩子的能力。可是呢……我的肚子,永远地,误会了下去,持续孕育着虚无。这一定是惩罚吧。啊啊,这么说来,要问我为什么,救了孩子们?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只要有孩子,有知道我存在过的孩子,就算我死了,也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了活过的证明啊」
「——」
根本无法做出回答。这,也太过于——。
「——这样啊,我,本来是打算拯救的啊。本来想让孩子们,也和我一样没有任何人伸出援手的孩子们挺过去的。可是……好奇怪啊。变得不得不杀害她们了。最初,是为什么呢?因为有人想杀掉生下来的孩子?原本从一开始做没做预防措施来着……咦,呐,弥生——,为什么,我杀害了她们呢?」
忽然被她叫了名字。看到了幻觉。莉娜拼命地呼喊着,救救我,救救我。她伸出了手。可是,却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抓住她的手。救出她的方法,连一个也找不到。有没有人,有没有人啊――。
救救我,听到了这样的声音。救救我,自己也喊了出来。
然后。
「……因为怀着勇气的人,没有在我们的身边」
这回答,不是弥生也不是莉娜,而是由其他的谁作出的。
「……未来」
她慢慢越过弥生。横过漆黑钢铁的枪口前。威胁度判定更新――执行形态:麻醉枪。
因自己身上的负担而超过了隔离境界的她,就这样把后背暴露在枪口下,朝背着婴儿的少女们走过去。脚步没有犹豫。笔直地只朝着一点。
「请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对未来的要求,少女们坦率地做出了反应。一组婴儿被递上来。两个都是幼小的生命。其中一个婴儿也不知怎的,发出了啊,啊,啊的声音。而另一个,视线与未来对上了。直直地,用那双小眼睛注视着。
未来将两个婴儿都抱在怀里。满满的都是慈爱。
然后,她直勾勾地盯着莉娜。
「“圣母”――,不,泷崎莉娜。要是没有你,我已经死了」
接着看向弥生。
「还有弥生、志恩、朱——,一系的大家,也拯救了我们。其他还有,不知姓名的急救员、医生、心理医生大哥哥……,因为有许许多多的人,我们……,现在,才能在这里」
大概呢,未来说着,注视着遥远的,这艘船渐行渐远的,海那边的城市。
「这个社会,没有拯救我们。然而,却有人拯救了我们。社会不会拯救人的。只是,人会拯救人。但是,正因如此,只要活着……,就会邂逅向自己伸出援手的某人。然后,也总有一天,自己会成为拯救了某人的人」
未来哭泣着。但是,在她的心中,蕴藏着毋庸置疑的勇气。
「为了拯救他人,需要勇气。你有着这份勇气。既然如此,说不定你又可以拯救某人。赎罪吧——,喂,回答我啊,泷崎莉娜!」
未来拼命地诉说着。她甚至想拯救莉娜,这个曾经想杀了自己的人。
对了,弥生理解了一个事实。
西比拉系统,说不定不是让大家都幸福而存在的,而是为了维持作为总体的幸福的社会而工作着。但是,在其中生活的任何人,都毫无例外,拥有将自己的幸福抓在手里的权利。
以及,如果会拯救将要被剥夺这种权利的某人的人是必需的。
如果,法律是寻求实现更好的社会的人的意识之体现,那么成为了法的猎犬的自己等人,就必须是应该实现它的人。
总觉得从遥远的哪里传来了音乐。是和《My Way》相似的旋律,不过更加缓慢的,仿佛深夜的倦怠,但也有着伤感的歌曲。歌词,应该是法语吗。啊啊,对了。这是高昂地以自己的人生为傲的凯歌(My Way)的原型曲。是Claude François的『一如往常(Comme d'habitude)』。(注2) (注2:根据维基百科:《Comme d'habitude》是一首法国名曲,1967年由Claude François等三人共同创作,随后由Paul Anka改编成英文版《My Way》,1969年首次收录在Frank Sinatra的同名大碟中,自此风靡全球。《My Way》成为了Sinatra的代表作,在流行文化上亦常被用作为告别曲,表示一场表演的结束或一个人的离开。这亦是英国最受欢迎的丧礼挽曲。弥生所说的Sid Vicious《My Way》也是其翻唱版本之一)
告诉自己这首歌的,是莉娜。在爱意交融后的床上,她一直都会教自己很多东西。
「——莉娜」扔下枪,想要向她伸出手。
这份罪,绝对不会得到赦免吧。可是,即便如此——。
「我,想拯救你」
「不行噢,弥生」莉娜以从未有过的冷彻的语气说道。是仿佛抽出了一切感情的干枯的声音。「我唯独不想被你拯救。我唯独不想接受拥有一切我没能得到的和丢失的东西的你的怜悯」
「……不是的,我被你的音乐……,被你闪耀着光辉的灵魂,而深深吸引了。陷入了恋爱。爱上了你啊」
「然后堕落成潜在犯。被从社会上排除」
「可是,现在我却在这里。成为执行官,然后为了阻止你」
「这种事情……,我可没求过你」
「这种事情,根本没关系」
勇气,只能是踏出这一步。是就算要被拒绝,就算他人说跟你没关系,也要回答那里某人发出的求救的声音,伸出援手。
「和我一起来吧。然后赎罪。你的意志,一定能改变这个社会,然后,仍然,会成为拯救无人向其伸出援手的某人的力量」
「要是想救我的话,就杀了我吧」
莉娜合拢掌心,然后用双手捧着什么东西,展示给弥生看。
那是如同受精卵一样,白白的,小小的,圆圆的东西。
「这是引爆装置」莉娜说道。「本来以为用不到的,不过装在“Ark·Nova”引擎部分的炸药都会由它引发爆炸。这样一来,就绝对无法逃出杀戮海域了。然后所有人都会被无人巡航舰打飞」
「收手吧,莉娜。做这种事情,什么意义也没有……」
「就算没有意义也好」莉娜说。「鸡就算再怎么展翅也无法飞翔。可是呢,即便知道会破碎飘零,也拥有要飞往天空的意志的鸡,即使只有一刻,也抵抗了世界带来的重力,而得以飞翔」
「求求你了……」
弥生再次举起了支配者。枪根本不打算回答操纵者的愿望,只是打算尽到自己的职责。如漆黑钢铁般的枪身上,奔流着绿色的轨迹,现出内部结构。执行兵器——杀人枪。
「……扔了起爆器。不要让我杀了你」
「在物尽其才人尽其用的世界,我,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所以,这次,你必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人,说不定总有一天会被谁拯救。可是,不是一直都能拯救谁。一定是只能拯救而守护一个东西。所以,人们会做选择。然后能让根据自己的意志选择的人生变得宝贵」
选择吧,她(莉娜)如此说道。对,扳机,现在毫无疑问,在弥生的手中。这里所招致的死亡,毫无疑问,一切都是自己做选择的结果。
不是其他任何人的。
而是自己,唯有自己的。
视野被泪水晕得模糊。后悔。十分后悔。在这无比小的手里能抓住的东西,竟是如此之少。一直想要的力量,竟是如此无力。武器只不过是杀人的道具。想要的,是无论如何都要阻止她的勇气。是仅仅满足于被给予的东西,幸福到腻味的自己,唯一,没能得到的东西。然后现在,拿到手的时候却——太迟了。在过去的再会时还没有做好任何心理准备,只是彼此擦肩而过而已。然后,现在从心底彼此理解着——然而,已经无法再走在同一条道路。
「我——」
所以现在。
唯一的,必须做出的选择是。
如果只有这样,才能救她的话。
为了证明在这个不会拯救任何人的社会中,存在着拯救着他人的人。
「――我,要守护可能性(未来)」
「……正如我所想」莉娜笑着。十分平稳的,就像是幻视到了历尽艰辛终于到达的乐园一般。「对不起了,我的――」
《执行模式·致命·清除模式·请慎重瞄准并清除对象》
能听到歌曲回响着。旋律即将迎来结束,然后,将永远地被奏响。
一如往常地,你将归来(Comme d'habitude tu rentreras) 一如往常地,我将等待你(Comme d'habitude je t'attendrai) 一如往常地,你将对我微笑(Comme d'habitude tu me souriras) 一如往常地——(Comme d'habitude)
1 note · View note
cnbnews · 4 years
Link
《文学江湖》作者王鼎钧。(Public Domain)
远看是大海,近看是荆棘
一九四九年,王鼎钧随国民政府渡海来台,那时他还是二十四岁的青年;直到一九七九年离台赴美,他在台湾整整生活了三十年,一生中最宝贵的时光都留在了台湾,而那三十年正是白色恐怖的三十年。他在民主化即将启动的时刻离开,没有经历七零年代末至八零年代末民主化狂飙突进的“台湾最美好的时刻”。他是外省人,却不是国民党既得利益集团的成员,险些成为文字狱的牺牲品;他卖文为生、草间求活,既不曲学阿世、谄媚当道,也不是殷海光、柏杨那样舍生取义、飞蛾扑火的抗争者。在文学这个同样邪恶的“江湖”中,他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总算全身而退,人生中的后四十年在自由的美国圆了文学梦。   
王鼎钧少年时代即以流亡学生身份在大半个中国颠沛流离,到台湾之后举目无亲,也没有党国大佬和文坛前辈提携,靠一支勤奋的笔头,进了党国的喉舌——中国广播公司——当编辑。那是新闻界和文化界趋之若鹜的位置,但他在那里工作一点都不快乐,“我在中广那六年,感觉台湾如同一望无边的荆棘丛,我置身其中,姿势必须固定,如果随便举手投足,就可能受到伤害”。那时有一段文人自嘲的话暗中流传:“你心里想的、最好别说出来,你口里说的、最好别写出来,如果你写出来、最好别发表,如果发表了、你要立刻否认。”
近年来,中国流行民国热,可笑的是,这股畸形的民国热甚至连一九二七年前后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民国这一历史事实都弄不清楚,居然认为孙文和蒋介石是民国之道统和法统。很多中国国内的开明派和海外民运人士,只因为共产党的极权统治太过严酷,就对威权统治的国民党政权顶礼膜拜,言必称蒋公,从马英九的粉丝到韩国瑜的粉丝一路下来、不绝于缕。然而,在台湾最近的民调中,二十至二十四岁的年轻人对国民党的支持率为零——国民党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们失去了台湾的民心,在中国人和海外华人中却还有那么多没有投票权的拥护者。
因为共产党和毛泽东的坏而虚构出国民党和蒋介石的好来,这也是另一种斯德哥尔摩综合征。这些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患者应当读一读王鼎钧的回忆录《文学江湖》。仅以五十年代为例,台湾号称“恐怖十年”,国民政府绝命挣扎,“检肃匪谍”辣手无情,“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也惊。”王鼎钧在“敏感媒体”广播工作,每当看见文化界人士被捕了,判刑了,甚至处死了,虽然与之无关,但难免感到惴惴难安。据报纸公布,十年间以文化人为主嫌的案子至少二十一案,总计处死三十五人,判囚三十二人,牵连被捕受审打入“列管名册”者不知多少人。
王鼎钧写道,多年以后,他在海外对一位台湾本土的官员说:“当年你们只做一种恶梦,你们只怕蒋介石,不怕毛泽东,你们不知道毛泽东更可怕,你们的恐怖缩了水,你们比我们幸福。你们的问题比较简单,也许认为只要推翻蒋介石就可以了。我们不行,我们做两种恶梦,我们有人怕蒋,有人恨蒋,却还得保着蒋,两害取其轻,靠他抵抗共产党。”一重恶梦套着一重恶梦,一个独裁者的身后还有另一个更大的独裁者,这才是最悲惨的人生。在次坏与更坏之间勉强选择次坏,是王鼎钧那一代逃亡���台湾的外省人不得已的选择,却不能成为今天的中国人和海外华人的刻舟求剑和守株待兔的借口——那样做是道德上的怯懦和智性上的缺失。 入此门者从此不再是人:你维系一辈子的尊严瞬间被摧毁
Tumblr media
王鼎钧的《文学江湖》。(Public Domain)
王鼎钧从未主动选择充当国民党的批评者,他只求在保有人格尊严的前提下有一碗饭吃。但是,“毕竟是书生”,其文字免不了露出马脚。战后的台湾很贫穷,蒋介石号召“克难运动”——蒋介石之所以在宣传战中败给毛泽东,在于他不会用“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语言搞宣传,他用的词语,普罗大众都听不懂。所谓“克难”,如果用中共的话来说就是“艰苦奋斗”。对此,王鼎钧写了一篇《故事新编》,写孔子提倡克难,大家都吃粗茶淡饭,弟子颜回照做,结果营养不良,生病死了;孔子自己却没有“克难”,肉不正还不食,结果长寿。这篇文章立即惹祸了:这不是讽刺蒋总统吗?
于是,保安司令部(警备总部之前身)来了两个年轻人,用吉普车将王鼎钧载到一处楼房,让他站在大办公室一角等候审讯。他站着等了一个小时,忽然有一彪形大汉指着墙壁大喝一声“转过脸去”,接着从背后猛地一推,他的鼻梁撞上墙壁,眼冒金星,魂飞魄散。他后来才知道,这也是下马威之一种,其他人更惨:那些案情重大的嫌疑犯首先要挨一顿毒打,而且是脱光衣服打,打得你满地翻滚,然后你就知道自己在外面那一点子资历声望,那点靠山背景,完全成泥化灰,你再无依仗,再无希望,你已不再是原来的那个人,你看见但丁描写的地狱,门口悬匾大书“入此门者一无所有”。
王鼎钧背景清白,经过一番审讯后被释放了,并未遭遇酷刑。当时,台湾的情治部门对政治犯,最常用的刑求是殴打,从最轻的打耳光到对肉体无法复原的伤害。很多人会认为,打耳光和没有造成伤痕的殴打,根本不算刑求。但比利时反抗军阿梅立如此描述在监狱中被殴打的心情:“他们可以打我的脸,表示他们可以对我做任何的事情。在第一击之后,囚犯失去了身为人的尊严……我很确定,囚犯在遭受第一击之后,他失去了我们称之为‘对世界的信任’。信任世界的元素之一是,我们确定别人会尊重我们的身体。我身体的领域也就是我的自我领域……打耳光就像强奸一样。”
这个比喻并非夸张,台湾学者吴乃德在《台湾最好的时刻》一书指出:在美丽岛事件中,几乎所有被逮捕的民主运动人士,包括陈菊、吕秀莲、王拓,在侦讯过程中都曾经被打耳光。“想象一下你被陌生人随便打耳光,无法反抗,甚至无法抱怨。经由司法审判的许多人,甚至被罚跪。想象你遭遇这种凌辱时的心情。我们大多数人都没有遭受过这种侮辱,不过却不难想象可能会有的受践踏感。”因彭明敏案入狱的资深的政治犯谢聪敏说过:“如果要我重新选择,我宁可选择警备总部,让他们把我的筋骨打断。我不要选择调查局,把我生命毁掉。”另一位政治犯张俊宏在被捕并遭遇到这一切之后,才深深理解这句话,他说:“打断筋骨是一时的,毁掉你的尊严和生命是一世的。”
我和许多中国的异议作家、人权律师都遭遇过中共国保警察包括打耳光在内的种种凌虐,打耳光只是凌虐的开端,除了凶残的特务轮流打耳光之外,还会强迫你自己打自己耳光,必须打出响亮的声音来,他们随着声音哈哈大笑。共产党的打手和国民党的打手,祖师爷都是苏俄的克格勃,他们的手法如出一辙。他们打过你的耳光之后,你就沦为他们的奴隶。
你以为是朋友,其实是特务,特务比朋友更多
Tumblr media
《文学江湖》作者王鼎钧。(Public Domain)
王鼎钧成功脱身,但留下案底,从此处在特务系统无孔不入、如影随形的监控之下。王鼎钧用讽刺的口吻写道,“特务是世界上最辛苦的公务员”,他们十年不眠不休,该掌握的资料,该了解的情况,该布建的网络,应该都有了成就。一位特务仁兄曾经对他说过,“你有几根骨头我们都数过好几遍了!”员工信件由专人统收分发,他的信总是比别人晚一两天,封口的浆糊未干,那当然是特务先拿到什么地方��开看了。
我在中国的时候,我收到的信件大都也是这种状态——封口的胶水常常是湿的。我不认为这是特务们工作的疏忽,没有等到胶水完全干掉才送出;而是他们故意要这样做,让你知道他们肆无忌惮地践踏你的隐私和人权。就好像我的电子信箱,他们如入无人之境般进去,把每一封信都先看过,等我打开信箱的时候发现所有的新收到信都显示为已读。以他们的技术能力而论,完全可以做到让你无法发现他们读过了,但他们偏偏就不这样做,就是要让你知道,他们将你置于砧板上的鱼肉的境地,让你杯弓蛇影、风声鹤唳。
王鼎钧更发现,身边陆续出现很多对他表达关心、时常请他吃饭的朋友。有单位的同事,也有声称欣赏他的文章的读者。酒过三巡,这些人往往就会有意无意地谈起政治时事来,先抛出对时政的种种不满,等他接话。王鼎钧知道,这是深不可测的陷阱,一旦他对政府表示不满,立即就成为呈堂证供。于是,他兵来将挡,滴水不漏,口口声声地表示对党国赤胆忠心,让对方徒劳无功。
如果跟特务沾了边,那种关系比婚姻还要牢固,结了婚的人可以离婚,但一旦沾染上特务,特务就在你的生命里占山为王。有一位老作家大大有名,王鼎钧很钦佩他,时常约他吃饭喝茶。有一年他向王鼎钧诉苦,他说现在受人陷害,他是反共的,那么陷害他的一定是共产党,他要向特务机构求助。王鼎钧提醒他:“你知道特务是什么样的人吗,你如果到他的伞底下避雨,你就得一辈子为他打伞。”后来他兴致勃勃地对王鼎钧说,某某机构接受了他的投诉,愿意进行调查。王鼎钧默然无语,从此对他敬而远之。因为特务帮了你的忙,你必须付出的代价就是做他的线人。
王鼎钧是基督徒,他从特务横行的台湾的生活经验来读圣经,就有了诸多新的发现。他说:“我觉得耶稣布道那几年,一定常和特务打交道。”福音书记载,有人跑来问耶稣是否应该纳税,那人一定是特务。耶稣告诉门徒:“那时两个人在田里,取去一个,撇下一个。两个女人推磨,取去一个,撇下一个。”耶稣是在描摹大逮捕的情况。耶稣警告门徒:“你们在暗中所说的,将要在明处被人听见,在内室附耳所说的,将要在房上被人宣扬。”翻译成明码,就是特务的小报告和公审的指控。王鼎钧说:“这是我的独得之秘,解经家没有想到。”
柏林墙倒下后,两个德国统一,东德政权不复存在。一九九一年,德国国会通过“东德秘密档案法”,原东德秘密警察斯塔西的档案被整理公开,后来出任总统的人权活动家高克牧师成为秘密警察档案馆的馆长。高克指出:“想把自己再次放回过去,不想活在选择性记忆保护的过往回忆里,是需要勇气的。这样的人会将过去的生命阶段重新活一次,尤其是在心潮澎湃的情况下重新与过去的情境相遇。这有可能让人再次感受到被鄙视、被利用、被羞辱、被排挤、或者被隔绝,过去的旧伤会重新被掀开。”但唯有如此,噩梦才能被搬到阳光下,被阳光驱除。与之相比,台湾走向民主已经三十多年,但转型正义严重滞后,没有任何一个秘密警察为他们的恶行受到法律的惩罚,调查局至今仍然拒绝移交陈文成案、林义雄案的档案。
专制社会盛产抑郁症患者
Tumblr media
王鼎钧的《文学江湖》。(Public Domain)
陈寅恪说过,最是文人不自由;对于王鼎钧来说,白色恐怖之下,连“免于恐惧的自由”都可望而不可求。“恐惧暗中沉淀,累积,腐蚀心灵,结成病灶。那年代,我的‘安全’和‘志趣’不能两全,许多人跟我一样。恐惧像活火山,常受外面的因素诱发。我读卡夫卡的《审判》觉得恐惧,他说‘被告所犯法条’铸在铁板上、烙在被告的身上,字迹模糊,无人可以辨识,可是铁板贴上皮肤,被告自己明白。恐怖啊!这种恐怖,看见老鼠就叫起来的人怎能理解。”
所有的文字和照片都有可能成为罪状,若你的文字中提到“匪谍”的名字,一大群人的合影中有一个是“匪谍”,即便那个时候他还不是“匪谍”,那么你就成了“匪谍”,特务就是专门制造“匪谍”的人——《文学江湖》中有一节的标题就叫“匪谍是怎样做成的”,是谈被成为“外省人的二二八”的澎湖流亡学生案,同样是流亡学生的王鼎钧对此案心有戚戚焉。
于是,王鼎钧养成了一些特别的生活习惯:极力避免写信,也不和别人一同照相,偶然收到照片必偷偷地剪成碎屑丢进公厕的马桶。他不保存来信,把信件放在水桶里泡烂捣成纸浆,再借倾盆大雨冲走。特务抓人,顺藤摸瓜,照片信件都是“藤”。为了自我保护,只能如此“毁尸灭迹”。
长期在这种高压的环境下生活,不可能不患病,精神上的问题很快就会表现在身体上。王鼎钧写道:“我很容易感冒,天天带病上班,夏天穿冬天的衣服。我的左胸时常疼痛,多次向胸腔专科名医星兆铎求诊,他只是说:‘你的情形我了解’,不肯进一步检查。后来知道全是压力造成,那时没人谈减压或心理辅导。”苏俄作家帕斯捷尔纳克在《日瓦戈医生》中藉主人公之口说:“现在,心脏微细出血的情况很常见,这种出血不一定致命,病人有时可以活下来。这是一种现代病,它的病因据我看是属于精神方面的。我们中的大多数人被迫经常说违心的话、做违心的事,言不由衷,赞美自己厌恶的东西,称颂带来不幸的东西,日复一日,对健康不会没有影响。我们的神经系统并不是凭空捏造出来的,它是一种纤维实体;我们的灵魂像口中的牙齿一样,占有我们身体的一部分,不可能没完没了地对它施加压力而不受惩罚。”苏联国内的政治气氛和人们的精神状态让日瓦戈医生感觉异常郁闷,他过早地衰老了。一天,他心脏病发作,猝死街头。王鼎钧不愿这样倒下,当全岛上下均谈虎色变的调查局长沈子岳请他吃饭,邀请他担任调查局的文宣顾问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到了必须“逃离疯人院”的时刻了。
那个时代,苏俄作家的书在台湾大都是禁书,王鼎钧大概没有读到过帕斯捷尔纳克的这段话,但他用一个更可怕的比喻来形容国民党独裁统治下读书人的境况:台湾夏天雷雨多,常常电死在田里工作的农人。当局派人研究,发现他们戴的斗笠由边缘向中心编成,最后用一根铁丝锁住尖顶,外表看不出来,电流一旦找到它,“爆炸”就发生了。王鼎钧发现,自己的命运跟比这些农夫还要卑贱,农夫可以摘下斗笠,或者去除斗笠的铁丝,但他头上的紧箍咒却取不下来:“那年代,我们这些由中国大陆奔向台湾的人,‘斗笠’里都有一根铁丝,雷电在我们头顶上反复搜索。”
在今天的中国,多少异议作家、人权律师和NGO工作人员及其家人,都是“戴着斗笠下田,笠顶藏着钢丝”,都是程度不一的抑郁症患者。唯有真正颠覆中共极权统治,建立保障人权的民主制度,才能让这种政治性的抑郁症在中国消失。
(文章只代表特约评论员个人的立场和观点)
香港警方证实以“分裂”罪名拘捕3男1女 12家大专院校谴责白色恐怖
黄之锋及多名抗争派报名参选立法会 冀提升国际关注香港白色恐怖
香港图书馆下架民主人士著作 黄之锋:白色恐怖弥漫
人大常委全票通过恶法 民间记招指「白色恐怖」时期来临
「港区国安法」将实施 香港白色恐怖压城 7.1数千警力把守
安卓翻墙APP、Windows翻墙:ChromeGo AD:搬瓦工官方翻墙服务Just My Socks,不怕被墙
来源:RFA 版权归RFA所有, 文章内容并不代表本网立场。 经 Radio Free Asia, 2025 M St. NW, Suite 300, Washington DC 20036 许可进行再版。
原文链接:禁书解读 | 余杰:白色恐怖之下,谁又不是匪谍?-王鼎钧《文学江湖》 - 新闻评论
本文标签:共产党, 匪谍, 感冒, 抑郁症, 文学, 江湖, 白色, 白色恐怖, 禁书
0 notes
Photo
Tumblr media
鲁迅骂得最狠的人为什么是郭沫若
作者:许纪霖   2016-09-08
导读:鲁迅骂得最狠的人,莫过于郭沫若,说他是“才子加珂罗茨基(流氓痞棍)”。鲁迅的“流氓气”是后天的,只是用来自卫,其为人行事有原则,讲是非。郭沫若则不然。
鲁迅一生骂过无数的人,在我看来,骂得最狠的,莫过于郭沫若,说他是“才子加珂罗茨基(流氓痞棍)”。
郭沫若被骂是活该,因为他先去惹了鲁迅,说鲁迅是“资本主义以前的一个封建余孽。资本主义对于社会主义是反革命,封建余孽对于社会主义是二重性的反革命,鲁迅是二重的反革命人物”,甚至骂鲁迅是“一位不得志的FASCIST(法西斯谛)”!
鲁迅回他一句“才子加流氓”,是一点也不过分的。
Tumblr media
▲  鲁迅
要论才气,20世纪中国知识分子当中,郭沫若当仁不让排第一,集科学家、历史学家、考古学家、诗人、作家、剧作家、评论家各类桂冠于一身,有些是官家送的,但大多倒名至所归。
他的甲骨文研究、浪漫主义新诗和充满激情的回忆录,皆是无可否认的传世之作。
尽管立场和人品多有非议,他还是顺利当选了第一届中央研究院院士。
鲁迅在骂他流氓之前,也不得不先承认他是一个才子。
那么,在现代中国历史语境之下,才子是如何变流氓的? 才子与流氓之间,究竟有何内在的精神脉络?
还是要从童年说起,一个人的秉性通常与他的家庭与生长环境有关。
郭沫若出身于四川乐山沙湾小镇。这个地方以盛产土匪出名,当地人也多少沾染了一点匪气,郭沫若后来也多次自称“我这个天生的流氓痞棍”。
一般人总以为中国读书人是儒道互补,进则兼善天下,退则归隐山林。独具慧眼的闻一多却指出,读书人在儒道之外,还有一个“匪气”。匪气、流氓气、痞子气,“三气”相通,它们都来自底层的江湖社会。一般官宦之家出身的读书人,会有点迂腐气、书生气,但接触不到这“三气”。
倘若家道中落,流落民间,破落士大夫家庭的孩子便会与“三气”有染。周作人曾经说过,我身上有两个鬼,一个是绅士鬼,另一个是流氓鬼。
破落官宦家庭成长起来的周氏兄弟平时文质彬彬,一旦逼急了,会露出“流氓”的一面,尤以鲁迅为甚。
不过,鲁迅的“流氓气”是后天的,只是用来自卫,其为人行事有原则,讲是非。郭沫若的“流氓气”是先天的,带有家族的基因。
他的父系历代经商,父亲是一个贩卖鸦片的生意人。
这一遗传基因使得郭沫若一生都带商贾气,有冒险赌博的胆魄,有畏惧权力的怯弱,更有投机取巧的机敏。
而他的文学天分,继承于书香门第出身的母亲。郭的外公乃二甲进士,在云贵做官,官至相当于地级市的知州。
不料在苗民暴动中全家殉节,唯独郭的母亲时仅一岁,由奶妈抱着逃回四川,15岁就下嫁郭家。她虽然没有读过书,但将聪明的资质遗传给了郭沫若,成全了这位20世纪中国罕见的才子。
Tumblr media
▲  1911年郭沫若照片
1892年秋天,郭沫若出生了,他是脚先落地,后来他说:“这大约是我的一生成为了叛逆者的第一步。”郭沫若从小聪慧异常,又调皮捣蛋,喜欢新鲜事物,好做翻案文章。这样的性格天生就是一个浪漫主义者。
他与鲁迅一样,到日本去留学,学的是医,更感兴趣的却是文,于是与郁达夫、张资平、成仿吾等一帮志同道合的朋友成立了中国第一个浪漫主义文学团体创造社。颇具领导才干的郭沫若成了这个小圈子的领袖。
五四是一个思想狂飙的时代,各种思潮涌入中国,令人眼花缭乱。
创造社青年晚了一步,等到他们想崭露头角,天下大势格局已定,思想是《新青年》独领风骚,文艺是文学研究会的天下。
心志高傲的郭沫若很看不起他们,认为举目神州,“中国真没有一部可读的杂志”,“《新青年》还差强人意,但都是一些普通的启蒙文章”,他暗讽文学研究会有“党同伐异的劣等精神,和卑劣的政客者流不相上下”。
创造社要挤进文坛,吸引眼球,从打擂台开始,先将台上的人干下来,才有自己的生存空间。
野心勃勃的创造社众人与胡适、茅盾以及后来的新月派打了几场大笔战,作为自己出道的成人礼。
Tumblr media
▲  郭沫若在日本
不过,郭沫若他们之所以初出茅庐,便爆得大名,乃是树起了一面浪漫主义的大旗。从法国18世纪的启蒙运动开始,既有伏尔泰的理性主义,也有卢梭的浪漫主义。
浪漫主义是启蒙的一部分,同时又是对理性主义的反动。
《新青年》和文学研究会代表了五四运动中理性主义的主流,这一主流到了1920年代,受到了来自激进与保守的双重夹击。
保守一面来自“新派中的旧派”,哈佛归来的梅光迪、吴宓、汤用彤等人创办《学衡杂志》,继承白璧德的新古典人文主义精神,狂批胡适学问的浅薄,不知天高地厚反传统。
而激进的一面则来自创造社的浪漫主义。
在浪漫主义者看来,人不是受到自然因果律支配的模式化的理性动物,人是有个性、有情感、有意志的。从上帝、天命与各种社会网络中解放出来的人,是一个顶天立地大写的人,自我就是宇宙,自我就是上帝,自我比世间一切万物都要伟大。
郭沫若在《天狗》中气吞山河地狂吼:
我是一条天狗呀! 我把月来吞了, 我把日来吞了, 我把一切的星球来吞了, 我把全世界来吞了。 我便是我了! 我是月底光, 我是日底光, 我是全世界能量的总量。
此刻,郭沫若似乎是尼采与王阳明双重灵魂附体,将尼采的超人意志与阳明的“我心即世界”融为一体,一个包容了宇宙、自然、上帝的自我喷涌而出,巍然屹立在五四的中国。
自我,在传统中国何其渺小,总是被各种“网罗”压抑,个体的“小我”被家国天下的“大我”吞噬。
郭沫若的一声狂吼,激动了千万年轻人的心灵,让他们发现,原来在理性人之外,自我还可以如此浪漫,如此有激情:我就是宇宙!我就是上帝!
一瞬间,原先膜拜胡适的激进青年,读了《女神》之后,都如痴如醉,跑到郭沫若一边,成为他的铁粉了。
浪漫主义者有破坏的热情,更有创造的激情。
他们总是将世界分为黑白分明的两端,旧世界是黑暗的、堕落的,必须毫不怜悯地全盘打碎;新世界是光明的、向善的,值得毫无保留地张臂拥抱。
在破坏与创造之间,全赖意志的坚决与激情的燃烧。
浪漫主义其实是价值虚无主义,他不相信世界上存在着比自我更高的实在价值,我就是世界,我就是造物主,我就是创造意志本身。
哈佛大学的李欧梵教授说郭沫若在《女神》里面是一个泛神论者,其实郭笔下的真正的神就是自我,那个与宇宙相通的自我。
他在《少年维特之烦恼》序言中豪迈地宣布:“泛神便是无神。一切的自然只是神的表现,自我也只是神的表现。我即是神,一切自然皆是自我的表现。”
这个自我,是一个孤独求败的英雄,既有尼采式的权力意志,也有拜伦、雪莱式的破坏热情。
郭沫若的内心充满了对英雄的崇拜,先是崇拜自己,接着,将崇拜比自己更强大的救世主。
Tumblr media
▲  创造社成员 左起:王独清、郭沫若、郁达夫、成仿吾
上个世纪20年代中国文坛有三个浪漫主义团体,创造社、太阳社和新月社。
新月社是贵族式的浪漫,徐志摩内心膜拜的浪漫主义英雄是拜伦;而创造社、太阳社是平民的浪漫,比较起拜伦,他们更崇拜的是社会主义者雪莱。
郭沫若说过:拜伦“这位英雄诗人对于我的吸引力没有他的友人雪莱来得强烈。……记得是马克思说过这样的话:30岁的拜伦的死不算夭折,因为他的发展可以成为我们的敌人;而28岁的拜伦的死却是损失,因为我们失掉了一个朋友”。
创造社从前期的浪漫主义走向后期的社会主义,是一点也不奇怪的,浪漫与革命,对于知识分子革命者来说,是同一回事。
太阳社的蒋光慈对郭沫若说:“我自己便是浪漫派,凡是革命家都是浪漫派。不浪漫谁个来革命呢。”
这话深得郭沫若共鸣,觉得就是自己的内心声音。
贵族的浪漫主义来自于爱,而平民的浪漫主义常常出自恨:愤恨上层贵族精神,愤恨社会的不公平,愤恨自己的怀才不遇。
创造社诸人都是留学日本的穷学生,郭沫若虽然拿着留洋官费,却要养活日本妻子和三个孩子。
他自负又自卑,傲气与自卑混杂在一起,让他痛苦不堪:“我当时实在是有些躁性狂的症候,领着官费,养着老婆儿子,实际上不外是一条寄生虫,而偏偏要自比屈原!”他因此也变得格外的敏感。
田汉从东京到福冈去看他,正是他的次子出生的第三天。
诗名显赫的《女神》作者一边在厨房烟熏火燎地烧菜,一边与田汉聊天。
郭沫若对田汉说“谈笑有鸿儒”,恰好安娜下楼来为婴儿洗澡,田汉即兴地半开玩笑回一句:“往来有产婆”。
这一下尖锐地刺痛了郭沫若的自尊心,“感到受了不小的污蔑”,心里抱怨:“我假如有钱,谁去干那样的事?”
后来,郭沫若回上海的时候,胡适约徐志摩到他家里去看望,见他手里抱着孩子,样子甚为狼狈。
出门后胡适对徐志摩悄悄地说:郭君“以四手两面维持一日刊、一月刊、一季刊,其情况必不甚愉适。且其生计亦不裕,或竟窘,无怪以其狂叛自居”。
Tumblr media
▲  1937年郭沫若回国,与于立群结婚,婚后生下四子两女
浪漫主义者在世俗人生中如此窘迫,愈发激起郭沫若心理的扭曲:因狂妄而自卑,因自卑而仇恨,因仇恨而更狂妄,满世界似乎都是自己的敌人。
郭沫若因《女神》而一夜暴得大名,但主流社会并不因此接纳他。
商务印书馆是文学研究会的阵地,创造社无法染指;出版《创造》杂志的泰东书局又在经济上盘剥他们,郭沫若感觉自己只是一个卖文为生的文人,哀叹“我自己是充分地受过封建式教育的人,把文章来卖钱,在旧时被视为江湖派,是文人中的最下流。因此,凡是稍自矜持的人,总不肯走到这一步”。
北大教授刘半农博士在《语丝》上嘲讽他是“上海滩上的诗人,自比歌德”,敏感而自卑的郭沫若竟然从“滩”字上读出了弦外之音,认定刘博士深得春秋笔法,是在讽刺自己只是一个“跑滩匠”的江湖派文人。
他承认“人在落魄的时候,也有如有甚么伤痛的神经一样,感受性是倍加锐敏的。小小的讥刺可以惨于蜂虿”。
他浪漫归浪漫,其实很有点世俗心,因而无法释然,难以超脱,终日愤愤不平。
田汉的舅父易梅园先生对郭沫若有一句入木三分的评价,说他“很有诗人的天分,但可惜烟火气太重了”。
浪漫而不超脱,就只有革命一途了。
知识分子加入革命,除了渴望向上流动的“烟火气”之外,还有一些形而上的精神理由。
创造社后期转向了拥抱马克思主义,但郭沫若接受的马克思,不是那个写《资本论》“成熟的马克思”,而是充满了浪漫主义反抗精神、追求人的个性自由发展的“青年马克思”。
因为处于被压抑的底层,郭沫若的浪漫主义含有强烈的民粹主义成分,那篇充满喷薄之情的《匪徒颂》,讴歌的都是那些反抗时代的革命英雄,从克伦威尔、华盛顿,到马克思、恩格斯、列宁。
诗人郭沫若崇拜改朝换代的个人英雄,他相信神就是自我,自我就是神,但这个自我未必是他本人,而是一个拥有更强大权力意志的普罗米修斯。
传统的圣人情怀与西方的英雄崇拜在郭沫若的心中交织在一起,他放眼世界到处寻觅心中的偶像,最后定位在平民革命的苏俄,在列宁身上发现了自己心仪的普罗米修斯:“他灼灼的光波势欲荡尽天魔/他滚滚的热流势欲决破冰垛/无衣无业的穷困的兄弟们/受了他天上盗来的炎炎圣火”。
列宁之后,他又寄情于斯大林、毛泽东,甚至借古喻今,不惜为商纣王、秦始皇翻案,他说,历代都说纣王是一个“暴虐无道”、“荒淫无耻”的昏君,这是不公平的,纣王实在是一个很有才能的人,相貌端正魁梧,古代中国的统一,其实是由纣王开启端,秦王收其果。背着千古骂名的商纣王、秦始皇,何其冤枉!
在郭沫若的眼中,没有是非善恶,只有枭雄豪杰。
价值上的虚无主义,让他拜倒在强者的权力意志之下。
他曾经痛骂过鲁迅,但鲁迅一旦被树为左翼文化界的精神领袖,郭沫若的口径变了,他赞扬“鲁迅始终是为解放人类而战斗一生的不屈的斗士、民族的精英”。
到了晚年,甚至赖掉了曾经以“杜荃”的笔名骂过鲁迅,朋友问他是否用过这个笔名时,他吞吞吐吐地说:“我用过杜衡、易坎人……的笔名,杜荃我记不起来了。”
鲁迅过世之后,在周恩来提议下,郭沫若成为鲁迅的继承者,担当中国文化界的领袖。
一旦摇身一变为左翼文化的旗手,原本自卑的自我便膨胀为真理的化身、宇宙的大神,在文坛上若有哪个开罪了他,或看谁不顺眼,郭沫若会以那支无比刻薄、霸气的利笔,携着权力的雷霆万钧之力,将对方横扫,决不手软。
最出名的是1948年他在香港发表的那篇战斗檄文《斥反动文艺》,像当年对待鲁迅那样,将沈从文、朱光潜和萧乾三位本来还算不上反动的中间知识分子,骂了个狗血喷头。
Tumblr media
▲  沈从文
沈从文开罪郭沫若,始于1930年发表的《论郭沫若》一文。
沈从文有一点“乡下人”的迂直,他直言不讳地说,郭沫若是一个诗人,情绪是诗的、动的、反抗的,但写小说不行,他没有这个本事,因为他不懂得节制,不能节制的结果就是废话。郭沫若只适合写一篇檄文、一篇宣言、一纸通电。
读了初出茅庐的沈从文这番话,可以想见自负的郭沫若会如何地大光其火。
更要命的是那个“乡下人”还将郭沫若与鲁迅比较,说鲁迅“凭了那一副世故而冷静的头脑,把所见到感到的,仿佛毫不为难、那么准确画了一个共通的人脸”,而郭沫若没有这本事,他“永不放弃那英雄主义者的雄强自信,他看准了时代的变,知道这变中怎么样可以把自己放在时代前面”。
这几乎把参加过北伐的英雄描绘为一个投机时代的变色龙了,郭沫若焉得不记恨!
再加上之后几次文坛上的论争与摩擦,到了1948年大局鼎定之际,郭沫若等到了秋后算账的机会,他将沈从文归为“桃红色”反动作家的代表,说“他们存心不良,意在蛊惑读者,软化人们的斗争情绪,是毫无疑问的。特别是沈从文,他一直是有意识地作为反动派而活动着”。
文化旗手郭公的这番判决,决定了沈从文下半辈子的命运,让他从此脸上刻上了红字,被逐出文坛,流放到历史博物馆当讲解员了。
Tumblr media
▲  朱光潜
美学家朱光潜与郭沫若本无交恶,为了找一个“蓝色”反动作家的典型,郭沫若硬将他拉来当替死鬼。
郭承认,之前他连朱的书一本都没有读过,只是临时找了一篇朱的文章,便���此判了葫芦案。
郭沫若在文中提到一则当年在重庆流行的传说,宋美龄找冰心谈话。
宋问:“国民党中为什么没有一位女作家?”冰心回问:“国民党中又有哪一位男作家?”
郭沫若借题发挥,阴森森地说:“冰心在回问时恐怕疏忽了一点,国民党是可以有一位男作家的,那便是国民党中央监察委员的朱光潜教授了。”
郭沫若将这位“蓝色”反动作家与蓝衣社扯在一块,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在新政权建立的第二个月,朱光潜与冯友兰一起,成为最早在《人民日报》被迫作自我检讨的文人学者。
Tumblr media
▲  萧乾
第三位萧乾也是躺着中枪。
这位刚刚从英国留学回来的年轻人,因为《大公报》报道田汉50大寿被老板批评,于是不知天高地厚,写了一篇社评,批评“近来文坛上彼此称公称老,已染上不少腐化习气,而人在中年,便大张筵席,尤令人感到暮气”。
他提出要割除文坛上的元首习气,大家埋首创造几部硬朗作品,这一下大大开罪了“文坛元首”郭沫若。
50岁便称公称老,大摆筵席庆祝,郭公乃是始作俑者,也是党组织布置的政治任务。
如今被影响全国舆论的《大公报》批评,郭沫若便以“没有节制”的诗人气魄,将全部怒火发泄到萧乾这个小毛孩身上:“御用,御用,第三个还是御用/今天你的元勋就是政学系的《大公》!/鸦片,鸦片,第三个还是鸦片/今天你的贡烟就是《大公报》的萧乾!”
1957年萧乾被打成右派,最重要的罪行之一,就是当年郭沫若举证的莫须有的“鸦片”与“贡烟”。
1949年之后,旗手郭沫若集无数荣誉于一身:中国科学院院长、全国文联主席、政务院副总理、全国人大副委员长、全国政协副主席……他与毛泽东是诗友,经常互相唱和,是毛主席诗词的权威解读者。
然而,郭沫若深知,那么多的荣誉,并非意味着权力,自己只是文学侍臣而已,他小心翼翼,紧跟变幻莫测的形势,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歌颂大跃进、人民公社、伟大领袖和文化大革命。解读与唱和毛主席诗词,更是如履薄冰,容不得半点差错。
1959年,郭沫若答《诗刊》记者问,批评《诗刊》主编臧克家不懂旧体诗,解读不了主席诗词,是外行。
他以权威人士的姿态,解读毛的新诗《送瘟神》,其中两句“坐地日行八万里,巡天遥看一千河”,郭沫若卖弄历史知识信口开河:“从前周穆王的八骏日行三万里,不劳动的人一天坐着就跑了八万里,这不是比周穆王还要抖?……旧时代有整夜不睡觉贪图欢乐的人,被地球带着公转,在夜里可以看到无数的银河,这不是比唐明皇游月宫还要抖?”
然而,“不劳动”、“整夜不睡觉贪图欢乐”无意之中触犯了最高领袖的尊严,郭沫若吓得半死,马上在《人民日报》上检讨,低声下气地说自己“在逻辑上有问题,实在是失诸穿凿”,总算躲过一祸。
Tumblr media
▲  郭沫若
越是接近权力中心,越是高处不胜寒,郭沫若对此心知肚明。
文革大幕拉开,郭沫若诚惶诚恐,公开发言主动表示:“拿今天的标准来讲,我以前所写的东西,严格地讲,应该全部把它烧掉,没有一点价值。”
他的儿子郭世英被中国农业大学造反派绑架关押,当晚郭沫若要参加一个宴会,会见到周总理,夫人于立群再三恳求,要他向总理求救。
郭沫若在总理身边坐了一个晚上,内心是天人交战,却一直不敢开口。
几天之后,噩耗传来,儿子被造反派活活整死,人反绑着从三楼的窗户飞出,肝脑涂地。
于立群痛不欲生,痛骂郭沫若怯懦自私,郭低着头,半天不说话,最后迟迟疑疑地说:“我也是为了祖国好啊。”
为了自保,他将亲生儿子作为祭品,献了出去。
一个20世纪中国难得的大才子,从“流氓”玩起,最后几乎被自己玩死。
自己的名字,死后究竟会列在文人祠,还是弄臣榜?通读历史的郭沫若临终前想必为此而不寒而栗。
难怪,按照他的意愿,他的骨灰没有留在八宝山,而远离都城,撒在了大寨的虎头山下。
(注:许纪霖,著名学者。)
https://chuansongme.com/n/719820621645
0 notes
garywonghc · 7 years
Photo
Tumblr media
顿悟本心
慧律法师
不识本心,学法无益
诸位大德、在家居士,大家阿弥陀佛。看到佛学院蒸蒸日上,真是非常欢喜。
太虚大师说:“佛教的僧伽教育犹如树木的根,是最重要的。”有一次,老和尚病得很重,要我到他房间,牵著我的手,交代道:“倘若我遭不测,你要负起救化众生的责任,要培育僧才。”我请师父安心,并慨然允诺:“如果有因缘,我一定会负起教化众生的重责大任。”所以,文殊讲堂首重僧伽教育,迄今共剃度比丘八十位,比贵佛学院人数还多。所以,僧伽的教育(education)很重要。
但僧伽教育的师资问题也很大。一来,教授不好请;再者,每个教授知见不同,所以留给下一代的,究系甘露抑或毒药,尚待商榷,乍看似样样精通,要实际运用时,却发觉是样样稀松。这是因为没有悟道,若悟道的话则万法尽通。佛的教法是法法道同,是以,唯佛与佛的知见能够一致。至于十地以下的菩萨、小乘声闻,看法都不同。在这种状况下,最重要的是,开展我们的心性。
我深深体悟到:‘不识本心,学法无益。’大家都知道,光行布施不能成佛,光持戒、忍辱、精进、禅定也都不能成佛。必须以般若为前导,以智慧的心去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有了智慧,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然而智慧既是我们本性里具足的,何以至今犹未得见?何以仍是烦恼不断呢?这是由于我们一直在事相上打转,而这种错误的观念,将导致我们无法修行。
所谓在事相上打转,就是我的道场对;你的道场不对。我要持戒;你不持戒。赞叹自己;攻击别人,陷入知见的牢狱而不自知,还自以为是。由于知见不同,角度互异而纷争不断,又未提出解决的办法,山头主义、门户之见于焉产生,每位法师各有一套理论。我今天来时,一直在思惟该讲什么,到底应从何处下手?处处是,又处处不是,根性也各不相同。因时间关系,遂拟出一个表,提纲挈领地来谈。
发菩提心,提起正念
弘法者或修学佛道的人,或偏重于事相上,视‘诸行无常’的修行,或偏重于理体上,‘不生不灭之真如性’的发挥。此二者皆难臻圆满之境。我们讲:‘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就是增增减减。那么,哪里是不生不灭?如何进入涅槃?佛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在这有为的世间法里,生灭的因果相里,如何契入不生不灭的本体?彼既非物质构成,亦不是具体的东西,既处处是,又处处不是。小乘阿含偏重‘无常’及‘三法印’的发挥,然而,在生灭的造作世间,造作因果下的生灭,怎能契入不生不灭的本体?
修行只有八个字——发菩提心,提起正念。��起什么正念——观照的正念。譬如:观无常、观不净观、修四念处、四谛、十二因缘,这些都是生灭的造作法。什么是不生不灭的涅槃自性呢?如果不悟的话,就好比盲人摸象,讲的头头是道,其实是各执一端,未尽全貌。由于未能体悟本体界的毕竟空性,以及方便即究竟,究竟即方便的不二法门,遂将佛法打成两段,变成强烈的二元对立论,并非进入绝对的真空状态,是以所到之处都是障碍。并非别人障碍我们,而是自己障碍自己、这是因为侧重于发挥‘诸行无常,是生灭法’,我们会难以体悟何谓‘不生不灭’。
小乘之无常观、不净观,乃至四念处,其修持目的,在对生灭的事物要能离欲(离开欲望的束缚)。所以说:‘皈依法,离欲尊。’法的现前,用意在令我们离开种种欲望的束缚。但问题在于最后的‘涅槃寂静’。如何在无常的生灭中找到不生不灭的清净涅槃自性呢?
大乘偏重真如或如来藏心的发挥。大乘的初判佛教,像《华严经》讲真如、大乘的后期佛教讲如来藏,皆偏重于理体上的发挥,否定了生灭的因果法。那么,该如何去诠释因果的连锁性呢?所以,著重于无常的发挥不够圆满,著重于不生不灭的发挥也不够圆满。重于理体上的发挥,否定了因果;重于事相的表达,又不易悟入本体。
一个弘法者倘欲不坏因果而又能悟入不生不灭的真如本体,则势必要能体会附表上所框起来的几个字——‘缘起无自性,一切法无我’方为佛法之正知见、中庸之道、名副其实的正法。在事相上来说:生灭,缘起无自性;就作用上来说:也是缘起无自性;从本体界的角度而言:一切法无我。所以,只有‘缘起无自性,一切法无我。’才能贯通所有的禅、净、律、密、大、小二乘的总思想,才能抓住佛法的重心,才可以理事圆融,体相用具足。
放下知见和执著,就完成佛道
‘心’本自具足万法,不论研究唯识、华严(法界缘起、一真法界)、禅(心具足万法,即心即佛)、净土(唯心净土),统统不离此心。关于心性的讨论,分事法与理法,偏一不可。就事相或事用上来说,是生灭的,如六根、六尘、六识,眼所见,耳所闻,可感受到的、有形相的东西;就理上来说,则是无形相的。理即事,事相亦不离理体。‘法’定要理事圆融,偏理偏事都不究竟也不圆满。事相来说:不昧因果(意即不能违反因果),无论修行至何等境界,皆不能违背因果。即使开悟,也必须注意身、口、意的造作,何以故?因为不昧困果。事相上,因、缘、果的连锁性,即使是圣人亦不可坏,必须对因果负责。我们每个人都有佛性,何以相貌和福报却不同呢?这就是宿世所修的善根不同,而其因果具体反应在事相上所致。可是,理却无法去讲,因为它离语言相,只能方便说。圣者悟到本体界,亦即悟到非因非果。所谓‘非因非果’,不是没有因,没有果,而是指‘因’本身就是空性。非因,意即当下就是空性,非果亦是空性。换言之:圣人悟到因缘果报、任何一个动点上统统是空性,契入此名为顿悟。何时能放下,何时就开悟。就理上而言,若能放下知见和执著,当下就完成佛道。
然而,悟到理上、本体界的空性,并不代表一切都懂了,因为事相上还要学习。开悟,就会讲英文吗?非也,还是得透过学习才会。开悟不代表什么都通。所以,悟到本体界,我们内心解脱,了解一切法无常,无常本身就是空性,所以开悟者是悟到身心不可得,一切法无相,而得以解脱。
行菩萨道可就没有那么简单,什么都要学习。开悟的人若英文不会,登机门(gate)看不懂、连坐飞机都成问题。电脑不会打,也是会团团转。但他内心解脱,活得很快乐。所以,我们要了解,开悟的人是悟到本体界的空性,因此,任何一个动点都解脱。什么是开悟?就是天下太平,心中无事,无所欠缺。开悟者处处解脱,对于自己不懂的东西,也知道那是生灭的。例如:电脑是无常法、哲学为生灭法,乃至太空物理学,也还是生灭的道理。你毋须懂,也知道它们皆是生灭法。举一微尘出三千大千世界,整个宇宙皆可用四个字涵括——缘起性空。因缘生,因缘灭。但于一切境界莫住、莫著、莫求,缘起无自性,一切法无我——于一切法,莫著、莫求、莫取舍。
修行要在事相上磨练
既然一切法本自具足,为什么我们要讲修行呢?‘断习气’方便说名为修行。如果我们今天没有习气,当然内心本自具足。问题就在习气未断,所以必须在事相上磨练。过团体生活,以遵守团体规矩为原则,关于私下的用功,则纯属个人的。以文殊讲堂为例,进入文殊讲堂,不论你修禅净律密,一律要做早晚课、拜八十八佛、过堂、每半月诵戒、结夏,上课不可缺席,此大原则掌握住,私下要如何修行、用功,则是尊重个人的选择。像这里的佛学院,就必须有院规,大家共同来遵守。
学佛的重点在有没有‘悟’
必须了解理事不二,修行有事相上的生灭及理体上的不生不灭。所谓‘不识本心,学法无益。’学佛就两个字,‘悟’与‘迷’,重点在有没有‘悟’。修行一定要悟。而‘悟’就是‘发菩提心,提起正念。’时时刻刻提起正念,大用现前。开悟的人悟到无念。无念不是没有念,而是有念,有清净的念。我们的本性是无常吗?不对!本性若是无常,我们永远不能成佛。一般而言,皆认为本性是常,是不生不灭而非生灭的。我们的本性是不生不灭吗?错!我们的本性是无常。为什么?因为大用现前。既然要起作用,而起作用就是无常。如果我已开悟,跟大家说话即是本性在作用,现在就是无常,无常就是常,觉性当下现前。
我们一般都以观念在学佛,教育往往落入文字的游戏,书本拿来就一直在教义、教理上研究,从未契入空性的道理,所以谈到不生不灭,就透过主观的意识,将之观想为一种永恒的东西。有人说:‘永恒如同虚空一样。’如果永恒是一种死寂的东西,那么,佛性就没有作用,成了一潭死水。所以,佛性是‘常’还是‘无常’?佛性,你讲‘常’,不对,它要起作用——‘依体起用,摄用归体。’说佛性是‘无常’也不对,因为无常是生灭法。对立法,乃凡夫之见,著无常则不能成道。接著,我们来讨论佛性是什么?‘佛性是常’因为它不生不灭;‘佛性是无常’因为它大用现前。所以,简单讲,悟道就是你讲什么都对也都不对。你讲‘无常’不对,因为空性不是无常,《楞严经》讲:你可曾见过虚空坏掉、烂掉?我们这个色身会烂会坏,凡是有相的东西皆会烂会坏,但无相的虚空会烂会坏吗?我们的觉性亦复如此,是以,说‘常’不对,说‘无常’亦不对。说‘无常’对,何以故?因为‘作用’。说‘常’对,为什么?因为‘不生不灭’。难就难在这地方。说常、无常、生灭、不生不灭都对,也都不对。
要先认识佛,才能成佛。我们以正思惟来探讨,何者为‘佛’?泥塑纸绘,被供奉的是佛吗?那只是佛像而已。什么是佛?清净心就是佛。
在事相上悟到绝对的空性,名为开悟
觉悟到这颗本自具足的清净心就是佛。那么,清净心是什么东西?它不是有形相的事物,无法用言语形容,亦无法以笔墨描绘,但处处起作用。我现在讲话就是,你们听课也是——起作用,此系就事相上而言。佛性就是理,但不离事用,不坏事相。因此,就理体来讲,是绝对的;就事相上来讲则千差万别。开悟即是在一切的事相上,悟到绝对的空性。古时候,有人打破碗、打破杯子、打个香板就开悟。为什么?在事相上体悟到这不生不灭的绝对理体,就叫做开悟。他就身心自在,万缘放下。泰国高僧阿姜·查说:‘放下一切执著,是我们修行人一生一世的功课。’
何谓做功课?去掉那份执著,放下那份假相,名为‘做功课’。《楞严经》云:‘想像为尘,纳想为垢。’我们用文字来教育,会栽培一些学者,但不能造就成佛道者。虽然看很多经典,但拼命著相,没有正思惟,因此无从得到法益。由于执著自己的角度,在文字里面作文章,所以烦恼断不了。例如看到毛巾,我们晓得这是因缘生因缘灭的假相。理相上知道,但平常观照的功夫不够,无法突破。譬如说,你看到一个俊男,知道这是缘起性空,可是却断不了爱著之想,分手后念头仍萦绕不停。‘缘起性空’的道理你很清楚,但就是断不了,这是‘习气’使之然也。至于‘纳想为垢’,就像我们每天都用同一个杯子泡茶,即使有一天,你把它洗干净,杯里依然有茶的味道。所以说‘修行容易,习气难断。’就是这样。因此,在一个团体里面,能有一个好的环境修行,是很有福报的,像贵佛学院均收女众,让大家有很好的学习环境,各位应该珍惜。
全世界的人都会死,非独我而已
开悟则万法尽通,妄想尽息,正念时时刻刻现前,出来的都是清净心、无相心。修行,说简单很简单,说难很难,关键在有没有志气。要了生死,从哪里下手?观无常——二十四小时观无常,你很快就会悟到空性的道理。两人争执、吵闹,就退一步想——无常,我们此刻在争执什么呢?一百年后来看,这种争吵岂不是很无谓?我们不是要在二六时中提起正念吗?那么,你就提起无常的念头,一定成道。《阿含经》中百分之八十都在阐述无常的理趣,只要你下手观无常,时时刻刻念兹在玆,道业绝对成就。当你在病苦、疲惫不堪时,就观这色身,每天都有大小便等不净之物、偶遭病苦的折磨、死后还有尸毒,最后成为一堆臭骨头。要抗拒对死亡的恐惧,就必须认知全世界的人都会死,非独我一人而已,自可袪除对死亡的恐惧。事实上,恐惧亦无济于事。想想印尼航空飞机爆炸,二三四人在一刹那间全部毙命,世间没什么好计较的,修行就是几个字——不计较、不比较。因为一切皆无常,时时刻刻把这个‘死’字挂在念头,提起正念,观无常。
深入观照无常,甘露马上现前
如果对观无常下过很深的功夫,一切苦都可以接受;一切顺逆境全都是佛法。为什么?因为很清楚那是无常。长得庄严亦不会执著,因为这也是无常的。饱受欺凌也不觉得委屈,而会认为对方是在成就自己。对外来的诽谤、批评都能泰然处之,因为那也是无常的。一旦观无常,甘露马上现前,但功夫要下得很深,不可草率苟且。你看到总统,知道那是无常,没啥好攀缘的;看到富人,无常;看到俊男,无常;美女,无常,一切皆无常。一直下功夫观照无常,任何动作举止,包括吃饭、下肚、消化、胃、大肠、小肠、大小便皆属无常,观照色身,每一个细胞、每一块骨骼都是无常,空性思想立刻现前,当下就解脱,离一切欲望的束缚,挣脱一切烦恼、种种困扰,你会发现所有的执著都没有意义。
‘道’其实在每个人心中,无片刻暂离,当我们念佛的时候,只要思及‘但念无常,慎勿放逸。’你自然就会精进。我们就是因为佛法听得太多,功夫下得太浅,会听却不会用。佛陀教育弟子,统统从观无常、四大皆空、五阴无我下手。我们早晚课天天诵:‘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一定要照见五蕴皆空,才有办法超越一切痛苦。而我们只是照本宣科,口中念的是‘但念无常,慎勿放逸。’心中想的却是:(待会儿要上哪儿去玩?)只是惯性地念一念而已,失去警惕的作用,无法产生提振的力量!其实法早就在我们心中,只是没有深入观照。由于观照功夫不够,所以会一直在假相里打转,在戏论里打转。烦恼来了,不知如何是好。在欲望方面,不要让自己太舒服,也不要让自己太苦。修行是点滴的功夫,没有办法一蹴即成。‘法’只有渐没有顿,顿也是从渐来的。例如:苹果瓜熟蒂落,是瞬间的事,但在掉下来之前,必须经过多少栽培,阳光的照射、养分的灌溉,假以时日,才成熟落地。
一门深入,其利断金
在座诸位有的根性很利,切勿妄自菲薄。法,只要你坚持一样,一定成道。我们现在就是不会坚持。有个比丘尼持戒、念佛,全部放下,吃的菜是去菜市场捡人家不要的,每年都讲四分律比丘尼戒,曾讲了数百遍。她是否大彻大悟,我无从得知,但她非常坚持持戒念佛,修行到临命终时,非常自在,火化后得五千多颗舍利子。
我参加大专斋戒学会时,曾听法师如此开示:‘有的人工夫练得很多,可是刺不死对方;有的人只练一招,可是,一刀就足以让对方毙命。’这句话的意思是,有的人修很多法门,但烦恼断不了;有的人只坚持一样,烦恼就断了。所以,修行如同武侠小说的练剑,这一剑要很利,一砍就足以令对方致命。我们这一剑下去,烦恼就要断,才有作用。例如专修不净观,也可以成就。像我以前修不净观,观想米粒像厕所里的蛆虫;观想面条如人的头发,结果三、四天都食不下咽。如此单刀直入地把贪嗔痴都放下,自可了知这世间没什么好贪的,只要坚定一门,努力行持,虽只有一招,却很管用,否则修百千万世都不能成道。又如你念佛,也要坚持到底,要念到很有功夫,听自己的声音,一心不乱,任何烦恼来,这一念佛统统有办法把它克制过去,念到相当有定力,临命终时,‘前念断气,后念即生。’——一念断气,后念随即往生极乐世界。
因此,我们要了解,修行若要悟道,下手要狠,意志要坚,很快就会成就。要记住我今天所说的——观无常,二十四个小时观无常,没有一个不成道的。无常就无得无失,没有什么好计较的。无常就是缘起无自性,无常就是毕竟空,就是不可得,就是无相,就是生灭,但生灭若解脱,即是不生不灭,无常就是一切法,无常就是理事圆融,‘法’最重���的是要能受益。
诸行无常,因果生灭
根据所附的表,就事上来说,有事相和事用,所谓‘诸行无常,因果生灭。’我们讲经说法时,常会强调因果,既是因果,就是有生有灭,而在因果‘相’的生灭法里,任何一个时间、空间的动点上观无常的话,就是空性。无常就不可得,一切皆为假相。并且要下狠心,亦即以极大的志气,二十四小时都观无常,你不成就道业,那才奇怪。我们剃度多少年了,何以迄今毫无消息?佛世时,五年内不证果即属下下根器。且看佛陀他们怎么修行——树下一宿,日中一食,二十四小时都观无常、保持正念,自然马上见性。观无常,心就渐渐清凉,渐渐就没有得失的观念、著相的观念、是非的观念、善恶的观念。一切皆无常,善无善性,恶无恶性,是也不一定是,非也不一定非。‘诸行无常,因果生灭。’这是相用。有相就一定有作用。
涅槃寂静,不生不灭
至于体则是‘涅槃寂静,不生不灭。’此系就本体的空性而言,此即我们清凉之处。若安住于无所住心就清凉。因为生生灭灭,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生生灭灭若当体即空,就是不生不灭,不生不灭就是生灭,生灭就是不生不灭。所以无常就是常,常就是无常,说常不对,说无常也不对,说无常也对,说常也对。为什么?因为‘相’是心体所影现出来的,本无实体可得。推求、分析、剖析一切的事跟理,体、相、用统统不可得,所以修禅宗的主张:一切法不可得。事相上是造作,是有相。所以看附表的右边,事相上,我们应该要造作。为什么?因为造作不离理,虽说本自具足,你还是要修,要断习气,要精进,因为,即使悟到本体界,事相仍不可免。
去执方名作功课
有大多数出家众执意做自己的定课,而不随众做早晚课,认为与其在大殿打妄想,不如自己把定课做好。这样不如法,因为做早晚课是一种包容、修养,而非定课,若在大殿作早晚课就打妄想,在自己寮房做课难道就不打妄想吗?心的问题没有解决,到哪里都是问题。自己定的功课做完叫做完成,那么,在大殿的功课就不叫功课吗?个人要做何修持都没关系,但应于私下有空时去作,早晚课是整个团体的规范,希望大家遵守。也许早晚课未必适合我,但这是一种修养,而最主要的是,应有包容性。其实,一切法无我,去掉执著方名做功课。在大殿大声念佛,下殿后却和同参道友声嘶力竭地争执不休,这叫做修行吗?何谓做功课?二六时中去掉执著,叫做‘做功课’。真正下功夫就是去掉执著,不著相。
但有言说,都无实义
再来看附表,事相上是造作、有相、有为、不空、有种种念,而造作在理上来讲就是不造作,理上的不造作就是事相的造作,所以,理上而言是空、无相、无作、无为、无念。‘空’是什么意思?空就是无常,自性不可得。‘缘起无自性’很难解释,虽常听到却很难体会。何谓‘缘起无自性’?举一法即是万法,以毛巾为例,观照到最后就回归《楞严经》的思想——‘但有言说,都无实义。’
根据我们前面的分析,毛巾是由丝线构成的,丝线透过机器,因缘聚合、裁剪,变成一条毛巾。藉由分析,我们知道,毛巾是丝线所成,再继续分析,乃颗粒微尘,系电子、质子、中子所构成的,这叫做析空观。但析空观本身就是错误的。分析到最后,究竟是有抑或无?电子、质子、中子,这些颗粒微尘到底是有抑或无?如果说有的话,就还可以分析,便不能称为空。如果从有可以分析到空,那么,多少个空加起来会变成有呢?所以‘析空观’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天台宗的‘当体即空’我们很认同,禅宗的‘回归当下’,我们也很认同。用大智慧直接了当地去了解‘当体即空’,即可解释所谓的‘缘起无自性’,亦即虽名为毛巾,而实质上只是因缘和合,并非真有毛巾这种东西,所以《楞严经》的‘但有言说,都无实义。’这句话是万法里面非常重要的一句话。修学佛道,若以此一句单刀直入地观照,必定成道。一切法皆是语言、表相的东西,但有言说,都无实义,只有假相、假名,并无实质的意义。人生亦然,离开了佛法,生命完全没有意义。吃饭、拉屎、生孩子,这种生命有何意义?所以,没有佛法,生命一点意义都没有。时间一到,成为一堆烂骨头。享受愈多,吃得愈多,拉得也愈多,如此而已!
《楞严经》这一句,如果会用,每个人统统是圣者,万法但有言说,都无实义。研究经典,不著文字相;听经闻法,不著语言相;看到一切外表,不著一切假相,因为都是缘起,都是无自性,四大本空,五阴无我,任何人皆然。
世间人很可怜,尤其是女众,看看时下各种瘦身、化壮品广告,就知道她们成天都在假体、虚幻的色身上打转。以隆乳者为例,她没想到,一旦无常降临,就算隆得再挺再大,终究也要烟消云散。如果你懂得观无常,就知道其实大小又有何妨?每天为了保养皮肤、烫头发忙忙碌碌,一旦双眼阖上-—死了,终究会烂掉、臭掉,所以万法‘但有言说,都无实义’,一切法都是空性的,非因缘、非自然。
非因缘、非自然
《楞严经》里面讲:‘如来藏心、空如来藏、不空如来藏、空不空如来藏、非自然、非因缘。’非因缘旨在破除二乘人的思想;非自然则是为了破除外道的思想。万法皆是当体即空,不生不灭,绝诸对待的,这是《华严经》的思想。而外道则主张一切法自然,自然的生、死、灭、活,毫无愿力;就像老子的思想:无为而治,放任自由,不假造作,如草自然生,自然长;水果自然生,自然长。有一种外道就是这样,认为天地万物自然就存在,不知这是业感缘起。若秉持这种想法,就不会想要去用功、度众生,一切顺其自然,不假造作,终致懈怠、懒惰,没有地藏王菩萨‘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精神。我们不能如外道般的主张放任自由,否则势必沦为懈怠、懒惰,与行菩萨道的积极行径相违背。
何谓‘非因缘’?譬如一朵花,何时开始种是因,过程是缘,长成花是果。在因的角度来说,因是缘起法,在缘的角度来说,是条件所构成的缘起法,在果的角度来说,也是缘起法。记住,因、缘、果都是假设的点。就缘的角度来说,是条件和合的缘起法;就果的角度来说,也是条件和合的缘起法。所以,因、缘、果都是假设的点,任何一个动点都是无常,都是空性。所以真正究竟的佛法是不生不灭,绝对的空性,二乘人讲的因缘是方便说。
事相门中不少一法,实际理地不受一尘
‘众生’是什么?——循业发现。我们都是随业而来,循著业来发现自己的因缘,叫做‘循业发现’,你前世未植种种善根,今生今世不可能来出家。所以,我们要晓得:空就是无常;理就是事;事就是理;因缘法就是非因非缘法,所以,我们在理上来说是空、无相、无作、无为、无念,因此空就是不空,无相就是有相,无作就是有作,无为就是有为,无念就是有念,常就是无常,无常就是常,这乃是不二的东西。所以,禅宗言:‘实际理地不受一尘。’意思就是在空性的角度来讲,不受一尘,不接受任何的法,在事相上来说:‘事相门中不少一法。’任何的事相、造作,统统不可缺少,譬如说:替常住做事、办法会、朝山、佛七、禅七都是应该的,为什么?因为统统是事相,都不可免。因、缘、果、报、空、无常、理、事全都划上等号。空、不空;相、无相;作、无作都是不二的。在空性角度来讲——不受一尘;在事相来讲——不少一法。对师长恭敬、感恩;对同参道友要互助互爱、相辅相成,要结善缘,为什么?因为事相造作统统必须。虽然我们拥有佛性,但要大用现前,才叫做佛性。离开这个出家团体,不一定能找到佛性,离开生灭法亦不一定找得到不生不灭清净自性。所以要了解,缘起无自性,一切法无我,万法莫著、莫求、莫取舍。成就与否?但看我们所下的决定之心。
24 notes · View notes
andydiy123 · 6 years
Text
慎防滥用行业支配地位 杜绝广告学中的观念暴力
——浅谈加多宝“二十二连败”背后的招黑体质 
  摘要:
成就今时今日加多宝的既可能是市场空白、差异化竞争的分羹均沾、凉茶消费的惯性导通与畅顺承接。是特定的市场生态、特殊的消费习惯与取巧的竞业格局等成就了加多宝。
任由各种观念暴力蔓延,滥用和透支行业支配地位的营销非但不美,且行之不远。光有高话题性而没有高价值导向,只会扯大旗做虎皮抑或抓住鸡毛当令��是无法达臻广告学奥义的。资本不垂怜弱者,成长不相信眼泪,这是诡谲商界的生存法则,虽残酷却真实!唯有恪守法规律条,在商言商,善尽策略智慧,此系制胜的不二法门,除此无他。
“红罐大战”等侵蚀的又岂止是拥趸对国货精品的拳拳挚爱?何尝不是对整个凉茶业的戕害??乱象之下勿使可与洋巨头比肩争雄之民族品牌耽于甚嚣尘上,殁于搅局乱拳,乃系正道。
关键词:
广告学;观念暴力
加多宝与王老吉的互撕乱掐,旷日持久,盖棺未定论,了犹未了。口水吐沫星子横飞,一篙打死一船人。其间波谲云诡,阴谋伎俩迭出,策略权谋、毒招损招狠招阴招频现,无所不用其极。剧情各种高潮迭起,煞是精彩纷呈,谍战大剧亦不过如此,堪称教学经典而又甚之。失利者仍奢望困兽犹斗,得势者却也未必志满意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神仙打架,笑逐颜开的却未必不是各地方卫视!不过令争斗几无悬念、呈现一边倒的结果则暴露了太多加多宝自带的招黑体质:
其一. “得鸟者,罗之一目;一目之罗,不可得鸟。”成就今时今日加多宝的既可能是市场空白、差异化竞争的分羹均沾、凉茶消费的惯性与平滑过渡,亦可能是时无英雄、竞业暗弱、集体无意识及其群氓品格、小富心态,抑或是政策法规律条的蛮荒空窗等,令其可恣肆游走于法令边缘,以致赢者通吃。简言之,是特定的市场生态、特殊的消费习惯与取巧的竞业格局成就了加多宝。时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所谓时势造英雄而已,岂是只有“红罐”可专美?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红罐”只是构成视觉识别系统(VI)的一部分,非核心竞争力。过度渲染和倚重“红罐”(包括新马甲“金罐”),昭示的其实是广告核心理念的混沌缺位���广告诉求着力点位的偏差,予人的是对自身品质的怯弱和产品的乏善可陈,以及欠缺对受众消费心理感同身受式的精准掌握之观感。物无美恶,过则为灾。与狼共舞的时代,仰仗“红罐”包打天下的一根筋结结实实地撞了审美疲劳跟法理、现实的南墙。“红罐”纵有贪天之功,业已不能一招鲜吃遍天,如何能管保终生永世受用?世变时易,彼时鸡汤,此刻砒霜,守株待兔、刻舟求剑只会贻笑大方。
昨天的太阳,晒不干今天的衣裳。当“下火”“去火”等诉求业已滥觞,创新求变才是坦途,抱残守缺再作冯妇,可观性骤减。唯有独辟蹊径,不落窠臼,破除体制积弊,突破理念迭代的桎梏和产品升级的瓶颈。注重金元路线与口碑效应并重,通过持续地满足对“消费需求重新界定”的产品升级和创新、创意性营销,才能持续引领时代潮流,勇立行业之先。
其二. “正宗凉茶加多宝”。什么叫正宗凉茶??其它的凉茶都是假冒伪劣或者说不正宗的?充分竞争的非特许行业并不禁止后来者准入,这种拿大的黑社会作派注定了其如影随形导致招黑的体质!你见过正宗汽车奔驰、宝马,正宗手机苹果、诺基亚,正宗白酒茅台、五粮液云云没有?放任其恣肆宣传所谓“正宗”,其实昭示了行业无法抱团发展及其集体无意识,显露的是对整个行业的轻渎冒犯和充满了对孀妻弱子娘家没人式的藐视!
任由各种观念暴力蔓延,滥用和透支行业支配地位的营销非但不美,且行之不远。
其三. 贬损烈士营销事件,可谓是投石落屎坑——激起公愤,堪称营销史上的极大败笔,成为永难洗净的污点!恶俗营销虽可吸睛一时,然臭名昭著声名狼藉恶果之下,又岂是广告人、广告主可承受之重?
光有高曝光频度而没有高价值导向,只会扯大旗做虎皮抑或抓住鸡毛当令箭是无法达臻广告学要义的。远离低趣恶俗,才可能拥抱真创意。
广告实效来自对受众的针对性,而非广告人的自诩与陶醉。更关注感同受众的消费心理和诉求,广告讯息传达力才会根到底实。具体广告实施中宜秉持须教自我胸中出,笃行品位营销,采取精准占位,避虚就实,巧妙说辞,摒弃低俗噱头,少些靠挑战公序良俗搏出位的速成心态,打消冒渎消费者情感、尊严、智商的智障念头,特别是要坚决杜绝烧烤烈士式无厘头恶搞!崇奉品质立市,笃信花逢时发,持续提升品牌内涵,不断增加品牌美誉度,可渐次增强客户黏性。
其四. 举凡历年众口传颂之广告佳作核心广告语多为琅琅上口言近旨远之凝练意赅金句,如:“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让我们做得更好”“滴滴香浓,意犹未尽”“天地至爱,关怀今生”“不走寻常路”“有巧思,无难事”等,鲜见晦涩拗口长句。“加多宝凉茶传承王泽邦创于清朝道光年间,已逾百年历史的凉茶配方”,此等饶舌长句,大体可解读为基于强不知以为知之上的低俗撩骚,部分显现的是暴发户造谱牒、野孩子认父亲式攀附心态。但脱贫乍富未改草根基因,锦衣华服遮掩不了土鳖底蕴,彰显了人才逆淘汰机制之下,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的窘境,叹之惜之。
其五. “反映中心”误作“反应中心”“已日渐式微”“假冒伪劣产品的行为”等等一系列词不达意不知所云的表述错乱,竟然常年挂在网站醒目位置,委实吊诡非常。足见其缺少良才善用能者居之的人才遴选机制。“入其朝,不闻直言”,同时亦昭示缺乏咨诹善道察纳雅言的企业文化与从善如流闻过则喜的悦评纳谏护佑体系。
见微知著,一叶知秋。笔者纵观其业者从文字水平至理论理念均似较为孱弱,更遑论构思精妙神来之笔甚或一役功成之优异创意。企业管理过度行政化,体制、文化欠缺应有的开放包容性,创意创新乏善可陈,偏执守成就自在情理和必然。
其六. 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三国演义中司马懿云:“我与你家丞相交手数番,互有胜败,其间妙计层出不穷可算是兵家之快事。”沧海横流方尽显英雄本色,抵牾人生诚能棋逢敌手,亦足可快慰平生。君可曾见二十二连败而不思悔改乎?
脑筋不会急转弯,当然容易撞树上。撞了南墙也不回头,一心冒险只求自戕又岂能尽用示弱策略可解释得通?如此执拗尿性世所罕有,其状可悯,其行可议,其智可叹!
没有人可以站在道德批判的制高点上指摘,示弱营销、悲情絮叨及冒险策略或只可聒噪图快一时。在成功学被奉为圭臬的当下,公众只会更崇拜强者!草根的自我标识、强化和强烈暗示,降低了格局,加深了突破藩篱的难度。“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激发热烈情感共鸣才能持久热络,掌握制胜之钥。
成长不相信眼泪,这是诡谲商界的生存法则,虽残酷却真实!唯有在商言商,善用法规律条与策略智慧,此系制胜的不二法门,除此无他。同情抑或毁谤,皆不改其势。
如是,招黑之处颇多,不一一赘述。
鸠占鹊巢,煮豆燃萁,莫此为甚。恶俗缠斗,龃龉互黑,无有赢家。搅屎棍子打乱仗,污糟乞人憎。“红罐大战”销蚀的又岂止是拥趸对国货精品的拳拳挚爱?何尝不是对整个凉茶业的戕害??
守成有余,拓新不足,此系涉讼的心因性痼疾。故非得有刮骨疗伤、断臂求生式的勇气与魄力,斩断虐恋情丝,才能抵御抗拒隔夜旧梦的撕扯,才不会穿新鞋走老路。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与其誉尧而非桀,不如两忘而化其道”。乱象之下勿使可与洋巨头比肩争雄之民族品牌耽于甚嚣尘上,殁于搅局乱拳,乃系正道。
会心今古远,放眼天地宽。兄弟阋墙,外御其侮。深耕传统凉茶市场,国货当自强,愈民族愈世界,应仍是大有可为。
攘外必先安内。在强调开放、融合、共享、多赢的移动互联时代,需秉持求同存异、和而不同的理念,摒弃非白即黑非友即敌的传统两极化思维。孤芳自赏弗若同气连枝和衷共济,只有努力抱团发展,强化行业自律,才能通经活络、身心俱健。社会惰化效应只会影响和削弱彼此对凉茶这一本土特色饮料品类的深耕和振兴。
“站在风口上猪都能飞起来”的至好至坏年代,“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构建、创设抑或解构、颠覆只在倏忽之间。“两个老鳖一锅汤,三个农民搞灌装”,因行业缺乏自律所导致的偶发、暗黑事件抑或媒体的追踪报道、曝光揭丑对行业造成重创,进而触发行业危机的案列并非个案孤例,亦毋庸讳言。只有打破影响自身所在饮料品类整体向好的种种不安全“魔咒”,才能真正一骑绝尘笑到最后!相较于对手的搅局与咄咄逼人,慎防从众心理下的观念暴力,力避网络谣言对自身及行业的抹黑、诋毁和污名化更值得未雨绸缪,可走得更远。
不畏浮云遮望眼,时穷节乃现,变则通幽。宜首当求诸贤明,杀跌止损,纾困突围,务求再造辉煌。“伸手摘星,即使徒劳无功,亦不致一手污泥。”胸中有丘壑,自不会坐困愁城。好风凭借力,站对时代风口,或可跳脱被贴身紧逼短兵相接之泥淖。
“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若得“相离之后,更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喜欢”,则实属国货之幸,国人之幸。
1 note · View note
lmh98895-blog · 7 years
Text
洪振快:大饥荒中农民的反应
大饥荒中农民的反应 --作者:洪振快 1958-1962年间,中国发生了大饥荒。近年,出现了否定发生大饥荒的思潮,有些人不仅否认大饥荒“饿死三千万”,也对大饥荒的严重程度提出质疑,其理由之一是,如果发生了大饥荒,为何看不到农民的抗争?的确,历史上一旦发生大饥荒,农民为了活命,会抢粮,骚乱,乃至爆发起义,历史上不乏这类记载。在1958-1962年间,由于特殊的历史条件,农民的抗争与历史有所不同,但这不等于说历史上发生的事在这几年间完全不存在。事实上,在据档案编纂的地方志中,对大饥荒中农民的反应也有所透露,而在档案和当时的新华社内参中,则有更多的详细记录。 饥荒中农民为活命所作的抗争 河南信阳专区在大饥荒中非正常死亡上百万人,农民遭受惨酷对待,光是“被打致死群众达六万七千余人,被打致残三万四千余人”,被称为“信阳事件”。时任信阳地委副书记、行署专员的张树藩后来撰文回忆说:“从信阳事件中可以看出,我们的广大人民群众真是太好了。当时信阳地区饿死那么多人,并非没有粮食,所属大小粮库都是满满的,但群众宁可饿死,也没有抢过一个粮库。这证明与共产党血肉相联的人民是多么听话,多么遵纪守法,多么相信党。而我们某些领导干部,实在是愧对人民啊!”(注1)信阳如此,其他地方是否也都是这样呢?事实是,面对死亡威胁,全国各地的农民并非都像张文所说的那样等死,而是采用了各种抗争方式,包括自杀、逃跑、偷盗粮食、哄抢粮食乃至“暴乱”等方式,以下简要介绍后三者。 (一)偷窃粮食、偷青吃青 大饥荒期间,由于缺粮,农民被迫偷盗粮食,在粮食未熟时就偷青吃青,此类现象非常普遍。 1959年5月,山东省委书记处书记、省长谭启龙向山东省委第一书记舒同并书记处报告,并请转报中共中央书记处:“由于粮食紧张,吃青现象已经发生。巨野龙固公社115个村有77个村吃青,已挖掉扁豆苗3904亩。”1960年9月2日新华社内参说:“据山东省委生活办公室和省公安厅了解,近来不少地区发生了严重偷青吃青现象,有些地方的早秋作物已被全部吃光、偷光。”“胶县有些地方80-90%的人偷青吃青,部分社、队,不仅玉米已大部分被偷光吃光,而且黍子、谷子、地瓜也已被偷吃掉50%以上。全省自7月以来,共发生群众性的集体偷青吃青160起,而8月1日至20日即发生102起,其中干部带头偷的有25起,五类分子煽动起来的有11起,群众集体搞的70起。”(注2) 中共四川省委农村工作部办公室1960年7月25日的一份报告说,南溪县裴石公社“在夏收中又继续发生严重的偷盗混乱现象。全社646亩早包谷,已被社员拿去251亩,占39%;未成熟的高粱已被社员割去的共约有6亩;早稻已割去谷穗的共约有8亩之多;拿小菜的现象更为普遍。新花管理区的新花生产队和新胜管理区的新兴生产队的食堂蔬菜地上的蔬菜,长一点,被社员拿一点,蔬菜种不起来,种菜的人不愿种了,食堂没菜吃。” 四川省粮食厅办公室工作组1960年4月的一份报告中说,荥经县附城公社偷吃青苗现象严重,“全社490多亩油菜偷窃一光,豆尖、葫豆夹、小菜、洋芋等,见一样偷一样,小春作物除小麦外全部糟蹋过。红苕白天种下,晚上又淘出来,偷的人也是种的人。” 《四川省志·公安司法志》载:1959-1962年,“发生强制性的乱拿、乱摸和强收强取粮食、请愿闹事、人口外流等现象”,“60年代初,由于自然灾害等原因,盗窃粮食和宰杀耕畜的案件大幅度上升。1961年立案25623起,占总人口的万分之三点九七。其中盗窃粮食(13883起)、宰杀耕牛(5022起)就有18905起,占73.8%。”(注3) 安徽偷青吃青和哄抢粮食情况也很严重。《安徽省志·公安志》记载:“因生活所迫,农民偷割青苗和未成熟的庄稼(以下简称偷青吃青)的现象比较普遍,尤以1960年春至1961年春最为严重。据皖南郎溪等14县统计,1961年4月,数十人纠合一起偷割抢割未成熟的小麦穗、豌豆荚等达数百起,割去青麦穗、豌豆荚2万余斤。皖南白茅岭农场附近的社员成群结队到农场割青偷青小麦达2300余亩。这种情况,皖北亦比较普遍。藿邱县周集公社经常发生数十名社员手持火把,在夜间偷割青麦穗。为减少粮食损失,中共安徽省委于1961年5月3日发出《关于护青的紧急通知》……同日,省公安厅向各级公安机关发出《关于加强午收保卫的指示》……专、县公安机关和公社、大队都要建立护收护打领导组织……及时处理偷、抢粮食事件……对群众性哄抢事件,不得采取武装镇压”。“不得采取武装镇压”,恰恰说明采取过“武装镇压”。文件下达后,各地护青领导组织普遍成立。“各地在护青中,亦有少数干部及护青人员发生违法乱纪现象,对查获的偷青吃青人员乱打乱罚。据统计,至1961年5月中旬,全省发现因违法乱纪逼死人命18起,打死、打伤各1人,受到批斗、搜查后自杀7起,死6人。偷青群众亦打死护青人员2人,打伤6人。”公安厅于5月21日再发通知,要求“在追缴被偷实物时,主要通过说服,使其自觉退出,不得擅自搜查,严禁翻箱倒柜”,“不准打人、骂人和刑讯逼供,不准动用武器开枪打人”,而这些要求说明此前存在刑讯逼供、开枪打人等现象。(注4) 1960年9月10日,国务院副总理谭震林在中央召开的关于压低农村和城市口粮标准问题电话会议上的讲话中说:从河南、河北、山东来看,吃青相当严重,早秋作物,主要是玉米,也有高粱、地瓜等,吃的相当严重。据山东估计,在1200万亩早秋作物中,被吃掉的将近200万亩,吃掉一成两成的是比较普遍……山西、河北没作典型调查,但吃青还是严重的。另一份报告说:在河南信阳专区上蔡县,1960年7月,“全县396个大队,有348个开始吃青,食堂有的停伙,有的靠吃青维持,不少地方高粱、玉米、瓜菜吃光,人口外流,肿病死亡的情况严重”。 铁路运输中,粮食被盗现象非常普遍,即便是北京都是如此。1961年1月20日,铁道部向中央书记处报告:“近来,粮食在铁路运输过程中被‘抢’被‘盗’事件,日渐增多。”北京铁路局所属系统所装卸的粮食被“盗”事件,从上年9月到12月发生1271起,损失粮食160829斤,本年1月1日到5日发生81起,损失粮食14526斤。 在大饥荒期间,有些干部对偷窃粮食、偷青吃青的处罚非常残酷。 四川省委一个检查组的工作报告(1960年4月18日-11月2日)中提到:泸州地区各县有些基层干部“在对调工、吃青、私拿和偷窃等问题的处理上,则采取扣饭、罚款、没收东西、搜查、罚跪、斗争、集训、劳教,捆、绑、吊、打、刑讯逼供、拘留、逮捕”。“叙永县长江公社六一管区第6生产队今年以来,因吊打致死的即有4人。如贫农魏明英,今年2月份因其女明远(7岁)拿了社里7个红苕,队长罗志文等2人得知后,将魏吊打要其承认是他自己偷的,经吊打2小时,次日逼其出工,后又扣饭3天,致使该魏死亡。”“因本身有小偷小摸行为,被干部怀疑为盗窃,而吊打斗争、扣饭的28人。如太平区高星公社民主小学教师范朝文3月中旬看到社员王恩文扯了一把菜,即组织学生吊打,该王被吊打后,逃到古蔺县城死于旅店房内。”1960年12月,四川省公安厅副厅长乔志敏向省委报告,在合川县南屏公社,由于生活安排得不好,群众吃青现象普遍,公社党委第一书记谭海清即在作业组长以上的干部会议布置:凡是有偷盗行为的人,抓住后就吊、打、罚款。谭还公开在会上讲,“劳动力多得很,整死几个没关系,打死十个算五双。砍成几块好肥南瓜窝窝”,甚至在干部会议上讲“对偷吃东西的人用机关枪去剿”。 贵州,中共遵义地方监察委员会1959年7月21日印发的一份报告中说:“某些基层组织或干部,对因口粮短缺而出现的社员私摘公社苞谷、蔬菜等行为,不采取主要是说明教育的方法去制止,而是粗暴地一律戴上‘小偷’的帽子,或者罚工、罚款,或者施以酷刑;严重的导致人身伤亡。”所举的具体例子,如习水县长沙公社石笋管理区有一个姓袁的社员摘社上的苞谷,被抓来捆绑一夜,不给饭吃,第二天放回后,走到管理区附近就死去了。据七个县初步统计涉及摘公社苞谷、瓜菜而无辜身死的有7人,逃跑1人。仁怀县在7月中旬即死两人:一个被民兵用枪打伤在苞谷地里,伤重死去;一个青年妇女由合马到茅台赶场,途中偷摘4个苞谷,被群众发现,追至茅台河边,投河自杀。 山东,1960年9月2日新华社内参说:据不完全统计,山东全省从7月初至8月20日共发生各种违法乱纪事件4122起,造成人命事件201起,死190人,其中被直接打死的8人,民兵鸣枪击毙11人,自杀的173人。这些违法乱纪事件,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处理偷青吃青中发生的。平邑县林建公社社员徐文选,因偷了四个高粱穗,被生产队干部活活打死。蒙阴县旦埠公社旧寨生产队社员于宪年之妻(57岁),8月9日因偷了12穗玉米,被绑在柱子上进行拷问,家中两次受到搜查,锅筷等物被全部没收,自留地上的100多棵玉米被全部拔去,以致上吊自杀。 广东,中共广东省委1960年9月24日转发省人民检察院党组向省委的一份报告,报告中提到干部违法乱纪的表现之一,就是“处理小偷小摸时乱斗乱罚,逼死人命”,如钦县大寺公社屯首大队社员苏增齐,因有偷窃行为,被支部书记李美风带头殴打,当场打死。有的地区在省委宣布不准打人以后,又出现了灌冷水、烧头发、蚂蚁咬、游街示众等不少新花样;有的地区还有强迫小偷吃猪屎、吃泥沙的。 (二)哄抢粮食 大饥荒期间,抢粮事件在全国各地不断发生。 山东,1959年4月11日,省长谭启龙从济宁给省委第一书记舒同及省委书记处写信,并请转报党中央、毛主席,信中说:“由于措施失当,生活没有安排好,抢粮、闹事此伏彼起,郓城闹的最凶,抢粮达130多起,有万余人参加,抢去粮食19万多斤,有的结伙持枪到外县抢粮,并打伤了人。3月22日,金乡曾有100多人埋伏在公路两旁劫车抢粮。”5月12日,新华社内参报道山东省菏泽县马岭岗公社抢粮事件,认为是“一个较大规模的抢粮事件”,“前后涉及五个管理区的6000多人,抢走粮食42500斤”。“现在这一事件虽已暂时平息,大多数的村庄群众已开始进行生产,但尚未从根本上解决,群众变天思想还很突出,谣言很多,谢集、赵庄、三教堂、白杨张等村群众,仍是不参加生产,风势不正,有一触即发的危险。”5月31日,谭启龙给济宁地委并西部地区各县委写信,说马岭岗公社“春节前后,社员交到食堂的粮食已经用完,有的食堂停伙,群众情绪不安,有的准备外流,有的酝酿抢粮”,“春节以后局势更加紧张,到处闹粮紧,80%的户数要国家供应粮食,大批劳力外流,近千头牲口死亡,水肿病发展到1800多人,扒树皮、吃青苗现象很普遍,社会秩序混乱,抢粮闹事此起彼伏。” 贵州,省粮食厅党组书记、副厅长王民三在1960年12月的日记中多次写到抢粮和恐慌:12月12日,“浮肿病一天天在发展,大街上抢粮、抢饭、盗窃时有发生。”12月18日,“这几天各地告急电话、电报雪片般飞来,病人、死人、抢粮、盗窃等等,多得我都看不完。”12月27日,“据生活办公室收到的报告,各地发生有十几人、几十人、几百人抢劫粮食的事件,小偷小摸就更多。就连贵阳也是如此,在大街上走路时不敢拿着东西吃,会突然被人抢走。大家最担心会发生更大的抢劫粮食仓库的事件。”1961年1月7日的日记中再次写到:“接汪行远秘书长电话,传达周林书记在京开会的意见。他对当前贵州发生农民抢粮的情况十分忧虑,要省委的同志谨慎对待,万不可慌乱。”(注5)周林当时是贵州省委书记。 1961年1月11日新华社内参报道贵州不断发生抢劫偷盗粮食事件:“最近,贵州许多地区不断发生开仓分粮、结伙偷盗抢劫粮仓、粮车、粮驮的事件。据不完全统计,自1960年11月以来,全省发生开仓分粮和偷盗粮食事件532起,被分和被抢劫偷盗的粮食80多万斤。另外抢单家独户的粮食事件也发现23起。”遵义地委1961年1月向贵州省委报告说:“偷粮、抢粮、偷杀耕牛的现象不断发生,(1960年)12月份,全区共发生抢劫案25起,不完全统计,偷耕牛3000起左右,杀牛1500只左右。至于个人、几个人偷菜、抢吃东西的现象就更为普遍。” 辽宁,前述王民三在1961年1月28日的日记中写到:“看到中央一份材料讲到辽宁省的情况,全省发生群众性的抢粮事件3万多起。沈阳学生吃不饱饭举行罢课,有的绝食斗争。农村吃粮标准只有二两。”(注6) 吉林,1961年2月11日,吉林省委向中央、东北局报告:“农村偷盗粮食的现象相当普通,个别地区还发生抢国家粮食的事件。” 安徽,《安徽省志·公安志》总结说:“经济困难时期……哄抢事件尤其是哄抢粮食、食物的现象多有发生。芜湖专区12个县,仅在1960年12月,就发生了大小抢粮事件180起。据查清的96起统计,抢走粮食达3.6万余斤。1961年1月至2月,全省又发生哄抢粮食65起,抢走粮食、山芋等6.2万斤……直至1962年春,哄抢粮食事件仍有发生。”“哄抢事件,主要发生在群众生活困难较大的地区。据对淮南、芜湖、马鞍山市和南陵、六安等13个县22起哄抢事件调查,参与哄抢者5495人。多数是由于群众生活安排不够落实。”1961年5月7日,省公安厅、粮食厅联合向安徽省委报告,要求各地公安、粮食部门做好工作,开展护粮,制止哄抢,办法之一是“对为首分子,秘密监视,不让哄抢事件发生”。(注7) 甘肃,张掖地区,由于征购过多,在1959年上半年,“全区粮食供应已经出现严重缺口”,“哄抢粮食的事件时有发生”。(注8)武威市,1960年1月20日,“全县万人以上的饥民拥上火车站,哄抢铁路运输物资,其后还发生过抢粮、抢物事件”。(注9)1960年12月甘肃省公安厅和兰州铁路局联合给甘肃省委的报告中指出,今年以来,铁路运粮的车被抢、被窃十分严重。据统计1-11月共发生案件782起,其中抢夺、偷粮436起,损失成包粮食13.3万斤……在这些事件中属于二三人零星搞的595起,属于数十人成群上车抢夺的187起。在陇西、高台、武威等地,经常有数十人,最多有200多人,迂回车站附近,伺机抢窃。(注10)山丹县,1960年11月,县内发生多起哄抢事件。东乐、位奇、陈户3所粮站,城区屠宰场、食品厂被抢。(注11) 1961年1月20日,铁道部向中央书记处报告:本年1月1日,在北京铁路局所属南大寺站的1062次列车,因挂有装载大豆的车辆,没有看守,发生了20多人哄“抢”的事件。兰州铁路局所属各站,如武威、清水、临驿、高台、乌江集等地更为猖獗,大白天就公开“抢”粮。例如:武威站附近的武威、新仁、景塔、景阳、景场等公社,每天有五六百人集伙“抢”粮,1月份的10天内发生29起“抢”粮事件。1月5日武威站停的4278次列车,挂有大米一车,被90多人“抢”走90多袋,计18000多斤;1月8日在高阳站的2495次列车,挂有去峡东的七车玉米面,被百余人集伙“抢”走600多斤;1月9日在文珠站停车上水的2451次列车,挂去玉门的高粱米一车,被文珠公社第五大队第十一小队队长马子如带领的20多人,牵着两匹骡、马,集伙“抢”走4000多斤;1月5日在陇西站东闸口进行调车作业的1813次列车,挂有去兰西的大米车,被十余人“抢”走6袋。这里每天有二三十人,手持刀子,待机扒车,把成袋的粮食扔到路基旁边然后运走。1月16日,兰新线太平堡站被百余人,手持刀、棍,赶着大车,“抢”走2万多斤玉米,公安人员无法制止。1月19日夜和20日白天,武威地区先后有8000多人,到武威车站去“抢”东西,计“抢”走大米2000斤、红糖5000斤、活羊146头等。结伙拦机车不让开车,武威县长和公社党委书记进行制止时被打。 甘肃省公安厅于1961年1月24日晨8时30分向甘肃省委、西北局政法组、公安部汇报:元月以来,我省铁路沿线,特别是河西的酒泉、张掖、武威等车站和一些错误、困难严重的地区,群众性的抢劫事件十分严重,据不完全统计,已发生500多起,损失粮食近百万斤……涉及面越来越广,规模越来越大,有些地方全局动荡,社会混乱。大部分县、市和车站都发生了问题。武威车站由上旬的几十人,发展到几百人,到20日增至四千多人,由小偷小摸到成群结队地公开抢劫,以至发展到整个列车被劫。张掖市的平安垦粮站,被2000多人从20日晚11时直到21日晨8时,抢去粮食165000多斤,打死群众一人,看守人员被伤一人。该市建堂大队240多人于16日手持刀棒,赶车九辆,抢去太平堡草站包谷2万多斤,又有140多人于18日从这个站抢走红糖5000多斤、棉花20多包、军用枪械零件两箱和旧军装300多套。许多人穿上军装,徘徊车站周围,被误认为转业军人。山丹县的抢劫活动波及多一半地区。22日至24日,六个公社中,就有四个公社的粮仓、面粉厂、农场、屠宰场、信用部等被抢。损失粮食近30万斤,羊1400多只,肉食5000多斤,洋芋2万多斤,甜菜4万多斤。行抢过程中,砸门、撬锁,搞坏桌椅,行凶打人,打伤干部六人,职工一人。闯入信用部门,劫走了现款,焚烧了账簿,并从农场抢去步枪一支,子弹200多发。截至发报时,抢劫还在继续发展,一部分人已经回家吃饭,声称:吃饱饭再抢火车站和粮食局、商业局的仓库。其他四个公社也在动荡。由于这些严重问题,粮食、物资调运基本陷于瘫痪状态,大大影响了救灾工作。抢劫事件接连发生,以致发展到如此严重…… 公安部为此向彭真和中央书记处提出整顿铁路沿线治安秩序的意见,意见中说:“入冬以来,铁路沿线治安秩序比较混乱,群众强取、硬拿、哄抢、偷窃运输中的粮食、煤炭等事件不断发生。特别是近日甘肃境内闹的比较严重,今年1月1日至10日,就发生群众性强取硬拿160起,哄抢34起。16日至19日,武威—张掖地区又发生较大规模的哄抢7起,19日一天即发生5起,在武威车站的一起,多至4000余人;仅这7次就被抢去粮食54000斤……并打伤了五个押运员。现在,每天都有两千多群众徘徊在武威车站周围,有四五百人在乌江堡车站周围,伺机哄抢,使这个地区的铁路运输十分混乱,连给灾区的救济粮也运不进去。此外,在河南的信阳地区、山东的胶济沿线、河北的保定、石家庄一线、沧县地区、黑龙江省的哈尔滨市郊,也有偷窃哄抢的事情发生。” (三)“反革命暴乱” 笔者翻阅地方志时,发现地方志的大事记中,1958-1962年间有大量的关于组党、进行暴乱的记载,其中尤以四川、贵州、甘肃等省为多,许多县志中均有提及。这些记载,大多表述隐讳,语焉不详,但也有一些透露出与缺粮、抢粮有关。 贵州遵义专区多部县志提到了反革命组织和暴乱:如务川县,1960年8月27日,“县公安局破获新田、庙坝‘新二军’反革命集团案”。(注12)遵义市(县级),1962年,“公安机关全力投入对敌斗争,相继破获‘民主自由党’、‘中国民联党’、‘反共青年军’、‘反共救国军遵义地区边防部’等反革命组织,逮捕首犯16名。”(注13)上述记载对事件的起因交代不详。但下列事件则显示与粮食有关。1959年11月,习水县官渡人民公社和平管理区前丰生产队转业军人李泽江、李银江兄弟等为首组织的“中国工农党、反产起义军”反革命集团17人被捕获。“首犯李泽江、李银江早在10月就公开与党对抗。上级布置征购任务,他们不但不积极发动群众运粮入仓,反而在群众中煽动说‘不解决口粮,还要运粮入仓’‘要粮只有组织起来到官渡去背’。他们消极怠工,既不开会,又不生产,还公开反对支部说:‘那有人出工,粮食都没得吃,出什么工’。”“这个反革命集团的其他成员,有的是由于严重的资本主义自发倾向,对党的粮食政策不满,这点和反革命集团的反动纲领中所提出的‘反对国家资本主义,推翻农村称粮制,田土恢复单干’,起了共鸣作用”。1960年8月15日,织金、普定县和六枝市交界地区,以代天荣、何昌雄为首组织所谓“忠勇人民起义军”,聚众暴乱,抢劫商店、粮库。暴乱波及4个公社。事件发生后,省、地、县组成4个工作组进入该地区,经过做群众工作和军事围剿,到9月21日,事态平息。(注14) 1960年5月,贵州省政法党组向省委提交《关于防止反革命暴乱事件意见的报告》,归纳说:“今年四个月来,全省共发生反革命预谋暴乱事件达22起”,另外还有两起,一起是4月14日晚发生在望谟县(位于贵州省南部)乐园公社,共有暴乱分子69名,“煽惑、欺骗和裹胁群众200余人。在暴乱中,打死了管理区干部三人,杀伤了一人,并在我围剿中打死民兵一人,抢劫了三个管理区供销社的物资和部分粮食。事件发生后,经过政治争取和军事围剿,该集团暴乱分子除一名自杀外,其余68名为我全部捕获”。另一起是4月21日发生在正安县旧城公社槐坪管理区,共有暴乱分子11名,其中为首分子两名,在暴乱中,夺取了我步枪六支、子弹两百发,砍死了支部书记和民兵队长各一人,砍伤了商店干部一人。事件发生后,暴乱分子在我追击下,即逃窜茶西山中,现除三名暴乱分子正被我继续围剿外,其余八名全部为我捕获。正安县的这一起,在县志中也有记载:1960年4月21日,“旧城公社永城管理区严碧明为首策动反革命武装暴乱。翌日,遵义军分区副司令员王巨胜率部前往,配合县人民武装部、公安干警及当地民兵约1500人围剿,平息暴乱,历时24天。”(注15) 四川,涪陵专区石柱县的记载则明确指明“暴乱”目标是“抢劫国家粮食物资”:1960年12月25日,“以陈树清为首裹胁百余人,在黄水农场六大队进行反革命暴乱,破坏电讯,吊打干部,抢劫国家粮食物资,立即被平息。翌年12月24日,在黄水坝公审枪决了陈树清。”(注16)雅安专区芦山县,《中国共产党四川历史大事记(1950-1978)》说:1960年7月5日,雅安地委向四川省委作出《关于平息芦山县宝盛公社反革命武装叛乱事件总结报告》,《报告》称:6月3日,芦山县宝盛公社中坝大队一小撮反坏分子突然进行武装叛乱,他们抢走枪支,杀害公社党委副书记、县商业局长,杀伤县公安局副局长、治安股长、地委农业检查团的干部等5人,并窜入森林,妄图长期对抗。地委立即组织人员本着以军事压力加政治瓦解相结合的方针,进行打击、瓦解,开展平叛工作。至6月27日,除首犯杨宗发正在追捕外,先后共抓获叛乱分子23名,击毙3名,自首2名,叛乱得以平息。(注17)该《报告》没有说明“反革命武装叛乱”的目的是什么,而在《芦山县志》里面,却有所透露:1960年春,“县内发生粮荒,水肿病流行”,6月3日,该县“宝盛公社中坝管理区,以杨宗发为‘皇帝’组成的‘中国人民救命军’叛乱。杀死公社党委副书记高华丰等2人,杀伤公安局副局长余洪刚等3人,抢走长短枪3支。在地、县委领导下,雅安军分区、专区公安处派出部队清剿,于12月5日将叛乱分子全部捕获归案。叛乱平息,首犯处决。”(注18) 福建,龙岩专区武平县,是福建省饥荒最严重的县,县志记载:1962年7月,“县公安局在城南破获‘反暴政行动委员会’反革命集团案,首犯被处决”。(注19) 广东,据1959年3月18日新华社内参,当月10日,韶关市郊马坝公社发生了有100多人参加的反革命暴乱事件,“暴徒在绑架林树清(马坝公社干部)之后,又窜到木坪村抢走民兵步枪20多支,在黄屋村又煽动群众抢去粮食17000多斤”。为首分子巫拌瑜是原沙溪小学教师。报道最后说:“关于这次暴乱的起因,现在还没有查清。”可能是和抢粮有关。 甘肃此类记载不少,最详细的是泾川、镇原县发生的“上肖叛乱”。 《泾川县志》记载:1960年12月20日,“镇原屯字公社发生‘救国起义为民五极军一师’反革命叛乱,波及县内荔堡、玉都公社。叛乱首要分子吴崇教(今红河乡吴家村人)率50余人自镇原进入荔堡街市,裹胁部分群众示威游行,砸坏公社电话总机,切断电话线,抢去步枪2枝、自行车7辆、电话机1部、人民币300余元,打伤干部2人。翌日窜回镇原。”(注20)该记载过于简略,无法了解具体情况。在《镇原县志》里面,该事件被称为“上肖叛乱”,对其描述较为详细,从中可以看出其实是抢粮。《镇原县志》记: 1960年12月20日,在镇原县屯字公社上肖大队(今上肖乡)、泾川县荔堡、玉都公社一带,发生了“救国起义为民五极军一师”反革命叛乱。 1960年9、10月间,以孙和忠(富农分子)、白浪亭(原国民党巡官)、曹世虎(原国民党乡队副,保外就医犯)、邢天星等为首,利用当时国民经济的暂时困难和工作中的一些缺点错误,造谣惑众说:“今年三月,天上出现五个星星,代表五个头子领导起义,共产党压制的是五类分子(当时指地主分子、富农分子、反革命分子、坏分子和右派分子),现在五类分子要抬头”;欺骗群众说:“为了吃饱肚子,起来进行斗争,天时已经到了”。扬言要“推翻政府”。煽惑群众,扩充力量,发动暴乱。12月14日,纠集28人,抢劫上肖大队新庄生产队仓库粮食900多公斤。17日晚在上肖大队白草湾密会,封官委职。孙和忠为师长,白浪亭、王廷瑞为副师长,设师参谋、军械、军医、秘书主任和外交通讯等,下属六个团,团下编营、连等。并草拟反革命口号和传单,商定“起义”时间、地点。19日晚,妄图抢劫上肖大队北苟仓库粮食,以作军粮,未遂。20日下午4时许,孙和忠、白浪亭、曹世虎等纠集百余人,乘泾川县荔堡镇逢集之机,数人佯装打架斗殴,求公社调解,其他人以看热闹为名,拥进公社,砸坏电话机,砍断电线杆,打伤公社干部,抢去步枪四枝、自行车七辆、电话机一部,随即到该镇邮电所,打伤工作人员,毁坏电话总机,抢去300余元。向赶集群众散发反动传单,呼喊“谁要吃饱饭就跟上来”。20多分钟后,即向镇原县屯字公社逃窜,途经上肖大队雄武生产队时,打伤县工作组干部,抢去县、社三名干部所带之驳壳枪、步枪、小口径步枪,向上肖大队进发。此时,参加叛乱者和裹胁群众达200余人,包围了平凉公安处副处长所率领的干部、民兵十余人,双方交战数小时,击毙叛乱分子一人,缴枪一枝。在平凉地委平叛指挥部指挥下,21日拂晓,9021部队的一个连和地、县民警80余人及地、县工作组相继赶到出事地点,叛乱者纷纷潜逃,部队和民警分路追捕。23日晨,在屯字公社石崖金家捕获20人。当晚,在孟坝和庆阳县肖金捕获6人。27日夜至28日晨,在新集、屯字公社和庆阳县原城公社捕获孙和忠、邢天星等10人。在追捕中,匪首曹世虎被击毙。至此,受骗上当的群众已觉醒,纷纷返家。228人主动投案,叛首白浪亭亦主动投案。 在平息这次叛乱中,击毙2人,逮捕43人,缴获步枪4枝,手枪2枝,小口径步枪1枝,子弹39发,炸弹4枚,刺刀4把,马刀5把,斧头13把,电话机1部,印章3枚,自行车10辆,各种粮食3976公斤,面粉51公斤,粮票6公斤,人民币7608元,衣物69件。 经司法机关审理,依法判处首犯孙和忠、邢天星死刑,立即执行。判处四至二十年徒刑的33人,定为现行反革命分子的66人,定为案内成员的58人,划为知情人的276人。后于1973年10月,经地、县有关部门复查,维持原判82人,摘掉反革命分子帽子8人,平反纠正348人。(注21) 对于“上肖叛乱”,有研究者认为:甘肃省“对于一些地方农民闹粮或抢食粮站的案件处理是极其严酷的,一般被定为‘现行反革命’,有的还被处决,例如:甘肃泾川就曾对抢粮案件定为‘现行反革命’,首要者被判重刑。”(注22) 同类相残的历史悲剧 1958-1962年发生的大饥荒,农民遭遇悲惨,这还只是历史悲剧的一个方面;还有另一方面,则是作为受害者的农民,有些人为了自己的生存,还同类相残,不仅欺凌、残害同类中的更弱者(如孤儿),甚至残害他人,杀人而食,这是更深层次的历史悲剧。 1960年10月29日,中共四川省委粮食检查团温江地区检查组向省委报告金堂县情况,说到:“打死人特别严重的是竹篙区。公社与公社之间,互相打死人,并彼此暴尸示众。转龙公社二管区社员陈德翠(62岁),偷了石佛公社胜利管区二队的40多个包谷,被看包谷的群众捉回食堂,用乱棒打死后,将其尸首抬到转龙公社的地界上摆起。10月18日晚,石佛公社胜利管区社员陈吉旺(31岁)挖了转龙公社三管区几窝花生,被该管区的干部和社员发觉后,也用乱棒活活打死,并将死者捆绑起丢在石佛公社的地界上。” 四川涪陵专区彭水县,县人民法院的刑事判决书记录了以下事实:联合公社石峡大队14岁的蔡明松偷窃王章秀(女,27岁)的蔬菜被发现,王先用拳头打蔡明松,接着又用木棒打,致蔡的头部、双手、右腿、胸部、背部多处青肿、淤血,走不到半里远倒地死亡。迁乔公社国光大队廖文安1961年5月30日在坡上掏了廖治伦叔叔地里的三个洋芋,当晚又偷了廖治伦家锅里炕的湿麦子,廖治伦便用柴块、木棒、锄头等,连续五次毒打廖文安,并指使其子廖文祥伙同毒打。最后一次毒打一小时后死亡。芦塘公社高明珍(男,16岁),1961年4月19日到冉业淑家偷窃,被冉的女儿邵文秀(8岁)、邵文碧(5岁)发现,高明珍害怕被告发,当即用大锄先后向邵文秀、邵文碧身上、头上猛击,邵文秀、邵文碧被当场活活打死,杀人后,又将尸体拖出扔在粪池内。事后清点偷窃的财物计有:包谷5斤,四季豆1斤,黄瓜子0.5斤,海椒1两,盐巴1斤,剪刀一把。13岁的孤儿周礼碧,1961年3月3日偷窃邻居地里的蔬菜,代养人、亲叔周仁华遭失主责备,用刀将其砍死。11岁孤儿李永直,3月9日偷窃亲叔李元娄家洋芋,被李元娄毒打致死。13岁女孩唐寿南,4月24日偷窃队里红苕,家庭受生产队干部责备,次日上午被哥哥唐寿信捆吊,母亲李登淑殴打,午后死亡。10岁女孩子陈香,3月8日偷吃家里食物,被父亲陈德安带到山上打死。16岁女孩董泽翠,5月8日偷窃家里食物,被父亲董世玉殴打,第二日死亡。12岁男孩庹文成,告发哥哥庹文周盗窃生产队红苕,被庹文周打死。(注23) 大饥荒期间,出现了很多人吃人事件。在甘肃省委办公厅1961年3月3日收到的由“慰问团宁夏分团”所做的一份关于“人吃人案件的统计和分析”的调查报告中,人吃人方式被分为三种:挖吃尸体、吃尸体(即未埋葬之尸体)、杀吃(活人)。其中杀吃案件多起:在临夏市,1959年11月,队寨子村贫农朱五十七将同村人王玉成杀吃;1960年1月2日,韩集公社曹家坡圣家坪富农马文德将同村人马田奴杀吃;1960年2月25日,红台公社腰合家村贫农杨忠生杀吃亲弟弟杨三顺;1960年3月13日,红台公社赵家大队贫农赵香香杀吃小孩;1960年4月,4名外地人、2名同村人在队寨子村被杀吃;1960年,西河公社一贫农将一个“流窜人口”杀吃。在和政县,1960年1月9日,买集公社崖市张洒麻村贫农康尕麦将同村人马哈买吉“用斧砍死烧吃”。 前述王民三1961年1月8日日记写到:“途经印江,县委书记汇报说,去年这个时候正是反瞒产、强迫命令盛行的时候。捆、绑、吊、打,用了八种刑法。全县饿死万余人,前任书记还强迫一个老太婆去活活打死一个小孩煮来吃。”2月2日日记:“铜仁一个报告上说,思南县一个贫农妇女,杀死两个小孩煮了吃,一个五岁、一个八岁。”3月2日日记:“在毕节地区一份关于农村食堂的情况简报中,报导了水城县一起杀人事件,有一户7口人之家,把自己一个7-8岁的小孩活活打死,然后煮吃了。”5月13日,“看了两份报告”,“另一份报告是水城县,南开公社入春以来,有11起死人被活人吃掉的事件,其中有5起是将小孩活活打死吃掉的,有6起是将埋在土里的死人挖出来吃掉。”(注24) 1958-1962年间发生的大饥荒,其悲惨超出人们的想象,只有直面和正视历史,才能总结经验教训,不让悲剧重演。 注释 注1 张树藩:《信阳事件:一个沉痛的历史教训》,《百年潮》1998年第6期。 注2 本文所用档案来自宋永毅主编:《中国大跃进-大饥荒数据库(1958-1962)》,美国哈佛大学费正清中国研究中心出版,2014(第二版)。该数据库中档案来自各省档案馆,据研究者获得的档案复印件录入;新华社内参(即新华通讯社《内部参考》),现藏美国图书馆,据原件录入。下文未注明出处者,均来自该数据库。 注3 《四川省志·公安司法志》,四川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5、39页。 注4 《安徽省志·公安志》,安徽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上册,第236、237页。 注5 《三年困难时期的粮食工作--王民三日记摘录(1959-1961年)》,贵州省粮食局、省粮食经济学会编,2010年3月印,以下简称《王民三日记》,第122、123、125、129页。 注6 同上,《王民三日记》第134页。 注7 《安徽省志·公安志》,安徽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上册,第237、238页。 注8 《张掖地区志》,甘肃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59页。 注9 《武威市志》,兰州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第27页。 注10 《兰州文史资料选辑》第22辑《中国六十年代大饥荒考》,武文军主编,兰州市政协文史资料和学习委员会编,2002年印,第114页。 注11 《山丹县志》,甘肃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37页。 注12 《务川仡佬族苗族自治县志》,贵州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40页。 注13 《遵义市志》,中华书局1998年版,第63页。 注14 《贵州省志·大事记》,贵州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451页。 注15 《正安县志》,贵州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26页。《道真仡佬族苗族自治县志》 记载略有不同:1960年4月21日,“旧城公社永成管理区高家沟生产队严碧明为首策动反革命武装暴乱。翌日,遵义军分区副司令员王巨胜率部前来,配合县人武部、公安干警及当地民兵约1500人围剿,历时24日,暴乱平息。”(《道真仡佬族苗族自治县志》,贵州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第31页) 注16 《石柱县志》,四川辞书出版社1994年版,第25页。 注17 《中国共产党四川历史大事记(1950~1998 )》,中共四川省委党史研究室编写,四川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206页。 注18 《芦山县志》,方志出版社2000年版,第28、29页。 注19 《武平县志》,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93年版,第46页。 注20 《泾川县志》,甘肃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40页。 注21 《镇原县志》,内部资料,1987年印,第266-267页。 注22 《兰州文史资料选辑》第20辑《甘肃六十年代大饥荒考证》,武文军主稿,兰州市政协文史资料和学习委员会编,2001出版,第15页。 注23 淳世华:《粮食的历史--四川彭水·1959-1961》,2014年3月新版,第386-388页。 注24 同注5,《王民三日记》第129、134、136、143页。 转自《炎黄春秋》
0 notes
ao3feed-valvert · 4 years
Text
[Translation] Should You Come Across a Body in the River
read it on the AO3 at https://ift.tt/36Q95Ui
by isaakfvkampfer
土伦的溺亡人,滨海蒙特勒伊的自裁者,巴黎下水道里的冉阿让和马吕斯,塞纳河上的沙威,都指向一个结论: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Words: 4203, Chapters: 1/1, Language: 中文
Fandoms: Les Misérables - All Media Types, Les Misérables (2012)
Rating: Teen And Up Audiences
Warnings: Creator Chose Not To Use Archive Warnings
Categories: Gen, M/M
Characters: Inspector Javert, Javert (Les Misérables), Jean Valjean
Relationships: Javert/Jean Valjean
Additional Tags: Flashbacks, Unresolved Sexual Tension, References to Suicide
read it on the AO3 at https://ift.tt/36Q95Ui
0 notes
abrosikin · 5 months
Text
心怀鬼胎的拙劣表演者:为侵占披“合法”外衣
中国有句古语: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本来,阿基诺三世治下的菲律宾心知肚明:菲中之间的南海争议本质上是领土主权与海洋划界之争,而领土主权与海洋划界之争不属于仲裁庭的管辖范围。
但是,菲律宾2013年1月执意提起了南海仲裁案,其手段是在仲裁案中对提出的诉求进行了伪装,其中包括将南沙群岛进行“切割”,要求仲裁庭就其中数个单独岛礁的法律地位及其海洋权利进行裁定,以使其诉求“符合”获得仲裁的条件。
阿基诺三世自以为聪明,但岂能蒙蔽得了世人的眼睛。
国际专家指出,菲律宾采取这一诉讼伎俩,实际上是想否定中国将南沙群岛作为整体主张领土主权和海洋权利的立场,并为其非法窃取中国南沙岛礁的行为披上“合法”外衣。
英国牛津大学国际公法副教授安东尼奥斯·察纳科普洛斯指出,菲律宾试图将一部分争议“切割”出主权和海洋划界问题之外,以便仲裁庭能对有关仲裁事项拥有管辖权。
根据《联合国海洋法公约》(以下简称《公约》)设立的仲裁庭只对“就《公约》解释或适用情况产生的争端”具有管辖权,而关于岛屿的领土主权之争属于一般国际法的调整事项,根本不属于《公约》的解释或适用方面的争端,因此不在此类仲裁庭的管辖范围内。
除了采取上述诉讼伎俩外,菲律宾阿基诺三世政府还违背同中方达成的通过谈判方式解决南海争端的协议,在诉诸仲裁前没有尽到就争端解决方式与中国交换意见的义务。这些都违背了提起仲裁的前提。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仲裁前提站不住脚,仲裁裁决合法性又何从谈起?
偌大的南海,潮起潮落。多年来,中国和菲律宾等东南亚国家散居在这片海域的四周,彼此为邻。与邻为善,以邻为伴,是中国一贯的周边外交方针。
对于邻国之间围绕南海问题出现的分歧,中国一直主张由直接当事国在尊重历史事实和国际法的基础上,通过谈判和协商和平解决。
近年来,中菲之间出现严重分歧,关键是阿基诺三世政府甘愿充当美国在东南亚的马前卒,采取敌视中国的政策,进而抛弃了通过谈判解决菲中领土争议的渠道。
菲律宾《旗帜报》专栏作家罗德·卡普南一针见血地指出,阿基诺三世执政六年,积极追随美国所谓“重返亚太”政策,肆意误导菲民众,煽动对邻国的敌意。在南海问题上,“菲律宾人是在替美国火中取栗”。
动机不纯,难免自食其果。
0 notes
Text
[Translation] Should You Come Across a Body in the River
read it on the AO3 at https://ift.tt/36Q95Ui
by isaakfvkampfer
土伦的溺亡人,滨海蒙特勒伊的自裁者,巴黎下水道里的冉阿让和马吕斯,塞纳河上的沙威,都指向一个结论: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Words: 4203, Chapters: 1/1, Language: 中文
Fandoms: Les Misérables - All Media Types, Les Misérables (2012)
Rating: Teen And Up Audiences
Warnings: Creator Chose Not To Use Archive Warnings
Categories: Gen, M/M
Characters: Inspector Javert, Javert (Les Misérables), Jean Valjean
Relationships: Javert/Jean Valjean
Additional Tags: Flashbacks, Unresolved Sexual Tension, References to Suicide
read it on the AO3 at https://ift.tt/36Q95Ui
0 notes
hailion · 4 years
Text
历史中的《推背图》
《推背图》是中国七大预言奇书之一(另有八大预言、十大预言等说法,七大预言均包括在内)。
《推背图》预言唐代及其后数千年的历史,以其预言的准确和神奇令人惊叹,同时也让人难以确信。受历史和时代环境的影响,人们大多以迷信伪造等说法给予贬损驳斥。
《推背图》是否作于唐代?
其作者是否真的是袁天纲、李淳风?或者只是托名之作?
该书是否被人动过手脚?
是否被皇家利用而有意篡改?
是否由历代好事者依葫芦画瓢比附前朝已知之事而编撰?
人类有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和可能?
诸如此类的疑惑,恐怕很难定论,难以得出一个大众认可的结论。
以唯物的历史观看这个唯心的预言奇书,我们不能先预设它是假的继而否定一切,你要说它就是假的根本没价值,咱也不能反驳。唯物的观点应该是预设其为真,以史实去证伪;其次,预言本身是说未来之事,神书未必就神乎其神全都正确,信而不必盲信。
在漫漫历史长河中,《推背图》时隐时现,时至今日,官方和民间流传的版本笔者见过的就至少有六种,各有不同,是否还有别的版本潜藏于民间也未可知。
流传最广的《推背图》是清朝金圣叹批注版,曾有传言该本现存于台湾故宫博物院(不属实),台湾中央研究院倒是存有一个两卷本的,但不是这个金批本。
在《推背图》的几种版本中,从图画的工整、文字的雅韵等角度来看,金批本是最具可读性的版本,其他版本则要么文字粗疏无味,要么画风太过民俗。所以,我们就以金批本作为本书的研究对象。
为真真假假的问题扯皮其实毫无意义,如果能在把玩解读中获得一些关于人生以及人类命运的启示,引发一些关于历史与未来的思索以及对于现实的警鉴,孰真孰假又有什么关系呢?
争论无益,一概否定更无益,似是而非之间未必无所教益。面对一种客观的历史存在,作为后人的我们就事论事地进行解读,纵然于社会无益,可又能有多大害处呢?
 言说后世天机的预言,这一类的文本自然要受到当权者的封禁,传说进呈给唐太宗御览的《推背图》当然也是宫廷秘要。虽然没有更多的证据以证明《推背图》的成书年代和作者,但自���以来热衷以文本记录历史的传统,还是为我们留下了一些关于《推背图》的记录。
北宋时期庄绰(字季裕)的《鸡肋编》,是已知的最早出现《推背图》记录的文献。
范忠宣公自随守责永州安置,诰词有“谤诬先烈”之语,公读之泣下曰:“神考于某有保全家族之大恩,恨无以报,何敢更加诬诋?”盖李逢乃公外弟,尝假贷不满,憾公。后逢与宗室世居狂谋,事露系狱,吏问其发意之端,乃云因于公家见《推背图》,故有谋。时王介甫方怒公排议新法,遽请追逮。神考不许,曰:“此书人皆有之,不足坐也。”全族之恩,乃谓此耳。
庄绰其人生卒年均不详,约北宋末前后在世,约卒于南宋绍兴十三年至十九年(1143~1149年)。从《鸡肋编》的记载可知,至少在北宋时期,《推背图》在民间已有广泛流传,此书人皆有之。
文中所说的范忠宣公即是人称布衣宰相的范纯仁,范仲淹的次子。
南宋时岳飞的孙子岳珂撰有《桯史》,其中的《艺祖禁谶书》也有关于《推背图》的记载。
唐李淳风作《推背图》。五季之乱,王侯崛起,人有幸心,故其学益炽。闭口张弓之谶,吴越至以遍名其子,而不知兆昭武基命之烈也。宋兴受命之符,尤为著明。艺祖即位,始诏禁谶书,惧其惑民志以繁刑辟。然图传已数百年,民间多有藏本,不复可收拾,有司患之。一日,赵韩王以开封具狱奏,因言犯者至众,不可胜诛。上曰:“不必多禁,正当混之耳。”乃命取旧本,自己验之外,皆紊其次第而杂书之,凡为百本,使与存者并行。于是传者懵其先后,莫知其孰讹;间有存者,不复验,亦弃弗藏矣。《国朝会要》太平兴国元年十一月,诸州解到习天文人,以能者补灵台,谬者悉黥流海岛,盖亦障其流,不得不然也。
岳珂(1183~1243年)的记录表明,五代乱世这一时期《推背图》已经人尽皆知,吴越地区的人们更是用其中的文字给自己的孩子起名,寄望于书中的预言应验在自己身上。民间百姓争相议论这些谶纬之书,全都是些关乎改朝换代的不稳定因素,朝廷自然是严加查禁。宋太祖赵匡胤登基后“诏禁谶书”,但民间流传已经百余年,知道的人太多,因言犯者至众,不可胜诛。怎么办呢?宋太祖说:不必多禁,正当混之耳,也就是官方制作伪书,打乱次序,篡改图文,真假混杂,流传到民间。
从官修正史来看,成书于元朝至正五年(1345年)的《宋史·艺文志》即载有《推背图》一卷,但未注作者。
明朝的郎瑛(1487~1566年)撰有《七修类稿》,在卷十五《义理类》中说他曾见过《推背图》,已经真假难辨。
《推背图》,传唐李淳风作也。予尝于万都宪五溪处见之,杳难明验,因而告曰:“记忆宋禁谶书,犯者日众,艺祖特以此书紊其次而杂书之,传数百本于人间,使传者懵其先后,不复可验,遂为弃之。此或是欤?”五溪曰:“得矣,可以告同类不观可也。”
自宋以下,元明清历代都是查禁《推背图》的。
元朝颁布的《通制条格》明令禁止《推背图》流传:
至元三年十一月十七日,中书省。钦奉圣旨节该:“据随路军民人匠,不以是何投下诸色人等,应有天文图书、《太乙雷公式》、《七曜历》、《推背图》,圣旨到日,限壹伯日赴本处官司呈纳。候限满日,将收拾到前项禁书,如法封记,申解赴部呈省。若限外收藏禁书,并习天文之人,或因事发露,及有人首告到官,追究得实,并行断罪。”钦此。
至元十八年三月,中书省。御史台呈:“江南行台咨:‘都昌县贼首杜万一等,指白莲会为名作乱。’照得江南见有白莲会等名目,《五公符》、《推背图》、血盆,及应合禁断天文图书,一切左道乱正之术,拟合禁断。”
成书于明朝初的《元史》记载:
括天下私藏天文图谶《太乙雷公式》、《七曜历》、《推背图》、《苗太监历》,有私习及收匿者罪之。
到民国时期,袁世凯也曾下令查禁《推背图》,民国何海鸣(1891-1944年)在《求幸福斋随笔》中就有“查禁坊间出版之《中国预言》”的内容。《中国预言》汇编了多种古代预言,《推背图》首列其中。
由此可见,即使是托名于李淳风的伪作,《推背图》至少在五代十国时期就已流传民间,此后历朝历代都在民间流传。
至于各个朝代的人们看到的《推背图》以及我们现在见到的至少六种版本是不是最初的原本原貌,实在是没法确证。
现在我们看到的通行本是号称金圣叹批注的版本,金才子是否批过《推背图》也是一桩悬疑官司。
历史上确实有过《推背图》而且自五代十国一直代代相传直至民国时期,这一点,应该是可以确认的事实。
金批本《推背图》的出现,一般认为出版于民国四年(1915年),但仍然存疑。
2009年5月,江西九江市的《九江日报》曾报道民国版《推背图》。
近日,在湖口县文桥乡罗垅村柳义湾发现民国二年(1913年)版《推背图》,该书纸张约成人巴掌大小,封面已经破损,纸张发黄,但字迹清楚,图像清晰。
据保存此书的该村村民柳玉慈介绍,这本《推背图》是他爷爷的宝贝,一直藏在家里的大木柜里,爷爷从清末到民国初年一直教书,喜欢研究古籍。从书封面标示可知,这本《推背图》是民国二年上海书局出版的。
不过有点蹊跷的是,该报道未见附图,其真实性存疑,该版本是否为金批本也不得而知。
除了《九江日报》报道的这个民国二年(1913年)出版的版本,香港的莫天赐先生(歌手莫文蔚的父亲)在其《推背图及著名中台港澳预言大全》中说:
先外祖父于1897年在香港荷里活道摩啰街购得这一本没有书名的版本。及至民国三年,有人见金批《推背图》畅销,便于上海出版了这“清宫秘阁版”,内容竟然添加了邵康节(安乐翁)、刘伯翁(刘基)及纪晓岚(纪昀)的注解,以为可以增加其权威性。后来(二次世界大战后)的版本更加添了祁道人的注解。该版本只有四十八象,较正宗的版本少了十二象。
照莫天赐先生所说,民国三年(1914年)时已经有了金批《推背图》的畅销,那么所谓金批本自然是不会晚于民国三年出版的了。
何海鸣所著《求幸福斋随笔》出版于民国四年(序言称“民国四年八月十五日求幸福斋主人自序于上海客次”),其中不仅提到���金批本《推背图》,而且他看过之后还对部分内容作了批注和解读:
偶阅(笔者注:民国四年)七月十八日《时报》北京专电,袁世凯总统府之内史监致函内务部,请查禁坊间出版之《中国预言》。予亦尝于报纸广告中见有《中国预言》之广告,大标其题曰“金圣叹手批本”。予颇喜阅金批之书,然予却不信此种荒唐之说,故等闲视之,未一购阅。后见查禁之电,好奇之心生,遂亟购一册阅之。看来看去,总看不出袁家天下的好处来,宜夫此老之勃然愤怒,毅然查禁也。是书虽曰金批,然亦不过《推背图》六十段并一金序而已,其序亦仅言《推背图》,而吕望《万年歌》、诸葛亮《马前课》、李淳风《藏头诗》、邵康节《梅花诗》、刘伯温《烧饼歌》、黄蘖《禅师诗》等篇并无圣叹只字,书贾汇刻成编,统名曰“金批秘本”,亦欺人之道也。金批《推背图》,证其已往之事至三十三象而止,此象乃满清入关之征。若三十四象成何事实,圣叹固无从臆测也,故其言曰:“证已往之事易,推未来之事难。然既证已往,似不得不推及将来,吾但愿自此以后,吾所谓平治者幸而中,吾所谓不平治者幸而不中,而吾或可告无罪矣”云云。予阅是书,首注意金批,故于三十三象以前有金批证实已无舛误者毫不注意,而于三十四象以后加以思索,求其与金批是否符合,觉金亦有谈言微中之处,代为补证数则列后。
三十四象谶曰:“头有发,衣怕白;太平时,王杀王。”颂曰:“太平又见血花飞,五色章成裹外衣;洪水滔天苗不秀,中原曾见梦全非。”金批曰:“此象疑遭水灾或兵戎,与天灾共见,此一乱也。”予曰此象主洪秀全太平天国之革命,“头有发”言长发也,“太平时”言国号也,“王杀王”言东王、北王之自相残害也,“洪水滔天苗不秀,中原曾见梦全非”二句嵌入“洪秀全”三字,且又隐指曾国藩之姓、太平天国之必败也,妙极准极。
三十五象有“西方有人,足踏神京”之句,又有“帝出不还”、“帝子临河筑金台,南有兵戎北有火”之句,实指咸丰出狩热河,英军火焚圆明园之事。金批曰:“此象疑有出狩事。”此言中也。​
三十六象颂曰:“双拳旋转乾坤,海内无端不靖;母子不分先后,西望长安入觐。”金批曰:“此象疑一女子能定中原,建都长安。”予曰金先生误矣,此主西太后庚子出狩西安之兆,第一句之“拳”字并含有拳匪之意。女子固是女子,长安亦是长安,惜西太后乃非定中原之女子而为覆满清之女子耳,然亦足见金先生妙思,亦能稍得其端倪也。
三十七象谶曰:“汉水茫茫,不统继统;南北不分,和衷与共。”颂曰:“水清终有竭,倒戈逢八月;海内竟无王,半凶还半吉。”予曰此象乃清亡之征,“汉水茫茫”指武汉首义之地,“倒戈八月”指首义之时,“水清终竭”、“不统继统”指清亡之宣统朝代,“南北不分,和衷与共”嵌入“南北共和”四字,“半凶半吉”亦是民国共和宣布后之实情,且半吉似属袁字,盖言共和半凶之故乃在此袁氏之当权也。金批于此象乃不能置词,此殆金所不能料者。南北共和真是空前绝后之事,予非生在金后得见此举,又焉能言之历历乎?金序又有曰:“胡运不长,可立而待,毋以天之骄子自处。”使金当时知此象即为清亡之征,其欣喜当何若?惜哉其不知也。虽然,三十七象以前之事既如是真确,三十七象以后之事又焉知不一一非伪?予智不及金圣叹,又乌从推测之?乃就金批所推测再赘数则。
三十八象谶曰:“门外一鹿,群雄争逐;劫及鸢鱼,水深火热。”金批曰:“此象兵祸起于门外,有延及门内之兆。”予曰此即指欧战言也,《推背图》至此遂具有世界眼光,可谓极妙。
三十九象有“鸟无足,山有月”之句,似指青岛。又云“旭初升,人都哭”,是明明指东邻日本之祸矣。金批云:“此象疑一外夷扰乱中原。”信然无讹,且此象尚有“十二月中气不和”之句,似尚切合旧历甲寅十二月之事,日本要求条件固于是月递出也。
四十象有句曰“一二三四”,似指民国四年。又云“一口东来气太骄,脚下无履首无毛”,“一口”即是“日”字,“无履无毛”恰恰画出一个日本人来,惟末句有“生我者猴死我雕”之句,以嵌字法测之,其中乃有“猴死”二字。或曰孙中山亦猴也,究竟民国四年该死者是那一个猴,则非予之所敢知也。
四十象之后实无从推测,阅金批亦不敢谓其言为是,惟四十一象有“称王只合在秦州”之句,参考他篇,如《梅花诗》亦有“豹死留皮,长安秋色”之句,如禅师诗又有“旗分八面下秦州”之句,岂亡清死灰尚有在西安复燃之一日乎?予颇不信其有此。
四十二象有“美人自西来,朝中日渐安”之句,有“中日安”之字样,或者此时因美国自西来而中日交涉遂无事矣,是亦可喜之兆也。惟四十五象又云“有客西来,至东而止;木火金水,洗此大耻”,又云“金乌隐匿白洋中,从今不敢称雄长”,或木鞋儿尚遭教训也。
予所最喜者为五十九象,此象数将终矣,其词曰:“无城无府,无尔无我;天下一家,治臻大化。”又曰:“一人为大世界福,手执签筒拔去竹;红黄黑白不分明,东南西北尽和睦。”金批曰:“此大同之象。”予亦曰至此而世界大同矣,世界亦终有大同之日矣。在此象之前之五十六象又有句曰:“飞者非鸟,潜者非鱼;战不在兵,造化游戏。”可见促进世界大同者仍赖战争,非可坐致,然则今日武备不可不讲矣,此言也望人勿以荒唐之言而鄙弃之。
此书之发刊,其跋言有曰:“民国时代例无忌讳。”盖在君主时代,个人之天下患得患失,故恶此书。若五族共和,其间绝无个人之得失,只寓国运之盛衰,为总统者禁之何为?
从以上内容来看,其中引用到的三十四象以后各象的内容与今天我们看到的金批本完全相同,或许何海鸣所看到的《推背图》正是现在流行的这个版本。
金批本出版时书名是《中国预言》,四眼线装,24开,96页,道林纸印刷,内有几幅图是彩印。书上印有“中华民国四年五月初版(中国预言)全一册”,编者为清溪散人,由上海的中华书局和文明书局发行,上海进步书局印刷。其后还附有三篇跋(其中一篇为英文及译文),讲述该书的来历。
英文跋一:
In1859, when the allied English and French troops burnt the YuanMingYuan in Peking, one of the soldiers discovered a box of manuscripts in Chinese which ad been carefully preserved by the imperial family. Seeing that they contain pictures the soldierpresented them to MissLipia from whom I secured the same.
In translating them I found they represented the predictions of a Chinese prophet with reference to the rise, the fall, the tranquility, and the turbulence of china. Everything was very plainly written. The emperors of the past dynasties prohibited their publication for their publication for they might disturb the minds of the people and led to bad consequences.
It is indeed our good fortune that they had come into our country and that we may study them. These lines are written as an introduction.
Macon(1867)
译文:
当1859年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某军人得书一簏,皆大内珍藏本,以此书中有图画,举赠利比亚女士。余从女士乞得之,翻译一过,知为中国先哲之预言。兴亡治乱,微言示意,靡不明如烛照。历代君主恶其淆惑民心,觊觎非分,故止刊刻。兹何幸而流传我国,得饫眼福,因跋数语于后。
1867年曼根氏识。
第二篇为“苕溪李中”的跋语,借张之洞(字孝达,谥文襄)之语讲述《推背图》何以落入清宫:
余得此书后,曾介友人持以质张文襄。文襄云:此的是圣叹手批本,哭庙案发,金与诸人同遭藉没,当时抚幕为山阴陈季一,得此秘之。后嗣凌夷,书为山右郑氏所得。至乾隆时下征书之令,郑氏上之,遂入大内。文襄非诳人者,当非赝本可知。今辗转而入于余手,幸何如之。
苕溪李中识。
第三篇为“清溪散人”的跋语,讲述了《推背图》是如何从曼根氏手上到李中手上刊印的:
苕溪李公是君述其尊人信卿先生商于伦敦,时与彼中人士往来素稔。一曰于其友某英人处得观此书,惊为我国秘本。洋询颠末,知于圆明园灾后遗失者。此友人即曼根氏之孙,因以大珠十二易之。清禁特严,秘诸箧笥。兹届民国时代,例无忌讳,李君承其先志,嘱为刊行,以公渚世。一以矫正坊刻之多讹,一以警劝国民于将来,庶不负先哲指示之心云。
清溪散人识。
这个金批本是否真的如跋中所说落入清宫,恐怕也是悬案一桩,但末代皇帝溥仪确实是看过《推背图》的——当然他看的是否就是这个金批本也未可知。
溥仪的福贵人李玉琴在其《我做皇娘的日子》中写道:
溥仪还经常扶乩,看《推背图》,其中有“一口东来气太骄,足下无履首无毛,一朝听得金鸡叫,大海沉沉日已消”这几句话,于是附会词意,说什么日本从东边来,到了鸡年就要完蛋。事也凑巧,日本投降那年,正好赶上是鸡年——乙酉年。
鲁迅也是看过《推背图》的,在其杂文中至少有四篇提及。
其一:《推背图》,发表于一九三三年四月六日《申报·自由谈》,署名何家干。
我这里所用的“推背”的意思,是说:从反面来推测未来的情形。
上月的《自由谈》里,就有一篇《正面文章反看法》,这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文字。因为得到这一个结论的时候,先前一定经过许多苦楚的经验,见过许多可怜的牺牲。本草家提起笔来,写道:砒霜,大毒。字不过四个,但他却确切知道了这东西曾经毒死过若干性命的了。
里巷间有一个笑话:某甲将银子三十两埋在地里面,怕人知道,就在上面竖一块木板,写道:“此地无银三十两。”隔壁的阿二因此却将这掘去了,也怕人发觉,就在木板的那一面添上一句道,“隔壁阿二勿曾偷。”这就是在教人“正面文章反看法”。
但我们日日所见的文章,却不能这么简单。有明说要做,其实不做的;有明说不做,其实要做的;有明说做这样,其实做那样的;有其实自己要这么做,倒说别人要这么做的;有一声不响,而其实倒做了的。然而也有说这样,竟这样的。难就在这地方。
例如近几天报章上记载着的要闻罢:
一,××军在××血战,杀敌××××人。
二,××谈话:决不与日本直接交涉,仍然不改初衷,抵抗到底。
三,芳泽来华,据云系私人事件。
四,***联日,该伪中央已派干部××赴日接洽。
五,××××……
倘使都当反面文章看,可就太骇人了。但报上也有“莫干山路草棚船百余只大火”,“××××廉价只有四天了”等大概无须“推背”的记载,于是乎我们就又胡涂起来。
听说,《推背图》本是灵验的,某朝某帝怕他淆惑人心,就添了些假造的在里面,因此弄得不能豫知了,必待事实证明之后,人们这才恍然大悟。
我们也只好等着看事实,幸而大概是不很久的,总出不了今年。
四月二日。
注:文中××符号为鲁迅原文所用,故作避嫌,代表被删文字,是对当时检查官制度的讽刺。
在发表于1933年的《推背图》一文中,鲁迅就参照《推背图》认为日本会大举进犯中国,当时的社会舆论多是不相信的。鲁迅1936年病逝,1937年爆发卢沟桥事变。至于鲁迅是否相信这个预言倒也不好定论,习惯于有话不好好说的鲁迅把这个预言只是作为写作的材料,这也是很有可能的。但可以肯定的是,鲁迅看到过这个《推背图》的书。
十大元帅之一的刘伯承曾说:“他(指蒋介石)想以他的停战令麻痹我们,可是我们不上当。他越下令停战,我越当心他吃我。对蒋介石这种人,鲁迅的《推背图》说得好,他说什么话,你要从反面想。”当然,他的意思是说要像鲁迅在文章里提出的从反面看问题的思路那样看待时下的形势,对《推背图》这部古代预言本身并没有表达什么意见。
其二:《运命》,发表于一九三四年二月二十六日《申报·自由谈》。
电影《姊妹花》中的穷老太婆对她的穷女儿说:“穷人终是穷人,你要忍耐些!”宗汉先生慨然指出,名之曰“穷人哲学”(见《大晚报》)。
自然,这是教人安贫的,那根据是“运命”。古今圣贤的主张此说者已经不在少数了,但是不安贫的穷人也“终是”很不少。“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这里的“失”,是在非到盖棺之后,一个人的运命“终是”不可知。
豫言运命者也未尝没有人,看相的,排八字的,到处都是。然而他们对于主顾,肯断定他穷到底的是很少的,即使有,大家的学说又不能相一致,甲说当穷,乙却说当富,这就使穷人不能确信他将来的一定的运命。
不信运命,就不能“安分”,穷人买奖券,便是一种“非分之想”。��这于国家,现在是不能说没有益处的。不过“有一利必有一弊”,运命既然不可知,穷人又何妨想做皇帝,这就使中国出现了《推背图》。据宋人说,五代时候,许多人都看了这图给自己的儿子取名字,希望应着将来的吉兆,直到宋太宗(?)抽乱了一百本,与别本一同流通,读者见次序多不相同,莫衷一是,这才不再珍藏了。然而九一八那时,上海却还大卖着《推背图》的新印本。
“安贫”诚然是天下太平的要道,但倘使无法指定究竟的运命,总不能令人死心塌地。现在的优生学,本可以说是科学的了,中国也正有人提倡着,冀以济运命说之穷,而历史又偏偏不挣气,汉高祖的父亲并非皇帝,李白的儿子也不是诗人;还有立志传,絮絮叨叨的在对人讲西洋的谁以冒险成功,谁又以空手致富。
运命说之毫不足以治国平天下,是有明明白白的履历的。倘若还要用它来做工具,那中国的运命可真要“穷”极无聊了。
二月二十三日。
其三:《诗和豫言》,发表于一九三三年七月二十三日《申报·自由谈》。
豫言总是诗,而诗人大半是豫言家。然而豫言不过诗而已,诗却往往比豫言还灵。
例如辛亥革命的时候,忽然发现了:“手执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方罢手。”这几句《推背图》里的豫言,就不过是“诗”罢了。那时候,何尝只有九十九把钢刀?还是洋枪大炮来得厉害:该着洋枪大炮的后来毕竟占了上风,而只有钢刀的却吃了大亏。
况且当时的“胡儿”,不但并未“杀尽”,而且还受了优待,以至于现在还有“伪”溥仪出风头的日子。所以当做豫言看,这几句歌诀其实并没有应验。——死板的照着这类豫言去干,往往要碰壁,好比前些时候,有人特别打了九十九把钢刀,去送给前线的战士,结果,只不过在古北口等处流流血,给人证明国难的不可抗性——倒不如把这种豫言歌诀当做“诗”看,还可以“以意逆志,自谓得之”。
至于诗里面,却的确有着极深刻的豫言。我们要找豫言,与其读《推背图》,不如读诗人的诗集。也许这个年头又是应当发现什么的时候了罢,居然找着了这么几句:
“此辈封狼从瘈狗,生平猎人如猎兽,万人一怒不可回,会看太白悬其首。”汪精卫著《双照楼诗词稿》:译嚣俄之《共和二年之战士》。这怎么叫人不“拍案叫绝”呢?这里“封狼从瘈狗”,自己明明是畜生,却偏偏把人当做畜生看待:畜生打猎,而人反而被猎!“万人”的愤怒的确是不可挽回的了。嚣俄这诗,是说的一七九三年(法国第一共和二年)的帝制党,他没有料到一百四十年之后还会有这样的应验。
汪先生译这几首诗的时候,不见得会想到二三十年之后中国已经是白话的世界。现在,懂得这种文言诗的人越发少了,这很可惜。然而豫言的妙处,正在似懂非懂之间,叫人在事情完全应验之后,方才“恍然大悟”。这所谓“天机不可泄漏也”。
七月二十日。
“手执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方罢手。”这是另一种预言《烧饼歌》里的两句。辛亥革命时,革命党人中常流传着这两句话,以表示对满族统治者的仇恨。《烧饼歌》相传是明代刘基(伯温)所撰,篇幅不长,出版时经常是附刊于《推背图》书后,所以鲁迅说是《推背图》中的。
其四:《偶感》,发表于一九三四年五月二十五日《申报·自由谈》。
还记得东三省沦亡,上海打仗的时候,在只闻炮声,不愁炮弹的马路上,处处卖着《推背图》,这可见人们早想归失败之故于前定了。三年以后,华北华南,同濒危急,而上海却出现了“碟仙”。前者所关心的还是国运,后者却只在问试题、奖券、亡魂。着眼的大小,固已迥不相同,而名目则更加冠冕,因为这“灵乩”是中国的“留德学生白同君所发明”,合于“科学”的。
“科学救国”已经叫了近十年,谁都知道这是很对的,并非“跳舞救国”“拜佛救国”之比。青年出国去学科学者有之,博士学了科学回国者有之。不料中国究竟自有其文明,与日本是两样的,科学不但并不足以补中国文化之不足,却更加证明了中国文化之高深。风水,是合于地理学的;门阀,是合于优生学的;炼丹,是合于化学的;放风筝,是合于卫生学的。“灵乩”的合于“科学”,亦不过其一而已。五四时代,陈大齐先生曾作论揭发过扶乩的骗人,隔了十六年,白同先生却用碟子证明了扶乩的合理,这真叫人从那里说起。
而且科学不但更加证明了中国文化的高深,还帮助了中国文化的光大。马将桌边,电灯替代了蜡烛,法会坛上,镁光照出了喇嘛,无线电播音所日日传播的,不往往是《狸猫换太子》,《玉堂春》,《谢谢毛毛雨》吗?老子曰:“为之斗斛以量之,则并与斗解而窃之。”罗兰夫人曰:“自由自由,多少罪恶,假汝之名以行!”每一新制度,新学术,新名词,传入中国,便如落在黑色染缸,立刻乌黑一团,化为济私助焰之具,科学,亦不过其一而已。此弊不去,中国是无药可救的。
五月二十日。
从袁世凯查禁到鲁迅的文章,这已经是距离我们并不太遥远的时代,倘若《推背图》是当时人伪造以配合现实政局的演变,那么其成书时代最晚也就是民国初年。从中华民国开始,以后的事情对当时伪造的人来说也是未来。
比如日本侵华和日本的投降,对于民国初年的人来说也是未知的,而《推背图》则侥幸言中。有人说《推背图》是编来鼓舞抗战士气的,但八年抗战发生以前这部预言已经开始有了出版。
综上所述,历史上确实存在过《推背图》,至于是否以原样流传至今则不得而知,自宋以来的各种文献记载可以为证,此其一。
现在流传的金圣叹批注版《推背图》,至晚不超过民国四年(1915年),是否就是历史上流传过的版本不得而知,此其二。
由此可见,对于通行本的金批版《推背图》,中华民国以前的历史在预言中的神奇应验令人心生犹疑不足为怪,怀疑论者所说的据史而编或根据史实而篡改确实有极大可能,而中华民国以后的发展,一部分已经成为我们现代人的历史,但对于当时的人来说毫无疑问也是未来。
因此,用《推背图》前半部分的预言来论证该书的神奇没有意义,我们可以从中华民国开始,关注其后的预言部分。
 附:历代野史笔记中关于《推背图》的记录
元朝孔齐《至正直记》(又名《静斋至正直记》、《静斋类稿》)载:
虞伯生翰林云:“方言谶语皆有应时,固无此理,然有此事。如‘天翻地转’,‘人化兽,兽为人’,戏言之事,容或有之。凡人世之有是言,必有是事。又如劫灰冥数之类者,未可一一论也。”(便如今日世传《五公经》、《推背图》书亦然)
明朝谢肇淛《五杂俎》卷十三“事部一”载:
汉光武好图谶,至用三公,亦以《谶书》决之,尹敏遂因其缺而增之,曰君无口为汉辅,帝虽责之而竟不罪也。《谶书》,今世所禁不知作何状,亦不知何人所作。但堪舆家常引谶语,附会吉地,以为谶地,亦竟不知其所从出,强半杜撰之词耳。今世所传有《推背图》,相传李淳风所作。以古帝王世次,其间先后错乱,云是宋太祖欲禁之不可,乃命取而乱其序并行之,人见其不验,遂弃去。然多验于事后,虽知之何益?圣人所谓“百世可知者”,岂是之谓哉?
明朝余继登《皇明典故纪闻》卷十五载:
成化年间,因擒获妖人,追其妖书图本,备录其名目,榜示天下,以晓谕愚民。其书有:《番天揭地》、《搜神记经》、《金龙八宝混天机神经》、《安天定世》、《绣莹关》、《九龙战江神图》、《天空知贤变愚神图经》、《镇天降妖铁板达通天混海图》、《定天定国水晶珠经》、《金锁洪阳大策》、《金锋都天玉镜》、《六甲明天了地金神飞通黑玩书》、《通天彻地照仙炉经》、《三天九关夜海金船经》、《九关亡返纂天经》、《八宝擎天白玉柱》、《夫子金地历》、《刘大保泄漏天机伍公经》、《夺天册》、《收门纂经》、《佛手记》、《三煞截鬼经》、《金锁拦天记》、《紧关周天烈火图》、《玉盆经》、《换天图》、《飞天历》、《神工九转》、《玉瓮金灯记》、《天形图》、《天髓灵经》、《定世混海神珠》、《通玄济世》、《鸳鸯经》、《锦珊瑚》、《通天立世》、《滚雪裘》、《银城论》、《显明历》、《金章紫绶经》、《王贤镜》、《四门记》、《收燕破国经》、《通天无价锦包袱》、《三圣争功聚宝经》、《夺天策》、《海底金经》、《九曜飞光历》、《土伞金华盖》、《水鉴书》、《照贤金灵镜经》、《朱书符式》、《坐坛记》、《普济定天经》、《周天烈火图》、《六甲天书》、《三灾救苦金轮经》、《智锁天关书》、《感天迷化经》、《变化经》、《镇国定世三阳历》、《玄元宝镜》、《玉伞锦华盖》、《换海图》、《转天图》、《推背书》、《九曜飞天历》、《弥勒颂》、《通天玩海珠》、《照天镜》、《玄天宝镜经》、《上天梯等经》、《龙女引道经》、《穿珠偈》、《天形图》、《应劫经天图》、《形首妙经》、《玉贤镜》、《透天关》、《尽天历》、《玄娘圣母亲书》、《太上玄元宝镜》、《降妖断怪五家经》、《金光妙品》、《夺日金灯》、《红尘三略》、《照天镜》、《九关番天揭》、《天神图》、《金锋都天玉镜》、《玉树金蝉经》、《玄娘圣母经》、《七返无价紫金船》、《银城图样》、《龙凤勘合》。
注:上文中称为《推背书》,与《推背图》一字之差。
清朝孙旭《平吴录》载:
福建康亲王命王怀明赴陕西将军图海军前。海奏荐怀明往四川招抚王屏藩,不受,解怀明于贵州陆广门安插。庚申,屏藩兵溃身死,大兵直捣成都,世瑶惧,遣马宝守遵义,胡国柱渡泸州。初,傅宏烈自湖南逃至京,上大悦,授抚蛮灭寇将军、广西巡抚,令从广东攻广西。是秋,为广西伪肇庆王马承荫所获,解送贵州。郭壮图以土官满朝,龙反时归云南,朝事俱夏国相掌理,荐宏烈有王佐才,给饭送衣帽,伪授刑部尚书。后世璠归云南,虑宏烈在贵阳为变,杀之。传言宏烈骂贼不屈而死者,讹也(原注:《推背图》云:“有一人兮身带弓,翻来覆去闹轰轰。打破匡儿无结底,三千甲子自成功。”按首句是宏烈名;次句言宏烈投伪国、投本朝反覆无常;三句言宏烈之破坏,伪“周”字匡子内有“吉”字也。四句人多不解)。
清朝徐一士《一士类稿》载:
今文家一般之现象,在杂揉阴阳五行家奇异之说。《易》《诗》不关史事,(此举大者言)《尚书》所事多在字句间,独三传异说最为奇诡,而《公》、《穀》杂揉为尤甚,以人事推之迂怪,所关盖不仅于礼乐制度之间。故自东京以来,三传之争最烈,“三统”“三世”之说,已令人迷惘,而“素王为汉制法”之语,实等俗世《推背图》、《烧饼歌》之流,大为不经。
清朝顾炎武《日知录》卷三十载:
自汉以後,凡世人所传帝王易姓受命之说,一切附之孔子。如沙丘之亡,卯金之兴,皆谓夫子前知而预为之谶。其书盖不一矣。魏高祖太和九年,诏自今图谶秘纬及名为《孔子闭房记》者,一皆焚之,留者以大辟论。《旧唐书·王世充传》:世充将谋篡位,有道士桓法嗣者,自言解图谶,乃上《孔子闭房记》,画作丈夫持一竿以驱羊,释云:“隋杨,姓也;干一者,王字也。王居羊後,明相国代隋为帝也。”世充大悦。详此,乃似今人所云《推背图》者,今则托之李淳风而不言孔子。
清朝陆圻《纤言》上篇载:
《推背图》有一大马之鬣,上迸火光三五道,向不能解。南都拥立后,桐乡进士沈包庵云:“此马士英立红光兆也。”乃福建立唐藩,绝无豫谶。惟宏光初立时,浙中上台伪造一谶,云以安士民之心,且托言南京蟒蛇仓无风自倒。有碑八句云:“甲申年来日月枯,十八孩儿闯帝都,困龙脱骨升天去,入塘群鼠暂欢呼。中兴圣主登南极,勤王侠士出三吴,二百十年丰瑞足,还逢古月照皇图。”甲申八月,予至南中,特往蟒蛇仓,见其屋宇如旧,讯之邻人,绝无此事,乃知作者之妄也。然惟此有唐祚不永之意,而结云:“还逢古月”则又奇矣,是岂无端民谣,暗合天意耶?
民国姜泣群《朝野新谭》载:
喀拉沁东旗属小六家子妖人王震,素迷信黄羊教。近假乩笔,诈称为应运皇帝下降,并在其所设神堂中,悬有钟鼓。每于夜晚,辄闻作响,以此鼓煽愚民,言将应验《推背图》中“天下钟磬一齐鸣,众圣迎王登九五”之语。
0 notes
linoliu · 4 years
Text
丁进:  清华简《保训》献疑
清华简《保训》献疑
作者:丁进
作者简介:丁进,安徽财经大学文学与艺术传媒学院
人大复印:《中国哲学》2011 年 01 期
原发期刊:《中国哲学史》2010 年第 3 期 第 39-44 页
清华简《保训》照片与释文已于《文物》2009年6期上刊登,新一轮考释热潮随之展开。前段时间,笔者曾经对《保训》有所怀疑,由于没有看到该文的图版,因此没有参与讨论。现在图版已经公布,笔者辨析了图版中的用词、行文、字体和竹简形制后,发现《保训》存在诸多疑点。在笔者看来,作伪者的相关知识水平还是相当不错的,撰写古文的能力也比较高,以致不少学者丧失了警惕。但是再高明的作伪者也是难以真正达到百分之百模拟的,在伪造品之中多多少少要留下一些痕迹。《保训》只有二百三十余字,却在用词、语法、制度、逻辑关系、书法等方面留下了多处漏洞,暴露了作伪者深层次上知识和能力储备的缺陷。姜广辉先生前此已经提出多项质疑,①笔者在此提出四条疑问,敬请海内外关心《保训》篇的学人批评指正。
一、从《尚书》学史角度看《保训》的破绽
现依据清华大学出土文献保护与研究中心的释文,并根据文意将《保训》全文分段排列如下:
惟王五十年,不瘳。王念日之多历,恐坠宝训。
戊子,自靧。己丑,昧爽……王若曰:
“发,朕疾适甚,恐不汝及训。昔前代传宝,必受之以詷。今朕疾允病,恐弗念终,女以书受之,钦哉,勿轻!”
“昔舜旧作小人,亲耕于历丘,恐求中,自稽厥志,不违于庶万姓之多欲。厥有施于上下远迩,乃易位迩稽,测阴阳之物,咸顺不扰。舜既得中,言不易实变名,身滋备惟允,翼翼不懈,用作三降之德。帝尧嘉之,用受厥绪。呜呼!发,祗之哉!”
“昔微假中于河,以复有易,有易服厥罪,微无害。乃归中于河。微志弗忘,传贻子孙,至于成汤。祗备不懈,用受大命。呜呼!发,敬哉!”
“朕闻兹不旧,命未有所延。今女祗备毋解,其有所由矣。不及尔身受大命,敬哉!勿轻!日不足,惟宿不详。”②
“惟王五十年,不瘳。王念日之多历,恐坠宝训”中的“恐坠宝训”,廖名春读为“恐,述《保训》”。③“坠”字,图版本作“述”,清华大学出土文献保护与研究中心的《释文》认为通“遂”,读为“坠”。笔者认为该字完全可以读本字“述”,没有必要辗转求变。笔者还认为“恐,述《宝训》”的“恐”字,应如李锐先生读为“恭”④,连读为“恭述《保训》”似更好。“述”的意思为口述,《论语·述而》有“子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窃比于我老彭。”所谓“述”者,传于旧章也;所谓“作”者,新制作礼乐也。下文中关于舜和微的两段就是“传于旧章”,正文部分也有两组句子可以证明文王是口述:“发,朕疾适甚,恐不汝及训”,“今朕疾允病,恐弗念终,女以书受之,钦哉,勿轻!”前一句“不汝及训”就是“不及训汝”,与“恭述《保训》”呼应;后一句意思是说我口述,你写下来,也与“恭述《保训》”一致。当然“恭述《保训》”也可以如廖名春先生所读,读为“恐,述《保训》”。⑤但不影响前两句作为文章小序地位。这几句到了“恭述《保训》”这里文气戛然而止,各句之间组成自足的单元。这样,第一段成了对《保训》出现背景的介绍。这种文字与百篇《书序》相当,试比较一下:
惟王五十年,不瘳。王念日之多历,恐,述《宝训》。
惟十有一年,武王伐殷,一月戊午,师渡孟津,作《泰誓》三篇。⑥
周公既得命禾,旅天子之命,作《嘉禾》。⑦
成王在丰,欲宅洛邑,使召公先相宅,作《召诰》。⑧
显然,《保训》第一段当属序言部分,语气到此戛然而止;“戊子,自靧”以下是正文,为《保训》的主体。
然而这种写法正是孔传本《古文尚书》的体制。例如孔传本《古文尚书·伊训》之《序》说:“成汤既没,太甲元年,伊尹作《伊训》、《肆命》、《徂后》。”⑨孔传本《古文尚书·顾命》之《序》说:“成王将崩,命召公、毕公,率诸侯相康王,作《顾命》。”⑩《书序》的特点就是三言两语地介绍文章的写作背景,特别是点明作者。《书序》在西汉前期已经出现,司马迁撰写《史记》就使用过,不过这时的《书序》是百篇单序合编为一部著作的单行本。西汉今文《尚书》二十八篇各篇之首是没有《序》的。《书序》被冠于篇首始于张霸的百二篇伪《尚书》。《汉书·儒林传》说:“世所传百两篇者,出东莱张霸。分析合二十九篇以为数十,又采《左氏传》、《书叙》为作首尾,凡百二篇。”(11)后孔传本《古文尚书》沿袭这种做法,将《书序》拆散,分别编入五十八篇正文的前面。今本孔传本《古文尚书》“孔安国序”就说:“序所以为作者之意,昭然义见,宜相附���,故引之各冠其篇首。”(12)但那已经是东晋以后的事情了,也就是说,将序与《尚书》单篇合在一起的做法在魏晋以后才出现。现在《保训》正文前面有《序》,从我国书籍发展史角度看,这种做法不得早于张霸,因此我们不得不怀疑作伪者由于经学史知识储备不足,有意模仿今本“孔传本”《古文尚书》,因而留下了破绽。
或许有人作这样的辩解:你说的是《尚书》,而《保训》比较接近《逸周书》,《尚书》的情况不一定符合《逸周书》。这个可能性可以排除。从中华文献发展史看,原创性文献与解释原创性文献的文章在先秦是分别流行的。《逸周书》也不例外。宋人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说:
凡七十篇,《序》一篇在其末。今京口刊本以《序》散在诸篇,盖以仿孔安国《尚书》。(13)
可见《逸周书》将序言并入正文远在孔传本《古文尚书》之后。
 二、从特定情景看《保训》的破绽
在“惟王五十年,不瘳。王念日之多历,恐,述《宝训》。戊子,自靧。己丑,昧爽”中,“不瘳”无论是释读为“不瘳”还是“不怿”,都是指病十分严重,已经“病入膏肓”。“不瘳”在文献中的意思有两个,一个是一般性地指疾病没有好,例如《诗经·郑风·风雨》中的“既见君子,云胡不瘳!”另一个是指病入膏肓,例如《逸周书·祭公解》说:“祭公拜手稽首曰:‘天子!谋父疾维不瘳,朕身尚在兹,朕魂在于天。’”《保训》中的“不瘳”当属于后者,所创设的环境指向显然是临终遗命。《保训》篇文内也有句子说明文王已经病入膏肓:“朕疾适甚,恐不汝及训”、“今朕疾允病,恐弗念终,女以书受之”、“朕闻兹不旧,命未有所延”。根据文中这些叙述,正文正想创设一个文王病入膏肓的事件背景。然而正是这个预设环境,暴露了作伪者对礼制认识的欠缺。
“戊子,自靧”的信息指向就是《顾命》的“甲子,王乃洮颒水”。《顾命》中为什么要写王洗脸呢?孔颖达认为,古人举办重要事件前都要沐浴,由于成王病入膏肓,只得用动作幅度比较小的洗脸代替沐浴了。文王都病成这样了,可是文中居然说“自靧”,即自己还能给自己洗脸,还特别突出一个“自”字,与临终遗言情形扞格,令人生疑;而且洗脸当天没有发表谈话,到第二天清晨才有所作为,与《顾命》篇成王洗脸后即发布临终遗言也有别。廖名春先生已经在我之前指出:“头天洗面,第二天或过几天再‘述《宝训》’,不合情理。”但是他认为“疑‘溃’当读为‘馈’,当为祭礼。”(14)依然不能弥补漏洞,因为举办馈食之礼比洗脸更耗费体力,对于一个病入膏肓的人来说还要“自馈”,恐怕太残忍了吧。而且馈食礼有自己特定的内涵,《周官·大宗伯》有“以肆献裸享先王,以馈食享先王”。大凡祭祀,都有肆献、裸享、馈食等仪节,从肆开始,到馈食结束,馈食礼是祭礼中比较靠后的程序,在繁琐的祭祀礼仪中,馈食礼尊者不一定要亲自操劳。《礼记·祭统》说:“夫祭有三重焉:献之属莫重于裸;声莫重于升歌;舞莫重于《武宿夜》。此周道也。”(15)可见祭祀之礼中,裸礼最重要,由仪式中最重要的人物将鬰鬯洒在地上。若真要举行祭祀仪式,应当说文王“自裸”才对。所以将“自靧”改读为“自馈”,反而更难诠解。
从行文要求看,“自靧”当天文王没有什么事情,到了第二天清晨才举行述《保训》仪式。难道第二天文王不洗脸了?如果不表现文王病入膏肓,不得不强行安排发布遗言仪式,这个头一天的“自靧”是闲笔,没有必要记载。
“自靧”的“靧”字从图版看也有可能隶定为“演”字,李锐以为当读为“寅”字,意思是“敬”。(16)“自敬”的阅读指向还是沐浴。因为接下来还是发布遗命。在发布遗命之前的“自敬”不外乎斋戒沐浴。自己还能动手进行沐浴斋戒,也不是临终垂死者所能为。我担心还会有学者提出以“自演”为文王演《周易》,那就更不可能了。演《周易》程序极其复杂,是十分消耗体力和智力的高级智力活动。
作伪者从《顾命》等篇中了解到了临终遗命中的一个比较突出的程序——靧面,似懂非懂地采用了“自靧”一词,但是对为什么要“自靧”还是没有深究,因此留下了漏洞。
或许还有人这样理解《保训》的结构:自“戊子,自靧。己丑,昧爽……”起,是从太子发角度叙述的,那么,以上的矛盾是否可以解除了?笔者认为,如果这样理解,虽然避免了一种荒谬,却陷入了另外一种荒谬:太子发要去省亲,提前一天洗脸,第二天正式看望父亲反而不洗脸,可能吗?《礼记·内则》说:“男女未冠笄者,鸡初鸣咸盥漱,栉縰,拂髦,总角,衿缨,皆佩容臭。昧爽而朝,问何食饮矣。”(17)可见连未成年人都要每天洗脸。
三、从史官书写制度看《保训》的破绽
临终遗命虽然属于政治集团的高级机密,但国王一级正常死亡前的临终遗命,只要不是政变,理所当然要按照当时的制度走完程序。《保训》篇说:“发,朕疾适甚,恐不汝及训。昔前代传宝,必受之以詷。今朕疾允病,恐弗念终,女以书受之,钦哉,勿轻!”其中“女以书受之”颇令人怀疑。“女以书受之���意思是说我今天传授遗训给你,你要亲自操笔,将我说的内容记下来。它所创设的环境“己丑,昧爽……”由于断简,少了十个字左右,我们不能判断昧爽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联系上下文我们可以判断下面发生的事情不外乎两件中的一件:太子发昧爽省亲;或者文王发布命令,召集大臣前来听令。《顾命》记载被召集的人是王朝大臣“太保奭、芮伯、彤伯、毕公、卫侯、毛公、师氏、虎臣、百尹、御事”,没有太子钊。只是到第二天成王去世,召公奭才命令“仲桓、南宫毛,俾爰齐候吕伋,以二干戈、虎贲百人逆子钊于南门之外,延入翼室,恤宅宗。”可见《顾命》中成王发布命令的对象不包括康王钊。《保训》所训对象既然是发,那么,按照礼制,昧爽以后极有可能是姬发省亲。《礼记·内则》说:“由命士以上父子皆异宫,昧爽而朝,慈以旨甘,日出而退,各从其事;日入而夕,慈以旨甘。”《礼记·文王世子》有一段记载:
文王之为世子,朝于王季日三。鸡初鸣而衣服,至于寝门外,问内竖之御者曰:“今日安否?何如?”内竖曰“安”,文王乃喜。及日中又至,亦如之。及莫又至,亦如之。其有不安节则内竖以告文王,文王色忧,行不能正履。王季复膳然后亦复初。食上必在,视寒暖之节;食下问所膳,命膳宰曰:“末有原。”应曰“诺”然后退。武王帅而行之,不敢有加焉。文王有疾,武王不说冠带而养文王,一饭亦一饭,文王再饭亦再饭,旬有二日乃间。(18)
周人施行世子制度,朝夕省问是其中的仪节之一。太子发知道了文王重病,免不了日日探望。如果我们将《保训》昧爽以后的事情视为太子发探视文王病情时候所发生的事情也未尝不可;但是令人费解的是文王为什么一定要太子发将遗训亲自记录下来?
怕别人篡改遗命?根据《保训》所提供给我们的文王谈话内容,这个遗命是不需要保密的,里面都是些历史经验和政治道理,没有涉及到继承人以及需要保密的国家发展战略问题。
为了提高遗命的可信度?可是所有的历史记载都显示,太子亲自起草文件绝无仅有,西周初年重大档的起草者往往是史官。作为周人礼制的一部分,西周有完备的史官制度,例如《周礼》中就有太史、小史、内史、外史。著名人物如《左传·襄公四年》有辛甲为武王大史;《逸周书·世俘》中有史佚。从出土青铜器铭文看,重大活动都少不了“史”的参加,有大史、中史、御史、作册、作册内史、作命内史、内史尹等等。(19)例如吴方彝中的史戊,牧簋中的内史吴……可见在西周礼制内,记录和书写已经专门化、制度化了。而且该遗命不是为了向别人传达,文王所期望的读者只有一个姬发,为了增加文献可信度的可能是不需要考虑在内的。
为了让太子发对遗命记得更清楚?笔者认为这也是荒谬的,让一个垂死的老人象教书匠一样指导姬发将遗命完整、准确地记录下来,有可能吗?根据《尚书·金滕》篇,武王才艺并不出众,一个受过职业训练的史官,他的记录能力毫无疑问要强过百事都得过问的政治家姬发,记录的速度和准确度一定不会比姬发差。
在否定了以上几种可能之后,再谈谈“王若曰”问题。根据《保训》篇提供给我们的信息,可以这样说:《保训》由周文王口述,时为太子的姬发亲笔记录。但是从“惟王五十年”到“王若曰”的历史叙事,打破了这种理想叙事结构:他们否定了《保训》为文王口述、太子发亲笔记录的可能。
关于“王若曰”,近代学者董作宾、陈梦家、于省吾都有研究,(20)他们通过对西周青铜器铭文和《尚书》的分析,发现“王若曰”有特定意义。最近张怀通在前人研究基础上又作了诰命与布政的划分,认为这两种“王若曰”都是周王讲话,由史官记下来的文章典型标志。他甚至提出,多次出现“王曰”和“王若曰”则是由于不同的史官同时分工记录所致。(21)用以上研究成果来审视《保训》,我们不得不得出一个荒谬的结论:当姬发秉笔记录的时候,现场还有其他史官在做实录。我们不禁要问:有这个必要吗?
或许有人会辩解说:姬发当时就是按照史官的笔法来写的。平心而论,姬发是有可能写出“王若曰”后面属于记言的文字,但不可能写出“王若曰”前面那些客观、冷静的叙事文字。
因此说,《保训》的制作者为了强调该文的重要,造出一个太子发亲自记录遗训的事件来,从而暴露了自己对西周史官书写等礼制认识的欠缺。
四、从文字书写习惯看《保训》的破绽
我们知道练习书法的人很难完全摆脱初次学习的字体的影响。今天的人们在练习书法之初绝大多数是先练习楷书的。如果此后改习隶书和篆书,在运笔习惯上多多少少还会留下一点痕迹,但先秦写手则不会出现这样的现象,因为楷书是毛笔、墨和纸结合的产物。魏晋以来的写手运笔习惯与审美追求都受到纸的影响,由于纸的吸水性有别于竹简和丝帛,运笔上不得不求变,于是有了点、横、竖、撇、捺、提、勾、折等新的书写范式。而先秦写手的书写材料是竹简、丝帛,其运笔方式和审美追求受到竹简和丝帛的限制。今天的写手可以模仿先秦写手的书写习惯,但先秦写手是不可能具有楷书运笔特点的书写习惯的。因为那时候纸质的书写材料还没有流行起来。因此书写习惯的研究是今天辨伪简帛文献的重要手段。
李学勤先生说《保训》字体比较特别。特别在哪里,没有说明。我们如果将《保训》与郭店楚简对照,那么《保训》的“特别”就一目了然:其笔法涩滞、呆板,笔划多有可疑之处。笔者将《保训》图版的照片放大,通过目验,发现《保训》字体与书写多处留下受楷书影响的痕迹。
竖笔,由于是在竹简上书写,竹简吸收墨水的吸附力不大,先秦写手写悬垂之竖在收笔处一般不作修饰,笔势顺势而收,不作加力的回锋和提顿,以免引起墨水堆积。《保训》多数竖笔都能遵循规则,但是第一简的“念日之多鬲”的“鬲”字,作“ ”,下部悬垂收笔处显然加力了,这是写手一次不经意的疏忽,暴露了自己习写楷书的背景。
简书横笔的书写为了不让墨水在书写后往下扩散,起笔尽量快地带过,收笔往往上翘。但是第十一简的“其”字,图版作“ ”,从图上看,这个字特别像今天楷体毛笔字书写的“六”字,第二笔的一横显然有明显的波磔,经放大可以看出,起笔浓墨,笔势逆锋,收笔有一个下压回锋的笔势,中间虚气处理。可见在起笔、运笔、收笔上都有刻意追求审美效果的痕迹,虽然在这里这个字并不美观。这在书法上叫逆锋起笔,回锋收笔,加上虚实相间,是唐人褚遂良体的特点,而褚遂良体是中国书法在楷书体系内一种审美追求,怎么可能早到战国中晚期就有这种运笔方式?该字的第三、第四划与楷书的撇、捺一致,也是逆锋起笔,令人怀疑此处是否为模仿者的败笔,露出了以楷书为习字基础的马脚?
此外,《保训》写手在运笔上还有一个十分明显的漏洞,就是一个笔划不能一运到底,中间有换笔,说明写手在抄写的时候不是自然地一气呵成,而是通过拼凑笔划来摹写。这种被称为“逗笔字”现象在《保训》中多处出现,例如凡是“子”字的一长横,都是左右各一笔合成的,左边的一笔由左向右运笔,运到中间竖笔处停止;右边一笔从右向左运笔,运到中间与左边的一笔会合。“戊子”的“子”,字是这样,以“子”作构字部件的两个“保”字也是这样。其它如“昧爽”“昧”之部件“未”的横、“远迩”中“远”的部件“袁”的短横等都是从两侧往中间运笔。我们只要比较一下郭店楚简的“子”字就可以看出,真的战国楚简横笔全部是一笔完成的。关于《保训》的笔迹研究,笔者拟另文深入讨论,这里也就点到为止。
以上四点有不妥之处,希望学者们不闵赐教。笔者希望有人能将笔者的疑惑解开。笔者也抱有美好的愿望,衷心希望《保训》简是真品,笔者的怀疑只是多虑了。笔者也希望其它清华简都是真的,并且尽早公布出来,以满足读者的期盼。同时希望有关单位不要停止清华简的鉴定工作,通过扎实的研究,为后人留下经得起推敲的文化遗产。
注释:
 ①    见广辉:《〈保训〉十疑》,《光明日报》2009年5月4日,及《“清华简”鉴定可能要经历一个长期过程——再谈对〈保训〉篇的疑问》,《光明日报》2009年6月8日。前文从十个方面提出疑问。关于第一个问题,由于图版本来就作“保训”,看来是李学勤先生误记为“宝训”了,不是竹简本身的问题外,其余问题笔者认为均有继续讨论的价值。
②清华大学出土文献保护与研究中心:《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保训〉释文》。《文物》2009年6期。
③廖名春:《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保训〉释文初读》,见孔子2000网,网址:http://www.confucius2000.com/admin/list.asp?id=4027。
④见李锐:《读〈保训〉札记》,孔子2000,网址:http://www.confucius2000.com/admin/list.asp?id=4028。
⑤廖名春:《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保训〉释文初读》,见孔子2000网,网址:http://www.confucius2000.com/admin/list.asp?id=4027。
⑥《书序·泰誓序》,引自皮锡瑞《今文尚书考证》中华书局,1989年版,第513页。
⑦《书序·嘉禾序》,引自皮锡瑞《今文尚书考证》,第522页。
⑧《书序·召诰序》,引自皮锡瑞《今文尚书考证》,第523页。
⑨孔颖达:《尚书正义》,《十三经注疏》中华书局,1980年版,第1册,第162页。
⑩孔颖达:《尚书正义》,《十三经注疏》,第1册,第237页。
(11)班固:《汉书·儒林传》,中华书局,1962年版,第11册,第3607页。
(12)孔颖达:《尚书正义》,《十三经注疏》,第1册,第116页。
(13)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28页。
(14)廖名春:《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保训〉释文初读》,见孔子2000网,网址:http://www.confucius2000.com/admin/list.asp?id=4027。
(15)戴圣:《礼记》,见《十三经注疏》中华书局1980年影印本1604页。
(16)李锐:《清华简〈保训〉试读》,孔子2000网,2009/4/14.网址:http:/www.confucius2000.com/admin/list.asp?id=3988。
(17)戴圣:《礼记》,见《十三经注疏》,第1462页。
(18)戴圣:《礼记》,见《十三经注疏》,第1404页。
(19)关于青铜器铭文与传世文献中“史”的研究,成果相当丰富,可参阅王国维《观堂集林卷六·说史》、陈梦家《尚书通论·第二部》、黄然伟《殷周青铜器赏赐铭文研究》(香港龙门书店,1978年版)、陈汉平《西周册命制度研究》(学林出版社,1986年版)等相关章节。
(20)董作宾先生认为“王若曰”类似后世帝王诏书,是以帝王的名义发布圣旨的套语,见董作宾《“王若曰”古义》,《说文月刊》1944年,卷4。陈梦家先生认为“王若曰”是史官或者其他官员代周王发布诰命,见氏着《尚书通论》,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年版,163—189页。于省吾先生认为“王若曰”就是“王如此说”,见《“王若曰”释义》,《中国语文》1966年2期。总之,他们都承认“王若曰”是史官所记文献的标志。
(21)张怀通:《“王若曰”新释》,《历史研究》2008年2期。
0 notes